她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怨别人,也怨自己。

这样的不开心。

虽然活得累,但她不愿意自尽,不愿意懦弱地以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她想要些美好的东西到现在,有没有得到,她也不知道了。

只是如果死在这种意外中,好像是最理想的状态——

我不求死,是上天让我死。

我遵从上天的旨意,一如我承受着命运每一次带给我的惨痛。

我多想结束这一切,如今终于到来。上天还是对我好的。

向下落的转眼光阴,她身后有劲风袭来。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她被一个人从后面紧抱住。那人带着她一同弓起了身子,抱着她的姿势很巧妙,她看到飞沙泥流,那些却只是沾一沾她的衣袖,尽数打在抱着她的人身上。

“沈宴!”刘泠没有回头,叫了一声。

她知道是他。

他没有回应她。

这个时候,他也没工夫和她说话。刘泠本来就站在离悬崖很近的地方,发生走蛟时,地面土裂,她脚下的土地,正好是被分裂出去的。她向后飞去,山头上的石头、激流、植被,全都一股脑倾倒而下。沈宴疾行,将她抱在怀中。两人身子却已经在半空,脚下没有实物,根本找不到落脚点。

“抱住我。”飞快降落中,耳边风声赫赫,沈宴突然出声。

刘泠一直绷着神经,砂石打在他身上的声音,她全都听得见。她咬着自己的嘴,脸色雪白。她缄默着,是不想自己成为沈宴的负担。如果沈宴需要,她一定帮他。

刘泠手臂柔软,以一个极难模仿的高难度姿势,一手外环,抱住沈宴的腰。两人的身子在半空中有片刻分开,刘泠强行逼着自己转身,另一手接应。沈宴提了口气,向上一纵。细微的相错中,刘泠两手交叠,终于环住了沈宴的腰。

在她动作的时候,沈宴已经松开了护着她的手,一手将自己腰间的刀拔出,刺向旁边的山壁草木,刺拉拉,阻止着降落的速度。另一手指聚起内力,窜出一道道气流如剑风,崩开头顶上那些压向他们的大石块。

此山有数十个山峰,山径也无数。沈宴能在这里找到他们,不得不说是运气。他能恰好救到刘泠,那还是运气。

只有现在跟时间赛跑的阶段,才是拼他的实力。

刘泠抱沈宴腰抱得很紧,他为了救他们,在不断消耗内功。刘泠再有天分,反应也跟不上他。她只要做好这一个动作就行了,她抱得紧一分,沈宴带着她逃生的机会就多一分。

整个天地黄扑扑浑浊,狰狞的浊浪一层高过一层,塌陷呈漩涡状,一处比一处落得快。生死就在一瞬,刘泠的脸埋在沈宴怀中,后背被打得钝痛。有细长的尖锐物不断划过,刘泠不在乎,她只听到沈宴微促的心跳声。

他是害怕的,紧张的。

她听到他咳嗽声,看到有血从他嘴角渗出。想到沈宴的伤还没有好,他快没力气了,刘泠心里极为难过。

轰!

刘泠眼睛发直,手指冰凉。她看到有一块大石头向他们砸过来,周无落脚的时候,要如何才能躲开?

躲不掉的。

如果就这么消失了,谁最让她舍不得?

沈宴听到刘泠在他耳边低声,“沈宴,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最耀眼的回忆。”

轰隆隆,山石砸下来,再多的声音也没了。

雨依稀滴滴答答地下着,一切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之前走蛟狂烈的痕迹。刘泠苏醒过来,迷茫地坐起,有水滴到她脸上。她抬起头,看到岩洞上方的水珠。再侧头,看到洞中烧着火,青年蹲在那处。

他的背影被烛火映得高长,一身劲装却已经破烂。他挽着袖子,往火里添柴。

刘泠就看着他发呆。

沈宴头长睫飞扬,侧了侧,低声,“看我什么?觉得我很好看?”

刘泠:“”

沈宴原本是揶揄刘泠,想调节下悲戚的气氛,结果刘泠根本没回答他。他本来脸皮也称不上厚,有些尴尬,就抹了把脸,自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该治一治?”

“不,”刘泠回了神,严肃坐起,“不用治,你没病。你觉得自己好看是事实,若觉得自己不好看,才应该去治一治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出了毛病。”

沈宴看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去烧火。

刘泠起身,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你伤得重吗?”

“还好,我已经处理过了。”

“哦,”刘泠顿一下,“我伤得重吗?”

“你出了问题,自己没感应吗?”沈宴爱答不理。

“那沈大人你冷不冷?”

“什么意思?你有话直说。”沈宴转头看她。

刘泠平静到极点,波澜无兴道,“我刚才坐起时,发现我后背的伤被包扎了,手臂也被布条缠住。我想,沈大人为我包扎伤口,再加上沈大人自己身上的伤比我重的多,那么多布条看沈大人正人君子的模样,不像是会撕我衣服当布条的人。那就是沈大人你自己的衣服了。我没有闻到血腥味,该是沈大人处理得差不多,证据都被毁了。但沈大人你身上的衣服恐怕也冷得彻底吧?”

她说话的时候,沈宴还压着眉在思索她拐弯抹角的意思,一顿眉的时间,刘泠的手毫无预兆,从他领口伸了进去,摸向里面。

沈宴:“”

刘泠表情正经,“你里面果然没衣服了。”她口上这么正派,她的手却在沈宴胸口摸了好几把。

沈宴隔着一层布料,无语地抓住她的手。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可思议,“我说,你才刚脱离危险吧?不问我们的处境,就开始撩我,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叫我‘刘泠’‘阿泠’,随你高兴,”刘泠神色淡淡,“和沈大人在一起,那些闲杂事等,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真是懂事,”沈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将火上烤着的一串肉递给她,“奖励。”

按说经历那样的险境,刘泠该给他个解释,或者询问他之后的事情。但刘泠完全没有。她刚醒来,就蹲在他旁边开始作了。

“你有没有吃?”刘泠问。

“吃过了。”

“吃的什么?”

“山间野果。”

“什么野果?”

“”停顿一下,“就是普通的那些果子。”

“山石崩塌,植被和污泥冲在一起。我不知道沈大人能找到什么果实,但给我具体描述描述沈大人摘果子的经历,不为过吧?沈大人可以开始了,我洗耳恭听。”

“”

“顺便一说我虽然有时候癫狂,但正常时候都偏向理性思维。沈大人讲述中的逻辑不正常方面,我应该能第一时间察觉。”

“”

“撒谎很容易,圆谎却很累吧?”

“真是败给你了,”沈宴笑,伸手揉一揉她的头,“你这么聪明干什么?不知道傻一些,会活得开心点?我吃不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必呢。”

“当然有关系,”刘泠语气还是之前的那样,“沈大人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不说你少吃饭,你掉根毛,我都心疼。你不吃饭,那就如同拿刀子在割我的心。我的心口疼,我怎么会没关系呢?”

“刘泠你怎么了?”沈宴表情终于严肃下来了,手扶在她肩上,认真打量她。

刘泠当然是喜欢调=戏他的,她对他有明显的兴趣,沈宴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刘泠现在的反应,还是让沈宴吃惊。她不该这样应该说自两人关系明朗后,刘泠对他的兴趣就有所减少。

或者说她不知道两人关系还能更进到哪一步去。进到那一步,又能怎么样。

她对两人的关系,从来没有个明确清晰的认知和目标。

所以在两人越来越好中,刘泠已经不怎么撩他了。

而现在,死里逃生后,刘泠居然又开始了。

沈宴再顾不上喂她吃饭之类的事,把她抱起,坐在自己怀中。他伸手探她额头温度,又摸她的手腕手臂,问她是不是伤口疼。一切正常后,沈宴的眉头仍然没松开,“你到底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有什么致命伤没有告诉我?”

刘泠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热度放到他沈宴,熊熊燃烧绽放。

像是临死前最后的疯狂似的。

沈宴忧心忡忡,刘泠反而露出一个笑,举臂搂他,“我没有病,也没有生命垂危。我就是想这么对你,一睁开眼后,发现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对了你喜欢我这样对我吗?”

“不喜欢。”沈宴无情绪道。

刘泠道,“不喜欢?那就受着吧。我是不会改变的。”

这倒是有点像刘泠的性格了,不过呢,“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刘泠搂住他蹭一蹭,温柔道,“亲爱的沈大人,别担心,我很正常,脑子也没摔坏。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和谁在一起。沈大人,我面临死亡前,想了很多,发现我活的真可怜。经此大难,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我以前活得太沉重,又太含蓄,让你和我之间有很多误会,总是走不到一起。我现在感觉生命很珍贵,我应该挥去那些尘埃,和沈大人好好地活下去。”

“你之前含蓄?”沈宴惊奇,“我们之间有误会?”再顿,“你还说你没病?”

“是真的。我心里总想着我母亲的死亡,又觉得自己欠很多人一些东西。我把自己活得很糟糕——说起来我得感谢陆铭山。我曾多次想,用我自己的性命去给人谢罪,彻底弥补一切。其实我谁都不欠,我只是被自己困住而已。就是我的母亲,我也不欠她。我想死,但我又不愿意做我母亲那样懦弱的人。我不寻死,我就是扛着所有在坚持。”

“陆铭山给我挑明了一切,那场走蛟,杀了我一次,又救了我一次。我不应该再被困住了。”刘泠抬头看沈宴,她的眼睛里满是星星,“是沈大人你救的我,在我放弃所有希望,等待死亡时,是沈大人你把我拉了回来。你拉回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我为什么不对你好呢?”

刘泠的话信息量太大,沈宴一时难以消化。她的母亲?欠人东西?还有陆铭山?这中间这些扮演的什么角色,他一概不知。但那没关系,他总是听懂了刘泠最后的话。

沈宴低头,与她凉凉的额头抵着,温和道,“刘泠,你的命不是我的,是你自己的。你不是为别人而活。”

她本质里,还是没有改变的。不过是从一种偏执,走向了另外一种偏执。

“我当然是为自己而活。但是沈大人,你要知道,现在,我为你而活,就是为我自己而活。”刘泠道。

沈宴望着她的目光骤然亮起。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感情观,可他居然会为此心动。

他并不是圣人,当一个姑娘,一个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姑娘,如此信赖地把所有交到他手上,沈宴怎么会无动于衷?

他不觉自私地想:有什么关系?刘泠需要一个寄托她生命的人,他可以做到。他不会让她受伤,又何必在意起源是什么呢?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就笑了笑。

刘泠手放在他小肚上,又占了把沈宴便宜。在对方斜眼看来时,她才悠声,“现在谈完情说完爱了,沈大人可以放下心,去找吃的了吧?”

沈宴没想到她还记着这茬事,如此执着。他败给她,只能起身。走到洞门口,回头看看火边坐着的刘泠。小小一团,抱着自己,黑发倾洒。她的眼睛并没有故意作出可怜的神情来,但她只往那里一坐,至静至空的眼眸和面孔,就让沈宴心口一疼。

他随口说,“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说完他就后悔了。

但刘泠已经优雅熟练地站了起来,“好啊。”

“”沈宴默然片刻,在她走到自己面前时,忍不住勾起她下巴,看着她漂亮的杏眼,玩味道,“你故意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看到你那种眼神,会下意识心软?”

“当然,”刘泠面不改色,“我还知道你现在的眼神,是想亲我。”

沈宴一挑眉,眸子陡地更加黑亮,身子下弯,目光盯着她的唇。一点点凑近,他的呼吸羽毛一般落在少女面上,刘泠的呼吸不禁随着他的眼神乱起。

她长睫飞颤,等着。却意外的突然,沈宴手松开她下巴,直起身,漠冷转身,“你猜错了。”

身后少女惊喘一声,沈宴本能反应回头,看她摔倒的架势,就扶抱住了她。结果怀中的刘泠一把拉下他的头,整个人凑上去,亲上了他嘴角。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地扶她。受了多少次教训,居然还继续被骗。刘泠以前就常用摔倒这种形式骗他回头,没想到到了现在,沈宴还是败在她这种手段下。

刘泠把沈宴往后推,他靠在岩壁上,她俯过去,亲着他。

洞中静谧,只听到相濡以沫、时轻时重的喘气声。那摇摇的火光,也映着洞口那对忘情的男女。

唇分开片刻,沈宴虚虚搂着刘泠的腰,喘着气平定自己的呼吸。不料怀里那脸上涂了胭脂般鲜红的少女又踮起了脚,亲上他额头。

沈宴身子僵一下。

她湿润的唇舌,一点点亲着他,自上而下。眉毛、睫毛、眼睛、鼻子,她一一亲过。她带着芳香的气息,浇灌着他,带给他别样的体验。

沈宴的呼吸加重,搂着她的手臂力道加重,把她往自己身上拉。

等到她灵动的舌尖,舔过他的喉咙,沈宴呼吸一下子比之前急促很多,握着她腰的手禁不住掐了一下,手臂也僵得像铁石。

刘泠停下来,与他相偎得这么近,当然明确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与沈宴燃烧着火焰般的眼睛对视,刘泠说,“你还饿吗?”

“饿。”他声音沙哑,目光顺着她水润娇嫩的唇瓣,向下移,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天鹅般曲长的脖颈,再往下盯着衣衫裹住的鼓囊看。

刘泠沉吟,“是想睡我吗?”

沈宴目光一顿,无表情地看着刘泠。

刘泠道,“有什么关系?我会嫁给你的。”

沈宴没说话。

“我们融二为一,那是迟早的事。你现在想提前享受福利,当然也是可以的。”

沈宴下巴靠在她肩上,伸手摸摸她滚烫的面颊,他低声,“你会嫁给我?”

“对,我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操持家务,给你生儿育女。我很聪明,别人妻子能做到的我能做到,别人不能做到的,我也能,”沈宴抱着她,听到她急促跳跃的心跳声,并不如她声音听起来那么平定自若,“我心性坚韧强大,能忍旁人所不能忍。你做锦衣卫,再大的危险,再苦的地方,我也能理解,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而我对你只有一条要求,”她抬头,傲然扬起眼,整个人的神采风度,无保留地展现给他,“爱我。”

“爱我!更爱我!永远爱我!花费比别人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精力来爱我!”刘泠明亮的眼睛如火,烟火焚烧般灿烂夺目,光华耀眼,“只要你爱我,我会给你同等样的东西。”

“同等的爱?”沈宴语气捉摸不定,“你能做到吗?”他垂了眼,“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招惹我。”

“已经招惹了,我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刘泠亲他下巴,豪爽道,“来,让我们爽一把吧。”

“”

第43章 来也有曾经?

邺京,徐府。

傍晚时分,徐时锦斜靠在榻上,隔着沙雾一般的金橘色帘子看着窗外绿意葱葱的景致。她听到院墙外隐隐约约的少女欢笑声,问侍女暖香,“谁在外面?”

“大姑娘邀人来府上玩耍,许是在那边嬉戏,”暖香撩开帘子,看姑娘脸色,笑道,“姑娘要过去看看么?今年府上荷花开得好,婢子路过时,听到姑娘们说要边赏花,边做荷花羹尝尝。”

徐时锦神色怔忡片刻后,冷淡道,“我不是说过,我住的地方要绝对清静,不许人喧哗么?”

“姑娘,这是在徐家啊。”暖香的言外之意是,事事不能顺心的情况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又想姑娘既然已经出了宫,那就是要准备嫁人了,当然要和跟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们多交流交流啊。但再看徐时锦的面色,暖香只好伏身出去,“婢子这就让她们去远一点。”

等暖香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屋中被光找不到的角落里多了一个黑衣人,乍一看会吓人一跳。但暖香只是瞥了一眼,就极为自然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自动站去了屋外守着,等屋里的两个人说私密话。

黑衣人正从怀中极为珍重地掏一些小玩意出来,在徐姑娘拿手指点着太阳穴的无聊等待中,一一摆在楠木桌岸上,“这是殿下让属下带给姑娘的东西。殿下说姑娘走了五日才回来,他把每天的都补上,全在这里,一件也不少。”

徐时锦伸手,惊奇地抓过桌上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啼笑皆非,“他以为我是五岁小孩吗?这些逗小孩子玩的糖果,我怎么会喜欢?”又随手拿起旁边一个镀银的拉车小马,眉眼开展,“这玩意儿倒是有些趣味。”

“无关大小,皆是殿下的一片心意。”黑衣人顿了顿,“殿下说姑娘劳累了,因为陆铭山的耽误,他在朝上将了七皇子一军。这皆是姑娘谋算得当的功劳。”

“他当然应该谢我。”徐时锦神色有些散漫,“我连自己的好友逗算了进去,当然会成功。”

“郡主的事,殿下请姑娘放心。郡主好歹是殿下堂妹,殿下不会不管后续。”

徐时锦微笑,没说什么。

黑衣人又道,“殿下问姑娘七夕那日是否有空闲,他想与姑娘见上一面。”

徐时锦漫不经心的表情收了一收,笑容带了几分真意,“这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大忙人有时间出宫,小女子当然扫榻以待。”

又说了些闲话,黑衣人才告退。徐时锦望着桌上那些小物什,发了一会儿呆,才唤人进来。暖香和其他几个婢女帮姑娘把桌上的物件收到一口木箱中。

她开心道,“这么多年,殿下每天这个时候都给姑娘送些礼物。没想到姑娘出了宫,殿下的这个习惯还在。姑娘,现在真好呢。”

“是啊,”徐时锦站在窗前,喃声,“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在宫里做女官时,每晚收到一个小玩意,她担惊受怕,唯恐被陛下察觉,说自己淫=乱=后宫。那些年,在每晚甜蜜的等待之余,恐怖也一直伴着她。

好容易出了宫。

他送她的礼物虽还是不能见人,却好歹比之前好了很多。

他还会正大光明娶她。

殿下说,“阿锦,你这么漂亮,又聪明,又喜欢我,身份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为什么不娶你呢?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你爹给你安排的婚事,你有办法挡一次,就一定挡第二次。”

“你会娶我?”

“当然你若不认同,当初为什么要进宫?你若不信任,又如何看待我扛着的这些年?阿锦,我们总会熬出头的。熬过去,我会让你得到徐家欠你的那些风光,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

徐时锦微微笑,再次给自己鼓气:她所做的一切,迟早会有回报的。

山谷岩洞。

沈宴正说,“你听。”

“”

“听什么?”多次被沈宴那张板起来就显得特别正直的脸所坑,刘泠依然容易被他所骗,思维跟着沈大人走,“是有人来了么?是来我我们的人吗?居然还有人会救我们啊但是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啊。”

沈宴静静地不说话。

刘泠的思维,从一个方向拐去了另一个方向,“风声清浅,雨声落落,水声哗哗。我还闻到泥土的香气沈大人,这里真好,自然风光包裹着我们,很适合我们。”

适合做些坏事,也无人察觉。

她用言语暗示沈宴。

沈宴静静地看着小姑娘展开飞一般的想象力,在脑补的海洋中自由驰骋。等她说累了,他拉过她手腕,在刘泠不解的眼神中,沈大人道,“走!这里这么适合我们,我带你去领略一下自然风光。”

“”

不情不愿的刘泠被兴致突然上来的沈宴拉了出去,她不得不可惜,但又自行找了接口慰藉自己:毕竟他们双双受伤,沈大人虽然不说,但伤势肯定很重。也许沈大人是担心他的“龙、马精神”半途而废,让她笑话,但是,她不在乎。

一路上,刘泠寻思着找个机会,把这句真心话讲给沈宴。

风雨打在身上,刚开口就被呛住,根本没法说话。刘泠往沈宴身后一站,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沈大人,你不必自卑,就算你无能,我也一样喜欢你。”

沈宴被她靠着的后背半僵,瞬间不想开路了,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泠。在刘泠等待回应中,他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差点把刘泠给拍得摔倒,“刘泠,你猜,我若是真无能,会把你怎么办?”

“补偿我?”刘泠眼睛眨也不眨,多么直爆的话,经她之口,都能淡定得让你觉得是自己没见过市面,“或者更加地爱我?”

“这样说也不错,”沈宴淡定起来,并不输给刘泠,“我会把一切所有都转给你,当然包括感情。”

“沈大人你太客气了。”

“不用,”沈宴云淡风轻,“毕竟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变得跟我一样。”他冷而锐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笑容可真够毛骨悚然的。

刘泠暂时没有跟沈宴谈情的兴致了。

他们在大雨中搀扶着前进,树木掉下山涧,落在泥水中。高山上的泥流又混入谷底急流的湍湍河水中,颜色混黄。好容易看到一棵顺着水向下流飘去的树木,上面果实累累,一些掉到水里,一些还结实地生长在枝木间。沈宴纵身跃过去,徒手砍下一丛长着果实的枝头,算是给自己找到了能吃的东西。

刘泠看到踏着水走回来的沈宴面色雪白,气色不太好。他向她点个下巴,就往回走,可没听到刘泠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刘泠还站在原地,“你身体不适,就不要急着赶路了。还是在这里随便吃些压压饥吧。”

“”沈宴抬头看看天色,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就在这里吃?

“喝风饮露,也是别样的体会。”刘泠说得太真挚,似乎真心向往这样的生活般。

她虽然如此,心里却有些烦躁,怕沈宴不听她的话。这里确实不是歇息的好地方,但沈宴的脸色白成那样,再不吃些果实充饥,他会熬不住的。

但是沈宴也是极为自我的一个人,未必听她说。

沈宴默不作声地走了回来,往岸上凸起的山石上一坐,把背上扛着的树枝放了下来,摘果子开吃。

刘泠看着他这洒然而坐的姿势,心头微跳。

不矫情,不自大,不为了所谓的面子跟她做无畏之争。

沈宴在她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些。

她暗暗疑惑:她之前,也常年在邺京住过,她应该对沈宴有点印象啊。

刘泠向来是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事很心不在焉的一个人,她不管在哪里,都没有几个朋友。她在邺京住那么多年,对沈宴没印象,还能理解。但是沈宴为什么也不认识她?

“沈大人,我们在邺京时,真的从没有见过面吗?”

沈宴一顿,看她一眼,“你猜。”

这有什么值得猜的?!

刘泠看着他侧脸,“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像一个人”

沈宴脸猛地僵住:像一个人?陆铭山吗?

他站起得很突然,打断了刘泠的话,“走。”

“”刘泠发现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却没找到原因。而且她之前的思绪,被沈宴一打断,又有些忘了。

她努力地想着,沈宴到底像谁。

那记忆太模糊,是她之前根本没留意过的一个人,现在却要从脑海中想出来,实在为难她。

因为各有心事,之后的路上,两人均为说话。

却是中有从山顶掉下来的两棵苍木,挡住了前面的路。两人不得不绕路而行,这一绕,便绕去了水流湍急的另一条道上。水上漂浮着许多山间生物的尸体,密密麻麻,被水卷着,向不知道的地方跑去,看着极为压抑。

刘泠的情绪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因沈宴之前告诉过她,沈宴不是一个人上山的,他的属下也跟着上了山。刘泠的侍女若是遇难,那么近的距离,锦衣卫一定有办法救下。

只是可惜了陆铭山,也一定被救下来了。

沈宴顺着刘泠的目光,看到一对交颈而死的野鸳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看刘泠发呆,以为是小姑娘都有的伤春情绪。沈宴想,刘泠这么难过的话,他该安慰她一下吗?

就在他想开口的时候,刘泠忽然伸手指向那两只一起死去的鸟,语气奇异,“他们若不是一同死去,而是一个为另一个殉情的话,就太可惜了。”

“哦?”

“生命这么宝贵,怎么可以随便放弃呢。”刘泠低声。正是因为她常年都挣扎在行走于生死边缘的痛苦中,她才更加认识到生命的珍重。一个人活下来已经这么艰辛,怎么能为了另一个人放弃生命呢?

“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殉情?”沈宴侧头看她。

刘泠神情淡淡的,“当然。你死了,我不为你守节。我活的不容易,该让自己活下去。我会成亲,生孩子,那都和你无关。你走出我的生命,我就跟你告白。”

刘泠转过头,看到在即将暗下的光影中,沈宴的面孔。他有英挺的眉、深邃的眼,常是显得冷厉。但在暗下的光中,他眉目低垂,似在思索。这一瞬的神情,毫无武人特有的戾气,而染上些京城公子哥身上特有的贵气和闲适。

他眉目若再展一些,神情再雍贵些。褪去那身飞鱼服,换上白色儒袍,安安静静地坐下,扬起墨黑的眸子,嘴角的笑带些讽刺意味,摇摇地向她看过来——

一个记忆中早快遗忘的人,在努力回想中,终于跳了出来。

刘泠讶声,“锦衣卫指挥使沈昱沈公子原来是他。”

沈宴眉头一跳,看向她。

刘泠表情复杂,“所以,我们以前,真的见过面?”

沈宴神情有些复杂。

刘泠叹口气:她不记得沈宴,却应该记得沈昱的。

锦衣卫指挥使沈昱,京中有名的花花公子,乃是她的闺中好友,徐时锦的昔日未婚夫。

当年她帮徐时锦入宫时,与沈昱见过面。

若沈宴和沈昱是一家子人,那她确实应该见过沈宴的。

沈宴侧头,沉静的面容对上急流:那怎么能算得上见面?

其实在很久前,他确实跟刘泠见过面。

不仅见面,还朝夕相处。

但是刘泠完全不知道。

沈宴也快忘了。

他也是最近才想起来——毕竟,那记忆曾让沈宴难堪,他刻意遗忘。

第44章 郡主要为自己的鼻血负责

千般思量,很是麻烦,于是沈宴干脆道,“我和沈昱不熟。”

“也对,沈大人你这么秀挺劲拔,如雪中苍竹,跟你比起来,沈昱就是烂泥。”

“”沈宴用静水无波般的眸子看着刘泠,有些不知道他该报以什么样的表情。

不怪刘泠从未将沈宴和沈昱联想到一处,实在是这二人给人的感觉差的太远。昔年作为徐时锦的未婚夫时,沈昱便是有名的浪荡放纵。他虽为锦衣卫指挥使,但锦衣卫所共有三个指挥使,两个挂名,一个主事。沈昱恰恰是挂名的那一个。

沈宴却和他的堂兄走的不是一个路线。沈大人虽只是十四千户之一,却实打实一步步从底层升上来,手中握有实权。真遇到要事,沈昱可能调动不了一个人,沈宴却可以。

刘泠自动忽视沈宴的撇清关系,“那沈大人你认识徐时锦,该是你堂兄的缘故吧?”她道,“可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讲?这算起来,我和你也有段缘法啊。你若是早说,有这门关系在,我们可以早点攀亲啊。”

要不要脸啊!

这么远的关系,刘泠也能顺口攀出来!

沈宴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我隐约记得,是徐姑娘抛弃的沈昱吧?你若是她好友,恰好手里有权势,会完全旁观?这不符合你一贯爱找事的毛病啊。”

刘泠是什么样的人?

沈宴对她的评价是:作,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任何更麻烦的后果,她本质里都欢迎。

沈宴虚眼看她,夸她,“这门亲,确实攀得不错。”

刘泠“呃”一声,无话可说了。徐时锦顺利解除婚约,确实有她的手笔在其中。她转手指一个方向,淡定转移话题,“看,我们的岩洞快到了。”

沈宴看她如此欲盖弥彰,伸手在她发间压了一压,没多说什么。

但如果刘泠与沈宴早见过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下见的?

回到暂时歇脚处后,刘泠追在沈宴身后,迫切要知道答案。她梦想沈宴对她早有感情,在她没留意时,两人就有牵扯。

毕竟她长得美。

沈宴在围木柴,刘泠蹲在他旁边,“跟我说一说。”

“”沈宴眼皮不抬,起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