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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还未到京津塘高速的收费口,严谨需要的消息便陆陆续续传回来。

下午砸店的几个混混,已经被教训,付出的代价是被踢断的肋骨和脱落的牙齿。严谨得让自己的员工看到,跟着他混绝不会吃亏。事实证明,严谨先前的猜测无限接近真相。砸场子的人,为的就是破坏他的生意。怪只怪“三分之一”餐厅太过招摇,旺季时平均每天几十万的流水,生意好得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因此很难照顾得滴水不漏,稍微有个疏忽,就会有打点不到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坏消息竟会传得如此之快,连身为警察的许志群都忧心忡忡地亲自打电话过来。

“严子,”许志群的声音带着大祸临头的恐慌,“你也太大意了,怎么会去招惹那个煞星?塘沽地面儿上前些日子新换的黑道老大,就是这个绰号叫‘小美人’的,你不知道吗?”

严谨正目视前方,专心超越一辆女司机驾驶的敞篷小跑车,一时没有说话。

许志群忍不住“喂喂”两声,“严子?”

眼见那娇俏的女司机粉面含嗔,冲他怒目而视,严谨云淡风轻地挥挥手,然后对着车载电话哈哈一笑:“小美人儿啊,真是个好名字!真是一美人儿吗?”

许志群登时急了:“你别不当回事儿!我告诉你啊,他得这外号,因为人长得又瘦又白像个女的,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是想从根儿上控制塘沽的海鲜市场。你那个店,生意火得扎眼,平时又直接从渔船上货,正好拿来杀一儆百,这是给你下马威呢……喂喂……你在听吗?”

“听着哪听着哪,您接着说!”严谨赶紧应答。

他确实走神了。虽然嘴里说着不在乎,但对方的身份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原来以为砸店的是对“三分之一”充满羡慕嫉妒恨的同行,没想到来头这么大。可他的店招揽客人,靠的就是“新鲜”两字,一旦向对方屈服也通过海鲜批发市场上货,他还做什么生意?

几番叮嘱之后,许志群终于结束他漫长的通话:“在天津的地面上,不比北京,咱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真的要当心。”

“那不能,放心吧兄弟,小事儿一桩,肯定能摆平。”

手指轻叩着方向盘的边缘,严谨微微冷笑了一下。如果换作十几年前混社会的时候,遇到这种事,他的解决方式简单而直接:打!打不过你我认栽,谁怕谁呀?但是在部队几年的磨炼,把他当年的棱角磨去不少。退伍后又在社会和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免不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霹雳火暴的性子更是收敛了许多。对付黑道上的人,以暴易暴并不是最有效的方式。想彻底解决问题,公安局的关系当然可以动用,但他的人脉根基都在北京,天津跨着市区相隔百多公里,行事毕竟不太方便。

他想得太过出神,不由自主放慢了车速,于是他那辆排气量4.4升的“路虎”,在高速公路的快车道上,竟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像乌龟一样缓慢爬行,车后堵着一队被憋得火星乱溅的愤怒司机。

直到后面响起一串气急败坏的车喇叭,严谨才蓦然惊醒。心中本来就闷着一股浊气,又被喇叭声催得心烦意乱,他颇不情愿地猛踩一脚油门,同时大骂:“赶着换生肖吗?着什么急?”

但这一骂,倒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可以帮他牵线搭桥摆平麻烦的人。

于是那辆全尺寸的醒目越野车,一改疲态骤然加速,朝着北京方向疾驰而去。

严谨要见的人,名叫冯卫星,当年部队里的老战友,两人一张床上下铺睡出来的交情。

只不过冯卫星早早退伍,等几年后严谨退役重回北京,他早已今非昔比,拥有了自己的客运公司和货运托运公司,后来又增加了几家夜总会和酒吧,最近更是有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打算,出入之际踌躇满志,愈加派头非凡。看他如今进进出出都有一帮手下前呼后拥,一副社会精英的面目,很少有人会想到,当年他也曾一路血雨腥风地在道上混过。

虽然谱摆得大,但冯卫星人挺痛快,听严谨说明来意,二话不说便拍着胸脯保证:“‘小十三’你放心,这事包在哥身上了。”

“小十三”是严谨在部队时的绰号,一直跟了他四年。但最早他不叫“小十三”,而叫作“十三姨”。因为他在班里年龄最小,排行十三而得名,严谨那年十八岁多点儿十九岁未满,火气正旺盛,谁叫他“十三姨”就直接挥拳相向。打过七八架之后,“十三姨”这个名字终于销声匿迹,“小十三”取而代之。

听到这个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的称呼,严谨眼底似有亮光跳了一下,但只一瞬,便消失了,他笑笑说:“那就谢谢哥了,回头王府饭店,我请客。”

冯卫星办事效率挺高,严谨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日子,没想到两天后就有了回音。冯卫星对严谨说,“小美人”已经松口,愿意见面谈谈以了结双方的恩怨,但严谨得出点儿血,拿些钱出来买个平安。

说实话,“小美人”开口提出的那个数真不小,远远高出严谨的预算,但好在没有突破他最后的心理底线。认真权衡一下利弊,他不再说什么,答应赴约。

“三分之一”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他不想拿它冒任何风险。而冯卫星的帮忙,也不是无条件的。作为回报,严谨不得不答应帮他一个忙,帮着从局里“捞”几个人出来——几天前“扫黄打非”大行动里被抓进去的几个手下。

和“小美人”见面的地点,约在北京和天津交界处的一处温泉度假山庄,算是各给双方一个面子。严谨也不说什么,因为他懂道上的规矩。

至于最近忽然流行起在桑拿房里谈生意,其中的奥秘,并非人们猜测的那样——当双方裸裎相见时,会比较开放坦诚。实际上主要为了安全,既然大家都不着寸缕,那么常规的录音笔、窃听器甚至武器都会无所遁形。

乍见“小美人”,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严谨还是大吃一惊。

“小美人”人如其名,长得瘦长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半框眼镜,穿一件黑色贡缎的中式棉袄,看上去温文尔雅,更像一位中学语文老师。相比来说,戴上墨镜板起脸的严谨,可能更接近人们心目中的黑社会老大形象。

看得出来,冯卫星也被“小美人”的颠覆形象给震惊了,一时竟没说出话来,半天才恢复常态。

但是“小美人”一开口,原来所有给人的错觉便都消失了。他的声音低而嘶哑,坚利而生硬,夹杂着一点儿金属的颤音。天津本地口音,话不多,然而每一个字都有足够的威慑力。

严谨不喜欢这种人:表面一张脸下面似乎还藏着另一张脸,像是预备着随时翻脸,这样的人一定特别难缠。

在来山庄的路上,严谨曾特意问起冯卫星,那些钱真的能让“小美人”就此罢手?

冯卫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冬天也把脑袋剃得光溜溜凸凹分明,一摘帽子青茬上犹自腾腾冒着热气,仿佛一个刚出锅的带皮土豆。摩挲一把光光的头顶,他回答:“你家老爷子要退也是明年的事了,他做事总要掂量掂量,给自个儿留条后路吧?”

严谨便明白他对调解的结果也没什么把握。事已至此,索性放下心事专心开车,再不多话。到时候只能静待其变,见机行事。

他们包下的桑拿房,孤零零位于一泓碧水中间,半透明缂花玻璃和原木的拼搭设计,远远看过去像个半扣的西瓜皮。室外环绕着一片绿莹莹的热带植物,轻易便遮挡住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服务生送进一瓶不知年头的白兰地陈酿及三个酒杯,便关上门退出去,桑拿房内只剩下严谨、“小美人”和冯卫星三人。

“小美人”果然没有轻易放过严谨和“三分之一”。待寒暄完毕进入正题,他除了事前敲定的保护费,又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严谨的饭店可以不经海鲜市场,但必须要通过指定的渔业公司和指定的渔船上货;第二,他要参股三成,饭店的利润按月分红。

这条件实在太苛刻,尤其是后一条,简直近乎要挟。冯卫星扭头看看严谨,严谨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桑拿房内水汽弥漫,“小美人”的脸隐藏在水雾之后,更是带着点儿莫测高深的模糊。

过了很久,严谨开口,三个字斩钉截铁:“不可能。”

“小美人”微笑着伸出手,在眼前张开,一根根审视着自己苍白细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问道:“那我们是无法达成协议喽?”

严谨点点头,话说得很硬:“老子不愿做的事,没商量余地!”

“小美人”却不为所动,声音愈加温和:“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呢?我那三个孩子被人伤得厉害,我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严谨回答:“随便你!”

“小美人”看着严谨,摘去眼镜的双眼微微眯起,只似笑非笑地咧咧嘴,细声问道:“随便我?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严谨态度认真,“软的硬的随便你,我奉陪到底!”

此言一出,室内顷刻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唯有蒸汽轻微的“咝咝”声在耳边回响,一片静寂中却仿佛酝酿着不动声色的剑拔弩张。

冯卫星此次出马,是以中间人的身份担任着调停的角色,眼看谈判要崩,急忙出来打圆场。

“来来来,都喝杯酒喝杯酒,谈生意嘛,不谈哪儿来的生意?”他拍着严谨的手臂说,“我这兄弟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对吧,兄弟?”

相交多年,冯卫星太了解严谨的性格。他实在担心严谨牛脾气上来犯浑,来个宁玉碎不瓦全,彻底辜负他一番苦心。

严谨却抖抖肩膀,不动声色卸下他的手臂,紧接着做了一件完全出乎两人意料的事。

他竟然用左手两根手指,从桑拿炉中夹起一块烧红的桑拿石,送到“小美人”面前。然后把右手中的酒杯在石子上方慢慢倾斜,眼见其中冰凉透明的酒液缓缓落在鹅卵石上,咝咝冒着热气,在潮热的空气中渐渐化为乌有。他也笑笑,笑得吊儿郎当:“我从来不开玩笑!”

“小美人”的笑容僵滞在脸上。那块灼热的石头距离他的脸不过十几厘米,他都能感觉到石子上扑面而来的热气。酒液蒸发时轻微的酸气,夹着愈来愈浓的蛋白质焦煳味,刺激着人的嗅觉,也刺激着人的神经。

冯卫星张大嘴,所有的俏皮话都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忘了一件事,忘了当年部队里的严谨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严谨做事没那么多心眼儿,常常一根肠子通到底,可是他身上却有着常人身上不多见的玉石俱焚的勇气,他说奉陪到底那就是真的奉陪到底,绝对不惜代价。十几年前加入特种部队,他就是靠拼命三郎的精神进行自虐式的训练,才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大概很难理解,一个原本脾气随性跳脱的人,要经历怎样的蜕变和磨砺,才能成长为冷静沉着的狙击手。

热汗一滴滴流下“小美人”的额头,他不由自主眨眨眼,忽然笑起来,连声说:“不至于,不至于,兄弟你太较真儿了,还不至于到这一步,咱们好说好商量。”

第8章

严谨紧盯着他:“真的好商量?”

“小美人”仰头打个哈哈:“当然好商量,怎么做,兄弟你说了算。”

严谨再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多少算是道上混过的人,深谙其中规则。斗气时拼得就是一个“狠”字。光脚不怕穿鞋的,谁真正豁得出去谁就占上风。“小美人”心中的顾忌,显然比他更多。

鹅卵石擦着“小美人”的膝盖落地,“嘭”一声砸在地面上,在地板的水洼里激起一团更大的雾气,咝咝声历久不绝。

严谨收回手,满不在乎地吹口气,完全忽视了两根皮肤几乎已碳化的手指,慢悠悠提出自己的条件:“前面说到的那笔费用,我可以再追加两成。”

这下不仅“小美人”,连冯卫星都愣了一下,觉得严谨是不是因为室内的高温给热糊涂了?

严谨却接着说:“不过这笔钱要分三年付清,算是我从您这儿投资一笔三年的保险,除了这个,今后我们各走各的阳关道,两不相干。”

冯卫星愕然错开视线。方才是“小美人”欺人太甚,这会儿换成严谨得寸进尺了,他是想用这笔钱换取“小美人”三年平安的承诺。此刻冯卫星无论说什么,或者站在谁的立场上都不合适,他只好低下头假装品酒。

“小美人”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望着严谨。望得越久,他脸上的笑意越深,笑得旁人简直毛骨悚然。最后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朝着严谨,还是没有说话。

严谨会意,但内心惊异不已,没想到“小美人”居然肯就此偃旗息鼓。他警惕然而却是懒洋洋地伸出右手,与“小美人”轻轻对击一掌。

“成交。”小美人说。

严谨一个人离开桑拿室的时候,心里相当清楚,“小美人”也许只是看到他维护“三分之一”的决心,顾虑着他父亲的背景而暂时服软,这笔钱买来的也只是暂时的安宁,但他和“小美人”的梁子算是从此结下了。可是为了“三分之一”不被居心叵测地染指,他同样顾不了太多。

冯卫星没有随严谨出来,他和“小美人”还有其他秘事商谈。

严谨很配合地告辞,即使明知冯卫星会扯他的虎皮做大旗,借机和“小美人”另有交易,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谁让此番求人的是他呢。

出了桑拿室,伤指的痛感仿佛这时才传递到大脑。跳动的闷疼,似从骨髓中向外放射,比那种尖利的锐疼更让人难以忍受。幸亏温泉山庄里烫伤药膏是必备品。服务生取来纱布和绷带,娴熟地为严谨处理好伤口,显然已是熟能生巧。

严谨想尽快赶回北京。今天是外甥乐乐上钢琴课的时间,平日负责接送的司机临时有事请假,乐乐的爸爸又出差在外,妹妹严慎只能向哥哥求救。严谨一向疼爱这个淘气的外甥,当即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如果道路顺畅,一个多小时回北京,正好赶上乐乐的下课时间。

待他穿好衣服,拎着车钥匙穿过大堂,正要走近旋转门,旁边的沙发上忽然站起两个人。

“谨哥。”左边那人上前一步,讨好地对严谨笑笑,然后说了句废话:“您也在这儿呢?”

这人严谨认识,冯卫星的手下,名叫刘伟,原是南城胡同里的小混混,跟着冯卫星也有七八年了。早年曾替冯挡过一刀,至今脸上还留着一道刀疤,算是冯的心腹之一,如今替冯掌管着几家夜总会的生意。

严谨便点点头,随口问道:“你出来了?在里面没遭什么罪吧?”

刘伟就是前几天被扫黄扫进公安局的几个人之一,是严谨特意找人递了话才放出来。他对严谨自然感激涕零,笑出了一口被香烟熏黄的牙齿:“没有,有谨哥您照应,怎么可能呢?”

严谨不愿和这种人多说,敷衍地笑笑:“一会儿跟你大哥捎个话,我有急事要赶回北京,回头再联系。”

“您放心回吧,我一定带到。”刘伟一口答应。

因为赶路赶得急,刘伟额头至鼻梁那道蚯蚓一样的刀疤红得愈发刺目,他抹把额上的细汗,一转脸就对身后的人换了副蛮横的面孔。

“过来,叫谨哥!”

一直躲在刘伟背后的人低头蹭过来,抬起眼睛怯怯地叫了声:“谨哥。”

严谨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他的脸上,顿时就怔了怔。这人他只见过一次,但这张脸这双眼睛却令人过目难忘。

刘伟带来的,竟然是那个“KK”,曾在酒店和严谨有过一夜之缘的Money Boy。

这回他穿着米白色的手织毛衣和牛仔裤,领口处露出蓝格衬衣的边缘,书包斜挎在肩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简直像个干干净净的大学生。

严谨完全想不明白,一个做皮肉生意的男人,如何还能保持如此纯净的皮相和清澈的眼神?他像不小心吃了只苍蝇一样,厌恶地转头,只在刘伟的肩头拍一拍,根本把KK当作透明,视若无睹地走出去。

不过当他坐在车里轰大油门暖车时,心头却浮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按说今天的会面是件挺严肃挺正经的事,刘伟带KK过来干什么呢?带着满腹的疑问,严谨发动车子,在马达的轰鸣声里离开温泉山庄,转上京津高速的方向。

第*章 4 意外的惊喜

回京之路意外地顺畅,严谨到达建外SOHO乐乐上课的地方,还不到六点,钢琴课尚未结束。

绕着SOHO现代城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车位。看看时间还差二十分钟,严谨索性把车泊到路边,亮起四个紧急事故灯。

推开车门跳下驾驶座,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跺跺脚,百无聊赖地给自己点起一根烟。打火机是他花一块钱在路边小商店买的。自从丢了那个旧的“都彭”打火机,严谨买过几个新的,可没有用过超出两个星期的,不是丢了就是被朋友给顺走了。后来他就一直用这种一次性的,省得麻烦。

受伤的手包着纱布十分不便,一次性火机的性能设计得又不那么人性化,他笨拙地努力半天才达到目的。再一抬头,就看见前边不远处,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正肩背一个硕大的登山包,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出租车。

严谨“哎哟”一声,颇有些意外的惊喜。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开美容店的老板娘,大嘴女孩季晓鸥。生日那天偶遇季晓鸥,严谨就对她的两条长腿一见倾心,特意委托许志群打听她的姓名和地址,然后委托鲜花店照着地址连送了十天花篮,并在最后一天奉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严谨追女孩子,一向奉行当年二战时苏军的战略进攻原则,即找准突破口,在决定性的阶段最大限度地集中火力大规模轰炸。如果对方对他也有意思,往往一拍即合,手到擒来,若没意思他立即实施战略撤退。他最讨厌那种喜欢搞欲拒还迎的女孩,既浪费他的时间又浪费他的感情。

按照以往的经验,经过十天鲜花“炸弹”的集中式轰炸,哪怕仅仅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女孩子也应该很快回电话。但是这一次,他足足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任何消息。正要探究一下失败的原因,就被迫撂下货真价实的美人,转去应付天津的“小美人”。可缘分终究是缘分,今天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严谨一时间心花怒放,将半截烟头扔进果皮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再拉拉外套,冲着季晓鸥叫了一声:“季晓鸥——”

季晓鸥似乎听见了,略微侧过身子,转向严谨的方向,好像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又把目光转回来车的方向。

严谨想过去,可是怕违章停车被警察抄牌。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锁上车门朝她走过去。不料才一迈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

来电的当然还是妹妹严慎。她在电话那边急得哇哇大叫:“哥,你到了没有啊?”

“不是说好六点吗?”

“就不能提前下课吗?你快来吧,乐乐冻得清鼻涕都出来了!”

严谨回头瞧瞧季晓鸥窈窕的身影,实在舍不得就此离开。他背转身,捂着手机话筒小声说了句北京人为约会迟到而常说的最现成的谎话:“我被堵在路上了,还得会儿才能到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哇?难得求你办件事!”

“你就那么笨哪?不能找家快餐店,先带乐乐进去暖和会儿?好了好了严慎,你离更年期还远着呢,怎么快跟咱家老太太一样啰唆了?我尽快过去行不行?”

就在严家兄妹电话里斗嘴的时候,季晓鸥也被严谨的大嗓门儿吸引,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座驾。她略微有点儿近视,为了爱美不肯戴有框眼镜,也不肯委屈自己将就隐形眼镜,宁可就那么模糊着。此刻虽然天色已暗眼神变得越发吃力,但也看明白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将近两米多的车宽,像节火车车厢停在路边。

季晓鸥对车的型号并无研究,就像她从不在意衣服的品牌一样,因此她并不知道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就是号称SUV里劳斯莱斯的路虎探索系列,只是单纯觉得在天天堵车的北京城里开这种车实在太“二”了,既占车位又费汽油,除了比较拉风,真没什么别的好处。

但车主人的背影却牢牢粘住她的视线。那人正背对着她接电话。一件卡其色的俄式军装麂皮外套,牛仔裤的裤腿塞在高帮陆战靴里,和他的车子像是隶属同一系列,二者站在一起,几乎一样的高度,同样的挺拔利落,透射出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季晓鸥当年也曾是为电视剧《士兵突击》走火入魔的铁杆粉丝,对一切带有军旅标志的事物均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那背影难免让她浮想联翩,让她在心里默默地揣测:假如对面这家伙转过身来,是像七连长多一点儿呢,还是更接近袁朗的神韵?

那边严谨已经暂时稳住妹妹和外甥,挂了电话大踏步走过来。

“季晓鸥,真巧啊!”严谨把季晓鸥的名字叫得像小学同学一样顺溜,这是他泡妞常用的自来熟伎俩,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魅力渗透其实已经开始。“哪儿去?我送你过去。”

第9章

但对季晓鸥而言,在大街上突然被一个陌生人熟稔准确地叫出名字,无论如何不是一声寻常的寒暄。她先是被惊吓,接着为对方坦然的态度所迷惑,开始搜肠刮肚寻找对方的资料。

可是就像遇到了硬盘坏簇,她心里头似乎模模糊糊有个影子,但无论如何努力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皮肤晒得像黑巧克力一样的男人。

“你是……”她在暮色里睁大了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

“不记得我了?”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严谨的自信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面对暂时的挫折他并没有退缩,伸手在上衣兜里一通乱摸,总算找到一张漏网的名片递了过去。

季晓鸥接过名片,借着余留的天光,她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名片,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严……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