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走过去, 将他手里的那袋鸡翅拿过来,垂着眼:“你为什么回来了?”

江起淮看着她,没说话。

“你为什么放着美国大好工作不要,回国来了?”她轻声问, “是因为被高薪挖角吗?”

江起淮垂眼:“不是。”

陶枝深吸了口气:“上次,在日料店重新遇见,是凑巧吗?”

“不是。”

“照片,”陶枝再次问,“你卧室里那张,拍下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摄影师是谁吗?”

江起淮默了下,淡声答:“我知道。”

陶枝使劲儿地捏了捏指尖,黑眼直直看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喜欢我吗?”

江起淮看着她。

他浓密的睫毛低低压下来,琉璃似的浅棕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有什么激烈而压抑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向上翻涌,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轻轻地,喘息似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半晌,他低声说:“喜欢。”

他声音发哑,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吐字很轻,又似乎带着很沉的重量重复道:“一直喜欢你。”

陶枝没有说话,捏着指尖的手指一点点放松,而后垂下来。

她大概,一直在等着的,就是这个了。

陶枝有的时候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年她跟江起淮不那么年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原本有那么多话想说,有那么多的没来得及说出口,只是当她听到他的那句别再来了的时候,她所有的理智和耐性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背叛的愤怒冲撞得粉身碎骨。

她从来没有恨过他选择离开,她只是怨他没有选择相信她,也相信自己一次。

她当时是带着不再相见的决然离开的,没有再幻想过有什么以后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江起淮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悄悄苏醒。

就连她自己,都低估了她对他的喜欢。

安瑟瑟之前跟她说,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他,陶枝当时处于还有些懵的状态,还有些不能理解。

她还喜欢江起淮,其实只要有这一点就够了,只要她还喜欢他,那么到底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又有什么关系,谁又说得清呢。

有什么好逃避和不安的,有什么可委屈和抱怨的,本就没有谁做错了什么,两个人之间只要还相互喜欢,只要她喜欢他,他也还喜欢她,陶枝就觉得不必计较这么多。

她是不避不退的勇士,是一往无前的太阳,既然整理好了之前的混乱情绪,那就继续朝前走就可以了。

陶枝将手里的鸡翅重新塞回他手里,然后背着手靠在餐桌上,清了清嗓子瞥着他,严肃地说:“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的吗?3821号。”

她板着脸看着他,漆黑色的漂亮眼睛里忍不住隐隐地透出一点点期待。

这情绪转变得太快,江起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被她重新塞回手里的冷冻鸡翅中,抬起眼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想听什么,或者他可以说什么才不会又把她吓跑。

她那么爱吃,说吃的相关的话总该是没有错的。

江起淮耐着性子,试探性问:“鸡翅还要吃么?”

陶枝:“……”

陶枝被气得眼前一黑,她闭了闭眼,踩着拖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去了。

江起淮将那一袋子冻得死硬的鸡翅丢进水池里,鸡翅撞着水池壁发出“咚”的一声,他也没理,冲了个手走过去。

陶枝听见他过来,直接拽了个抱枕过来抱在怀里,脑袋整个埋进去,不想搭理他。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闷的人!

她暗示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她抱着抱枕闷了好半天,也没听到旁边有什么声音。

陶枝指尖揪着抱枕柔软的布料,脑袋从上面探出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江起淮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半身微微前倾着,手臂搭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她。

视线对上,他突然开口:“照片不只是因为摄影师是你才买下来的,你拍得很好看。”

陶枝愣了愣,下巴搁在柔软的抱枕上看着他。

离开实验一中以后,江起淮没跟实验的任何人联系过。

除了季繁。

说起来也很神奇,江起淮一直觉得两个人属于那种互相看不对付的关系,季繁也从不吝啬于表现出自己对于他这个同桌的不爽,但是私下交流起来,很多地方却又能让人觉得相处起来非常流畅。

他们的联系里,往往是季繁说的比较多,他只偶尔问问,季繁会跟他讲各种事情。

比如她最近一次的考试退步了一百分,她学习比之前还不要命,每天几乎都不休息,她第一次考到了700分,整个人要在家里飞起来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学校只按照文化课成绩来招生,可以学自己想学的专业了,她第一次有作品参了展,第一次将照片投给国际规模的比赛拿了奖。

那张照片是陶枝第一次参加的,只是一位摄影爱好者举办的很小规模的私人性质拍卖展,参展的也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业余爱好者。他当时就远远地看着她蹲在那张照片的相框下,两只手拖着脑袋,认真又耐心地看着她的孩子,等了好久,也依旧没有人为这孩子停下脚步。

她就这么等了一下午,从日头正盛到夕阳西下,江起淮看见她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腿,眼睫低垂着,像老家的小胡同墙上蜷着的那只猫咪似的,看起来孤单又失落。

那张照片因为不是出名的摄影师,又没人抬价,所以其实不贵,但还是花掉了江起淮当时身上所有的余钱。

他看着展上的工作人员精致地一层层将那照片包好,照片里暖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大片的海,少女的脚背和小腿却像是不肯被这种浓郁的色彩淹没了分毫,就像她整个人一样,显眼又生动,温暖而鲜活。

一如以往,一如现在。

江起淮侧着头,看着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还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女孩子,继续说:“回国来,也是为了找你,去日料店,是因为知道你去了。至于鸡翅,这个确实只是习惯,”江起淮有些无奈地说,“因为你总喜欢一声不吭地就往我家跑。”

他一句一句说下来,陶枝的耳朵已经开始烫了,直到听到这句,她才忍不住小声地反驳:“谁总是一声不吭地往你家跑了,我还不是以为你生病很严重。”

而让她彻底坐不住的,是付惜灵的那句“学神他一个人”。

她慢吞吞地将他上面那些乱七八糟左一下右一杆的直球全部都理解吸收掉了,指尖揪着抱枕上的毛毛穗穗,然后说:“所以呢?”

她第二次期待地看向他。

“所以,”江起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是一时兴起,从走的那天起,我就想着回来,我知道你暂时可能没办法再接受——”

他话还没说完,陶枝抬起手来,掌心对着他高高地举起。

她闭着眼,心平气和地说:“你赶紧闭嘴吧,你再说下去我怕我气得这一巴掌就直接拍你脸上。”

陶枝急得想直接冲上去咬他一口。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

是她的意思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陶枝也很享受他现在主动献殷勤的样子,像只大狗狗似的,万一她主动起来,狗狗江又变回以前那个讨人厌的刻薄狼了可怎么办。

她正有一茬没一茬乱七八糟地想着,举在他面前的手指尖忽然被人捏住。

陶枝愣了愣,睁开眼来。

男人的手指有些凉,捏着她的指尖拉过来一点儿,然后拢在掌心里,轻轻地握住。

指间交缠,陶枝心猛地跳了一下。

江起淮微微倾了倾身靠过来,将她怀里的抱枕往上拉了拉,隔在中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中间似乎只有一个柔软的抱枕作为遮挡。

江起淮下颌靠着抱枕,连带着半个身体的重量似乎都跟着压上去了:“枝枝,我一直喜欢你,”他额头往前抵了抵,眉眼收敛着看着她,目光幽深而绵长,声音听起来低低的,有些闷,“想重新跟你在一起。”

第71章 咕噜噜 狗逼!

客厅光线黯淡, 只沙发旁立着的落地钓鱼灯散发出明白色的亮,厨房灯没关,透过线条简单的软隔断点亮了客厅另一端大半个空间的影。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吐息间的气息顺着柔软的沙发靠垫雾气般缭绕着包裹上来, 仿佛带着滚烫热气, 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

连空气都是烫的。

陶枝觉得江起淮新家的暖气和以前的那个旧居民楼相比, 也实在是给得太足了些。

她指尖揪着抱枕角的花边边, 下巴压进去,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睫。

他睫毛其实应该是没有她的长的, 却浓浓密密的, 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得她心痒得很,让人很想揪下来几根研究研究。

陶枝盯了一会儿,才匆匆别开视线, 他垂着头,嘴巴也跟着捂下去, 小声说:“你就很没诚意。”

江起淮轻轻揉了一下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手指肚,虚心求教道:“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轻轻的力道揉捻着她的指尖, 陶枝整个人一麻,想说的话瞬间被从大脑里清得一干二净。

江起淮跟没察觉到似的, 很耐心地说:“现在不能接受也没事, 你要多久我都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捻。

小姑娘的手跟男人不一样,明明看着细细的全是骨头, 捏在手里触感却软得跟面团似的,让人舍不得松开。

就像她整个人一样。

江起淮不受控制地想起很久之前,将她拥入怀中时的温度。

柔软温暖的,就好像轻轻抱着她, 甚至只是看着她,心里的那一块黑洞洞空着的地方就已经被全数填满了。

陶枝终于忍不住抽了抽手,她舔了舔嘴唇,将抱枕又往上拽了拽,大半张脸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别等了。”

江起淮顿了顿,看着她。

陶枝眨巴了下眼睛,声音被闷在抱枕后头:“也没什么好等的。”

江起淮的呼吸滞住了。

他半晌未动,似乎是有些受宠若惊,还在缓慢地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好半天才开口:“我以为我得追上几年。”

陶枝早就已经被他的榆木脑袋闷得没脾气了,她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要是想再追个几年,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

江起淮低着眼笑了一声:“晚了。”

他忽而抬手,将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个碍事了好久的抱枕一把扯掉丢在地上,牵着她的另一只手往后带了带。

陶枝手臂被她拽过去,连带着半个身子都跟着往前靠,她额头撞上他的锁骨,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被人轻轻地捏住后颈,脑袋往上抬了抬。

江起淮覆在她颈后的手指缓慢上抬,指腹划过脖颈处细腻的肌肤,穿过发丝扣住后脑,陶枝微仰着头,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只看着他低垂着靠过来的眼睫。

唇瓣被人轻轻咬住,舌尖抵着唇缝温柔而细腻地舔舐,像是耐心的狼一下一下地敲响木门,等待着里面的白兔开启门扉。

他和第一次的时候蜻蜓点水一般的小心触碰截然不同的,深入而绵长的吻她。

陶枝顺从地张了张嘴,男人扣在她脑后的掌心重重地往前按了按,大张旗鼓地登堂入室。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掌心灼烫,指尖用力地扣住柔软的手背。

陶枝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很轻的一声呜咽。

而这声音像是催化剂一样,不停地挑拨着他脑子里那根紧绷欲断的理智神经。

江起淮长腿微曲,膝盖抵住沙发坐垫,身体跟着前倾低下来,将她整个人压进沙发里。

他缠着她手指的那只手抬了抬,扣在她头顶压在柔软的沙发上。

力气太大,陶枝手指从他的指缝中逃出来,没忍住挣了挣。

江起淮感觉到了,他动作停下,小心地撤出刚刚侵占的根据地,抬起头来。

他有些顾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太突如其来,她是不是不喜欢。

舌尖还残留着柔软地被牵扯着勾出又卷起的微弱痛感,男人近在咫尺的喘息灼热滚烫,陶枝从耳尖到耳根都是红的。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平躺在沙发上自下而上看着他,认真问道:“你真的没发烧吧,会传染的啊。”

她声音娇娇的,带着喘息和细微的哑。

江起淮再次低下身,头埋在她脖颈间,闷闷地笑出声来。

陶枝平复了一下呼吸,指尖揪着他衬衫脊背处的布料,不满地说:“你笑什么?”

他没说话,抵在她耳畔的呼吸一点一点慢慢地平复下来。

男人好大一只压在她身上,看着没多少肉,重量一压下来才感觉得到骨架子死沉,陶枝拽着他往上提了提,小声抱怨:“你别压着我,重死了。”

江起淮翻身下来,沙发上本来空间就窄,后头还搁着两个抱枕占着空间,江起淮伸臂拎着那两个抱枕通通丢到地上,然后侧身躺着重新把人勾进怀里。

陶枝被他像抱娃娃似的抱着,不老实地动,她抬手,捏着他挺翘的鼻尖,又戳戳他的唇瓣。

她微凉的手指戳着他的唇角,江起淮头一偏,叼住她的指尖轻轻咬了一下:“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陶枝撇撇嘴:“为什么突然要抱一会儿。”

为什么不接着亲亲了。

就亲一下吗。

就亲这么一下下就够了吗。

她正像个女流氓一样心不在焉地想着,就听见江起淮缓声说:“重新熟悉一下你。”

陶枝愣了愣,仰起头来。

江起淮阖着眼抱着她,眉眼淡淡地舒展开,终于放松下来的样子。

即使她不说,他也没提,他们之间还是隔着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就连血亲几年不见都不会突然之间重新变得亲近,更别提其他关系。

陶枝抵着他胸膛撑开一点距离,垂下眼说:“我变了很多吗?”

“嗯?”江起淮伸手勾着她的脑袋揉了揉,然后重新摁回去,他说话的时候喉结轻微震动着,蹭得人有点儿痒,声音低沉,带着些难得会有的放松下来的懒散,“没有,还是我的枝枝。”

陶枝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抿着的唇角悄悄地翘起来一点点。

即使他们都一个人孤独地走过了很漫长的岁月,江起淮也依旧是江起淮。

是她再一次见到的时候,依然会怦然心动的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是她依然想要一笔一划将他写在本子上的那个枝枝的江。

陶枝之前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遗憾,因为他们错过的是彼此最好的年岁。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最好的时光这个定义是不应该用年纪来判断的。

十几岁的时候可以是最好,二十几岁也可以,如果到三十岁才能遇见最值得去做的事和最爱的人,那最好的年龄就是三十岁。

不是我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而是从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余生的每一天,都将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

江起淮最近似乎确实很累,陶枝只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没说话,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已经传来了他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陶枝抵在他怀抱里的脑袋蹭了蹭,小声叫他:“江起淮?”

没反应。

陶枝小心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仰面躺了十来分钟,没有睡着,并且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侧过头来,小心地仰着下巴,人稍微往下窜了窜,想起来。

结果刚慢吞吞地蹭下去,江起淮呼吸轻了轻,睁开眼来。

他感受着自己怀里一空,垂下眼去。

陶枝跪坐在地毯上趴在沙发边儿,看着他:“你睡得也是太快了,我刚刚安静下来五分钟有吗?”

江起淮目光低垂着,看了她好几秒,像是为了确认一下她还在这里,才撑着沙发靠垫儿慢吞吞地直起身,坐起来。

他一只手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他声音沙哑,带着未醒的倦意:“地上冷不冷。”

“十分钟就睡傻了,有地暖呢,”陶枝拍拍毛绒绒的地毯,顿了顿说,“有点儿晚了。”

江起淮抬眼,看了一眼书架上方的挂表:“嗯。”

陶枝瞥他:“我要回家了哦。”

江起淮目光垂下来。

他眼底带着点儿还未完全消散的困意,眼角微微耷拉着,似乎是反应有点儿迟钝,他看了她一会儿,才低声问:“鸡翅还吃吗?”

陶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鸡翅有如此的执着?”

“因为你喜欢。”江起淮淡淡道。

顿时,陶枝心头一阵暖意袭来,她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想起身。

“而且,我都拿出来化了。”江起淮继续说。

“……”

陶枝刚要朝他伸出去的手缩回去了,她一屁股坐回地毯上,面无表情地说:“冻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江起淮“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我送你。”

他回卧室换衣服的空,陶枝又塞了两个草莓在嘴巴里,然后去厨房把那袋半化开了的鸡翅重新丢回冰箱速冻层。

江起淮换好衣服出来,她也刚好站在玄关伸手拿外套。

陶枝穿上外套开门先站在门口,她出门的时候出的急,没有戴围巾,江起淮瞥过一眼,随手从门口架子上扯了条围巾下来。

他拽着围巾一端,穿过后颈压着长发从另一端扯过来,然后拽着两头王前进扯了扯,垂头亲了她一下。

防盗门开着,她人站在门外,而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做这事儿。

陶枝不自在地用手背轻轻搭了一下嘴唇,小声说:“没完了啊你,这儿有没有监控啊。”

江起淮点点头,朝着天花板角落的一个小监控摄像头抬了抬下巴:“有。”

陶枝顺着那方向看过去,然后瞬间将他的围巾整个拉起来,遮住脸,然后闷着脑袋头也不抬地往电梯方向走。

-

江起淮家离陶枝家不算近,好在这个点儿不堵车,比来的时候要快上不少。

她车子没开回来,暂时停在他家停车场,江起淮开车送她回来,一路连导航都没开,对路况了解得像个出租车司机。

直到车子停在她家楼下,陶枝跳下了车,然后看着他从驾驶位上下来,关上车门锁了车,直接朝小区里走:“走吧,送你上去。”

陶枝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冬夜里的风冷得像是能吹透人的骨头,陶枝闷着头,脑袋几乎抵在前面的人背上,像个跟脚怪似的黏在他后面让他帮忙挡风。

一直到进了楼栋,她才终于探出头来。江起淮侧头,看了一眼她块拽到脑门上的围巾:“有这么冷么。”

“本来是没这么冷的,”陶枝走进电梯里按了楼层,头头是道地说,“但是科学研究表明,有男朋友的女生一点儿冷都受不得。”

江起淮看着她一脸严肃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很轻地笑了一下。

电梯停下梯门打开,陶枝率先出去走到房门前,她站在门口转过头来,指了指门:“我进去了?”

江起淮看着她:“嗯。”

陶枝转过身来,有些依依不舍地按密码锁,因为刚刚一直在外面,她手指有些僵,慢吞吞地才按了四个数字,门从里面“唰”地被人拉开了。

季繁大咧咧地站在门口,扯着嗓子教育她:“这都几点了?几点了才回来?有没有点儿时间观念?”他一脸疑惑,“大半夜的你干啥去了,问付惜灵她也吭吭巴巴地不跟我说。”

陶枝看着他,被他的嗓门惊吓过之后也疑惑了:“大半夜的你为什么还在我家呢?”

季繁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然后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也是好几天没见了——”

他说到一半,视线飘到陶枝身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虚的表情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恼火。

陶枝转过头来,见江起淮还没来得及走,她扯着他手臂把人拉过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可能还不认识吧——”

季繁终于从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他大吼一声打断她:“我不认识个屁!”

陶枝完全不为所动,悠悠道:“这位呢,就是你头回见到的,你姐姐的男朋友。”

她说着,使劲儿地拽了一下江起淮的外套袖子。

被她如此明确的暗示着,江起淮叹了口气,他配合地朝季繁点了点头,毫无情绪地说:“初次见面,你好。”

季繁被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完美配合刺激得暴跳如雷,半点儿形象都不讲了:“我初次见你妈的面!”

即使这个人表现得惨不忍睹素质叼差,陶枝依然不受任何影响,她抬手照着男生后脑勺拍了一下:“怎么还说脏话呢,叫人。”

“叫什么?哥哥还是姐夫?”季繁一脸暴躁地看着江起淮冷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指着他说,“狗逼!”

第72章 咕噜噜 这他妈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季繁上次见到江起淮, 是一年前在美国的时候。

他其实不知道江起淮当年为什么走,但有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可能也有一点儿他当年揍了他一拳, 说了那些话的原因在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会有些心虚。

所以江起淮走的这几年, 季繁跟他始终有联系。

不知是为了弥补还是安慰, 季繁有时候会跟他说到陶枝的近况, 他说, 江起淮就听着, 也不会多问。

而陶枝那头也没有任何失恋之后的后遗症,时间久了,季繁也就觉得两个人大概都释怀了。

有些时候, 只是互相喜欢是不够的。

缘分和时机似乎都更重要一些。

而陶枝和江起淮,大概就是有缘无分, 没能在一起也是一个遗憾。

季繁本来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而此时,他看着两个人站在他面前勾肩搭背地眉来眼去着没完没了还一唱一和的。

遗憾个屁!

江起淮这个狗逼就是跟他装样子!一副清心寡欲不做他想的老实样子跟他装了六年, 原来搁这儿等着他呢!

而他居然还对他充满了愧疚和同情,甚至愿意主动跟他说说陶枝的事情。

这他妈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季繁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他深吸了口气, 冷静下来, 他看向陶枝,像个大家长似的严肃地说:“你进来。”

陶枝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 还是决定配合他先安抚一下炸了毛的这位。

她轻轻地拽了拽江起淮的大衣外套袖口,进屋去了。

季繁看着她进去,目光移到江起淮身上:“你先滚。”

他说完,“砰”地一声在他脸上把门甩上了。

在房门发出一声巨响的时候, 季繁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从高一到现在,八年过去了。

他终于头一回给了江起淮一点令人身心舒畅的颜色。

他背着手转过身来,陶枝正在脱外套,付惜灵在旁边小声地跟她说话。

“呆这么久都聊什么了?”付惜灵问。

“就随便聊聊。”陶枝把外套搭在一边,笑眯眯地说。

“咳咳。”季繁清了清嗓子。

付惜灵坐到陶枝旁边,了然地点点头:“你们俩和好了。”

陶枝:“我们还——”

她顿了顿,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季繁:“喂,哎哎——”

付惜灵听见陶枝说的话,眨眨眼说:“学神这效率真让我意外。”

陶枝眼睛弯弯地:“他这样我还挺喜欢的。”

季繁被无视了五分钟,就这么干站在客厅中间,无奈道:“姑奶奶们,理理我?”

付惜灵抬起头来,一脸奇怪:“你怎么还没走?”

“没开车来?”陶枝往外扬了扬下巴,“你腿脚利索点儿现在下楼江起淮应该也还没走,你可以让他送你回去。”

“不是,”季繁一脸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跟江起淮怎么回事儿啊,和好了?”

“是的。”陶枝说,“我俩不能和好?”

她表情平静又淡定,仿佛这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而让季繁噎了一下:“那你俩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陶枝:“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季繁顿了顿,“吧?”

“我也刚好没有男朋友呀,”陶枝一摊手,“单身男女谈个恋爱,不违法吧。”

季繁瞪着她,一时间确实也想不到江起淮有哪一点让他非要说不行。

但有些事情,他不在意,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