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郑重地点了点头,全不介意李察拍他的肩,而且觉得理所当然。

他这时当然不会知道,献祭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结束。但即使知道,是否又能抵御强大力量的诱惑呢?

得到了李察的承诺,罗浮怀着期待与忐忑的心情离去。

李察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坐到书桌前,打开了一个外貌平平的笔记本,想了想,才用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笔记本上写下:“在法罗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并且坚实地踏在了地面上。只是放眼四顾,我却发现,我在本位面的盟友都是马匪、盗贼、强盗、杀人犯、抢掠成性的沙民,以及骗子、叛徒和无信者。似乎只有依靠这些人,我才能够颠覆一个旧秩序。

难道,这才是位面战争的本质?”

第46章 阴暗

送走罗浮,李察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天也灰暗下来,窗外的阳光根本与他无缘。偌大的魔法实验室里,无风、恒温,仿佛连空气也胶着凝滞。

李察铺开了生命守护,提起魔法笔,慢慢将魔力浸入笔内,笔尖上相应亮起一点光芒。只是看了魔芒的光泽和稳定度,李察就摇了摇头,继续提高魔力灌注的强度和稳定度。好不容易光芒稳定了,李察却开始对着魔法阵发呆,一笔都没有画下去。

一个上午悄然在指间溜走,李察不过画了两笔,其中还有一笔差点出错。

啪!李察重重把魔法笔拍在桌上,直接走到水盆边,对着水盆就施放了一个寒冷之手。他把魔法威力控制得恰到好处,刚好把这盆水变成半冰半水的混合物。然后,这盆冰水就被李察浇在自己头上。

李察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静静站着,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但是应该怎么做,李察也不是很清楚。

李察抬起手,看着自己纤长的五指。真实的天赋开始在五指上勾勒数字,并且越来越多,以数字的形态将他的五指诠释出来。当李察处于一个数字构成的世界中时,他总会变得冷静一些。

同一时刻,流砂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声地翻阅着时光之书。

书页上是一片空白。

其实如果她想的话,时光之书上就会出现任何她想要看到的内容,可是现在书页翻动,每一页都是空白。

伊俄靠在窗边,沐浴在阳光下,洁白的神官袍似乎从不会染上尘埃,金色的花纹与阳光的光芒融合在一起,熠熠生辉恍若圣光。

他忽然笑了,说:“你们这样何苦呢?”

“你懂什么!”流砂冷冷地说。

伊俄的笑容总是那么富于魅力:“我要是你,就会和我保持距离。”

流砂用力翻书。

“李察,看来受打击了。”伊俄再说。

哗啦啦的翻书声。

“我敢打赌,明天他就会恢复正常。但这条路走下去,他最终会放弃你。”

时光之书停了停,然后又哗哗地响了起来。

伊俄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话都已说过,再说就反而不好了。哦,不,还有一句要对李察说。他靠在窗边,唇角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

十七岁,还是一个明明想要并肩,最终却走向不同方向的年纪。

智慧能够弥补很多东西,但有些却只能依靠岁月来洗炼沉淀。就连大魔法师和神眷者也难以例外。只是神眷者另有想法,却不愿,也不能说出来。伊俄知道,却也不会说。他并不是刚刚降生的幼体,而是有着恒远的智慧。

每个天选卫士,都是有灵魂的,也都是有针对性降生的。

黄昏时分,李察带着毫无表情的脸,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手中还提着一个封魔盒。二阶构装生命守护终于完成了,速度和效果比他原本预期的还要好。如果让卢诺看到整个过程,甚至会怀疑李察是不是专为构装而生的炼金机器。

这是为食人魔法师准备的构装,有了它,经常喜欢提把双手战锤冲在第一线的食人魔法师生存机率就要高得多了。

每个构装都会给追随者带来力量实质上的巨大提升。李察,或许不能够亲手去创造奇迹,但是他却能够制造出一个个可以带来奇迹的人。

但李察刚刚要关上房门,动作却忽然僵住,然后缓缓回头。在他原本所在的房间中,正有一团阴影在滚动着,逐渐成形。

阴影生物!

李察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了,然而就在他不经意的时候,阴影生物竟又出现在眼前!第一次的阴影豹,已经让李察要殊死去搏斗,这次又会出现什么?阴影生物一旦开始出现,总会越来越强大的。

房间中的阴影分成两团,略小的一团凝聚成一柄双手巨斧,诡异地悬空立着,大的一团阴影则化为一名阴影武士,一伸手握住了巨斧。阴影武士环顾周围,然后盯住李察,握住的巨斧往胸前一横,竟然透出凛然杀气!

这名阴影武士显然不是阴影豹那样只凭本能战斗,而是具备了相当高的智慧,并且懂得使用武器。他手中的巨斧已泛着黑钻般的光泽,不是看上去有如实质,而是真的凝聚成了实质。与此同时,黑色烟雾翻腾着,阴影武士身上正不断凝聚盔甲,也同样泛着黑钻光泽。

李察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把手中的封魔盒扔在地上,双眼透出疯狂之色,默不作声地抄起门后竖着的长刀灭绝,大步向阴影武士走去,长刀一抖,刀鞘即击碎窗户,远远飞出!

李察右手平举,端着长刀,距离阴影武士不到两米。

这个战姿,与阴影武士针锋相对,不光充满霸道,接下来还可以瞬间转成十几个神官格斗技的招式。神官格斗技虽然主要是近身徒手格斗,但是体技巅峰殊途同归,稍稍变换一下,就可以衍变出近身刀法。

阴影武士的双瞳中阴影流转,犹如神色复杂。武士没有急于进攻,反而两点只见萤光不见实质的瞳孔盯紧大踏步走来的李察,似乎在观察他的弱点。这可绝不是阴影豹之类能有的智慧。

但李察却不愿意等,他喷出的鼻息中已带着炽热的熔岩味道!

李察握刀的手骤然一紧,长刀灭绝已带着尖锐啸音,横切阴影武士的身体。阴影武士手中巨斧瞬间竖立,挡下了李察狂野的一刀!刀斧相撞,竟然迸射出如雨火花!

李察双手握刀,步伐变幻,长刀如狂风骤雨般斩向阴影武士!这一刻,他吐息如火,神官格斗术、精灵秘剑和血脉能力都在智慧能力下融为一体,换来刀刀如风如雷!

李察大脑中到后来更是一片空白,只觉周身血脉燃烧不已,只想更快、更狠地将灭绝斩出!此时此刻,瞬间切割出百十条死亡线的长刀灭绝才有了几分名字的神韵。

轰的一声,房间窗户彻底爆碎,木片足足飞出数十米远!在木片中,灭绝也远远飞出。但肉眼可见它的刀锋上,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阴影。

阴影武士身体缺了一大块,左胸心口处更有一个恐怖的空洞,看起来凶厉气焰已去了大半。而李察双手空空,右胸的衣衫裂开了一道大口子,肌肤上则出现一道醒目的红线,正在泛出一滴滴血珠。那道血红忽然绽开,露出下面红白相间的血肉,甚至可以看到几根惨白的肋骨。

“你完了。”李察平静地说,语气犹如喷发间隙中的火山。

李察后退一步,反手一捞,无名精灵长刀已抓在手中,然后一个箭步,几乎扑入阴影武士的怀中!

澎湃的月力,再次淹没了一切,而房内又是一场浩劫!

电光石火间,战斗已结束。

水花第一个出现在门外,但她只看到满屋的狼藉。在废墟般的房间中央,李察单膝跪地,手握着精灵长刀的刀柄,全靠着它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李察背对着门口,水花的耳中却听到了滴水的声音。

她身体一颤,立刻轻轻一个空翻,落到了李察面前,却看到李察右手捂住小腹,鲜血正从指尖涌出,再一滴滴掉落,已在他面前积成一汪鲜泉。

少女一下子慌了,想要去拉李察的手,急于想看到伤口,却又不敢。这个狼一般的少女,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丝毫都不懂得治伤的方法。李察的手紧紧捂着腹部,丝毫不敢松动,即使这样,血也止不住从指缝内涌出。

澎湃的杀气突然袭来,破碎的大门处传来刚德的声音:“头儿!你怎么了!?”

精灵诗人抢在刚德之前冲进房间,他反应非常快,一看情况立刻就是一个治疗微伤施放在李察身上。这是他现在能够放出的最高等级治疗术,由于职业限制,他只有到了十四级才能学会治疗术。

这个治疗微伤非常及时,李察即刻轻轻地哼了一声,僵硬的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

一道浓冽的圣辉突然出现,降在李察身上。是治愈!

看到这道光辉,水花几乎要跳起来。当治愈出现,至少意味着李察能够保住一条命。流砂手再一挥,颈间项链光芒闪动,拥有持续治疗效果的愈合又落在李察身上。用过瞬间和道具法术,她才以极速吟诵着咒语,准备第二个治愈。

这时一道比治愈强烈得多的圣辉落在李察身上!这是治疗效果比治愈更强的神圣礼颂,出自伊俄之手。他虽然是战斗神官,但毕竟等级放在那里,神术治疗效果不俗。而且神圣礼颂还有驱除不良状态的功效。

李察全身一震,身上圣辉流转,可以看到几缕阴影被圣辉驱除出来,然后和圣辉发生激烈冲突,互相湮灭。李察痛苦地闷哼一声,状态明显好了些。

当流砂第二个治愈出手的时候,克拉克也赶到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堕落牧师。克拉克经验丰富,只看了一眼,就是一个神圣礼颂。两位堕落牧师等级不高,心思却快,同样把一个个强效治疗放在李察身上。

第47章 痛得舒服

墙壁轰的一声,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提拉米苏把大头伸了进来,却因为撞墙有些晕眩,看他还没有完全聚焦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一时没有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转眼之间,共有三位神官和两位牧师同时往李察身上砸神术,别说李察生命力强悍,就是新死之人,都有可能被救过来。

伊俄率先停手,耸耸肩,向后退了一步。

水花蓦然抬头,狠狠盯了伊俄一眼。战斗神官则还以一个灿烂的微笑。少女的反应是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冻结,变得冰冷凝固,宛如一摊不动的死水,左手已反握住永眠指引者的刀柄。她已起了真正的杀心,而且不再掩饰。

伊俄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摊开手,对少女说:“真的已经不用我了!其实,他现在用神术也没有太大效果了。”

伊俄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全身微微一僵,微笑凝结在嘴角。就在身后不远处传来一缕隐约的杀机,竟让他的心脏收缩,十分难受。伊俄保持双手姿势不变,缓缓转头,恰好看到绯色静静地站在几米外。她用罩袍包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只透着绯红的眼瞳。就是她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看死人的神色。

李察忽然咳嗽起来,把水花和伊俄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身体不断颤抖着,剧烈咳嗽到了最后,终于吐出几团紫黑色的血块,还可以看到有几丝阴影在表面流动,然后在空气中迅速淡薄下去,最终消弭。吐出血块后,李察左手一用力,拄着插在地板上的精灵长刀,慢慢站了起来。

流砂冲到李察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看过每个伤口后,才盯着李察,一字一字地叫道:“你,疯,了!?”

李察身上的伤口已止了血,却没能愈合。透过三道恐怖的伤口都可以看到折断或者裂开的骨头。如此伤势,哪怕是已经经过神术的过量治疗,接下来几天再用神术持续温养,也要几天才能养好。

伤口处还可以看到一缕缕缠绕的阴影能量,这是阻止伤口愈合的力量。过量神术的圣辉还没有完全消失,仍然在肌肉和血管间闪烁,但无法让这些烟雾般的黑丝彻底消失,只能依靠时间来慢慢清除。想要即刻根除李察体内的阴影力量,恐怕只有九级神术才能办到。

李察淡淡一笑,好像这些伤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轻松地说:“突然出现了一个阴影生物而已。已经被我干掉了。”

流砂琥珀色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几乎要像苏海伦那样竖起来了,怒吼着:“阴影生物!你为什么不逃,而是要选择自己单干?阴影生物已知的就有几百种,其中你现在能够干掉的还不超过二十种!你以为自己是神眷者,每次都恰好会出现能够被你干掉的东西?你只要逃出来,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就能够合力把它干掉!我的时光之力就是阴影生物的克星!”

李察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抓起流砂的手,把一直抓在右手中的一个东西放在她手心,说:“这个给你!”

说完,李察对奥拉尔说:“帮我把这里整理一下,我换个房间去休息。”

流砂这时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躺着一颗晶莹的黑钻,里面正有一缕阴影在来回徘徊。

影钻,只有强大达到一定程度的阴影生物死后才能凝结而成,含有阴影与空间双重力量,是非常珍贵的空间材料,可以用于空间装备,或是制造重力装备。任何能够凝结出影钻的阴影生物,按正常力量对比来说,都应该能轻松干掉李察。哪怕学会了神官格斗术的李察也不行。

“这是能够凝结影钻的阴影生物!你真的疯了吗?”流砂冲着李察的背影叫了起来。

李察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淡然说:“不是已经干掉了吗?”

流砂声音一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李察远去。在经过伊俄身边时,战斗神官忽然头一偏,向李察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他的声音很轻,流砂还在盯着手心中的影钻,没有注意到战斗神官的举动。

倒是有两个追随者听到了,战斗神官说的是一句听起来很普通的话:“明天我用神术给你治疗吧,可以好得快点。我现在可是十三级的神官了。”

李察嘴角一牵,算是笑过,支撑着走远。

绯色刚刚从楼下翻上,手里抓着李察抛掷出去的长刀灭绝。不过李察已经绕过走廊拐角,走得远了。

所有的追随者都感觉到李察想要一个人静静,所以都没有跟上。流砂握紧手中的影钻时,李察已经走了,她想追上去,却能够感觉到李察的背影投出来的那一丝疏远。

流砂一咬牙,刚想跟上去,只迈出一步就停下了,左右望去,这时才发现周围气氛十分诡异。李察所有的追随者都如雕塑般站在原地,动都不动,但是周围的气压正迅速降低,空中开始有浓郁的杀气盘旋。衬托着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房间,似乎踏入了一个战场。

提拉米苏时时用手抓抓肩膀上正在冒出头的独角,刚德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奥拉尔一脸轻松,却悄然退到了墙角,环臂抱在胸前。可是精灵诗人只要吹几声口哨,亦会有战歌效果。

绯色则一点都不掩饰,右手紧握着“灭绝”,瞳孔中凶光闪动。而水花干脆把永眠指引者握在了手里,双足分开,只以足尖点地。如果少女开始蹲伏,那就是要动手的先兆。

李察所有的追随者,这一刻,竟都是临战状态!流砂四下望望,直觉让她暗自警惕。追随者们,现在摆出的姿态明显不是和她一个阵营的。

伊俄仍然靠墙站着,懒洋洋地抱着双臂,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阳光。

几名追随者互相望望,于眼神中交流了许多信息。水花的目光无比凶狠,于是刚德摊摊手表示退让,让少女出头。

水花握刀的右手舒张,然后纤长五指再一根根握紧,长刀永眠指引者刀尖点地,竟开始急剧颤动,发出轻微的啸叫!

少女向伊俄一指,喝道:“你,把你的手放下,站直!不然我就砍掉它们。”

伊俄眼睛一眯,非常惊讶。

“水花,你干什么?”流砂皱眉问道。

少女没有理会流砂,而是提起了刀。绯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左臂上的刀锋悄悄探出一截。刚德握紧了拳头,提拉米苏双脚无意识地磨着地,奥拉尔也站直了身体,脸上的微笑已不见了。

几名牧师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克拉克则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他立刻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的范围,并且顺手把牧师们一起卷走。这不是他们应该参与的冲突。

伊俄终于笑了,站直身体,然后摊开双手,说:“这样可以了吗?没必要如此认真吧?”

水花如狼一样盯着伊俄,片刻后才用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说:“我们不是朋友,别和我们开玩笑!”

流砂又惊又怒,叫道:“水花,你们都在干什么?”

少女手一挥,永眠指引者已回到背上刀鞘,然后看了流砂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其他追随者们也都跟着水花而去,没有人和流砂告别。而已经带着牧师们退到走廊上的克拉克四下看看,也悄悄离去。这个场合,并不适合他掺和其中。

房间的废墟内,就只剩下流砂和伊俄。流砂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盯着伊俄,说:“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想对你动手?”

“也许是误会。”伊俄在流砂面前,又恢复了阳光和轻松。

流砂盯着伊俄,一字一句地说:“最好只是误会!记着你的身份,以及我创造你出来的目的!”

说完,流砂就扔下伊俄,自行离去。在流砂走远后,伊俄才吐了口气,看着流砂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我的身份?呵呵,说不定过些时候,就会变了呢。你们啊,毕竟太年轻了。其实只要把话说出来,不就是几句解释的事吗?反正啊,我是不会替你们传话的。”

说完,伊俄迈着悠然的步伐离去。在十余米外,绯色悄然浮现。她苦苦思索着,刚刚伊俄的自语她都听见了,但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听到这些,神官不可能是些没事喜欢自言自语的家伙。

李察来到一间客房内,把房门关好,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这才出了口气。他坐了一会,抬起右手,手心中赫然躺着另一枚影钻。这次来袭的阴影生物其实是两个,一个是阴影武士,另一个则是武士手中幻化出来的那柄战斧。

李察笑了笑,随手一抛,那枚影钻划出一个高高的抛物线,恰好落进架上的一个花瓶内,发出叮的清脆一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腹上的两道巨大伤口,居然伸手轻轻去戳了戳。虽然伤口已被神术力量封住,但这一下依然疼得他颤抖了一下。他忽然笑了,笑容有些疯狂。

还是身上的痛,痛得舒服。

第48章 总得做点什么!

李察遇袭的消息很快在蓝水绿洲传开,于是各方势力纷纷前来探视。李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说需要养伤,谁都不见。不过大家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各个追随者,也就满意地离去。

第二天清晨,李察推开了房门,走出房间,抬头看向天空。

空中一轮朝阳正冉冉升起。

李察眯着眼睛,看着朝阳,这些天来,第一次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下。他的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个阳光般的身影,那是伊俄。战斗神官总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能够让李察看见的地方,以及流砂身边,都是合适的地方。如果两者兼有,那就更好了。

李察只是一笑,快步下楼,这时奥拉尔远远看到李察,又惊又喜,连声问:“主人,您的伤好了?”

“还有点痛,哪有那么快?”李察笑着说。

精灵诗人仔细看着李察,有些不明白昨天还一片阴霾的领主怎么只隔了一夜就又变得充满阳光。难道是和流砂和好了?这句话,精灵诗人当然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口。

李察今早有些不修边幅,根本就没刮胡子,现在唇上腮边出现了一片青森森的胡茬,带着明显一夜未眠的沧桑。

“主人,你发出邀请的贵族都已经到了,他们现在很想见到您。另外,听说您遭到了袭击,蓝水绿洲中的许多人都表示了关切,包括罗浮大人、提夫曼先生等…”

“好了!不用全说完。”李察制止了奥拉尔想要把名单全报一遍的想法,说:“请所有贵族的代表到金棘花旅店去,我会和他们共进早餐。用完早餐后就商量纵贯线计划。”

李察重新变成了那个干脆利落、永远成竹在胸的领主,奥拉尔又惊又喜。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主人,还有一件事。那位希姆子爵,亲自来到蓝水绿洲了。”

这时李察瞳孔正微微收缩,死盯着又出现在视线中的战斗神官伊俄。这位神官的光芒,简直比阳光还要刺眼。

“哦,希姆子爵也来了啊…”李察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然后忽然发觉不对,说:“希姆?!他也来了,带了多少军队?离蓝水绿洲还有多远?”

一涉及到战争,李察立刻冷静下来。

奥拉尔脸色有异,说:“希姆子爵只带了一百多个卫兵。现在已经在蓝水绿洲里住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察同样脸色变得很古怪,说:“他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再给我们送一笔赎金?他带了几名圣域过来?”

“只有一名圣域强者,但是…”奥拉尔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觉得,那名圣域强者仅仅是为了希姆子爵的安全而已。毕竟到蓝水绿洲来需要穿越染血之地。如果是想跟我们为难的话,在我们的地界上,还只来一名圣域毫无疑问是找死。我觉得希姆子爵虽然愚蠢了一些,但他的父母应该没那么蠢。率领精锐重骑的圣域骑士奥多姆都死在我们手里,只来一个圣域又能有什么用?”

李察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倒是要找个时间单独见下这位希姆子爵了。居然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来,倒是可以高看他一眼。等等!”

李察双眼冒火,盯着不远处的伊俄,战斗神官正迎上流砂,非常亲密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虽然相隔数十米,真实天赋已在瞬间给出了答案,十厘米。

此时此刻,伊俄和流砂之间的距离,恰恰是十厘米。

在底线上,没有逾越。但就在李察面前,屡次碰触底线,虽然没有超过,却又意味着什么?李察觉得本已平静的心中又开始燃起了火!但这一次,他的想法却又有所不同。

昨晚,整整一夜,李察想的只是,如果是那个男人、妈妈或者老师,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又会怎么做?

妈妈是无比高傲的,会默默离开,永不回来。而传奇法师多半把流砂和伊俄捆在一起喂龙。只有那个男人的处理方式最合李察心意。

啪!李察忽然重重拍了一下精灵诗人,指着不远处的伊俄,说:“看到那小子了没?他奶奶的!”

“看到了!主人,我去打断他的腿吧?”精灵诗人也是一脸阴狠。

李察摇了摇头,说:“不!他这就是专门做给我看的!既然如此,老子就如了他的心愿!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还有那个希姆子爵。告诉希姆,五分钟内不到的话,就看不到好戏了。”

远方的流砂早已注意到了李察,也看到奥拉尔几乎以全速离去。她隐隐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是伊俄正在和自己讨论李察手下那些奇怪的兵种问题。

流砂并不想将母巢的信息告诉伊俄,于是认真在听,认真解释,并且给出建议,告诉伊俄各个兵种的特点,以及应该如何配合他们战斗。伊俄毕竟是战斗神官,在战争辅助上比流砂要强得多。身为神眷者,流砂最变态的地方其实是在献祭台前。

片刻之后,李察所有的追随者都已到场,并且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牧师。希姆子爵居然如约到场,而且还是完全按照要求孤身一人前来。这一次,他倒是展示了一回难得的勇气。

李察大步向伊俄和流砂走去,在身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并且期待着什么。他们预感,这个早上是要发生点什么了。

伊俄也察觉到了异样,于是停止了和流砂的对话,转过头看向迎面走来的李察,笑得自信且从容。其实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李察身上。

“嗨!十三级的战斗神官!”李察隔得很远就大声问候,声音大得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听见。

伊俄双眼中闪过诧异的光芒,脸上却笑得灿烂,以完美无瑕的姿态回答:“十二级的大魔法师,早上好!”

听到如此异样的对答,流砂脸色立刻变了。她终于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误会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和李察。

李察抚着下巴,那里已经生出了密密的胡茬,摸起来十分刺手。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一边摩挲着胡子,一边说:“贵族代表们已经到齐了,很快纵贯线计划就会实行。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在战场上,我希望你听从我的指挥,不要自行其是。我很期待一名十三级大神官的表现。”

伊俄微笑,反问:“如果我觉得,在战场上应该按自己的判断行动呢?”

李察笑得同样灿烂,话语里却再也不客气:“那是个愚蠢的主意。在战场上,服从我的指挥才是一件明智的事。”

伊俄终于锋芒毕露:“你觉得你的指挥能力比我更强?”

李察看着伊俄的眼睛,徐徐地说:“千人战,不动用自身能力,打一回我就能赢你一回!”

伊俄呵呵笑了,说:“凭什么?就凭你是十二级的大魔法师?”他特别强调了十二级这个数字,其中含义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伊俄出现时,和李察同为十二级。短短时间,他就成为十三级,而李察现在还停留在十二级,至少一个月内没有晋阶希望。

听到这里,流砂忽然非常后悔给伊俄贯注神力。

“大魔法师?”李察呵呵笑了,然后转身,面对着自己的追随者,面对着希姆,大声说:“凭什么?就凭我能够带着你们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我或许还不是一位伟大的统帅,但我敢自诩,我已经是一名伟大的将军!”

李察用力挥了下拳头,吼道:“我们一起打过那么多场仗,面对同等数量、同样级别的敌人,有输过吗?!”

追随者们顿时一阵嚎叫,如同都喝了好几斤烈酒,那种气势,简直比街头叫嚣的混混还要嚣张。就连绯色都叫出了一串谁都听不懂的音节。听不听得懂不重要,只要够狠就对了。

李察旋风般回身,指着伊俄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我还凭什么?凭我是构装师,是皇家构装师,是初次发布会就发布了两套套装的构装师!大魔法师?那是什么东西?”

伊俄脸色有些难看,笑容已经显得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努力在笑着。

但李察丝毫没有就此止息的意思,而是直指伊俄,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关心你在永恒龙殿中有什么地位,但既然来到了法罗,既然你是在我的手下,那么,要么老实服从我的命令,要么给我滚!我的部队中,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大爷!”

“李察!”流砂忍不住叫了一声。

李察向流砂一指,说:“你,闭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

流砂愕然,她还从来没有想过,李察会这样对她说话。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退到一边,并且乖乖闭上了嘴。

伊俄笑了,说:“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

“其实不是!”李察也笑了,说:“我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讨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些举动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所以?”伊俄一边问,一边开始脱战斗神官袍。

“所以,我很想一拳砸烂你的鼻子!”李察把命运双子、长刀灭绝和精灵长刀都一样样扔到地上。

“真粗鲁!”伊俄微笑。

李察则大笑:“我们阿克蒙德,从来学不会虚伪!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看你不爽,今天就是想揍你!怎么着?”

伊俄看到李察摆出的姿势,也忍不住大笑:“你想用神官格斗术,和一名永恒龙殿的战斗神官肉搏?”

“李察,你疯了!?”流砂一脸焦急。她很清楚,天选卫士和普通神官不同,他们根本不需要修炼,自然而然就会将战技掌握到极高的水准。

李察则把食指放在唇边,对流砂做了个噤声的标志,然后说:“这里没有女人说话的余地!”

流砂再次失声,水花则在一旁恨恨地说了声:“真他奶奶的!”少女这一声,也不知是恨是赞。

刚德诧异地看过来一眼,却即刻被少女瞪了回去。

“打架这种事,可不是光靠技术的。”李察盯着伊俄,伸出左手,然后曲起食指轻轻勾了勾。

伊俄笑道:“想拼谁的拳头硬吗?好,那我就来了!”他的笑容,却初次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