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祀眼中闪过惊诧,但很好地掩饰下去。他用手中长杖点在石柱上,开始诵念古老晦涩的咒语。在悠扬的咒语声中,巨大的石柱一点点缩小,最后变成长度一米出头,单手可握的一根普通石棍。可是它体积缩小了,材质质地却一点没有缩水。

山与海抓起石棍,在手里掂了掂,显得十分满意。她解下不知用什么兽皮制成的腰间束带,在石棍上缠绕了几圈,就把石棍背在身后,然后挥了挥,说:“我走了!”

说完,少女背负着石棍,大步向雪峰边缘奔去。

前方是断崖。

山与海一声呼啸,一跃出了断崖,然后流星般下坠。

砰的一声闷响,整个吉克拉玛都颤动了一下。大祭祀的心亦是为之一颤,慌忙奔到断崖边,极力向下看去。

只见白雪覆盖的圣峰山腰上,少女的身影正徐徐远去。

良久,乌拉扎祖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祭祀一回头,看见本该在修炼的那些人却都已经跑到悬崖边,目送着山与海远去。

“看什么呢?还不去修炼。”大祭祀阴森森地说。

那些蛮族强者顿时一颤,不敢再看,纷纷回到各自的地方继续修炼。除了山与海外,其实蛮族强者们谈到大祭祀时,第一个感觉绝对不是亲切,而是畏惧。

卡兰多大陆某个千米海崖下方,正有一个年轻人闭目站在一块礁石上。这块礁石露出海面只有一米,一波波狂浪惊涛排空而来,每一次都会把他彻底淹没,然后余力未歇的海涛就会继续向前,用力拍在海崖岩壁上,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把自己变成粉碎的白沫。

在不知多少年海浪冲刷下,礁石表面早已滑不溜手。但这个年轻的蛮族强者却如钉在礁石上,身体挺立如枪,动都不动一下。海浪奔腾而过,将他淹没,狂涛过后他依然露出水面,似乎从来不曾移动过。

就在这时,年轻强者忽然张开了眼睛,盯着某个方向,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自语道:“约定之人已经到了卡兰多?很好!就让我巴力巴力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诺兰德来的软蛋,也想打殿下的主意?”

又一道巨浪涌来,将他淹没,浪峰过后,礁石上已了无人迹。

在某座荒山之巅,一名枯坐不动的蛮族大汉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容貌极度奇特,就如同在钢铁铸成的身躯上装了一颗兽头。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嘴歪斜不整的牙齿,牙缝里还塞着隔夜的肉丝。他一身黝黑的肌肉,上面还挂着大片不知多久积下来的血渍。在他所坐的荒山山坡上,到处可见森森白骨。

他吐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狞笑道:“约定之人来了?好,就让我吃了你!反正山与海早晚会是我的人!”

他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体,大步向山下走去。

在卡兰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里,一个身材明显比其他族人都要高大的憨厚青年正扛着一根原木走到空地上,他一声大喝,双手往下一插,居然就把原木深深插入硬如岩石的夯实粘土地。随后他取下腰间挂着的工具,在原木上开凿出一个个接口。

片刻之后,一个全新的兽皮屋就出现在空地上。他抱过一桶红色的涂料,开始在白色的兽皮外涂抹部落的装饰。在憨厚青年脚边,一群蛮族孩子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干活,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还要帮上一把。

当兽皮屋造好时,孩子们爆发出一片欢呼,叫着:“有地方住了!阿姆真厉害!”

憨厚青年呵呵笑着,脸上竟然浮出一丝羞涩。他用力抓了抓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弯下巨大的身体,在孩子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进去看看吧!”

孩子们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涌进兽皮屋,兴奋得几乎要把世界给翻过来。

就在这时,憨厚青年笑容忽然一凝,转头望向远方,脸上闪过怒意,就想大步向村外奔去。然而他忽然停下来,抓着钢针般的短发,脸上现出挣扎之色,望向新兽皮屋旁边的一块空地。在空地旁,已经堆好了全部的材料。这本是他准备动手搭建的新屋,可是如果他一走,就没办法亲手盖兽皮屋了。

他挣扎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弯腰从一堆木材里寻找可做中柱的那根。他决心今晚不睡了,连夜把兽皮屋盖好,盖好后就立刻出发,好去狠狠教训一下那个该死的约定之人。

在某个不知名的世界,天是黑的,地是黑的,世界内却有光。光来自一道道在空中无规律飘荡着的时光光带。

毫无生命迹象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一头如小山般的黑色巨兽奔腾而过,它有着整整八只如巨柱般粗壮的腿,才能够支撑得起宛若小山般的身躯。它的背上竖着两排剑型的硬质骨片,当它们完全挺直时,几乎可以切割一切。

这是一头无法形容的凶兽,可是它现在却在狼狈逃亡。巨兽身后,天空中徐徐飘飞着一个青年男人,他身上随意包裹着黑色兽皮,只是脸上涂抹着三道深蓝色的色带,这才显示出几分蛮族的气质。

但是他分明是以魔法力量浮飞在空中,手心中时时会飘飘荡荡地升起一颗电球。每当电球出现,他就随手抓住,向前方拼命逃跑的巨兽砸去。小小的电球和巨兽身躯比起来,简直比蚊蝇还不如,可是当电球没入巨兽身体时,巨兽就会爆发出一阵极度痛苦的嘶吼!但无论如何痛苦,它都不敢稍稍把速度放缓。

一个蛮族法师,完全是不可思议的组合。青年看起来很是悠闲,前方的巨兽迟早是囊中之物,而他这样的狩猎方式,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体力,几乎没有太大的消耗。

然而他忽然神色一变,侧耳仔细地听着什么,然后居然一阵失神,脸上显露出纠结和挣扎,喃喃地道:“约定之人?这不就是那个小家伙吗,怎么办?算了,反正看在山与海的面子上,也没有人真敢杀他…不对,那可不一定,族里疯子可不少,而且也不排除有借刀杀人的可能。就算不敢杀,砍掉手脚还是可以的…啊啊!要不要回去看看呢,老师的学生可不多啊,这小家伙又是她最喜欢的…该死的!”

第51章 追忆蛮荒岁月

蛮族青年法师忽然极度愤怒的一声尖叫!前方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居然轻轻停在巨兽头顶,手中一对长刀向下刺去,深深刺入巨兽头顶!

巨兽头骨的厚度还要超过她双刀的长度,可是双刀一刺入,巨兽猛然发出凄厉之极的惨号!它八只腿同时一软,庞大的身体轰然落地,在地上犁出一道长长深沟。

蛮族青年法师一失神的功夫,手心里的猎物居然被别人给抢了,让他无限愤怒。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时候,是在看清了出手的那人之后。

“白夜!”蛮族青年的吼声如雷鸣般在周围回荡着,“你不老老实实呆在你的黄昏之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手上正缺点材料,所以到别的地方逛逛,碰碰运气!”白夜脸色森然,似乎永远不会笑的样子。

蛮族青年脸色冰寒,眼睛眯了起来,说:“那你遇到了我,显然运气不是很好!”

“那可不见得!要离,我们又不是没打过。”白夜针锋相对。

蛮族青年挥手就是一颗雷电电球扔了过去,只不过这颗电球与之前那普通的火花电芒不同,球体光芒内敛几乎不外放,透着青蓝色。

电球离手时,蛮族青年冷冷地说:“不再给你一个教训,你还真以为天下之大,没有你走不得的地方呢!”

白夜二话不说,直接挥刀突进,瞬间已出现在蛮族青年法师面前一臂之地!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张青蓝色的电网!

雷火四溢!

白夜全身衣衫破裂,踉跄后退,一头短发全变成黑灰。要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皱眉看着腹部的伤口,然后忽然身体一颤,黑色兽皮上突然多了七八道裂口,露出下面皮肉翻卷的伤口。

两人一言不发,又缠战在一起!他们一个用魔法力量,一个以斗气武技,却贴身搏杀,人影倏忽来去,最激烈的时候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出身影,只见青蓝色魔法光芒和两道雪亮的金属反光交融成一团!

片刻之后,光团陡然熄灭,两人相距百米,互相狠狠地瞪视着对方,却都再也没有力气进攻。

这一次大战,仍可算是平手。蛮族青年一脸的不甘,重重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骂道:“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真算实力,他还是要略胜白夜一筹的,可就是没打赢过,虽然也没输。

白夜冷哼一声,极度鄙夷地说:“若是苏海伦殿下在此,可从来不在乎对手运气会有多好。”

要离脸一红,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那头似已死得透了的黑色巨兽忽然翻身而起,全速奔逃,瞬间就已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处。

要离用力一拍额头,呻吟道:“该死的,忘了这家伙最会装死!”

白夜也是一时呆住。

在蛮荒大陆的某片草原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一身古铜色肌肤的男人靠在一头暴龙庞大的身躯上,打着盹。他并不如何高大健壮,与大部分蛮族相比最多算是中等身材,躯干却充满了力量的美感。看他写意酣睡的样子,就像身下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床褥。他身上的兽皮衣服磨损严重,有些地方都变得油亮,但穿在他身上,却恰好适合了他的气质。

他的耳朵动了动,懒洋洋地张开了半只眼睛,然后身体动了动,似乎想要爬起来,却最终被浓重的睡意打败了。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不就是约定之人吗?根本用不着我吧,反正闲着没事干的白痴多的是。我可不想现在就和山与海那小妞打一架,力气留到四年后再说吧,好困…”

草原上鼾声又起,他沉沉睡去。被他当作靠垫的暴龙本是卡兰多大陆上的一霸,现在却老实地蜷伏着,动都没法动一下。它简单的头脑早就被恐惧充满,全身一丝力气都不剩,完全是瘫在地上。

整个卡兰多大陆上,不知多少年轻的蛮族强者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赶来。

李察还不知道,自己吹响兽魂之牙的举动,无异于用烧红的烙铁在那些骄傲且暴躁的蛮族青年强者屁股上狠狠一插,顿时让这些野猪少年们纷纷竖了鬃毛,红了眼睛,鼻孔喷气,再用蹄子奋力刨土,发誓要将李察拱入泥沼,再来回踏上几遍。

李察在这片深黄浅褐色块拼贴而成的荒原上漫步着,他的神态从容自在,仿佛只是午后在自家城堡的小花园里散步,每个动作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律。

他一身冒险者常穿的旅行服,罩头的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刀削的下巴和线条分明的嘴唇。双刀都被包裹在布里,背在身后,命运双子则挂在腰间,双脚上则踏着一双兽皮靴。

他的脚步轻快从容,看上去迈动的频率不是很快,但是每次点地,都会滑出很远。羽落术居然也可以这样使用,估计绝大多数魔法师都从未想过。

李察渐行渐快,并且基本保持着直线行进,当接近一群羚牛时,受惊的羚牛群立刻开始狂奔。它们初起步把李察甩开很远,然后李察渐渐跟了上来,与羚牛群并排前行,最后把狂奔着的羚牛群甩到了身后,距离越拉越远。而李察迈动步伐的样子,看上去就从未变过。

信风从大陆深处吹来,温和、干燥,渐渐变得密集而强劲。眼角余光里的景物轮廓也慢慢拉长,变成深深浅浅的线条。

速度是有激情的。李察的身体渐渐适应了环境,终于调整到最佳状态,感知向四面八方延展,恍若下一刻就会融入风中。

血脉中的世界树越发沉静,每一片枝叶都停止了哪怕最细微的颤动,仿佛已经成为广大天地的一部分。而正休憩的岩浆却似乎将从沉睡中苏醒,金色的迪斯马森字符好像散落的阳光在湖面上闪烁了一下,于是几乎静止的深红之流缓缓起步,渐渐地有了起伏,最后踏上了李察奔行的节奏。

被毁灭唤醒的深红之流行走于世界树脚下,平静一如诸神最爱聚会的伍尔德之泉,在它露出摧枯拉朽的獠牙之前,是如此跃动着勃勃生机。

苍茫的荒原上,只见一道孤单的身影正在快速移动,横穿广袤无垠的荒野。他所过之处,惊起牛马飞鸟无数,几头嗜血暴龙瞪圆了小眼睛,一路目送着李察远去。

直到最后,它们都没有去挑战这前所未见的猎物的打算。只要一生出这个念头,它们就会本能地感觉到恐惧和不安。这种直觉,是这片土地赋予在其上生存的生物的礼物。

在李察来的方向,数十骑正在全速奔驰着。这些都是蛮族勇士,骑乘的大多是耐力与速度兼备的角马,然而为首的一名年轻蛮族武士骑的却是一头嗜血暴龙!

几十蛮族骑士几乎很少考虑地形,凭借高超的骑术和优秀的坐骑,基本按照直线前进。每隔几十公里就会稍稍停留,一名上了年纪的猎人即会跳下角马,仔细辨认一下地面上的痕迹,再用力在风中嗅嗅,然后就会指向某个方向,数十骑士即再次出发。

他们来自距离李察出发的村港不远的一个大部落,并由蛮村中最有经验,也是看到过李察的猎人引路。出发时李察才走了一个多小时,可是这一追,就是从上午一直追到黄昏。

蛮族骑士们疲累不堪,不得不停下来宿营休息。而在百公里外,李察正躺在一颗荒野中常见的巨树下,透过巨树顶端几根稀疏的枝干看着星空。白天的卡兰多天空格外高远,而夜晚却不同,满天星辰比诺兰德更加璀璨,好像这片土地更加接近天空,似乎扶摇直上便能伸手触及。

巨树下,还有几头常见的嗜血暴龙,它们聚集在一起,东倒西歪地沉睡着。李察和这窝暴龙相隔十余米,却相安无事。

这一夜,李察随性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任由明亮得有点耀眼的星光迷乱视觉,脑海里则回想起点滴往事。

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绪,也分不清在心目中对苏海伦,山与海,流砂,等等,究竟是何想法。对她们三个的感觉似乎完全不同,却又有相通的地方。李察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那些感觉是什么?

是爱吗?他不知道,也分不清楚。

只是李察知道,她们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和伊兰妮、歌顿处于大致相同的位置。在李察的心目中,那块地方,是留给家人的。

就像现在,李察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要来卡兰多大陆,真的只是想要看一看山与海吗?真实和智慧天赋从不让他自欺欺人,在意识里,它们一遍又一遍地发出警告,此行的风险与收获不成比例。但是,有时候,人生并不是都能用数字来诠释。

在满天的星辰下,李察静静地思索着。只不过在这个年纪,他思索了,却注定得不到结果。然而李察却知道,自己并不缺少面对的勇气。

这就够了。

在同一块夜幕下,少女正站在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边,河水表面平缓,下面却是湍急暗流。大河两岸全是密集的雨林。在岸边河心,都可以看到一块块枯木在漂浮着。那不是干枯的树干,而是巨鳄的脊背。

山与海什么都没想,一跃而起,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河中,一沉到底。

原本平静的河水刹那间沸腾了!无数巨鳄蜂拥而来,互相挤压堆叠着,拼命向山与海的方向潜去。少女对它们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

但转眼间,河水就从沸腾变为狂飙,一道道巨浪水柱直冲上几十米的高空!在水柱中,一头头巨鳄无助地翻滚挣扎着,有的甚至被抛到百米之外!

鳄群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攻向在河底漫步的山与海,然后一条条被少女远远抛出。甚至有几头最凶悍的巨鳄被抛飞后,还要锲而不舍地游回来重新加入攻击的行列。

到后来山与海不胜其烦,小拳头向头顶一拳击出,河面上顷刻间涌出一道巨浪!数十头巨鳄如喷涌的烟花般随着巨浪升上天空,再张牙舞爪地落下。

这一幕反复上演着,直到少女从河的另一端上岸,鳄群才不甘地散去。

出水后的少女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都紧紧贴在脸上,嘴里还咬着一条很肥的鱼。扑的一声,少女把肥鱼吐掉,然后登岸向远方走去。她的小手中还抓着一条巨鳄的尾巴,就这样拖着这条体长十余米的庞然大物一路远去。

片刻后,少女已升起一堆巨大的篝火,而那条巨鳄正在火上变熟。

又过片刻,篝火旁就散落了一地的鳄皮和骨头。

吃饱喝足的山与海困得几乎无法把眼皮撑开哪怕一条小缝,终于决定小睡半个小时。于是她就找了一块巨岩,挥棍将上半段削去,留下一个平整的石面,然后就爬了上去。她的头刚一落到岩面,鼾声已轻轻响起。

夜很静,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她的鼾声相应和着。

第二天清晨,李察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了起来。晨光微曦,信风依然干燥温和,却有一丝丝清凉的气息。那窝暴龙还在酣睡着,大地上的其它生物也还没有醒来。

李察的耳朵忽然动了动,站直了身体,望向自己来的方向。又过了片刻,暴龙们忽然一一从熟睡中醒来,并且开始互相挨蹭,发出低低的响声,显得十分不安。

在地平线的尽头,忽然出现了几十骑蛮族战士。他们发现了李察,立刻兴奋之极地呼啸着,策动角马全速冲来,然后将李察包围在内。

李察没有动,任由他们占据了四方位置。他抱着双臂靠上身后的树干,看着他们的服色装饰,淡淡地问:“踏风部落。你们是来追我的?”

为首的蛮族青年武士目光在李察身上扫视着,忽然看到了李察手腕上缠绕着的兽牙手链,立刻惊道:“兽神之牙!你果然就是约定之人!”

李察一怔:“什么约定之人?”

青年武士已从暴龙背上跃下,大步走到李察面前,猛地撕开兽皮上衣,露出涂抹着红白双色的胸膛,用力捶了一下,然后指着李察,喝道:“我,古尔扎巴,是踏风部落最出色的勇士之一。现在我要挑战你!如果你不能打赢我,就乖乖地滚回诺兰德去!”

李察挑了挑眉,问:“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古尔扎巴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因为你不配去见山与海殿下!”

“为什么?”李察又问。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

古尔扎巴轻蔑地说:“诺兰德的软蛋就是问题多!这个问题,你也不配知道!”

李察浮起淡淡的微笑,说:“这种挑战,需要分出生死吗?”

古尔扎巴看看李察与自己相比单薄了不止一圈的身体,摇头道:“分出胜负就好。你放心,我古尔扎巴不是欺负弱者的人,只要你肯回诺兰德去,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过去。”

“我明白了。”李察淡然地笑着,问:“古尔扎巴,你不是踏风部落年轻一代最强大的战士吧?”

古尔扎巴脸色猛然涨得通红,吼道:“我是排位前十的勇士!”

李察摇头道:“去换第一的来吧,你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除非你们一起上。”

古尔扎巴怒火炽烈,嚓地一声拔出腰间厚重的大刀,喝道:“我们蛮族勇士从不以多欺少!就是我一个人,已经可以打倒你十回了!拔刀吧!”

谁知李察把双刀和命运双子都解下,放到了一边,然后走到古尔扎巴面前,说:“对付你,这样就足够了。”

“你是在侮辱我吗!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古尔扎巴吼声如雷,竟把大刀往地上一插,然后抡起拳头,如奔腾的犀牛般冲向李察!方圆丈许大地震动。

李察静立不动,然后周身电光一闪,就让过了古尔扎巴奔雷般的一击。几乎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闪避的,李察的下一个动作是往古尔扎巴身上一靠,蛮族青年就蓦然飞了起来,在空中急速转了几十圈,然后被李察抓住他腰间向下一拉,即刻通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烟尘顿时四起!

当烟尘渐渐散去时,围观的踏风部落战士都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地面上突兀出现的一个浅坑。那是被古尔扎巴的躯体生生砸出来的坑,即使以蛮族战士无比强横的身体,也经不住多重力量交叠的如此冲击。古尔扎巴正挣扎着抬起头,双眼中却是一片茫然,显然还处在眩晕的状态。

李察蹲在古尔扎巴身边,正把玩着一把由兽角为柄的短刀。那是古尔扎巴挂在腰间的短刀,也是蛮族武士的骄傲所在,现在却落到了李察手里,对每个蛮族勇士来说,这都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古尔扎巴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一幕,立刻羞怒交加,狂吼一声,伸手就想抢回短刀。可是他一动,五脏六腑立刻就跟要翻过来一样,顿时又栽了下去,这一次却是连抬起上身的力量都没有了。

李察自然知道短刀对蛮族勇士的作用,所以才会摘下古尔扎巴的短刀。他抽出短刀,看了看刀锋,然后还刀入鞘,将短刀抛在古尔扎巴面前,淡淡地说:“以后在叫诺兰德软蛋之前,先想想自己打不打得过一个软蛋。像你这样的如果放在诺兰德,也不过是个人见人欺的软蛋而已。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还是说你不服气,准备再打一次?但是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再输了的话,我就要拿走你的勇士短刀了。”

古尔扎巴锲而不舍地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量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并且努力让自己几乎已经疼得快麻木的脊背保持挺直。他的脸红得发紫,死死地盯住李察,双眼布满血丝。可是他现在知道,自己就是再打十次也不是李察的对手,所以这次挑战毫无疑问地输了。

“我们蛮族战士不是输不起的懦夫!”古尔扎巴悻悻地说,然后开始回答李察的问题。

片刻之后,李察已经知道了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山与海的母族是世代守护大雪山圣庙的圣族,在卡兰多各大蛮族部落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她的母亲曾是圣庙的大武士长,地位仅在大长老与大祭祀之下。在率领圣庙武士一战击溃千年帝国大军后,山与海母亲的威望更是一时无两。后来她虽然执意收取了入侵者的首领,千年帝国帝君的皇子为夫,激起众多蛮族强者的极大不满,但是在山与海一出生就受到兽神赐福后,所有不满的声音就全部消失。然而在当年,却不知多少强横一时的蛮族大能者为山与海母亲的那个决定而黯然神伤,甚至远走异位面。

现在山与海只去了一次诺兰德大陆,居然就把神眷之子的信物兽神之牙送给了诺兰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魔法师,并且与他约定了五年后相见。这不是普通的约定,而是可能变为相守一生的承诺。作为神眷之子,山与海有着传续强者血脉的宿命。她生下来的第一个具有强者潜质的孩子,要交给圣庙。

而在山与海出生时,圣庙的大祭祀就声称得到了兽神神谕,山与海生下的孩子中,将可能有人成为兽神在人间行走的化身。因此山与海交给圣庙的第一个孩子,已经被定为圣庙下一任的圣者,亦是整个圣庙精神上的领袖。

对于任何一位蛮族强者而言,成为圣者之父,都是无上的荣耀。他们绝不会容许一名诺兰德人获得这个机会。想与山与海生下圣者,则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击败其他有资格的强者;二、击败山与海。

按照蛮族的传统,山与海现在就已具备了生孩子的能力和力量,而她所能拖延的最后时限,就是四年后,也即是她与李察的约定之日。

听完古尔扎巴的话,李察面色肃穆森冷,丕平·撒尔逊偶尔流露出的暧昧态度早让他预感到此行并不平静,但还是完全没想到当初一个轻轻的约定,原来竟包含着如此沉重的内容。

他无法想象当年山与海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一直以来,记忆中关于那场离别,最鲜活的是她阳光般的笑容,重逾山峦的拥抱,以及没有回头的挥手。然而此时,真实天赋一格一格搜索着记忆,最终在那个沉默的凝望上定格。整个世界都沉入那双眼瞳,一边是无法形容的期待,另一边却满是苦涩的绝望,只在最幽暗的深处,才保留了一点等待奇迹的火种。

李察望着远方,已经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

“可能会死的…”李察默默想着。

他现在已不是当初那除了魔法与构装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而是经历过位面战争的残酷,亦开始懂得使用政治手段去削弱和打击对手的领袖。他很清楚,即便有山与海的愤怒作为约束,也阻挡不了某些人的冒险。那背后的战利品太过诱人,能够勾引出人心中最深藏的贪婪,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种贪婪,或许荣耀可以,但依然有人会不要荣耀。

何况那些有资格与山与海生孩子的蛮族青年强者,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指使另外一些人做就是了。这是非常浅显的手段,蛮族部落多如繁星,政治也一样是门必备的艺术。

李察把双刀和命运双子重新背起,仔细地调整着全身上下的装备,直到配重达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方案。

然而就在整理装备时,李察心中忽然毫无征兆地浮上一幅画面,那是在深广的圣庙中央,山与海仰卧在地,在她身上,一名陌生的蛮族强者正在用力撞击她,以最凶猛的方式展示着雄性的本能。

少女面无表情,她色泽微深的肌肤光滑如缎,却美丽得如此凄婉而无助。

腾的一声,李察双眼中竟喷出两缕暗红色的火!

刚刚那幅画面即刻被粉碎,然而该死的智慧天赋却记住了每一个细节!那些细节是如此逼真,如此传神,直觉告诉他,它们不可能是假的。

李察的心一沉,这幅画面浮上时他确定自己没有启动任何能力,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意识最深处。但是解析天赋却捕捉到了一缕几乎不可能被发觉的时光之力,若非他之前莫名其妙地吸收过一些时光之力,几乎不能觉察到来源。李察的心又是沉重的一跳,难道这幅画面亦如当初那几幅画面一样,是未来将要发生的某个片段?

李察胸中的阿克蒙德血脉又在翻涌着,刚刚觉醒的真名绽放出强烈的金红色光芒,一种无法形容的浓烈毁灭情绪不断冲击着李察的心灵,让他恨不得将这片大陆彻底粉碎!

用尽全部心力,李察才控制住内心深处的爆裂,双瞳深处流转的岩浆也逐渐在黑暗中沉寂。

李察用稳如磐石的双手整理好了装备,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走吧。记住,回去后不要再叫其他人来了,来也是送死,我下次不一定会保证不杀人。”

古尔扎巴羞愤交加,但是被干脆利落地击败,他根本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于是闷声上了暴龙,率领着踏风部落的战士们呼啸而去。

李察举起左手,看着手腕上缠绕着的兽牙手链,感知了一下方向,即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向山与海走去。

他与山与海仍然相隔遥远,在这一路上还会不断遇到蛮族青年强者的狙击,甚至是狙杀。然而李察决心已下,无论要深入大陆多远,无论要击败多少强者,他都会走下去,直到见到山与海为止。

李察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已有能力来看她一眼,四年后的约定之日,自己必然有能力成为她的约定之人。

四年是个非常漫长的时间,有信心和没有信心,必然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看到山与海后,李察即会立刻掉头逃跑,离开卡兰多大陆,直到他晋升大魔导师后,才会再回来。他不准备给蛮族的对手们任何使用阴谋的机会。只要李察活着,那些企图染指山与海的人,在这四年中,心头就永远扎着一根刺。

当李察再次起步时,在千万里外的地方,少女正赤足在大地上飞奔着,她每一步落下,都会让大地为之颤动。

在她身旁,一头小山般的象犀兽正在全力飞奔,鼻中不断喷出白气,显然体力已快到了尽头。象犀兽的背上,正放着山与海的石棍。它如果稍稍跑偏了方向,或是速度慢了点,少女就会踢上一脚,每次都能把庞大的象犀兽踢得离地飞起,掉落在正确的轨道上,然后巨兽就得乖乖地跟在少女身后,充当驮兽。

很快这头象犀兽就瘫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说什么都爬不起来了。于是少女拿起石棍,继续向前飞奔,很快就找到了一头新的象犀兽。

在这片广袤无际的草原上,游荡着许多象犀兽,它们是连暴龙都不愿意招惹的庞然大物,却不得不被少女当成驮兽使用。象犀兽脾气暴烈,即使少女通过天赋直接沟通它们的意识,下了清晰的命令,它们也不肯屈服。

但一般少女三拳两脚下去,它们也就服了。

李察并没能得到多少清静时光,因为身后又追上来一队踏风部落的骑士。显然古尔扎巴这位踏风部落青年勇者“前十”的位置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并没能阻止部落的其他已经出发了的年轻勇士前来继续试试。

比如这次就是一位由“前三”的勇士带队,并且成功追上了刻意保持体力和状态的李察。

这一次李察没有客气,半分钟后,这位十六级的“前三”战士留下了十几颗牙齿,灰溜溜地离去。命运双子不止是能增幅魔法,身为传奇级别的法杖,它本身的材质硬度根本不容怀疑。用法杖杖柄捣进嘴里的话,掉十几颗牙是至少的。

然而“前三”战士离开才仅仅半个小时,踏风部落年轻一代“第一武士”就追了上来。

看来踏风部落的这些勇士是差不多时间得到的消息,只是“前十”的居住地靠近登陆点,才最先追蹑到了李察的行踪。如果依次推算的话,后面的路会十分难走,该来的,将会接踵而至。

看到李察刚刚战过“前三”战士,“第一武士”大度地表示李察可以休息一个小时,他甚至可以给李察提供水和肉干。

李察却没那么多时间浪费,直接开战,用了一分钟结束战斗,打折了“第一武士”的双臂。

这一下,终于不再看到踏风部落的武士了。然而一小时后,李察又被一队蛮族战士拦住去路。

这次是逐风部落。

直到黄昏日暮,李察前进了三百公里,和逐风部落战了七场,挑翻了他们从第二十到第一的七位年轻战士。

夜幕低垂,李察没有休息,没有睡觉,只来得及喝几口水,就遇上了夜风部落。

如果说白天的蛮族还是战士,那么夜风部落就是蛮族中的流氓。他们在夜幕下成群结队地出动,荒原上任何地形都能成为他们天然的掩蔽物。他们的武器包括短弓、掷矛和骨刀,最致命的武器则是吹箭,所有的武器上都涂抹了剧毒。

夜风部落的战士出现在李察周围时,根本没有什么年轻勇士出场挑战,直接就是一片吹箭招呼。

李察本来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当吹箭飞来时,他蓦然张目,瞳孔深处迅速被暗红占据!

李察一言不发地站起,左手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瞬发出一个魔法护盾和一个远程攻击防护,在双重魔法保护前,以阴狠而不以攻击力见长的吹箭纷纷落地。李察面若寒霜,随手一捞,插在地上的长刀灭绝已出鞘!

一点电光从灭绝尖锋处亮起,迅速沿着刀身跳到李察身上,激起几道电光,然后又消失不见。

下一刻,李察已隐没在黑暗中。一丛掷矛呼啸而来,刺在他原本站着的位置上。

黑暗中突然溅起一片如旗的血光,几名夜风部落的战士颤抖着从草丛里跳起,踉跄走了几步,然后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们身体下涌出,又迅速被干渴的大地吸收。

李察如幽灵般从夜幕中闪现,灭绝弹跳了几下,轻盈地从另外几个夜风战士的身上掠过,就如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那几名战士身体骤然僵硬,然后一颤,又是一大片暗红血色涂抹在视野上。

夜是寂静的,只是偶尔会有几声喑哑的惨叫。可是当夜风拂过时,血腥气息却越来越浓。

草原上夜行的动物不少,特别是荒原土狼,它们对血腥味最是敏锐。但是今夜不同,如此浓冽的血气,非但没有引来嗜血的食肉凶兽,反而让它们纷纷逃远。

李察脚步忽快忽慢,心中始终充盈着浓冽的杀机和毁灭意识,魔力源源不绝地输往魔动武装,又化为让他成为杀戮机器的斗气力量。而凶悍绝伦的长刀灭绝,则似已变成李察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他双手的延伸。甚至当灭绝划过蛮族战士的身体时,李察都可以感觉到他们体内血液的温热!

一个个夜风战士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倒下,这群蛮族中的夜狼这才发现,原来李察比他们还要擅于利用黑暗。

第52章 拥抱宿命

夜幕突然被一片琥珀色的光华所撕破,那是一轮由秘力凝成的圆月,正在夜幕中徐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