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上却是相信这位一直跟自己要好的王大哥,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闪电已经过去,周围又黑了下来,然而经过这片刻功夫,小鼎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可以看到周围一片密林树冠模糊的样子。

王宗景的手臂缓缓松开,但抓着小鼎身子的手,却仿佛抓得更紧,那力道之大,甚至上小鼎觉得有些隐隐生疼。不知为什么,小鼎的心跳也忽然开始加快起来,他感觉到冰冷的大雨中紧紧靠在自己身边的王宗景的身躯有些僵硬,抬头看了看这一场正越来越大的风雨,然后,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叔忽然抖动了下。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小鼎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种颤抖的来源,距离这棵大树数丈之外,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脚步声,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小山忽然砸落,地表也为之震颤了一下。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低沉而可怕的脚步声传来,他们两人所在的大树,也随之再度抖动了一下。

一股略带腥味的气息,在风雨中随风飘来,而那低沉的脚步声,赫然正是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缓慢但一步一步地走来。

小鼎的脸色在一片黑暗中忽地白了一下,哪怕还是个孩子,他仍然直觉地发现前方那股可怕的气息对自己的威胁。脚步声一步接一步。腥臭的气息越来越近,这片在狂风暴雨中摇摆的树林仿佛也在眼前狂舞,一转眼,与黑暗似融为一体的巨大阴影,已近在眼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巨大的闪电再度刺破黑雾天空,如一柄巨剑划开天地,照亮了小鼎和王宗景所在的这片树林。

小鼎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然后下一刻,他几乎无法自控地张开嘴,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惊喜,就要叫喊出来。就在他声音即将破口而出的时候,王宗景的手臂再度如闪电般伸了过来,一下子捂紧了他的嘴巴,将他紧紧抱住。

电闪雷鸣中,小鼎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在王宗景强壮的手臂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身旁不远处,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还显稚囘嫩的脸上,也顾不上去擦拭一下。

借着闪电的光亮,两个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过六尺之外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狰狞的可怖头颅,深灰如钢甲一般的坚韧皮肤,包裹着光是头颅就比他们两个还高的巨大兽头,狞恶的大嘴半张着,尖锐而长短不一的利齿遍布其中。顺着头颅看下去,只见这赫然是一只恐怖而庞大的妖兽,光是站立的高度,几乎便超过了这颗大树,两只后脚踩在地面上,相对细小但锋锐无匹的两只前爪,则如两把可怕的兵刃一般,垂在胸口。

小鼎的目光扫过这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可怖妖兽,只觉得皮肤上都掠过一丝战栗,看着那可怕的利爪与牙齿,还有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身躯以及几乎可以感觉到的隐匿在这幅巨大身躯下恐怖的力量。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和王宗景被这只妖兽发现,决然会在片刻之间便被它撕得粉碎。

这异境之中,怎么可能有如此可怕的怪物!

王宗景紧紧抓着小鼎,背靠大树,容色如铁,哪怕是历经无数与妖兽生死搏杀的他,在这一刻仍是忍不住眼角微微抽囘搐。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如同枯枝败叶一般,贴紧在树干之上。

巨大的妖兽身上传来的腥臭气息此刻已经浓烈之极,它的头距离这两个弱小的人类不过六尺之遥。在这片风雨之中的密林里,妖兽的身子忽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巨大的头颅开始缓缓摇动,向周围看来。

电芒消去,一片黑暗,风雨愈急,如刀子一般打在身上,一直冷到了心底深处。

锋锐的利齿,划过茂密的树叶,轻而易举地刺破坚实的树干,黑暗中隐约闪烁的冰冷的光,缓缓靠近。王宗景瞳孔微微收缩,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但他抓了小鼎的手臂与自己的身子,仍然稳如磐石。

利齿掠过,巨大妖兽的头颅又转了回去,带着一片风雨,发出“呼”的一声。

王宗景的身子不为人之地轻轻囘颤抖了一下。

一无所获的巨大妖兽,双目中闪烁着狰狞的光芒,再度起步,向着前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去。

地面震颤缓缓平息下来,风雨之中,在这片密林渐渐恢复了平静,在这一刻,哪怕是席卷天地的狂风暴雨,在王宗景与小鼎的眼中都显得那样温和。

小鼎在身前发出“嗯嗯”的细微声音,王宗景轻轻松了口气,松开了捂在小鼎嘴上的手掌,小鼎的第一反应是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下,然后回头,看着一片黑暗中王宗景有些模糊的脸庞,带了一丝惊愕低声道:“王大哥,刚才的那是什么怪物?”

王宗景默然摇头,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我也从未见过,但是我知道这异境之中,是绝对不该有如此可怕的妖兽的。”

小鼎怔了一下,一时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王宗景,王宗景咬了咬牙,又抬头看了看这一片从晴朗蔚蓝突然变成狂风暴雨的夜空,冷冷地道:“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小鼎嘴角扯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就在这时,从密林远处,夹杂在渐渐显得凄厉的风雨呼啸声中,赫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是人至死挣扎之际绝望而疯狂的呼号。

王宗景与小鼎同时脸上变色,两人对视一眼,王宗景忽然道:“上来。”

说着转过身子,小鼎也是聪明至极的孩子,立刻会意,跃上了王宗景宽厚的后背,紧紧搂住他强壮的脖颈。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嘿”的一声,手脚并用,却是顺着树干再度向上爬去,越爬越高,那树木枝丫摇晃得就越厉害,到了最后两人就像是随风飘荡的风筝,在这片狂风暴雨中跃上了树冠的顶端。

 一手抓着异境变细变小的树干,一手挡在额头上遮挡这铺天盖地的漫天风雨,王宗景举目眺望,只见这天地间一片漆黑,云幕低垂乌云翻滚,仿佛就要接触到这座高山的峰顶。

雷声隆隆,在滚滚翻腾的黑云中不断炸响着,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撕裂苍穹,也就是在这一刻,王宗景与小鼎看到了他们一生中难忘的一个景象。

茫茫草原,雄伟山峰,还有这片苍茫原始的森林里,到处都有刚才见到的那种可怕而巨大的妖兽。那些狰狞可怖的身影,遍布在这个异境里的每个角落,每隔一段不短的距离,便有一只身躯巨大的妖兽在嘶吼前行。

电芒之下,那片密林之中,绝望的号叫声再度响起,仿佛骨裂碎断的声音,随风飘来,片刻后那号叫声戛然而止,瞬间消失,让王宗景与小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这异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天际的第一缕光亮,从东方透了下来,让沉睡了一夜的神州浩土缓缓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通天峰上,此刻仍然是一片安宁,众多弟子拱卫守护的那个异境之门,依然安静地伫立在云海之上,被云气虹光所包围着,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在天亮之前的一个时辰左右,因为这次异境之行争斗激烈而不断有青云试弟子伤重推出的情况,突然发生了改变,居然直到天亮这好长一段时间,一个伤者都没有出现,倒是让周围围观的青云弟子们啧啧称奇,不过大家心想也许是异境之中众人争斗了整整一日,到了该休息一下的时候也未可知,所以也没人会多想什么。

人群之中,王细雨面上愁容不展,看着忧心忡忡,按道理此刻她早就应该可以回去休息了,但她心中实在担心弟弟王宗景,宁愿留在这里,一直待到了现在。

初生的日光从天洒落,照在这片宛如仙境的云海之上,但只见洁白云气如涛如潮,翻滚不休,身处其间当真是令人有羽化飞仙的的错觉。不过此刻在云海之上的众多弟子,都是早就看惯了这青云六景的人物,虽然依旧觉得美不胜收,但在他们眼底也不算太过神奇,毕竟看得多了。

经过一夜的守卫,这些青云门弟子大多面色如常,并没有多少人面上有疲倦之色,这边是修炼道家真法仙术的效果了,不过比起他们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直心怀忧虑的王细雨看上去脸色便显得有些憔悴,同时叶落在旁人眼中。

一直有意无意在王细雨附近走动的欧阳剑秋,自然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头涌起一股怜惜之意。说起来,欧阳剑秋与王细雨两人之间,还是颇有几分渊源的,昔日王细雨因为龙湖王家与青云门暗中结盟而拜入青云山门,上山之后遇见的第一个接待她的青云弟子,正好便是欧阳剑秋,也正是因了欧阳剑秋温和开朗的性子,耐心地与王细雨说话介绍着青云山上的一切,才让当初年纪不大却是孤身一人远行的王细雨渐渐安心下来。

这之后,因缘巧合,王细雨的资质竟被欧阳剑秋的恩师曾书书看上,收为门下弟子,两人有成了同一个师尊门下的师兄妹,关系更是亲密。而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加,王细雨渐渐长大,欧阳剑秋原本对这个小姑娘的一番爱护好感,渐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成了爱慕之意。

王细雨到来之前,曾书书门下众弟子中,便以欧阳剑秋与柳芸为首,但众所公认,欧阳剑秋才是曾书书座下第一人。但在王细雨到来之后,没过多少时日,她堪称超凡的天资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引得众人瞩目,虽然如今因为修道时日尚浅,于道行上仍不如欧阳剑秋与柳芸,但是假以时日,人人都以为她必定会取代欧阳剑秋的地位。

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件事,许多目光也或有意无意地暗中关注欧阳剑秋,然而欧阳剑秋却是一个坦荡荡的男子,毫无芥蒂,非但如此,他反而是满心欢喜地看着小师妹日复一日地成长起来,藏在心中的爱意一日深过一日。

有时独处的时候,欧阳剑秋甚至会悄然心想,若是能够就这样天长地久地待在小师妹的身边,一辈子一直这样守望着她,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吧。

一辈子,天长地久啊…

欧阳剑秋又惊又喜,连忙接过这纸符所折成的小小灯笼,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抬头微笑道:

“多谢师妹关心,去了山下我会小心的。”

王细雨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欧阳剑秋对着她一挥手,清朗一笑,转身大步走去。望着那个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王细雨伫立在云海之上,凝视良久,直等到他御剑起飞时,她向着天空中那道剑芒,伸出手臂轻轻摇晃着,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远方。

***

清朗的天空深处,忽地闪过一道黄色剑芒,转眼间掠过青天苍穹,落在云海之上,宝光退去,露出曾书书的身影。周围的青云弟子纷纷躬身见礼,曾书书贺寿已对,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王细雨正站在那儿,便开口叫了一声,谁知王细雨似乎有些心思,一时竟是没注意曾书书这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曾书书倒是有几分奇怪起来,向王细雨那边走了几步,正想过去问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另一个方向,宋大仁高大魁梧的身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云海之上,而跟在他身后坦然自若的身影更是有几分眼熟。

曾书书吃了一惊,登时便把王细雨的事丢到旁边,转过身来仔细看去,果然看得清楚了,跟在宋大仁背后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宋大仁收的低辈弟子,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曾书书一时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走了过去,显示挡在宋大仁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宋大仁咳嗽两声,抬头看天,随后曾书书看向站在宋大仁背后的张小凡,苦笑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走在他们两人身边,暗地里却是压低了声音,道:

“你怎么到这来来了?”

张小凡微微一笑,此刻的他衣着朴素,相貌看着也不算太过出众,身上更无丝毫惹人注意的高手气势,当真是走在人群中便根本找不到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般,对着曾书书笑道:“我听几位师兄回去说,这次异境里争斗激烈,才一日功夫便伤了不少人,想想有点担心小鼎,就跟着大师兄过来看看。”

曾书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趁早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吗,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往你儿子那只‘流云袋’里拼命塞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别的说是在这半只妖兽都无的异境了,我看就算丢在十万大山里,小鼎也能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张小凡笑而不语,曾书书之上觉得脑门儿有点疼,偷偷向左右看了一圈,先是在众多青云弟子面前摆出一副威严淡然的高人气质,随后转过头来低声道:“你们这两个家伙,有不是不晓得掌教师兄心里对你多少有些芥蒂,你在大竹峰上想干嘛就干嘛,没人管你,这跑到通天峰上,万一让他看到了,岂不是让他心底又不痛快?”说着,他白了一眼宋大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意思在眼神中早就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了,就差没开口说你这大块头怎么这么笨呢?

宋大仁却是爽快,双眼一瞪,瞪了回去,压低声音道:“看我作甚?你这么能说,自己上啊,你要是能打得过他,我保证以后绝无这种事了。”

曾书书登时就是一滞,斜眼看着宋大仁,半响后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宋师兄,你成亲之后道行增进不说,这口舌之利可比当年强太多了,莫非是小竹峰文师姐的功劳吗?”

宋大仁“呸”了一声,不去理会这满嘴口花花的家伙,买着方步,大气从容肃然威严地在云海上缓步巡视着。曾书书与张小凡跟在他的身后,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虽然曾书书前头说是担心萧逸才有所芥蒂,但此刻看去却是笑容平静,似乎也并没有太过担忧的模样。

远远望去,这一片仙家胜境云海之上,真是一片祥和安宁,只是片刻之后,突然一声异响,却是从那黑色的异境之门里传出来,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影带了几分狼狈,摔了出来。

从昨夜黎明前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异境中有了动静,一时周围众多青云弟子震动,这时也不知是谁眼尖,最快瞅了清楚,愕然叫出声来:

“咦,这不是管皋吗?”

人群之中,不少人听到此言都怔了一下,此番青云试弟子中,最出众的几个弟子如今在青云门里,也算是颇有几分名气了,这管皋显然就算是其中的一二,就连站在远处的曾书书都是略带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叹。之上还不等他或是其他青云门弟子有所动作,异境之门突然一阵轻微颤抖,异响连连传出,只见在周围青云弟子的诧异目光下,转眼之间竟有十几个身影相继摔了出来,旁边早有人看得清楚,这其中赫然包括了几乎所有公认的天资最佳的出众弟子,处管皋之外,风恒、苏文清、唐阴虎等人尽在其中。

远远看去,这些青云试弟子竟是人人面带了几分惊惶,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其中最先出来的管皋一跃而起,看着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势,但面上神色焦急万分,大声叫道:

“不好了,异境里面出事了!”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都在窃窃私语的青云弟子登时一片寂静,而站在稍远处的宋大仁与曾书书则是脸色大变。

***

异境之中。

狂风暴雨仿佛永无止境,天地苍穹之上似有一尊暴怒的神明正在疯狂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震颤耳鼓的巨大雷声不断炸响在天际,让人畏惧于这可怕的天地之威。

重新回到枝叶深处,屏息静气苦忍着这漫天风雨的两个人,在苦苦等待了许久之后,却发现周围的情势半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在最早的时候,妖兽刚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时,王宗景与小鼎不时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凄厉喊声,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们却已经颇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了。相反,从他们藏身处的树林下方,又走过好几只巨大身躯狰狞恐怖的妖兽,有好几次都距离他们极近,只差那么丁点距离也许就能发现他们。

小鼎很紧张,风雨之中他下意识地抓囘住王宗景已经湿透的衣服,即使是借着偶然亮起的电光,王宗景也能看到那只小小胖手的骨节上隐隐发白的痕迹。冰冷的雨水早已经将他们两个人浇成湿漉漉的落汤鸡,王宗景心中盘算只怕两人藏在此处至少有一个多时辰了,纵然他身躯强囘健,但如此长时间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湿透的衣物紧贴肉囘身,也一样觉得有些寒意入骨,而依偎在他身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小鼎的身子,显然同样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毕竟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伸出手掌,在满是雨水的脸上抹了一把,王宗景咬了咬牙,却是把头凑到小鼎的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略带一些沙哑,道:“小鼎,这样下去不行。”

小鼎微微抬起了头,低声道:“王大哥,那我们怎么办?”

第六十九章 赌命

通天峰,云海之上。

曾书书和宋大仁相顾失色,宋大仁一步踏出,抓住最前方管皋的手臂,厉声道:“你再说一遍!异境里头怎么会有那等可怕的妖兽?"

管皋脸色一白,只觉得手臂上像是瞬间被套上一个铁箍,那股力道几乎像是要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手臂,他心中一震,不敢怠慢,连忙镇定心神,道:“回禀宋长老,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异境里原本一片晴朗,并无鸟兽,谁知顷刻间不知为何突然乌云蔽日,天色全暗,狂风暴雨中,有无数狰狞的妖兽出现,肆意捕杀周围众人。”

提到此处,站在一旁的曾书书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截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管皋滞了一下,神色间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答道:“我等都在异境出口的附近,异变发生后,异变发生后,出口附近也有妖兽出现,攻击我们,因此还死了两位师弟,我们看妖兽强大,不可力敌,便赶快从出口跑出来了。”

曾书书脸色冷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过头与宋大仁对视一眼,宋大仁的脸色也不甚好看,管皋等人的话语虽然没说得太明白,但宋曾二人都是转眼间便想到这些青云试众多弟子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什么会这么正好守在异境出口的边上,若不是为了萧逸才之前那番话,青木令越多越好的规矩,还能是为了什么?

只是此刻他们二人心里虽然不算舒服,却也明白眼下不算责骂管皋、风恒这些人的时候,曾书书紧皱着眉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也受了惊吓,先去歇息吧。”

打发了管皋等一众人,曾书书驱散身边的弟子,面色凝重,对谁宋大仁低声道:“湿兄,此事有些不妙。”

宋大仁如何不知道其中干系,脸色早变得难看至极了,此刻哼了一声,道:“曾师弟,你说怎么办才好?”

曾书书一咬牙,道:“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出异境里的众多青云试弟子才行,这样,我带人进入异境,你速去后山禁地幻月洞府之外,请萧师兄 速速查验,这异境之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大仁一想,此刻也只能如此了,当下重重点头,正想对他交代两句小心的话门忽然旁边靠近异境之门那片黑色裂缝处的人群里,又传来一惊呼喊声。两人都是一惊,连忙转过头去,只听有人惊惶大喊:

“不好,看,看那异境之门,好像正在闭合起来了。”

曾书书和宋大仁都是脸色大变,飞掠而至,果然望见原本就狭长的异境之门不断扭曲着,缓缓缩小,并且速度颇快,跟着看那一条宽度已经无法再容人进去了。

曾书书跺脚长叹,随即猛转身,对宋大仁道:“糟了,只怕异境之中情势更加危急,我跟你一起去后山找掌教师兄吧!”

宋大仁此刻也是心急如焚,连连点头,答应一声便向后山掠去,曾书书跟着他的身后,飞出好远才忽然想起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张小凡来,只是仓促间回头望了望那片人群,却看不到那个平凡的身影此刻到哪儿去了。

凄厉的风雨中,此楼仍然深陷在异境危局的王宗景还在苦苦挣扎着,虽然他此刻所在的地方距离小鼎匍匐的洞口不过数丈之远,然而这短短的距离此刻看来却像是天涯一般漫长而遥远。

他已经陷入绝境。

此刻他用尽了身体里的每一分气力,在这已经陷入了狂怒的妖兽身腹下竭力躲避着妖兽的攻击,然而这只妖兽的身躯虽然庞大如小山,但动作却并不迟钝,举手投足间不说飞快,却也算是敏捷,要不是身躯终究太过庞大留下了不少空隙,一王宗景这等身体素质也早被他一脚踩扁了。然而也因如此,王宗景根本不敢趁躲避的空隙冲出妖兽的腹下,要知道若是在空地上奔跑,失去了妖兽自己身躯的掩护,这只可怖的妖兽绝对能轻轻松松一脚踩死他。只是如此这般勉力支撑,耗费体力巨大,在一旁的小鼎惊惶担忧的注视下,王宗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最重要的是,他在妖兽腹下躲避妖兽攻击踩踏,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却仍是想不到一个逃命的好办法,这才是让他最绝望的。

妖兽巨大的头颅上,双目圆睁,张大了的嘴巴不时发出狂怒的吼叫,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身下,那个在它看来身躯弱小的敌人是如此的讨厌和纠缠不清,一直藏身在他双脚之间目光难及之处,拼命躲闪着它每一次的踩踏和利爪抓挠,泥水飞溅里,令这种所向无敌的妖兽感到了一丝被侮辱般的挑衅,动作也越来越疯狂快速,相应的,王宗景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危急关头,不远处的那个山洞口,一个更小的身影忽然跳了出来,也没敢跑出山洞口多远,就站在洞口之外两尺的地上,小鼎鼓足了勇气,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对着在黑夜里无比可怕的巨大妖兽,大声叫道:

“喂,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你来吃我呀!”

这仍然带着几分稚嫩的呼喊声响彻在这片风雨声中,让正在激烈追逐的巨大妖兽与王宗景都怔了一下,“呼”的一声,远远的高处,巨大的头颅带着风声雨水霍地转了过来,狰狞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了那矮小的身躯上。王宗景一个侧滑,在地上跌出了数尺,抬起头圆睁双眼,大吼道:“小鼎快回去!”

小鼎脸色苍白,但不知为何竟然仍是站在洞口,风大雨急,他小小的身子似乎瞬间便被打得有些摇晃,但是他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妖兽仰天怒吼一声,舍弃了王宗景,转身向那个小小的身躯大步扑去。王宗景在风雨中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黑沉沉庞大如山的身躯转眼遮住了那个弱小的身子,那一个瞬间里, 他忽然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上头顶,让他无法控制地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