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把外孙女叫过去,心里咯噔,面上笑呵呵,“阿泠打扮得这么美,是要去见谁?”

刘泠最近总往外面跑,老侯爷早有怀疑,如今看她打扮得这么美,真是心凉如冰:是哪个臭小子骗走了他乖阿泠的心?

刘泠毫无压力地回答,“爷爷,我去拜访长宁郡主。”

“秦家小丫头?”老侯爷才是真正熟悉邺京圈子的,外孙女一说,他就能对上号,不禁笑了,“阿泠也知道秦丫头快回京了?唔,你们倒是性格相投,若不是她走的早,你们还能交个朋友。”

“啊?”刘泠惊奇,秦凝不在邺京么?

在外头大太阳下急得团团转的杨侍卫无奈极了:郡主,你有没有认真听过属下汇报长宁郡主的事啊?她五年前抛弃沈大人后,几乎就没回来邺京过啊!

顺便在刘泠恍惚地从老侯爷屋里出来后,杨晔再次提醒这个不上心的郡主,“郡主,到时你跟长宁郡主交际,千万别说错话啊。”

“说错什么话?”

“长宁郡主只是跟一个江湖人走了,但她并没有嫁人,邺京一直没有她嫁人的消息。”

“”刘泠瞬间不想跟秦凝交流感情了。

一个没嫁人的姑娘,万一还惦记着她家沈美人那可怎么办毕竟秦凝有沈宴父母的支持,本人又反复无常,很难说清楚她不动心思。

她家沈美人这么好,谁都不许碰!

在刘泠为沈宴头疼的时候,从江州到邺京,标记是广平王府的马车也日夜兼程地走着。除了生病的小儿子,广平王夫妻,还有两个二女,都坐在马车中。

广平王妃目光痴痴地看着邺京的方向,随着一日日靠近那里,她眼眸湿润,心潮难平:十年了!已经十年了!她终于再次踏上回邺京的马车!

她想念年迈的父亲,也想念兄弟姐妹。她想念她的亲人,日夜难眠。

只因为在姐姐死后,嫁给了姐夫,所以一生难以得到谅解可是已经十年过去了!

她还有几个十年能熬下去呢?

广平王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会恳求岳父大人,让你和亲人相见的。”

广平王妃摇摇头,拉着丈夫的手,温柔劝,“还有阿泠,你不要总跟她生气。她还是个孩子,又是姐姐留下的”见丈夫目色晦暗,她没有说下去,“你总吼她,她又怎么知道你疼她呢?阿泠是个任性的孩子,我们更应该包容她。”

广平王沉默,良久后苦笑,“若是能够,我又怎愿意和她走到今天的地步?我说的所有话她都不听,她总觉得我在害她她也是我的女儿。天下怎么会有她以为的那样残忍父母呢?”

广平王妃静默不语,这些年,她总想着阿泠想着想着,便觉得后悔。

她若没有嫁给姐夫,阿泠也是她最疼爱的外甥女她总想着,她和丈夫都错了。

邺京注定迎来一个多事之秋。

第55章 番外:郡主日志——追沈宴(上)

刘泠最近有些不开心,就离开江州,去邺京,顺路散散心。中途见到了锦衣卫千户大人沈宴,她想追沈宴,上沈宴。

大概是他跟人说话的架势太迷人。他长得好看,阳刚清正,眼下疤痕又自带妖气。他的好身材更不用说了,宽肩细腰窄臀,飞鱼服像专门定制的一样。嗯,实在让人移不开眼。他的缺点就是不怎么给刘泠好脸色。

刘泠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说:沈大人,你看你救了我一命,我太感谢你了。你的出现恰到好处,让阳光因此增光,让乌云为此退散,让

他打断刘泠的溢美之词:那把我的腰牌还给我。

刘泠当然不还啊。还了她还怎么找借口勾搭他,毕竟他脸正。

她继续夸他,他转身就走了。

喂一声,他说:我觉得你口渴,干脆把你对我的表扬写下来,我有空看看。

但是刘泠真写了表扬信,他又不看。

他跑去跟自己的弟兄们说计划谈任务了。

大太阳晒着,他就站在那里跟人说话。别的锦衣卫还站在树荫下呢,他站姿再好看,刘泠都心疼长那么好看,干嘛不珍惜呢?

晒黑怎么办?晒残怎么办?

可能是刘泠这边着急的太明显了,他回头看她:你想如厕?

刘泠说:我担心你晒黑。

他说:你先担心自己会不会晒晕吧。

当天下午刘泠就开始不舒服,头脑发晕,浑身冒冷汗,大夫说是中暑了。他晚上来看她,端了一碗冒着黑乎乎毒气的药,刘泠简直疑心他想毒死她。

他从黑夜中走进灯火深处,眉目一点点清晰,那种带给人心跳加速的感觉,啧啧。刘泠说:都怪你,是你的诅咒让我生了病,你看着办吧。

他说:明天我还站太阳下,你试着给我诅咒两声,看我会不会晒出病?

刘泠说:不管,你的特性我当然模仿不来。

他说:你说这话心虚不?

刘泠就笑,越看他越忍不住想笑。

可是她对他笑,笑得多好看,他对路人甲乙丙笑得那么骚,也不对她笑。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他的笑,刘泠常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走去又走来。

他说:你可真喜欢走,那还坐什么马车啊,天天拉根绳子,把你栓在后面走好了。十万八千里,你肯定不在话下啊。

刘泠说:让我那样走也行啊,你充当胡萝卜,在我前头吊着。吊一步,我走一步,说不定这样就走到邺京,还省了你烦我路上开销大。

他说:胡萝卜?很有想法。但我不用吊在你前面,你信不信我在后面踹你一脚?

刘泠想“你敢”,可又觉得他真的会踹她她堂堂郡主,身份在这时候居然没什么用,真是伤心。但她仍寻机会画了几张沈宴的画像收藏,他后来有看见,但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刘泠就当做不知道他看见了。

有次她上马车,走得比较慢,正好赶上沈宴从她身后的方向往马厩去。她错估了时间和意外,预计两人要擦肩而过时,脚下一软,往下摔去。

然后她真摔倒了。

刘泠坐在地上,愤愤不平回头看沈宴,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锦衣卫,正在跟他汇报事情,正好阻拦了沈宴的步伐,同时间接阻断了刘泠的计划。

她说: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看你这意外频频的,也许你需要的不是去邺京,而是去找个大夫陪着你休养生息。

刘泠不动,看他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手。典型的习惯握剑的手,指腹间有磨出的厚茧,他的手型却很好看。当然,他要是不好看她也看不上他。

他笑:还不起来?要不我也被你摔一跤,你看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刘泠搭着他的手起来,脸色却还不好看,她起来后,趁他不备,伸脚去踢他,他反应敏捷,躲得那个快。她的脚才伸出,他就离她一丈远了。

刘泠说:你不是说我可以摔你一跤吗?你说话不算数。

他说:小姑娘,我是你爹吗,逗你笑后还必须言听计从?

他不是她爹,她想跟他睡而已,且这个愿望在发现沈宴一如既往的难搞后,更加强烈了。

才大她十岁的人,干什么喊她“小姑娘”?喊得她都产生心理压力了。

她跟他抗议:为什么叫我小姑娘?好像我多老。

他说:那大姑娘?

她说:还是小姑娘吧。

刘泠又在晚上去找他聊诗词歌赋。

他说:不懂。

刘泠说:所以才聊聊。

他说:我没心情。

恰时夏日一只大如豆的黑色虫子嗡嗡嗡从高空中落下,飞上了刘泠的衣领,刘泠又跳又叫,吓得脸色苍白。沈宴一伸手,帮她取下虫子。曲指一弹,虫子就重新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她说:笑什么?没心情跟我聊天,有心情看我出丑?

他说:挺有心情的。

夏天不是很热吗?

他们一路一直在山里走,露宿野外,刘泠看到一汪湖水,就不想走了,建议所有人洗个澡再说。

大家都去忙活了,刘泠刚走到沈宴身边,他就站了起来:就知道你要找我。

刘泠说:这么多男的,我不太信任,想让你帮我守一下。你知道,我身份高贵,又是美人,从小喜欢我的人就挺多的。我很没有安全感

他打断:去吧。

刘泠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要我踢你下水吗?感受下你无与伦比的美丽?

刘泠笑得止不住,他就真过来,一副要推她下水的架势。刘泠赶紧转身就逃,提着裙裾,跑得掉了一只鞋。她不敢回头,动作飞快。她喘着气爬上陡坡,站在树丛后探身看的时候,发现沈宴根本没有过来,他坐在湖前树下。

湖光潾潾,绿荫和光斑在他的侧脸上浮动,她的心脏为之跳跃,越来越快。

刘泠丢了腰间玉佩,去找沈宴质问。他漫不经心,根本不把这当回事。

刘泠怕他不上心,说:你不给我找回来,我就嫁给你了啊。

他停顿一下,抬头看她:你这是道德绑架?

要是丢个玉佩,丢到他怀里,能把他搞定,刘泠还真想道德绑架一下子的。

嗯那个玉佩,刘泠至今没拿到,也不知道是真的丢了,还是沈宴不想还她。她自行往自己喜欢想的方向去猜,想沈宴为她心动的样子,便乐得不行。

乐得厉害了,沈宴一块石子丢到她脚边,堪堪擦过她的衣角。

他说:梦到什么好吃的,哈喇子流一地?还不快上马车?等我三顾茅庐?

刘泠擦擦嘴边不存在的口水,说:你顾一个呗。

他一顾茅庐:再不上马车就不等你,我们走了啊。

刘泠立刻乖乖跟上。

夏天那么热,刘泠一行人总在跟着锦衣卫赶路,赶得心浮气躁,又累又晕。刘泠为自己的侍女们谋福利:让锦衣卫跳个舞呗,让大家开心开心。

他说:跳个舞就能满足?不用顺便投个怀送个抱?

刘泠说:好啊好啊。

他横她一眼,却没反对,反而说:我也觉得挺有趣的。

但是最终没成行,因为下暴雨了。

之后就总在暴雨、中雨、小雨不间断地转换。

刘泠很高兴,因为下雨的原因,她可以有大把时间用来看沈宴。在他跟前飘来飘去,对他嘘寒问暖,他总会习惯的。

他说:你这么喜欢凑我跟前,不如我教你打拳吧。

她说:能摞倒你不?

他说:不能。

她顿时兴趣缺缺:那有什么别的好处?没好处我不学的。

他说:好处就是等你练成后,我跟你动手,比较没压力。

原来他还真想揍她啊。

刘泠又开始笑了,笑得眼睛里星星一眨又一眨,跳跃成璀璨的银河。可惜沈宴不懂得欣赏。

又是寻机会跟沈宴聊天,说起回邺京后的日子,说到时沈宴会很忙,她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隔三差五地找他了。

刘泠说:我到时要是想见你怎么办?

他说:忍着。

他这么说的时候,刘泠多想扑过去亲亲他。但被人冷眼一看,她摸下巴,还是把沈宴当风景欣赏,比较没有压力。

一伙人闹篝火晚会的时候,沈宴给身边人递生菜野果,刘泠一直眨巴着眼蹲在旁边看他。

刘泠说:我好歹也是郡主,你照顾别人,怎么不照顾一下我呢?我腿都蹲麻了。

沈宴就拿过一只兔子架在火上,烤好后给她撕下一块。

他说:给。

刘泠说:让一个不吃肉的人帮我烤肉,我何德何能,多不好意思啊。

他说:那算了。

她说:别算了啊,给了我就算是我的了。

刘泠依然持续扒着沈宴,希望多挖掘点什么,也在他跟前刷刷存在感。不管如何,大家都自动把他们往一起凑,只有沈宴不这么想。

她偷听到他跟人说起她:我怎么会喜欢她?脸皮那么厚

刘泠就站在他身后三个台阶外,心想你当我是聋子啊,当着我的面诽谤我。

她一激动,怒气冲冲要反身离开,结果发成了计划外的惨事,她手里原本抱着满满一箩筐槐花,准备拿给侍女烹饪用。结果她手一抖,槐花全都撒了出去,纷纷扬扬若云若雪,浇了沈宴一头一脸。

他被雪白的花埋了一身,不住地打喷嚏,高冷的形象丢得乱七八糟。

刘泠往后退,小心又紧张:我不是故意的

他黑着脸:你离我远一点!

仓庚喈喈,卉木萋萋,青天底下,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跟着一起笑。

夏日迟迟,良景正当好。

第56章 我想着你

从沈宴那里收整好心情,刘泠才想到他原本打算给沈宴做的粥。刘泠跟沈宴说了一路她粥熬得多好,说的沈宴都产生了兴致。

结果去看时,面对一锅煮糊了的玩意儿,两人面面相觑。

沈大人探身一瞧,哼笑,“烹饪高手?你真是高看你自己。”

刘泠恼他不给她面子,就问侍女:“我的粥呢?”

她问得冷静又克制,颇有云淡风轻的意味,沈府的下人却不敢就此以为长乐郡主好说话。

侍女们支支吾吾,大意是当时郡主和沈夫人的那场戏太精彩,大家光顾着看戏,没想到照顾郡主的粥。主要是那粥卖相也不太好,大家以为郡主是接着沈夫人给的台阶下,不要粥了。

刘泠问:“哪几个人当时照看着呢?”

几个侍女站了出来。

刘泠脸色更冷如冰了,走向她们,她身后的灵犀灵璧悄悄扯郡主:您看,沈大人还在你身后站着呢,你这么打沈大人的脸,沈大人不觉得难堪?

刘泠挑眉,“我只是要问清楚粥当时的品相,我有说要打人吗?”

灵犀灵璧默默无言,听闻郡主身后的沈大人笑了一声。沈宴伸手将刘泠往后一勾,语气很不错,“好了,咱们找点儿能吃的去吧。”又淡淡地看眼那几个玩忽职守的侍女,下去领罚的意思不言而喻。

刘泠被沈宴提溜走,却清楚记得之前沈宴对她的嫌弃,说,“我做的不好,你做得很好吗?不过跟我半斤八两,有什么脸笑话我。”沈宴说,“我做得不好,是我没学过;你做得不好,是你学不会。两者之间有本质区别,好吗?”

刘泠伸手挠他,他略微退开了两步,看着她,笑了笑。

而不管这两人的烹饪水平到底如何,沈宴逗了刘泠两句,也没真把她惹火,带着她去湖边玩耍。刘泠看铺天盖地的荷叶,就拉着沈宴一同采荷叶,想晚上做荷叶饭吃。

刘泠蹲在水边,伸手泼沈宴一脸水,“你做饭?”

“别泼我,”沈宴抹把脸上的水,说,“我们一起做。”

刘泠这才满意了。

采了莲叶,刘泠望着墨绿的湖水,满满静下来,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情,“我家也有这么大一湖水,”她跟沈宴比划,“就在我院子里,一推开窗就能看到。我看到它,看到它”她好像看到母亲投水自尽的那一幕。

沈宴问,“你看到什么?”

她停顿一下,才说,“我看到它,就想吃湖底的莲藕。小时候,我娘常剥给我吃,就是生吃。我爹不许,说不干净,把她训了一顿,后来她就不给我剥了”她的声音渐低,面上带了极淡的笑意。

她五岁前,一家人也有过轻松愉快的时候。她都很久没想起来过了正这样想时,旁边一声“扑通”,在她惊诧连连中,沈宴身形矫健,跳下了湖,只溅出一点儿水花。

“沈宴!”刘泠一下子颇为紧张,趴在岸边喊他,生怕他出事。

一会儿,他从水底冒出,一手拿着三四块小莲藕给她,在刘泠复杂的眼神中,他慢慢上岸,“你说起莲藕,我忽然想试试这湖里今年的莲藕有没有被摘干净,没想到还有。”

刘泠又想哭,又想笑。为了帮她转移悲伤情绪,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沈宴看她一眼,“跟我一起摘莲藕?”

刘泠撇嘴,“我是你家下人,专门来给你干活来了吗?”

她嘴里说得无情,在沈宴叫人推来小船时,她还是被扶着,摇摇晃晃地上去了。沈宴自然不会让她一个千金小姐下水采莲藕,自己一次次下水,白胖胖的莲藕整整齐齐地堆在船头。

刘泠从始至终都紧张地看着,拉他上船,给他擦身上的水,连说,“够了够了。”

刘泠手小而软,又灵活无比。她也许烹饪不行,洗莲藕的速度和熟练程度,让沈宴惊叹。迎着沈宴的眼神,刘泠道,“我娘不给我洗了,但我喜欢吃啊,就自己学着洗。这么多年,我都自己洗给自己吃。”她母亲带给她的痛苦多过欢愉,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母亲遗留下来的片刻温馨。

“尝尝。”刘泠把一个洗好的米分白色莲藕递到沈宴嘴边,莲藕味微涩,却鲜甜可口,很是不错。

素月分辉,星光寥落,碧水三千,水里有一尾尾鱼儿游过,睁大圆黑的眼睛看着舟上那一蹲一坐的男女。它看了半天,觉得累,又摇一摇尾巴,如水中落红般轻快地流走。

沈宴低头,就着刘泠的手吃莲藕。他坐在船上,衣服往下淌着水,挽着裤腿,两腿伸荡到湖水里,身子前倾,去采摘那几片刘泠摘不动的荷叶。

刘泠手收回的慢,他不小心咬上她的手指。

刘泠手指轻轻一颤,抽回手后,低头继续洗莲藕,嘴角露出一个笑。

沈宴说,“你又自作多情了是不是?”

刘泠哼,手一拍,泼他水,“你管我?”

沈宴拿手挡了一下,“我叫你不要泼我水,你没听懂是吗?”

刘泠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泼得更欢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也泼一个给我看看啊。”

想象她和沈宴在船的两头互相泼水玩,其乐融融,也挺有趣的。毕竟刘泠自跟沈宴关系越来越好后,他们就没做过什么别的情人间打情骂俏的事。虽然看别人那样时觉得傻了点,但刘泠还挺希望跟沈大人一起,把那些傻事全都做一遍。

沈宴眯眸,目光深沉地凝视他。他手放置在湖面上,刘泠期待地看着他。然后他手重重往下一打,力道极巧妙,水四起,全向刘泠的方向飞溅去。

那个浪花大的,简直是降龙十八掌,绵延不绝。

而且水以那么突然的力道打在身上,也有点疼。

刘泠又怒又气,往后躲,“停,不许再泼我!不然我生气了!”

“你泼我水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沈宴淡定笑。

刘泠被窜得一丈高的水往后逼,气得脸白,“我跳水了!我真跳了!”

沈宴才伸手要拉她,她隔着水千重看到他走来,脸色淡淡,以为他还要欺负自己。实在没办法,刘泠咬住腮帮子,往旁边斜去,跳下了水。

同沈宴落水一样,她跃入水中,水花都溅得不多。

一看这个落水的姿势,沈宴就知道她的水性不坏。因此并不着急,只站在船头,好整以暇地等她从水底钻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起初还有向上冒的水泡,到后面湖面平如镜,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沈宴脸色微变,脸上的笑消失了,“你还不上来?”

没有人回应他。

“刘泠!”他的口气严厉了。

依然没有声音。

“刘泠,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他忽然想到她刚才看着湖水的那种眼神,痴迷入神,又心有忌讳。那种向往又自持的神情,那样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他后悔,想着自己明知道她对水有心理阴影,怎么还敢放心她一个人下水?

再不迟疑,沈宴纵身一跃,也跳下了水。

他一次次深入,往湖底去找,迫切地想寻到他。但碧水白沙间,四顾而望,全然没有少女熟悉的身影。到呼吸坚持不住,他才冒出水面吸口气,又再次钻入水下。

一次次往返,他的心越来越凉,只硬撑着一口气,觉得绝不至于如此。

只是一次玩闹,若真的阳光刺目,天很蓝,风呜鸣,沈宴手撑着船缘,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不敢想下去,他想让自己冷静,可那细细的风声,听在耳边,都如丧歌一般。

他要自己一点点去想刘泠这个人的性格。

她不想轻生,但不代表她不会轻生。过去的阴影像口巨兽在身后拖着她,让她佝偻着背,步履蹒跚他怎么就敢跟她开这种玩笑呢?

闭上眼睛,沈宴再一次想下水。但这一次,他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贴着他的腿,藤蔓般往上爬。他身子僵住,低下头,尽量地往水底看去。

那道碧绿的影子,如云一样慢慢飘上来。沈宴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但是没有,平顺的湖中,他低着头,任何一点异常都能清楚洞察。

他的腰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抓住,身后有破水声,一个人湿淋淋的,从后贴了上来。

刘泠声音清冷,又带着微微的笑意,“你这人真没意思,居然没被我吓到。”

他实被她吓得半条命没了。

沈宴手伸到背后,把贴着他的姑娘拽到了面前。看到了沈大人沉静的眼神,刘泠才觉出了不对劲。她抿抿嘴,轻声解释,“你以为我出事了吗?没有的,我水性很好我没跟你说过,我母亲是跳水自尽的。所以她死后,我特意学过水我水性真的很好,你看你钻钻出出这么久,我都能坚持屏着气不出湖面。”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沈宴的脸色太差。

她从没看到过他这么可怕的眼神。

黑到极致,凉到极致,又变得极为冷静。想他要做什么大决定时,要对谁动手时,也一定是这样的眼神。

刘泠几乎以为他要杀她。

他的手贴上她的脖颈,她心跳突突,垂下了湿润的眸子。不自觉想着,如果他要杀她,死在他怀里,她也愿意的。

她突然听到他的笑声,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声。她抬头看他,身子被他抱入怀里,听他温声,“闭上眼,你脸上和睫毛上沾了水草。”

他捧着她的小脸,动作轻柔,好像怕弄疼她一样。他那么粗糙的大手,在她脸上拂动,他尚能感觉到他的细心和呵护。他温热的呼吸凑过来,轻轻吹她睫毛上沾的尘沙。她被呵护得很舒服,嘴角不禁上弯。

她说,“沈宴,我听到你喊我了,但我以为这就是个游戏。我只想让你大吃一惊,看我水性多好,我就是想看你惊讶的样子。”

他说,“嗯,我是挺惊讶的,不知道你对水这么熟悉。刚才吓到你了,抱歉。”

刘泠便对着他笑,笑一笑,又觉得心酸,鼻子酸楚,眼睛里也好像要落泪。

她也跟他说,“我也吓到你了,抱歉,以后再不会了。”

沈宴抱着她,手按在她肩上,低声,“我真怕你刘泠啊,再有这样的时候,你要想一想,你若是不在了,我一个人多孤独。这样想,也许你能稍微好受点。”

刘泠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抱紧他脖颈,“好,我想着你。”

雨点般细致的亲吻,落在她的眼角眉心,而她也同样回应。

她仰起脖颈,手松松勾着他的后颈,沙哑着声音,“在这里?”

“回去。”沈宴抱起她,往岸边游去。

凝乳般的夜雾飘在湖面上,夜风穿梭,徒留一条小船无人自横。

第57章 菏泽下

沈宴抱刘泠往岸上走的时候,因为一路缠绵,刘泠又不老实,他手轻往外圈斜倒,姑娘就从他怀里一径滚了下去,扑通掉入了湖水里。

这一次,沈宴当然不会再以为她会淹死在水里。

天上月亮躲了起来,星光也看不见了。沈宴由所处去看,望不到边际的湖中飘浮着荷叶浮萍,零零落落。天黑下来,放眼望去,荷色连绵,黑光粼粼,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湖面一派平静,陡然间,他感觉到水下的身体,从腿部向腰部,如丝如缕,往上爬着。他伸手去抓,摸到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绿色。

“刘泠”沈宴叫她。

他低头,水润又滑,从四面涌动,包裹着他,先时水绿色,现在是墨色。他只看到那与荷叶颜色相同的绿雾泼墨般浮散,将他的下半身笼罩。

蜘蛛藤丝一样,一点一滴,淋漓挥洒。她的身体和手一样柔软,攀着他的腰线,慢慢贴了上来。

不知何时,沈宴紧贴着的衣袍被扯了开,她像个妖精一样,织开天罗地网,缠着他,把他越缠越紧。

沈宴的呼吸渐渐急促,小腹处开始燃起一把浓烈大火,将他烧的头脑晕晕,喉头又干又紧。他仰起脖颈,白中落红,喉结滚动。

“刘泠!”他声音沙哑,再次喊一声。

来自水下的感触,顺着腰肌脊背,继续往上攀升。他感觉到凉意,睁开眼,看到不知何时,停了的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来了。

沈宴忍耐着,感受着,体味着。那种闷火,就着雨点,更为狂烈,把他往至高点推去,没有退路。

她的长发向上浮,拖着。

突然,就在他面前暗香生尘,干净白皙的少女破水而出,水从她发丝、眉眼往下滴落。她遮遮掩掩,被他虚虚地扯了出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发肤以下,半遮半掩,若笼着烟雾。

刘泠面色淡淡地看着他,目光明亮。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向着她眼睛砸来的雨水。

沈宴低头要亲她,她灵活地往后一躲,钻了出去。一眨眼间,沈宴再看时,她从几丈远外的荷花中冒了出来。

刘泠道,“沈大人不是很厉害么?捉到我我就让你亲。”

沈宴在她面前一直严严地控着她,好像她做什么都出不了他的预料,什么结果他都能应对。那么现在呢?

沈美人的水性明显没刘泠好啊。以刘泠的矫情劲儿,她不折腾他,她折腾谁呢?

到手的美人飞走了,沈宴啧一声,刘泠这女人真是!

他低身下了水,看沈大人在水面上消失不见,刘泠哼笑一声,从荷花间往下低,也消失了。

湖面重新恢复平静,一碧千里,偶有水波荡漾。雨点敲打在荷叶面上,绿汪汪一派,声音如落玉,真真清脆。

若是能够,只愿与你水乳交融,就此沉睡水下。

若是能够,只愿一直和你在一起。

水下的世界,一对男女纠缠在一处。波光萦绕,刘泠的唇贴着沈宴,给他渡气。他按住她的手,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一目也不错。

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