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头颅摇了摇头,突然转开话题道:“你觉得天下武功最高的人是谁?”

吉娜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杨逸之!”

能获得七禅蛊的认可,能一招之下将孟天成击成重伤,除了杨逸之,吉娜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右侧头颅点头道:“杨逸之的确是江湖中百年难遇的人才。年方弱冠,却已成为武林盟主,统帅群豪。自出道以来,都是一招制敌,未尝一败。然而…他成为武林盟主,所有的人都在暗中欣喜…”

她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欣喜天下正道中,终于能有人与卓王孙抗衡!”

吉娜不禁乍舌道:“卓王孙?抗衡?他岂不是要更厉害?”

右侧头颅点了点头。左侧头颅冷哼一声道:“可惜,他们两人若比起苍天令主来,只怕都还要略逊一筹。如今,你可以想象苍天令主的实力了么?”

吉娜愕然,这实在已是天外之人,迥出她的想象了。

她半晌才道:“那这样说来,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了?”

右侧头颅幽幽叹息道:“绝没有。”她突然转向吉娜,诡秘的一笑道:“但是你,你能够拿到苍天令。”

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道:“我能拿到苍天令?为什么啊?”

左侧头颅冷冷道:“因为你有这样的命运!”

右侧头颅的笑容更加和蔼可亲:“小妹妹,我们之所以将这个秘密讲给你听,是因为你和这四枚天令都有极深的缘分。只要你帮我们把这封信带给苍天令主,我们就不再为难孟天成,还帮他治伤如何?”

她生怕吉娜不相信,举起一截枯瘦的手臂道:“我的血就是最好的伤药,只要给他一点点,他的伤势就能大大减轻。不信你问他。”

吉娜看了孟天成一眼,他皱眉不语,并没有反驳。

吉娜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我这就去,你们可不许食言哦。”

右侧头颅点了点头,嘻嘻笑道:“早去早回,千万要注意安全,你对王爷的价值,还不止一枚苍天令呢。”

吉娜正准备出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要去见的那个人好看么?”

右侧头颅笑得花枝乱颤:“只怕天下很少有人比他更加好看了。”

吉娜的眼睛瞪了起来。每当她瞪眼睛的时候,就表示她的兴致来了。

现在她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她的兴致也又大又圆。

双头怪人也同样瞪大了眼睛,似乎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苗族小姑娘,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吴越王并不在京城,王驾暂驻云南府。

云南府尹不仅腾出了最好的别院,派人日夜伺候,还一天两次亲自拜访,仍怕不够殷勤。孟天成是王爷眼前红人,此次负伤回到驻地,府尹也是极力款待,各种灵丹妙药不知送了多少。但孟天成的脸色却更加苍白、阴沉。

他默默站在大堂之中,虽然伤势已经得到治疗,但他的身体仍很虚弱。

吴越王的脸色仍与一年前一样平和,他注视孟天成片刻,轻轻挥手道:“罢了,既然出手的是杨逸之,此事便怪你不得。”

孟天成衣袖下紧握的双拳,都因用力而颤抖。

吴越王此刻的宽容,对他不啻于一种侮辱。

吴越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叹息道:“你不必自责。天下能受杨逸之一剑而不死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孟天成的双拳握得更加紧。吴越王长叹一声,转开话题道:“先知怎么说?”

他口中的先知,也就是龙舌潭中的双头怪人,日曜。

“先知?”孟天成沉吟着,眼中渐渐透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先知派了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姑娘,去带信给苍天令主。”

吴越王看着他,淡淡道:“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孟天成摇了摇头,眼中却透出一丝厌恶。他实在不明白,吴越王为什么会对这样两个成天胡言乱语的怪物如此倚重。

吴越王道:“那封信是我托她们带给苍天令主的。”

孟天成一怔,疑惑地看着吴越王。

吴越王道:“苍天令主不仅天下无敌,而且出尘清修已久,对天下万物可谓无欲无求。因此,这枚苍天令既不能如玄天令般强取豪夺;也不能如国师般动之以利益。我们能做的,只有利用他在俗尘中的最后一点挂碍。”

孟天成抬起目光,疑然道:“他也有挂碍?”

吴越王笑道:“他与华音阁的恩怨,不是只言片语能说得清楚的。我的书信只有一个目的,让他带着苍天令去华音阁一趟。”

孟天成一震:“华音阁?也就是炎天令的所在?”

吴越王点了点头,笑容中颇有些得意:“他与华音阁的矛盾,便是我们得到这两枚令牌唯一的机会。”

孟天成的目光中仍有疑虑:“信里边到底提到什么,能让他也动心?”

吴越王笑道:“信中提到了一个人,他一定会去找卓王孙要人的。”他的笑容中有些森寒:“若他与卓王孙战个两败俱伤,我们的大业,也就指日可待了。”

孟天成默然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递了上去:“这是先知托我交给王爷的。”

吴越王接过信纸,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却再也掩饰不住:“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玄天令虽然失去,但昊天令却有了下落。”他不再说下去,而是将信纸放在烛台上,待它缓缓焚尽,才继续道:“先知说,鱼蓝观音已经找到了。”

孟天成一怔,正要说什么,吴越王却他挥了挥手:“你好好养伤,日后我还有重要的事让你去办。鱼蓝观音的事情,便由欧天健跟我去苗山走一趟。”

他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从帷幕后缓缓走了出来。

孟天成脸色沉了下去。

这个人他当然认得,就是和他并称为吴越王府左右护法的欧天健。当他从帷幕后走出的一刻,孟天成看到了一双阴狠的眸子,他能感到,这双眸子中写满了洋洋得意、幸灾乐祸。

也难怪,如此自负的一个人,却屈居孟天成之下多年,如今终于有了出头的日子。

那便由他去吧。

孟天成微微冷笑,转身向门外走去。

第二章 被薜荔兮带女萝

苍天令的主人就暂住在大熊岭北面。

吉娜顺着那片山崖爬了下去。她一面爬,一面仔细地搜寻着,看是不是真的像双头怪人所说的,有一块突起的石头。找了半天,石头很多,却不知是哪一个。

她突然想起,双头怪人说过此地有两棵古树,急忙抬头看时,就见那崖顶的另一端,果然生了两棵极为长大的古树,参天而立,将碧森森的绿影投在了满崖纠结的藤蔓上。顺着那古树看下去,十米远的距离处,果然有块大石突出,就如个小小的石台,挺立在悬崖峭壁之上。

吉娜心中大喜,顺着那些藤蔓荡了过去,双脚小心翼翼地踏在石台上,试了试,那石台极为结实。吉娜踮着脚,从石台的边上向下看了一眼,只觉云雾蒸腾,深不可测,不禁失声大叫道:“好危险!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么?”

那石壁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上面满布了青黝黝的苔草,似乎亘古以来就一直矗立在那里。吉娜一时又起了顽皮之心,屈起两只手指敲了敲石壁,小小的鼻子轻轻地皱了起来,笑问道:“有人在家么?我来看你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为什么来看我?”

吉娜一声尖叫,慌忙转过身来,就见石台外面凌空站着一个人影,虚荡荡地浮在空中,全身上下毫无凭藉,在西沉的金黄阳光下,显得亦幻亦真,宛如灵神山鬼。

一袭阔大的黑色鹤氅将那人全身笼罩住,而他的面貌也隐在一张青铜面具之下,完全不可窥探。山风吹起他墨云般的长发,在云雾中凌空飞舞,更显出一种不容谛视的威严。

吉娜虽胆子素大,但也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不答,仍问道:“你为什么来看我?”

吉娜听她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仍有一丝清润,似乎是位女子,又见那夕阳将她的影子清楚地投射在山崖上,似乎确实是人非鬼,恐惧之心渐去,笑道:“我不能来看你么?呃,我就要来看你。”

这种语调已近乎耍赖。那人默然片刻,也不再追问,淡淡道:“进来。”也不见她举步,就宛如墨云一般“飘”到了石台上。吉娜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忽然走到石台边上,伸手在空中捞了几捞,大声道:“咦?怎么没有绳子?”

那人不去理她,伸手在崖壁上轻扣几次,就听咯咯一阵轻响,崖壁上忽然显出一个尺半多宽的小洞来,从洞中似乎透出微微的光芒。

黑衣漂浮,那人缓缓向小洞走去。吉娜就觉她的身影一暗,已然步入洞中。吉娜大大张开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就听那人的声音从洞中传了出来:“进来!”

吉娜拿手试了试洞壁,但觉入手阴冷,坚硬之极。她小心地将两只肩膀钻了进去,然后再将整个身子塞入。饶是她身材如此苗条,也钻得吃力非常,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走”入的。

突然前方透过来一重极为柔和的光芒。吉娜又不禁大大张开了嘴。那洞外面虽小,里面却无比广阔。洞底到穹顶高十几丈,无数条钟乳石倒垂而下,呈现出种种奇丽的姿态,将山洞衬托得更加雄伟。洞中陈设极为简单,只是布满了从未见过的石块,光怪陆离的,什么颜色的都有,青白红紫,映得洞内全都是琳琅的光芒,宛如仙境。

吉娜顾不得洞口狭窄,一阵奋力挣脱,跳了进来,拍手道:“做神仙就是好,竟然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黑衣人森冷的目光投了过来:“神仙?”

吉娜笑嘻嘻地看着她,道:“你就是神仙啊。”她眼中流露出调皮的神色:“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呢?”

那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吉娜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她已看到了那人的眼神,虽然极为深邃沉静,却并不像她七年前见到的那人,便不再执着于看她的容貌。

她好奇心极重,瞬间又被洞中的石头吸引了。她看了这个,又看那个,个个都爱不释手,喜欢得不得了。

那人淡淡道:“你若是喜欢,不妨就拿些走。”

吉娜摇头道:“不好。还是让它们呆在这里,这里有它的兄弟姐妹,是它的家,它肯定不愿意跟它们分开的。”

黑衣人冷笑道:“兄弟亲姐妹自相残杀的,还少了么?它们为什么就一定愿意在一起?”

吉娜嘻嘻笑了声,不再回答。黑衣人说的这话太过于沧桑,吉娜是不会懂得的。

看着她如此天真的面容,黑衣人心中竟然泛起一丝久违了的暖意。她的声音禁不住变得温和起来:“你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吉娜大喜过望,脱口就想让那人传授给她浮空而立的法门。但突然想起来,双头怪人是托自己来送信的。于是急忙从怀中掏出书信,放到那人面前。

那人看了看信函的落款,微微皱了皱眉。她闭上双目,将信轻轻托在掌心,却并不拆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吉娜趁机四处搜寻,就见墙边的木案上,放了一枚七寸长的铁尺,和以前见过的玄天令一模一样,只是却是青色的。同那些晶莹闪亮的会发光的石头比较起来,这铁尺实在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但吉娜认得,这正是双头怪人向她描述过的苍天令。

没想到得来这么容易,她一声欢呼,扑上去抱着那铁尺,道:“我就要它!”

黑衣人霍然睁眼,一字字道:“你要它?”

吉娜笑道:“不是我要它,是别人要我来要它…啊,不对,是我要它,我要它的!”她从未说过谎话,此时忍不住就将实情说了出来。

黑衣人目中暗暗闪烁出一丝极为森冷的光芒来,轻轻合掌,那封信顿时化为尘埃,从她掌心散开。

吉娜愕然,喃喃道:“我送你的信…”

黑衣人淡淡道:“我已经看过了。”

她拂袖将尘埃荡开,注视着吉娜,目光颇为复杂,缓缓道:“你要它也可以,但要拜我为师。”

吉娜道:“拜你为师,那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道:“就是要做我的弟子,学习我的武功。”

吉娜道:“你的武功?”她突然想起双头怪人的话,眼前这个人,乃是天下武功最高的高手,不禁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只是,学武功慢不慢,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她想起那些练门武功动辄练到胡子花白的传说,又不免有些害怕。

黑衣人淡淡道:“我以前有一个弟子,我只传了他三剑,他就成了武林盟主,你说慢不慢?”

“武林盟主…”吉娜喃喃重复了一次,突然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人:“他,他叫做杨逸之!”

黑衣人淡淡道:“你认得他?”

吉娜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不,不认得…”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又猝然止步,抬头道:“你是他师父,太好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啊?”

黑衣人声音一冷:“我不想见他。而且我传你武功之事,也不能向任何人提起。”

吉娜“哦”了一声,不禁大大失望,但转念想到自己一旦练成武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愁找不到他,又兴奋起来,高声道:“我要学,我要学!”

她想了想又道:“练武功会不会痛?”

黑衣人不再说话,突然出指,一指点在吉娜的眉心。一道炽热的气流随着她的手指直通下去,吉娜“啊”的一声叫,跳了起来。热气瞬息传到脚心,同地面一触,登时涌生出一股柔和但坚韧的力量,托着吉娜缓缓升了起来。

吉娜大喜,忍不住叫道:“好玩!太好玩了!”她一开口说话,那股力道登时消散,化作两道清亮的气息,降入小腹,顺着气血脉络散诸全身,暖融融地消为无形。一时顿觉神清气爽,胸脯之间活泼泼的,说不出的舒适,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顺心如意,似乎连体重都感觉不到了。

吉娜大喜,问道:“我已经成为高手了么?我可以到处去找他了么?”

那人看着她,也不知是喜是怒,淡淡道:“这是我的空行自在暗狱曼荼罗真气,你学了之后,也可以像我一样凌空浮立,想多么自在,就多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