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天鹏脸色惨然,嘶声道:“永和,你们两仪观往日受了我们巴家多少香火,今日居然也要落井下石?。”

虬髯道士狞笑一声,道:“怪只怪你们巴家时运不济,就算我们不来,自然也有其他人来杀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将那秘卷碎片交出来吧。”

火光熊熊中,巴天鹏仿佛目眦欲裂,然而像是终于还是认命一般,他狠狠咬了咬牙,道:“让他们母子走,我的命就给你们了。”

他身后的女人顿时哭泣起来,那个男孩也尖叫一声,带着哭音一迭声喊着“爹”,那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一般,让隐藏在旁边的王宗景眉头微微皱起,限中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只是相比之下,那三个身上沾染了许多血迹的两仪观道士显然心肠要硬上许多,又或是已然大开杀戒,杀心已盛,却是根本没在意这人间的凄惨一幕,反而相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志得意满。那叫永和的虬髯道士冷笑道:“留个杂种,待将来找我报仇不成?痴心妄想!”说罢,脸色一沉,盯着巴天鹏喝道,“交出秘卷,否则我便将这妇人和小鬼一刀刀将皮肉都在你面前割了,看你还受不受得了!”

巴天鹏身子摇晃了一下,知道今日必无幸理,转过头看了那母子二人一眼,双眼隐隐含泪。那妇人抱住儿子,一脸哀切地向他看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只见巴天鹏一声大喝,却是猛地伸手一送,将他们二人丢向远处那侧门边,口中大喊道:“跑!”

随后巴天鹏便如发疯似的,手中宝刀蓝光大盛,向那三个两仪观道士扑去,刀刀锋锐,势不可当,却是再无半点留手防护,每一刀都是要与人同归于尽的拼命之势。

永和等三个道士吃了一惊,纷纷祭出法宝抵挡,其实要说真实道行,巴天鹏还在他们三人之上,然而此刻巴天鹏重伤在身,道行最多也只剩下三成不到,永和等人又是以多打少,更是胜券在握。在此大好局势下,三个道士自然不会愿意冒险与这绝境困兽拼命,一时间,居然被巴天鹏压住气势,连退了好几步口。

那男孩与妇人一起摔在门边,似乎身上都没什么修炼道行在,负痛而起时,自然也将那一幕看在眼中。男孩的眼睛登时就红了,掉头就要向巴天鹏处冲过去,随即被身后的妇人死死抓住。那妇人一脸哀恸欲死的表情,但在这个时候,决绝无比地死死抓住了男孩,不顾一切地流着泪向着侧门跑去。

花丛里,阴影中,王宗景目光一闪,身子微动了一下,但不知怎么又忍了下来,而在这片刻间,他也感觉到另外几处地方自己那三个同伴似乎也有蠢蠢欲动之势。

转眼之间,那母子二人己跑到门口,王宗景瞳孔微缩,身子却仍是未动,但另一侧花叶猛然摇摆,却是敖奎那高大的身影已经透出半个身子来,在阴影中看着就如一只巨兽般。

“啊!”一声尖厉的大吼,带着无尽不甘愤懑之意从背后传来,那母子二人身躯大震,竟是不由自主都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只见那狂舞炽烈的火海之下,火光之中,蓝光轰然而碎,三把利刃一起砍进了巴天鹏的身子,鲜血飞溅中,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挑了起来。

“爹…”那男孩身子晃了一下,向前踏出半步之后,却仿佛因为这瞬间受到的刺激太大,身子摇晃两下,竟然昏了过去,侧身就倒。而这一声也提醒了那三个两仪观的道人,永和道人哼了一声,手上一摆,将已然毙命的巴天鹏尸身摔了出去,随后狞笑一声,道:“永志,你去截下那两人,好好搜一下,说不定秘卷就在他们身上。”

说罢,他又对另一个道士打个手势,两人一起上前,却是去搜索巴天鹏的尸体了。 那永志道士转过身来,阴恻恻地看了一眼那兀自委顿在地紧抱儿子,似乎已经失去最后一丝求生之意的妇人,哈哈大笑,大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人,手中剑刃上缓缓滴下了殷红的血珠。

“秘卷在谁的身上呢?”他嘿嘿冷笑着,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似乎在狰狞的杀意之中,又多了几分令人厌憎的猥琐,伸出一只大手,便向那妇人摸去,却是完全没注意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花影猛然一晃。

“轰!”

突然,一声巨响如惊雷炸开,猛地从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传了过来,正在巴天鹏身边的永和道人只觉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突如其来瞬间遍布全身,登时大叫一声,整个人倒翻了出去。

一把通体纯黑,仿佛是将这凄厉夜色的黑暗都尽数吸入其中的黑色怪刀,忽然从那片火海中飞驰劈来,挟带着层层阴风,瞬间就让周围的温度降了下来,连那片狂野燃烧的火海都仿佛为之失色一般,硬生生压了下去。

永和道人见机快,险险躲过了这一刀,扑地而起几如狗啃泥,狼狈万分,然而当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另一位同伴道士,在这柄黑色鬼刀之下被干净利落地一斩两段,瞬间血雨纷飞,凄厉无比地命赴黄泉。

一个通体黑色夜行衣连头脸都紧紧包裹在黑布之中的人,出现在黑色鬼刀的背后,只露出冰冷中略闪着一丝诡异绿芒的双眼,看着永和道人。

永和大骇,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诡异强硬的敌手,急忙回头叫水志过来并肩御敌,只是刚张开嘴巴,忽然又似哑了下来,那永志似乎还狞笑着想去抓那委顿在地的妇人,但永和分明看得清楚,夜色之下,在永志背后,此刻却已经有一个诡异的身影贴到了他的后面,随着白光微闪,一把奇特的苍白骨剑仿佛凭空出现,然后无声无息地刺进了永志的背后。

透胸而出。

如穿薄纸。

没有半点声息,没有半分动静,也没有丝毫鲜血飞溅的迹象,永和道人甚至恐惧地看到,永志的胸前伤口处,那一圈皮内转眼间枯萎干缩了下去,像是整个肉身的精华,都在瞬间被一只妖兽吸走了一般,然后无声无息地垂下头颅,就此死去。

树影摇动,徐梦红、西门英睿和敖奎都走了出来,站到王宗景的身旁。远处,那个神秘诡异的黑衣人手持黑刀,只向这里看了一眼,却是迅速在巴天鹏身上搜了一追,但显然并无所得,片刻后提刀站起,目光冰冷,望向这边。

他的眼光扫过那永和道人时根本没有停留,似乎看到的是个死人,反而更多的是看更远处的徐梦红四人。随后,当他的目光掠过王宗景时,忽然一滞,却是多看了他一眼,身子似乎也是微微一震。

委顿在地的那个妇人紧紧抱着儿子,本以为必死无疑,但突然间异变迭生,不久前如杀神一般嚣张无比的两仪观三个道士,瞬间便死了两个,还剩一个看着也如丧家之犬仓皇不已,只是转眼间又现身了的这些人,却并没有任何普天行道的意思,也让她死了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到这个时候,她反而再无多少畏惧,情知必死,便只抱着昏厥过去的儿子,一 步一步,吃力地向死去的巴天鹏身边挪去.或许,她是想要一家人死在一起吧。

火光之下,小花园中,在这充满血腥气的地方,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徐梦红等人似被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脸上绝望决绝的神情震往,一时没有上前,而前头巴天鹏身边那个手持黑色鬼刀,道行极高的黑衣人,竟然也没有对他们母子二人出手。

众人就这样目视着这两个凉州巴家可能最后仅存的人物,慢慢地一点点地走向那具尸体。

忽然,一个身影扑了过去,却是一手一个,将这母子二人抓住,同时手中利刃倒转,一脸狰狞之色,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之上。

永和道人!

徐梦红、王宗景等人与那黑衣人都是身子一震,齐齐向前迈出了一步,那永和道人虬髯抖起,瞪目大喝道:“站住,谁敢上前,我就杀了这两人。”

黑衣人与王宗景这边四人都怔了一下,停下脚步,西门英睿冷笑一声,道:

“你疯了,难道以为我们会在乎返两个人的生死?”

那黑衣人也在蒙面的黑布之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似乎也是不屑的冷笑,脚步微动就欲上前。

永和忽然大吼一声,状如疯虎,叫道:“巴家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秘卷碎片,那么最后的希望就在这两人,你们不让我活的话,我就让谁也得不到!”

话语声中,他面上凶相毕露,正好这时那男孩堪堪醒来,猛然却看到这如恶鬼一般的凶恶道士,顿时吓得惊叫起来。

那永和道人此刻正是心情激荡惶遽无比的时候,被这男孩一刺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手举剑劈了下来。旁边那妇人尖叫一声,在那一刻不顾一切地扑到男孩身上,只听“噗”的一声,剑刃劈入了她的后背,从前胸穿了出来。

那男孩傻,呆了,站在原地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的身子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如此惨烈的面面,一时又将两边人震了一下,都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西门英睿看着那个如疯狗一般的永和道人,忽然“呸”了一声,怒道:“人渣老子见得多了,但是像你这样的渣滓,他娘的还真是头一次看到。”

那永和道人狞笑着,却是根本不顾周围辱骂与杀人的目光,挟持着那已经吓傻的男孩,避开两边虎视耽耽的敌手,背靠向火海那边退去.许是那妇人为了孩子死得太过惨烈,连之前出手无情的黑衣人都下意识地不愿再伤到那少年,一时之间,却是没人再去拦永和。

眼看那永和带着孩子就要走到火海边上,一旦窜入便又是一番波折,黑衣人似有意动,徐梦红也是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宝钩现身,眼看就要不管不顾,留下那永和再说。

谁知就在此时,异变陡然再生,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脸上都已经掠过一丝惊喜之色的永和道人,忽然间全身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一道幽美的剑影,从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里飘了出来,如拂过新芽枝头的一缕春风,如缠绕少女耳畔的一株新梅,如浮光掠影扫过人间岁月,让人一时忘情。

那剑光是如此美丽,但片刻之后所爆发出来的威力,令人悚然生畏。剑芒之下,永和道人先是一僵,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随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这个满脸狰狞的凶恶道士,整个身躯裂开了,从头顶直入胸腹,一条细缝陡然出现,竟是将他生生斩成了两片,如风一般炸了出去,血花漫天,只留下一个无助的男孩怔怔站在原地。

火海卷起火焰,如痴狂的舞者,片刻后向两旁退让了些,一个身影手持秋水长剑,在火芒里走了出来,目视全场,一片寂静。

仿佛全部的人,都已被她的剑光还有她的容颜所震慑。

王宗景忽然呆住了,他目不转睛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死死地看着那从火中走出的神秘女子,那张美丽的容颜在火光中如灿烂的凤凰般令人不可逼视,但是多年以前,他却是曾经见过。

两次。

幽静水底。

青云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