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艾琳,少女的眼中明显有着畏缩和恐惧,而且她的目光根本就不敢和李察正面碰触。

李察五指收拢,跳跃的魔法火球上浮数米,然后砰的一声炸散湮灭。如此精妙的魔法操控让三个男人脸色大变,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有理归有理,但是双方身份地位太过悬殊,他们当然还是怕的。如果李察一时心情不好把他们弄伤弄残,唯一的麻烦,也就是金币赔偿而已。

李察扫了他们一眼,说:“她欠你们的帐,我会替她还。现在立刻给我滚!”

“可是…”为首的男人明显心有不甘,还在偷偷盯着躲在李察背后的艾琳。

李察冷笑了一下,说:“怎么,你们打算质疑我的信誉?”

三个男人脸色立刻发白,连声说不敢。但是为首的男人忽然狠狠盯了艾琳一眼,恶狠狠地说:“小东西,你给我等着,以后最好不要一个人回家!”

李察脸色一沉,三个男人立刻加快脚步,一路狂奔而去。直到他们的背影远远消失,李察才回头,看了看双臂环抱自身、低头不语的艾琳,叹了口气,问:“你欠他们多少钱?”

“一…一千两百金币。”艾琳的声音很轻,明显有些颤抖,而她的肩则在悄悄耸动,显然在低头哭泣。

李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犹然记得上一次艾琳还不肯赚他的钱,然而现在还不到一年,已经物是人非。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或许艾琳仍不会告诉他欠债的数目。而说出数字,也就意味着她准备好了接受李察的资助。就在一年之内,纯洁、自尊和骄傲竟都已离她而去。而当年从浴室门口探头进来的少女,却曾经周身都散发着阳光般的好味道。

李察的心在不经意间抽紧,有些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说的“你不也从男人身上赚过钱”这句话,更多的却是因为把她逼到如此走投无路的债务数目,只有区区一千两百金币。

一千两百金币,不过是当初他实验两个魔法威力,喝两瓶恢复药剂的耗费而已。那还是一年前的旧事了,现在的李察已经不喝普通的魔力恢复药剂,那东西效果太差,生效太慢。而在每月月初拿到帐单时,他甚至根本不去看最后的四位数,因为无论是四个零还是四个九,都只是毫无意义的零头而已。

李察很平静,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淡然的问:“这笔钱我替你还吧。还有别的吗?”

艾琳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还欠另外几个人四百金币,不过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李察打断了她:“一共一千六百金币是吧,没问题!”

艾琳终于抬起头,在那之前,匆忙地用手背在脸上擦过。她看了一眼李察,终于无奈地笑了笑,又伸手拢了拢头发,现在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微弱的笑颜似乎还有一丝当初那个阳光少女的影子,“可是我没有能力赚出这笔钱,至少半年内没法还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所以你想要我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李察好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而是取出一张便签,刷刷在上面写好了支付凭据,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塞进艾琳手里,然后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就大步向自己的居住区走去。走出几步,李察忽然回头,少女并未离去,而是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屈膝蹲在原地。

他的心底再次轻叹一声,重新走到少女面前。艾琳抬起了头,仰望着李察,轻声说:“我…我很害怕。对不起…”

“是因为那些男人?”

艾琳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察向少女伸出了手,说:“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路上拦你。”

李察的话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杀气。在他已经承诺替艾琳偿还债务的情况下,如果那些人再敢纠缠胡来,那李察并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深深的教训,甚至送几个人下地狱。

深蓝主塔和边缘区的居民完全是两个阶级,有着巨大的权利差别。如果李察在边缘区杀了人,只需要赔钱就是了,而在对方恶意挑衅或者是侮辱到了他的情况下,李察则完全没有责任,连赔钱都免了。

艾琳握住李察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她立刻悄悄收回了手,并且稍稍落后李察半步。

从主塔到边缘区是一段漫长而安静的路。夜已经深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少数几个人匆匆走过,都没向李察和艾琳望上一眼。他们已经在一天的奔波忙碌中耗尽了体力,现在只盼着能够早点回去,暖和地睡上一觉,明天还有一整天的工作在等着呢。

一路上,李察和艾琳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两个人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年过去,他们竟也到了无言的地步。

艾琳的居所在边缘区外围的一条小巷中,是一套看不到深蓝外面景象的封闭式房间。窗户还是有的,只是更多的像个摆设,窗户只能向房间内侧打开,外面伸过去一个巴掌的地方就是天井的墙壁,魔法灯光是惟一的照明光源。类似的房子在边缘区随处可见,而有外景窗的居室价格是这类房屋的三至四倍。虽然围绕着深蓝,还零星散布着几个小镇,但是外来的人们都宁可住在深蓝里面,哪怕是边缘区的黑屋,也比小镇上的居民要体面。

把艾琳送到门口,暗自记下了地址后,李察就转身离去,有意没有去看艾琳带着期盼的目光。

由于天还寒冷,夜晚的边缘区十分寂静,灯光昏暗,劣质的聚合燃料相当不稳定,光芒忽明忽灭,摇曳着,拉扯出大块的阴影,仿如一头头异位面的怪兽,匍匐爬行,随时可能纵跃捕食猎物。

不知为什么,李察忽然觉得有些冷。这里已经靠近边缘区最外围,温度只有零下十度。不过李察的魔法袍自然和普通魔法师不同,就是零下五十度也可以抵御。但是现在李察却觉得有些冷,而且冷得很不自然。那是一种阴湿冰寒的冷,仿佛置身于万年不融化的冰窟中,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又似乎掉落在爬虫类的地窖中,时不时有什么东西从脊背上蛇行而过。很快李察就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湿透贴身的衣服,格外难受。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松开了魔法袍领口处的扣子。当指尖无意中碰到领口的徽章时,忽然被烫了一下!那枚徽章不知何时开始发出蒙蒙的光芒,并且炙热无比。这枚徽章是苏海伦的学生们特有之物,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还固化了一个侦测敌意的魔法。而它变得如此炙热,说明敌人已在左近,并且不掩杀意!

李察突然僵住!

在李察的侧后方,一片阴影开始凸起,然后从里面冒出一个人形生物。它像撕破茧皮那样划开了阴影,然后若猎豹般扑出,手中一柄无光的深灰短剑已向李察后腰狠狠刺来!

这记刺击狠辣迅捷,又是在近距离突然发动,被偷袭的就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也难以抵挡,何况只是个还没成年的魔法学徒?杀手和弓狙手素来是魔法师的克星,只不过一个是近身,另一个则是远程。

短剑剑尖触及魔法袍时,居然意外的一偏,没能刺透法袍!杀手的反应也是不俗,没有丝毫慌乱,剑尖也不见任何偏斜,凝定一点,加力再刺。魔法袍上立刻亮起淡淡的土黄色光芒,然后鼓胀起来,另一个半透明的护盾被触发。

杀手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连同武器如探入浓郁的泥浆中,挥舞之间十分吃力。但杀手不是第一次刺杀魔法师,对付魔法护盾更有丰富经验。于是他仍是剑尖定于那一点上,骤然爆发力量,短剑如锥凿般刺下,嗤啦一声,已经在魔法袍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然而魔法袍后是空的!

杀手手臂一挥,把魔法袍甩到一旁,看到李察已经借机跑出数米,正向一个阴影的小巷口奔去。杀手立刻一阵暗喜,因为在那个小巷中已经有他的另一个伙伴在埋伏着,李察这是在自寻死路!然而猎物死在谁的手里,功劳却是不同的。杀手立刻加速,上身前倾到几乎与地面平行,以超出李察一倍的速度追近。

李察或许是逃得太匆忙,脚下一绊,竟然凌空摔了出去。慌乱中,他伸手抓向巷壁上附着的一根铁条,看样子是想要借力稳住自己飞腾出去的身体。已经离李察只有一跃距离的杀手大喜,现在的李察完全就是个活靶子,而且完全能够在他逃入小巷前击杀。一旦让李察逃入小巷,那可就难以抢在同伴之前下手了。

于是杀手骤然提至最高速,短剑再度刺向李察的腰肋!

然而抓住了铁条的李察忽然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力量!他的身体以铁条为圆心划了个半圆,啪的一声拍在墙壁上,却恰好避过了杀手的致命一击!而全力飞扑的杀手一击落空,却因用力过度而无力控制方向,依着惯性从李察面前擦身飞过。在杀手的眼中,这就等同于把全身要害都让李察检阅了一遍,还好他是个魔法师,如果也是一名杀手的话…

杀手刚刚庆幸,忽然看到李察右手一折,那根三厘米粗用作检修外墙时固定设备的铁条居中折断!然后李察把折下的半米铁条像短剑般运用,一下刺入杀手的腰肋,再一挑一抖。这记刺入所取的部位精确无比,自肋下深深插入,再撞断脊椎,然后把尚有粘连的神经挑断,并且在杀手腹中留下一个极为巨大的创口。几下毫不起眼的小动作,却留下让高阶神术师也束手无策的致命伤势,李察所用的手法,分明是黑暗世界最精湛的技艺之一!

第36章 参与

李察没有拔出铁条,而是松开手,反而在杀手背后推了一下,让他飞得更高更远。而他自己则如影子般贴着杀手的身体移动着。杀手的四肢已经全部脱离了中枢神经的控制,但震惊中还能勉强思考,当他看到自己从小巷口飞过时,忽然想到了隐藏在里面的同伴!

扑扑闷响声中,两把匕首同时刺进了杀手的身体。一把自肋骨缝隙间刺入心脏,另一把则自背后凿入脊椎,出手狠辣精准,威力则是一击毙命,可惜他却是搞错了刺杀对象。这是致命的错误。

李察从杀手身后幽灵般闪出,赤手在那个从小巷中扑出的刺客颈后一划,本属于魔法师的手却透出极为锋锐的劲气,刺客的头即刻轻飘飘的飞起,而血如喷泉般从脖颈中喷射出来!

李察手一伸,抓住高飞的头颅,然后俯身弯腰,像滚皮球般把它贴地推了出去。刺客的脸上还凝固着震惊与恐惧,就这样骨碌碌地滚入小巷深处,停在一片浓浓的阴影前,而他一双犹自圆睁的眼睛正空洞地看着阴影。

阴影仿佛被看得不安,终于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裂开了两条细细的缝隙,如同野兽的眼睛,和刺客的眼睛对望了一下。这只是一个非常轻微的变化,几乎无法察觉。然而在李察的视野中却是一组跳跃的数字。这片阴影和周围的环境已然格格不入,立刻被李察分辨出来。

呼的一声,一颗燃烧的火球飞入小巷,然后炸裂!在半密封的空间中,火球的威力被叠加至数倍,接近五十个能级的魔法火焰对任何十级以下的职业者都可以一击毙命。激荡的魔法火焰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随后一个燃烧的身影开始在烈火中狂舞。

热浪扑面而来,即使在十几米外,也显得灼热难当。而李察没有避开,反而迎着热浪走进小巷,然后紧贴着入口处的墙壁站好,收敛了全身气息。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手心对准了巷口。

喷涌的热流终于告一段落,魔法火焰也若有若无,但是小巷深处那具半焦的身体却仍然在扭动着,发出凄厉的也快接近尾声的哀鸣。而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男人自巷口出现,他伸头向巷内望去,手中一柄和身材并不相配的重型单手斧则在闪着淡淡寒光。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察的手心,正开始喷吐火焰的手心!

一缕火焰从李察的手中喷出,正好射在男人的脸上。男人一声哀嚎,满脸灼痛,眼前更是漆黑一片,踉跄着向后退去。只有两个能级威力的一阶魔法火焰之手,原本是个鸡肋般的魔法,在野外冒险中经常扮演生火之类的关键角色,但是使用恰当,却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男人退了两步,忽然觉得腹侧一凉,于是大吼一声,重斧如电般横斩出去,几乎是贴着李察的头皮掠过!

趁隙偷袭的李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男人在眼睛遭到重创后竟还能做出如此迅猛精确的反击,而且重斧上附加了澎湃的斗气,至少也是十级以上的战士!

李察当机立断以怪异的动作卧倒,随后用蜥蜴爬行的姿势贴地游移,顷刻间已闪到十米之外!这个决定无比及时正确,那个男人的反击是一连串的,重斧已经接连三次从李察上方掠过,同时在不断调整攻击方位,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最危险时甚至已经划开了他背后的衣服。

李察紧贴着墙根伏着,动都不动。他的胸口像是烧灼般的痛着,阵阵窒息感不断袭击着他的意识,就像上岸的鱼,逼迫着他张大口呼吸。而李察却克制着自己,强忍胸口如同裂开般的痛楚,以比平时慢上数倍的频率缓缓呼吸着,以免被失去视力的战士发现自己的行踪。

来自血脉的第一个能力,“爆发”的效力已经过去,短时间内迸发出平时数倍力量的后果就是如欲沉眠的疲累,哪怕是立刻饮用强效精力恢复药剂也要半个小时才能缓过气来。而在这半个小时中,李察几乎没有行动能力。

李察目光的焦点是战士脚前的地面,只以余光观察着他的行动。这是黑暗世界的一个小技巧,可以避免眼光的直视让被观察的人产生警觉。李察同时默默计算着自己的魔力,身体近乎虚脱,之前又在极短的时间内使用过魔法,现在剩余的魔力只够发出一个正常威力的火球术。然而对付十级以上的战士,10个能级以下的火球威力有限。

那名战士连续几斧砍空后,明显呆了一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连续斩杀竟会全部落空,虽然眼睛已经瞎了,可是他的感知和技艺仍在。凭着对攻击者最后方位的记忆,以及被偷袭时的感应,能够判断出对方的速度和回避方向。他的连击技分明已经封杀了一切可能的逃走路径,其中一次甚至已经触摸到了对方!竟然还是失败了?除非李察是像蜥蜴一样爬走的。

他屏住气息,缓缓转身,准备找出那个该死的小子藏身之处。可是身体稍稍一动,忽然腹侧再度感觉到凉意,一条足有四十厘米长的裂口出现,血、肠子和其它说不清是什么的碎块哗地一下倾泻出来。战士晃了晃,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手一松,重斧当的一声落在地上,身体如倒空的麻袋般软倒。

此时远方已经亮起闪烁的魔法光辉,人声喧嚣嘈杂,急促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这里的变故已经惊动了执法法师。哪怕是边缘区,公然施放范围杀伤性魔法也是禁忌。而火球术,就是范围杀伤性魔法的典型。执法法师的到来显然对李察来说是件好事,他情绪一松,一口热气就呼了出来。

就在李察松懈的瞬间,耳边忽然听到一串沙哑低沉的笑声,然后一个诱惑的女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说:“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李察!”

而杀手本人却并没有像声音那样接近,在她话音未落时,一把暗淡无光的匕首从三、四步开外的虚无中探出,刺向李察后背。匕首是奇异的死灰色,上面涂抹的剧毒不要说刺中要害,只要能划破肌肤,就可以在半分钟内要了李察的命。而匕首快要碰到李察后心时,杀手的身体轮廓才隐约出现,如同是个半透明的生物。

可是她志在必得的一击却没能得手,一把造型奇诡、通体缠绕着暗红色血光的短刀凭空出现,并且后发而先至,挡住了她的匕首。

这并不是一把无名的短刀,恰恰相反,它诡异的连着血槽的刃锋和标志性的血色光芒在黑暗世界中有着不小的名声。

“灾刃!”女杀手发出一声惊叫,此时她的身形更加清晰,连面容都隐约可见。她惊愕地看到血色短刀上射出一缕暗红光芒,瞬间没入自己的身体,就此消失。女杀手瞬间想起许多过往关于灾刃的传说,虽然那都是尘封了十几年的旧事,可是现在却全部涌上心头。

“灾刃”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于短刀本身的锋锐,而是在于他精湛绝伦的刺杀艺术,以及诡异莫测的灾厄诅咒。短刀每杀一个人,就会吸取对方部分的灵魂力量储存起来,并以此作为发动灾厄诅咒的力量。“灾刃”共有6个灾厄诅咒,虽然每天才能发动一次,但是中了诅咒的人却几乎无法察觉自己已经被诅咒了。所以被“灾刃”盯上的人,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短刀上射出的暗红光芒,入体后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可是女杀手知道灾刃发动的必定是追踪血印。这是灾刃最广为人知的灾厄诅咒,功能是在三天之内随时都可以获知被诅咒之人的行踪。

女杀手一个凌空后翻,悄无声息地落在十米外,如一头阴影豹般蹲伏在地,一双无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血色短刀。

短刀的握柄处出现了一只手,然后是一只有些瘦削的手臂,再后来是一身普通甚至有点寒酸的衣裳,最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市侩而猥琐。若不是那把狰狞恐怖的短刀,纳亚完全就像一个困守于小餐馆酒吧的老板,只能靠着微薄的收入维持着填饱肚子,每日忙碌之余依靠空想意淫美女来打发无聊时光。无论如何,都难以把他和十几年前闪耀黑暗世界的英俊男人联系在一起。

纳亚完全没有女杀手那种如临大敌的态势,反而杂耍般炫耀地耍了几个刀花,然后以一副中年好色男人的猥琐目光在女杀手曲线凸出而又充满力量的身体上游走,一边说:“原来是你,你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是血鹦鹉,还是灰麻雀…反正叫什么都无所谓。一转眼都十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你的身材还是这么火爆呀!可是你的级别,啧啧,怎么说呢,怎么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还是十四级?难道这些年你都在忙着陪贵族老爷们上床,顾不上修炼了?”

血鹦鹉依然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击的姿态,可是纳亚随随便便的站姿、举动甚至有点街头小混混般的粗俗和咋呼,在她的感知中,竟然四面八方没有一丝空隙,既无法发动攻击,更加无法逃走。一个十四级的杀手,居然是这般接近于全无还手之力的状态,那么纳亚在全盛时期又该是何等威势?

纳亚却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而是依旧对血鹦鹉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之能:“哎哟,看看你这姿势,屁股翘这么高干嘛?想要勾引我吗?虽然我最近的确赚了不少外快,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有钱了?嘿嘿,嘿嘿…”

他又怪笑了几声,忽然语气一沉,收起夸张的粗鄙和猥琐,冷冷地说:“血鹦鹉,就凭你们这种货色,也敢跑到深蓝里撒野?说吧,你后面的主使者是谁,说出来我就放你走。如果你想嘴硬的话,我也不介意练习一下某些已经很久没用过的技术!喂,李察,你可以站起来了,不用那么紧张,这里是我的地盘,她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李察应声而起,却不是用的普通方式,而是先横移到墙角,再如蜥蜴般贴上墙面,然后立起。整个动作迅捷无伦,行动方向又刁钻无比,如果在站起过程中有人突然袭击的话,那么多半会因为判断失误而落空。

李察的动作让纳亚十分满意,而血鹦鹉则先是惊讶,然后恍然,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灾刃,你把自己的刺杀艺术全都教给了李察?难怪他们几个会失败。”

纳亚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呸了一声,说:“什么叫全都教给他?呸,现在教他的最多只是一点点皮毛而已,根本谈不上刺杀艺术!不过这小家伙倒是学得又快又认真,时刻不忘警觉,很有那么一点天份。但是亲爱的血鹦鹉,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你没发现我也在拖延时间吗?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就是叫来再多的援军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气势汹汹的声音:“她的援军都被我收拾了,你的也是!还有我要纠正你一点,这里是深蓝,是殿下的地盘!你既然站在殿下的地盘上,那就要交税!”

早就发出声势浩大的响动,却现在才到达真正事发现场的执法法师团终于出现了。

血鹦鹉的身体猛然震动了一下,却依然不敢改变蹲踞伏地的姿势。她发现自己只要稍有动作,立刻就会招致纳亚致命的攻击。而此刻巷道尽头走出一个矮小却极具气势的身影,正是灰矮人。

黑金的气势来自于身后成片的执法团法师,数量压根不止一打。而且法师们还被十余个重装步战骑士保护着。这些钢铁铸成的大块头一个个力大无比,用的全是重武器,在街巷战中威力无穷,就是纳亚也会为之头疼,更不要说身后还有数十个火力十足的法师。

步战骑士们拖着三具尸体,并且夹着两个男人走来。活着的正是李察在纳亚的小酒馆中看到过的两个男人,不过他们虽然处于俘虏状态,反而显得非常轻松。因为黑金居然真的只是来收税的,而交税都是纳亚的事,他们可没有收入。至于那三具尸体,就是血鹦鹉等待的援军了,只可惜脑子不太灵活,居然敢出手反抗,于是立刻变成了尸体,而且没能给灰矮人的部队造成哪怕是一丁点伤亡。在正面战斗中,杀手和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相比,完全就是悲剧。

其实灰矮人率领如此阵容前来,别说只是三个血鹦鹉的同伙,就是三十个纳亚的伙伴也得落荒而逃,而且逃跑的阵容中还包括纳亚本身。

所以当灰矮人出现时,纳亚脸上的笑容就真的变成了世侩而讨好的笑容,只是显得有些尴尬和苦涩而已。

灰矮人的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说:“你教给李察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刺杀艺术的精华?这样都敢收1000金币一天?你要知道,你最终拿的可都是殿下的钱!殿下的…钱!”

纳亚一脸讪笑,把灰矮人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我刚才不是在吹牛吗?你看,李察现在都能独自收拾四个杀手了,怎么可能只是皮毛,完全是我多年心得体会的精华!所以学费收得是很合理的,而且上个月我可是交足了税的。您带这么多人来,这是…”

灰矮人也压了压声音,向血鹦鹉看了一眼,说:“我听说这里有点小麻烦,所以多带点人过来看看,免得你应付不了,伤了殿下的小李察。谁知道来的都是些这种货色!这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纳亚皱了皱眉,说:“其实很棘手,我也没把握能问出东西来。要不您也留下来看看?”

“不不,我只管收税,其它的事情与我无关!”灰矮人用力挥动着双手,干脆利落地拒绝。然后他忽然眨了眨眼睛,说:“而且我也不想听到她说的内容。如果你问出什么来,就自己处理吧。你们黑暗世界不是有自己的规矩吗?”

纳亚双眉皱得越来越紧了:“但这里是深蓝,一切以深蓝的规矩为主…”

灰矮人用力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纳亚的话:“深蓝的规矩就是老实交税,没别的了!好了,我走了,记得这个月的税!至于其它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灰矮人一挥手,大队法师和步战骑士即刻把三具尸体和两个男人扔在地上,簇拥着他滚滚而去。

纳亚脸色有些阴沉,灰矮人的粗暴态度是用可以摧毁整个城市黑暗世界的武装力量作背书的。而且此行示威和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言下之意是不需要殿下出手,他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也足以收拾一切心怀不轨之徒,不管这些人十几年前或者在外面的世界有过什么威风的绰号。这里是深蓝!殿下的深蓝!

整个对话过程,直至灰矮人离去,血鹦鹉都保持着屁股高高翘起的姿势,就像有着什么特殊嗜好似的。她伏着的地面早已被汗水浸湿一片,可是纳亚的杀机始终锁定在她身上,让她无机可趁。而黑金率领的武装力量,是比纳亚更可怕的存在,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当纳亚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时,血鹦鹉终于知道再也没有侥幸,狂叫一声,和身向纳亚扑来!

砰的一声闷响,纳亚的短刀奇迹般出现在血鹦鹉的后脑处,把她一刀拍晕。当血鹦鹉倒在地上后,纳亚还伸脚踢了她几下,确认昏迷后,才转头对李察说:“接下来我要好好的拷问她,过程会很刺激,也会很血腥。你可以在一旁看,甚至给我帮点小忙,这会对你理解黑暗世界的艺术很有帮助。但这不是必需的,毕竟这些内容对你来说可能太早了些,冲击也许会太大。所以你需要自己决定是不是要参与接下来的过程。怎么样,想来吗?”

李察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他已接受过黑暗世界知识的启蒙,理解纳亚嘴里的刺激和血腥意味着什么,但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李察做决定的速度让纳亚吃了一惊,这位在黑暗世界中纵横十几年的杀手也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以李察如此显赫的身世背景,却对黑暗世界的艺术有如此坚定的追求,其决心之大,简直让人会怀疑李察天生就有些变态倾向。

其实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李察想的十分简单,那就是歌顿·阿克蒙德会怎么做,他会畏惧吗?答案显然是不。歌顿不知道见过多少血腥程度远超这件事的场面,更不知道亲手制造出多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血腥场面。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自己亲眼所见还是听妈妈口述,歌顿都是无所畏惧。

所以李察决定参与。

看着李察开始泛白但是坚定的脸,纳亚耸耸肩,说:“好吧,那就来吧。不过先准备个桶,大点,你会用得着它的。”

第37章 血与纯真

昏迷的血鹦鹉被纳亚拖向小酒馆,随意的就像拎着一袋货物而已。

夜更深了,边缘区更加安静,连往常喜欢深夜出动的游荡者都看不到一个。刚才执法法师团如此声势浩大的莅临,周边几个街区的小巷却全部门窗紧闭,连一条对外窥视的细缝都没有,在生存的重压下,人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好奇心。

李察默默跟在纳亚身后,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何异常,但是他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握拳,前臂肌肉不断跳动着,一滴滴鲜血慢慢从指缝中渗出。李察的手上原本有伤,那根铁条没有做过抛光处理,毛刺、甚至脱模遗留下来的砂粒都还附着在表面,在他握上去的时候就磨破了掌心。本来只是些浅表皮的小伤口,但是李察现在要借助压迫伤口产生的刺痛,才能勉强抑制住心的狂野脉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翻江倒海,如若四下无人,他真想大喊大叫、狂踢乱砸,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宣泄一下迟来的极度紧张。

李察今晚第一次杀人,而且一下就拿走了四条人命,最后那名战士更是被他用手剖开了腹部,损伤了大部分脏器,然后就在他面前缓慢而痛苦地死去,死时充满恐惧。在当时生死一线时,李察进入绝对宁静的状态,一切意识和动作都转化为冰冷的数字,从纳亚处学来的种种技艺自然而然的就使用出来,丝毫不显生涩。而四个杀手却都以为李察只是一名菜鸟魔法学徒,这种想当然立刻让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除了那发火球术外,其它三名杀手都是死在李察出乎意料的精湛暗杀技艺上,而那发火球术的战果,仔细说的话,也与暗杀技艺关联紧密。

在黑暗世界的对决中,往往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就已决定生死。

决战时刻,对李察来说一切都如在梦中,一场真实、冰冷、充斥着数字的梦。直到灰矮人离去,他才刚刚从梦境中醒来,然后紧张、虚弱、反胃和抽搐种种负面感觉就开始轮番冲刷李察的心脏。

除了初次杀人的难过,李察还对血鹦鹉行将到来的命运感觉到说不出的紧张。不知为什么,纳亚越是显得轻松,李察就会越紧张。他的观察一向细致,在纳亚提起血鹦鹉时,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纳亚两个同伴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自然,而血鹦鹉更是在昏迷前的瞬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从纳亚的话中推断,李察知道血鹦鹉十几年前就在黑暗世界中小有名气。这样的人,以及纳亚多年以来的同伴都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紧张和害怕,那么过一会纳亚会展示出什么给自己看?而且纳亚刚才重点提醒过,让李察带上个木桶。现在只要一想到木桶,李察的胃就开始忍不住痉挛,有种立刻找个角落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出来的冲动。

纳亚和苏海伦,以及那些大魔导师们有一点很相似,就是从来不在正经的事情上开玩笑。

尽管很想立刻大吐一场,李察还是咬着牙跟上纳亚的脚步,并且成功坚持到抵达小酒馆为止。就连李察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等纳亚和李察走后,留在原地的两个懒洋洋的男人就忽然变了样子,他们以不可思议的迅捷收拾尸体、清理现场,几分钟过后所有的痕迹几乎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只有小巷深处还留有大片魔法火焰舔舐过的痕迹。

等到明天一早边缘区的人们走出家门时,就会觉得昨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在混乱的边缘区,类似的事情,包括震动、爆炸以及种种奇怪的声音经常出现,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只要把门窗关好,那么房间内外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屋内的人无关。建筑物是受到深蓝规则保护的,破门而入或者破坏外墙体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恶性事件,肇事者会被判定为入侵,成为深蓝的敌人。当然,外面发生的事也可以变得有关,假如屋里的人有太过浓厚的好奇心的话。

纳亚拖着血鹦鹉穿过小小的大堂,从吧台边进了后厨。而李察发现这间酒馆的后厨空间异常的大,甚至比前厅的面积还要大。除了常见的炉台、酒柜和食物柜之外,后厨的墙壁上还钉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环,天花板上甚至吊着几只滑轮,并且垂下数只大小不一的铁钩。

后厨中到处弥漫着浓重的油烟和劣质烈性酒的味道,但是这两种强劲的味道也压不住无处不在的霉味。墙壁和地板都是石砌的,冲洗得很干净,可是上面依然留下大片不规则的淡淡痕迹。

“去把门关好。”纳亚吩咐着,一边把血鹦鹉拖到厨房中央。

李察依言走过去关好了门,然后就看到门后面居然真的摆着一只不算太小的木桶。木桶很有些年头了,虽然冲洗得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异味,可是看到它的瞬间,李察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强烈反应,猛然扑到木桶边,拼命地呕吐着。

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所以腹中不多的东西几下就吐了个干净,然后吐出的就是清亮的酸水。浓重的酸气直冲李察的鼻子,一时把后厨中几乎所有的味道都压了下去,可是另有一缕本不起眼的味道却因此变得格外清晰。李察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味道的来源,那是积年累月血垢留下的味道!

李察刚知道不好,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占了上风,胃又是一阵强烈的抽动,几乎缩成一团。最后一缕酸水几乎是从他嘴里喷射出来!

而纳亚似乎早就知道李察会是这种反应,只是一开始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就开始自顾自地做起事来。他哗啦啦地拉下天花板上垂挂着的铁钩,把血鹦鹉的手脚穿在铁钩上,然后一拉铁链,血鹦鹉就被悬吊在半空,四肢向着不同方向被拉伸到了极致。

剧烈的痛苦让她从昏迷中醒来,然后锐器穿透了几处经脉的剧痛,使得她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恢复神智后,血鹦鹉立刻不再惨叫,而是放松绷紧的身体,开始观察四周。可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纳亚,于是眼中立刻闪过绝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纳亚伸手在她身上胡乱揉捏抚摸了几下,配合他猥琐的表情,实在是说不出的下流。可是血鹦鹉却完全放弃了挣扎,身体的力量随着纳亚的抚摸不断流失,而眼中的绝望已浓得完全化不开。

纳亚哼着走调的小曲,开始一件件脱她的衣服,直到把最后一点布片也挑出来扔掉为止。血鹦鹉就这样赤裸着被挂在厨房中央,由于部分肌肉和经络被破坏,身体不时轻微地抽搐扭动一下,被铁钩穿透的地方则怪异地没有立刻大出血,而是慢慢地向外渗着,一滴滴落在地面。

李察终于站了起来,脸上是惨淡的苍白,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他擦了擦胸前溅上的污渍,鼓足勇气抬起头,把目光放在血鹦鹉赤裸的身体上。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血鹦鹉的真实年纪应该已过中年,可是强劲的实力却使她的容貌身体保持在非常年轻的状态,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超过三十的样子,而紧致有力的双腿,胸前和臀部有些夸张的曲线则更对男人充满了诱惑。在许多时候,容貌和身体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在李察眼中却没有丝毫诱惑可言,反而因为专注,李察看出她身上许多地方的数据有所异常。

李察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视线一片模糊。可是在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嚣张跋扈的脸。而在那张钢铁铸成般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沉静得让人心寒的眼睛。父亲…这个词在李察心中没有任何暖意和亲切,只有痛恨、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压力。李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每每想起,却只有深不可测一词形容。如果是歌顿在这里,会看不下去吗?

所以每当身体的反应可以稍稍控制,李察就会抬起头,用力睁开眼睛,去看纳亚正在做什么。

眼泪模糊了视线,那就一把擦去;耳中全是阵阵蜂鸣,听不清纳亚在说什么,那就用力摇晃脑袋;最后则是疲弱的身躯想要瘫倒在地上,那就一手抓紧墙壁上的铁环,一手撑着旁边的木桶,至少让上身挺直。

李察依稀看到纳亚一边像个老人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边用手在血鹦鹉身上仔细抚摸,不曾放过每寸地方。而他双手所过之处,往往会翻起大片的血花。李察的身体正在全力抗拒着这一幕幕的场景,不让他弄明白纳亚正在做什么。可是“精确”和“智慧”的天赋却在这里发挥了作用,它们冰冷地把一切真相都还原给李察看。

腹部又是一阵几乎让人昏晕过去的绞痛,李察甚至怀疑自己的胃还是不是完整的。他的身上已经溅了不少的污渍,可是却已感觉不到。厨房中充满了血的鲜甜味道,完全压住陈年的腐朽气息。

整个空间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从那根钢线开始,血鹦鹉就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除了李察自己偶尔控制不住的干呕声,就只有纳亚双手舞动时轻微细密的刷刷声,如同高地孔雀羽毛笔尖在小羊皮纸上畅快地创作。

纳亚加快了动作,双手瞬间编织出数以百计的手势,每个动作却又无比清晰。于是在李察眼前,一朵灿烂而瑰丽的血之玫瑰凌空怒放!

那真的是一朵玫瑰,绽放在血鹦鹉的躯体上,甚至都能看到娇嫩花瓣的震颤!

李察的视野即刻被玫瑰所填满,而当他恢复视力时,只看到纳亚拿着一件薄薄的东西,递到他的眼前。李察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可是上面被鲜血浸透的魔法纹路却是异常眼熟,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那是属性类魔纹构装:初级敏捷。

咣当一声,已经满溢的木桶翻倒,里面的污物溅了李察一身。

李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清理了衣服上的污渍,又是如何离开纳亚的小酒馆的。当身体的反应终于平息下来时,李察的眼前还晃动着那张魔纹构装,以及一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可是血鹦鹉的身体和容貌已经从李察的记忆中消失,他现在能够记起的只有她的声音。

而由始至终,纳亚都没能从血鹦鹉嘴里问出任何东西来。不知道是血鹦鹉真的坚持到了最后,还是纳亚根本没给她机会开口。

在李察前方,幽深的小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惨淡的魔法灯光只能给小巷内增添一点点光亮。小巷太长,而魔法灯太少,每盏魔法灯的亮度又远不及深蓝主塔中的同类。当走过一盏魔法灯时,李察的身影投在前方,并且越拉越长。

他忽然感觉到寒冷,同时疲倦和饥饿同时袭来,嘴里和喉咙中像被火烧过一样辣辣地痛着。李察早就把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又因为连续使用血脉能力“爆发”而透支了体力,直到现在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时,才悉数发作。下一刻,他几乎连小小的一步都不想再挪动了。就在这时,忽然一扇有些眼熟的门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艾琳住的地方。

李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此处。可是在看到这扇门时,今晚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突然闪电般串在一起,而种种场景幕后的真相则如漩涡下的暗礁,在李察脑海中若隐若现。或许只是无端的猜测,但是李察却知道,真相很可能便是如此,因为在真正的现实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血鹦鹉和那些杀手早就在预定的地方等候着李察,而艾琳则是把他引入陷阱的诱饵。

砰砰砰!李察敲响了门。

旁边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满脸横肉的脑袋,没有完全张开的眼睛已是凶相毕露,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嘟囔着什么,显然对被打扰了睡眠显得相当不满。可是当他看清李察衣服的式样质料后,却立刻以百倍的速度把头缩了回去,同时闪电般关上了窗户,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显示出了堪称神迹的技艺。

李察现在穿的是法袍下的内服,上面织绣着大片繁复华丽的魔法花纹。这并不是装饰,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阵。第一名杀手刺破了李察的魔法袍,却没能划破他的内服。能够穿得起如此内服的,就只有深蓝主塔中那些天赋、血脉、出身和运气同样让人痛恨的家伙了。

砰砰砰!李察再次砸门,这次比刚才的声音响得多,旁边却再也没有敢打开的窗户了。

门上一个仅可容纳拳头,平时用来收邮件的小窗打开了一线,露出艾琳充满警惕的面孔。看到是李察,她立刻啊的惊呼一声,飞快地拉开了门。

门完全打开后,李察才看到艾琳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根魔杖。从材质看,这只是根最普通的魔杖,上面镶嵌的宝石至多能够储存两个一级魔法。不过魔杖的好处是可以瞬发,而两个一级魔法在边缘区已经很有威慑力了。艾琳自己虽然已经是三级法师了,可是施放二级魔法还很吃力,也没有可能瞬发一级魔法。所以在真正的战斗中,她还在努力吟唱咒语时,对手已经可以大步冲过来,直接几个耳光把她扇倒在地。

低级法师是没有战斗力的,只有在魔杖、储魔戒指或是卷轴的帮助下,才能够独立战斗。

看到艾琳手中紧紧握着的魔杖,李察心底微微一动,立刻对于她平时的生活境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只有处处危机的环境,她才会有如此强烈的自保意识。而这根最低级的魔杖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再差的魔杖也是一种昂贵的物品,眼前这根大约价值四五百金币,这笔钱在深蓝中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无力偿还一千六百金币债务的艾琳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她宁可背负债务也要弄这么一根魔杖在身边,显然没有了它,那么她根本没有任何安全可言。

只是刹那之间,李察就已经看出了许多东西,而艾琳却冲了出来,站到李察面前,有种想要扑进他怀里的样子,却生生忍了下来。她伸手把李察拉进了房间,然后向外面看了一眼,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锁死。

艾琳背靠着门,盯着李察,胸膛急剧起伏着,脸上更是泛起潮红,显得非常激动。

李察却在打量着房间。这是一套很小的房子,由里外两间和一个小小的浴室构成,功能齐全,却小得可怜,站在门边就已经可以把所有的角落都看个清楚,而且只有卧室那边有一扇通向天井的窗户,其他空间都是四面墙壁。房间中也有配备魔法灯,不过没有点亮,而是代之以一根蜡烛。

狭小的房间中已经满是蜡烛的烟气,却也难掩少女身体馨香的味道。房间非常小,卧室中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柜子,浴室则只能站着洗澡。外厅并不比卧室大多少。房间中的东西很多,却码放得非常整齐,而且巧妙地利用了空间,竟然没有多少拥挤的感觉。

就在李察观察着房间时,艾琳忽然看到李察的指缝间有溢出的鲜血,而且自己的手也有些粘粘腻腻的。她伸手在面前一看,借着摇曳蜡烛的光芒,看到手心中满是鲜血!

想到刚才是拉着李察的手把他拉进房间的,艾琳禁不住惊叫起来:“李察!你受伤了?”

李察随意挥了挥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一点小伤,没事。”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特别是看过纳亚处理血鹦鹉的全过程之后。

艾琳却看清了他手掌的伤,本来铁条的粗糙表面就几乎划破了手指到掌心的所有皮肤,李察又数次自己按压,弄得伤口一片狰狞,似乎整个手掌都绽裂开来的样子。

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叫起来:“你怎么会受伤的!他们答应过我不会真正伤害到你的…”

话一出口,艾琳即刻掩住了嘴,脸色一片惨白。而李察则抬起头,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锋锐如箭的目光在艾琳脸上扫过,把她的一切反应都收在眼底。然后他的目光转为宁静深远,平静地说:“你果然也参与了。那么告诉我,他们是谁?”

李察越是平静,艾琳就越是感觉到寒冷。她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衣领,深深地低着头,以几乎不可能被听见的声音说:“是米妮。她来找我,让…让我把你引到这里来,她说有些私人的事想要和你说。我…我没有办法拒绝,所以只好答应了。”

“可是米妮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而且她说过,你是殿下最喜欢的学生,她怎么敢伤害你?”艾琳的声音越来越高,倒更像是在拼命说服着自己。

而李察则非常平静,问:“米妮?她给了你多少钱,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无法拒绝?”

艾琳这时也逐渐平静下来,苦涩的笑了笑,说:“一共五百金币,另外她答应不找我父亲的麻烦。”

“五百金币?原来我只值这么点。不过再加上你的父亲,份量就差不多够了。”李察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看着艾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问:“你的第一次也是卖掉的吧,能告诉我卖了多少吗?”

艾琳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下,头低得更深了,但片刻之后还是说:“两千金币。”

“四瓶普通的魔力恢复药剂。”李察用近乎残酷的方式点评着这个数字,并且继续追问:“对方是谁?你为什么宁可赚他的钱,也不愿意用我的?”

这是一个很老的问题了,而且也曾经提起过。这一次,艾琳没有选择逃避,她像是豁出去了,很快地回答:“是斯迪文森,也是殿下的学生。我那个时候急需用钱,而他恰好在这时提出了要求。我…我只是在边缘区中生活的普通人,勉强沾了点贵族的边。以他的势力和身份,我没有办法去拒绝。”

“斯迪文森…”李察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重要的一环咔嗒扣上了,所有的事情如拼图般,次第明朗,一块一块拼接起来,阴谋的轮廓则渐渐清晰。可是他心里依然有些结无法打开,并且身体最深处那些暴虐的血脉也开始蠢蠢欲动。

“你现在是什么价?”

李察的话让艾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像是不堪忍受寒冷般抱紧了自己,低声说:“除了斯迪文森,暂时还没有别人。他偶尔会来找我,每次给我两百或者是三百金币。有时候我…很需要钱的时候,也会去找他…”

“你现在什么价?”李察再次问了一遍。

艾琳终于咬了咬牙,说:“我欠你一千六百金币,如果是你的话,一百一次吧!”

李察缓缓伸手,抓住她胸衣的前襟,正在胸膛里躁动的暴虐越发严重,几乎压抑不住。他忽然很想要看到血,而艾琳刻意回避的一个事实更是反复不断地在他心中回荡着。

“就为了五百金币,你就出卖了我,差点让我没命?!”

李察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句话,双眼不知何时已布满了血丝。他双手猛然一分,嗤的一声,艾琳的睡袍已被撕成两半!李察抓起艾琳,走进卧室,把她扔在床上,然后狠狠地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