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季繁叹了口气,他摸了摸鼻子,侧身靠着墙边儿说:“你爱跟谁谈恋爱谈恋爱,我管不着,也觉得没什么,但老陶那边怎么说?”

陶枝表情凝滞了一下,试探性地说:“我看陶老板最近思想似乎开明了不少,这不还天天看恋爱综艺从别人家闺女的CP上抠糖呢么?”

季繁冷笑一声:“那你试试,你看看这人如果换成他自个儿的闺女,他还能不能抠出糖来。”

-

陶枝没顾得上去打探陶修平现在的想法,第二天上午,陶枝刚到工作室就接到大学实习的时候认识的杂志社副主编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邀请她来拍《SINGO》三月份的杂志封面。

三月刊正处于换季潮,是每年仅次于九月刊的重头戏,往往封面人物从半年前就会开始挑选,剩下的时间则全部用来敲创意设计,并且要留下足够的时间重拍。

《SINGO》这次的三月刊封面,陶枝是他们找的第三个摄影师。

因为时间比较紧,对方合同发过来小锦确认过没问题以后,陶枝晚上要来了封面模特的照片和资料,隔天就去了杂志社。

副主编任莹已经在摄影棚门口等着了,俩人关系不错,任莹一上来就抱了她一下。

陶枝跟着她进去,一边小声说:“怎么回事儿啊,一般哪有换摄影师的,成片不行重拍不就完了,这不得罪人呢吗。”

“换了美国刚毕业回国的太子爷坐镇呢,倒也没明面上赶人,摄影师自己走的,”任莹无奈道,“反正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两个人已经走进了摄影棚。

《SINGO》的摄影棚很专业,里面专业设备一应俱全,边上白茶桌前坐着个男人,粉衬衫,锡纸烫。大概是任莹提前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知道陶枝是谁,小锦跟在后面刚放下包,他视线就扫过来了:“陶老师?看着很年轻啊。”

陶枝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拉开包链取出相机,平静道:“年轻有为。”

锡纸烫:“……”

锡纸烫也是惊了,从来没见过如此坦然自夸的人。

他扭过头,很大声地问:“这位陶老师干这行几年了?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陶枝看了他一眼:“我毕业一年了。”

锡纸烫故意做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一年啊,那您应该现在还处于跟着老师做学徒学习的水平吧?”

里外都是觉得她经验不足,怀疑她水平的意思。

这人阴阳怪气起来确实是很讨嫌,不过比起许随年讨厌起来的样子还是差了一个段位。

陶枝挑了个定焦镜头,不紧不慢地装着:“小太子,对摄影如果有什么不满呢,我建议你上门请人之前先筛一遍再说,不要人都到了你才在这里穿着个袍子又画符又念咒的。把圈子里的摄影都得罪一遍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啊?以后你打算自己上手给自家杂志拍照还是随便找点儿三流摄影应付应付?”

陶枝装好镜头,前前后后地走了两步,找了一下距离和角度:“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无关紧要的人念经,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成片出来你一张别要,到时候再来质疑我业务能力,行吧?”陶枝好脾气地跟他商量着,顺便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SINGO》家大业大也扛不住你这么败,手下留点儿情吧。”

她说完,直接走到前面跟封面模特交流去了。

锡纸烫一脸懵地看着她,又转过头来,看向小锦,不可思议道:“她敢这么跟我说话?”

小锦也挺奇怪地看着他:“你又不是皇帝。”

“……”

锡纸烫觉得这摄影师和她助理都挺有意思。

锡纸烫有些来劲儿了:“行,我就看看她能拍出什么花儿来,”他顿了顿,坐直身子又问道,“你老板有男朋友吗?”

“没有,”小锦说,“但她也看不上你。”

“你又知道她看不上我,欢喜冤家知道吗?这叫不打不相识,”锡纸烫捏着刘海往下捋了捋,又左右甩了两下头发,“而且我长得也还行吧?”

小锦目不斜视地说:“她不喜欢留锡纸烫的,说看着像泰迪。”

锡纸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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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太子爷确实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这一整天,陶枝耳边都没再有这位阴阳师聒噪的声音出现了。

一直到傍晚终于闲下来,她才有空给江起淮发了个微信。

他那边应该也还在忙,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接你?】

陶枝一边喝水一边看了一眼表,随手发了个定位给他。

他公司离杂志社不远,陶枝将东西收拾好递给小锦,搭上外套下了楼,准备在一楼大厅等。

写字楼大厅落地窗前几排沙发围着圆桌,右手边一家咖啡,绿植隔出一块休息区,陶枝一边低着头玩手机,坐在最边上的一个空沙发上面等了一会儿,感觉到旁边的位置轻轻一陷。

陶枝抬起头来。

锡纸烫甩了一下刘海:“陶老师,等人呢?”

陶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飞扬起来的狗毛:“等男朋友。”

锡纸烫愣了愣:“你小助理不是说你没男朋友吗?”

陶枝懒得跟他多说,转过头来继续玩手机。

她点开微信里江起淮的聊天框,开了一个位置共享。

刚开始只有她一个人的小点点,等了一下,江起淮的位置小坐标也挤了进来。

陶枝看着他的图标离她就只有一点点的,几乎要重叠的距离,然后慢慢地靠近,她“咦”了一声,转过头去。

手机上两个小小的坐标重合在一起。

陶枝仰着头,看着后面站着的人,忍不住抿起嘴角:“饿了!”

江起淮垂着头,在看见她的时候,眉眼似乎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想吃什么?”

“都行都行,路上再说吧。”陶枝站起身来,绕过还坐在旁边的锡纸烫。

她刚走过去,锡纸烫突然出声:“江起淮?”

陶枝愣了愣,转过头去。

江起淮侧头看了他一眼。

锡纸烫不确定道:“是你吧,我操,好巧啊,你不是在华尔街吗?怎么回国了?”

江起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的脸上写着两个字:你谁。

像极了当年季繁转到实验一中来第一天认仇人时候他的反应。

陶枝有些想笑。

但锡纸烫并不在意,他兴奋地自我介绍了一番以后开始寒暄,陶枝勉强从他一堆废话里提炼出了少得可怜的有用信息——

江起淮硕士时候的同班同学,刚毕业回国。

人都毕业工作了一年多了你才刚毕业回国,你咋还好意思说呢。

陶枝就看着锡纸烫跟江起淮要了个微信,俩人加完以后道了个别,出写字楼门的时候,陶枝好奇地问:“你真不记得他了呀?”

江起淮:“不记得了。”

陶枝脑袋往下缩了缩,躲进围巾里看着他开了车门:“我还觉得他还挺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

她钻进副驾驶的时候江起淮看了她一眼,绕过车头坐上车,没说话。

陶枝起初没注意,直到车子开出好一会儿了,她收起手机抬起头来,才发现他唇角向下撇着,始终一声不吭。

等红灯的功夫,陶枝凑过去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下撇的唇角:“你怎么了?”

江起淮顿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淡淡问了一句:“他怎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了。”

陶枝:“……”

就为了这事儿闷一路呢。

陶枝忍着笑瞅他:“就,话挺多的,性格很活泼。”

江起淮点点头,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话少的就让人印象不深刻。”

陶枝也是一脸郑重其事地跟着点头:“是这样,那怎么办?”

江起淮侧过头来。

冬天日短,两边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温暖的黄色光线顺着车窗和挡风玻璃透进车里,朦胧而明亮。十字路口的直行红灯很长,红色的阿拉伯数字不停地跳。

江起淮耷拉着唇角看了她几秒,忽而单手撑着方向盘靠过来,他低下脖颈侧着头凑上来,力度不轻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陶枝痛得“嘶”了一声:“你干嘛呀!”

江起淮含着她的唇瓣舔了舔,低喃道:“加深一下印象。”

第73章 咕噜噜 她拍了两轮太阳。

江起淮咬得这一下用了点儿力道, 闷声不吭地,像是带了点儿郁闷的小不开心和不满。

红灯跳绿,陶枝同时抵着他将人推开, 江起淮扫了一眼路况, 直起身来跟着车流向前。

他原本低垂着的眉眼微微扬起了, 看起来心情好了起来。

陶枝抬手用指尖碰了碰嘴唇, 痛感减轻, 但还是觉得有点儿麻麻的。

“说说话就咬人, ”她无语道, “你是狗吗?”

江起淮从容道:“这不是怕你记不住我。”

车子开出去这一路, 天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一月即将走到尾巴,眼见着离过年就只剩下小半个月, 街上已经开始布置起了鞭炮形状的灯串儿和贴着倒福的红灯笼,年味儿十足。

陶枝被这景象提醒着, 想起件事儿来,她侧过头, 想问问他今年过年的时候怎么安排。

刚要开口,目光落上他淡漠冷冽的侧脸, 犹豫了一下, 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江爷爷不在了,不知道他家里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是不是一个人过年。

江起淮余光瞥见她的动作, 看着前面的路没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陶枝转头,懒散地靠回副驾驶,随口说, “你们美硕是不是要读两年的?”

“正常来说要,”江起淮说,“不过学分修够了就可以毕业。”

大概是江起淮一直是个学神级别的人物,陶枝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对于他成绩好大学硕士都跳级这事儿,她反而没什么实感,直到今天遇到锡纸烫以后,她才意识到,能在宾大不到一年读完两年的课程,是一件强得很离谱的事情。

“理论上是可以,但实际几乎不可能吧,”她感慨道,“你到底怎么做到不到一年就毕业了的啊?”

江起淮单手打方向盘上了高架:“我不休息。”

陶枝反应了一下才问:“那你一直在学习工作吗?”

江起淮“嗯”了一声。

陶枝有些难以想象,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那你每天睡几个小时啊?”

“三四个小时吧,”江起淮随意道,“我觉一直很少。”

陶枝愣住了。

即使心里还有一车的话想说,她却没能问下去,也没法儿再问下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舌尖像是被碳酸汽水淋着,涩涩的,有点儿发炸。

虽然只是几句话,没有更多的描述,但陶枝大概也能够想象到他这几年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她甚至只囫囵猜了个大概,就及时制止掉了自己脑海里所有活跃着脑补出的画面来。

不能细想。

他一个人觉不觉得辛苦,会不会孤单,累不累,都让她不能去想。

在和他重逢以后,陶枝一次都没有问过江起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没想起来,直到这一刻,她想起了墓园里江爷爷褪去了颜色的慈祥笑脸,陶枝才忽然想明白。

她不是忘了,她只是始终不敢问。

她怕听见他说自己这几年过得不好。

-

之后的一路上,陶枝都没再说话。

让行的功夫江起淮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歪着脑袋抵在车窗上,闭着眼,浓密的睫毛盖出一片阴影,呼吸轻而均匀,像是睡着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惊醒过来。

“到家了吗?”她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问。

江起淮靠过来,伸手帮她把安全带按开了:“不吃饭了?”

“噢,”陶枝含糊地嘟哝了一声,“我忘了。”

她拉开车门下了车,车外的冷风吹醒了睡得有些发沉的脑子,陶枝站在街边来回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这条街。

沿着街边走到拐角处就是夜市街,街口一家便利店,再往前走是烧烤店,以前她带他来过的那家。

陶枝:“咦?”

江起淮将车锁好,随手揪着她的围巾往上拽了拽:“走吧。”

陶枝跟着他走到了那家烧烤店,这家店她后来就没怎么来过了,上次过来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陶枝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儿。

店面比以前大了一倍,大概是把隔壁也盘下来了,服务生也多了几个,不再是老板一个人在前堂忙活。

陶枝和江起淮挑了个靠墙边的位置坐下,然后看着他先点了一份炒饭。

她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她带着他出来吃烧烤,少年什么也不吃,只安静地点了一份炒饭。

东西点完,江起淮把菜单递给服务生,顺手从后头箱子里抽了两瓶啤酒,起开以后往前一推。

陶枝:“?”

“知道你的习惯,”江起淮说,“小酒鬼。”

撸串必喝酒,还是她那会儿告诉他的。

虽然她很多年不喝了。

陶枝只犹豫了一下,就很干脆地接过来,涮了个干净杯子倒满。

江起淮要开车没喝,陶枝倒是很来劲儿,大概是因为戒酒太久了,突然一下被他拉开了闸门,就有些收不住。

她酒量一直很差。

只不到两瓶啤酒下肚,她眼皮就开始发红,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努力地想要戳掉盘子里的烤虾头。

江起淮就这么看着她戳了半天:“你干嘛呢。”

“我给他脱衣服。”陶枝说。

“……”

江起淮叹了口气,把她的虾夹到自己盘子里,他抽出湿巾擦手,然后手指捏着虾将皮剥掉。

他把剥好的虾丢回她的盘子里,又抽了一张干净的湿纸巾擦拭沾了酱汁的手指。

陶枝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虾,然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起淮将手指擦干净,抬眼:“怎么了?”

陶枝皱着眉看着他,不满地说:“你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江起淮:“……”

他面无表情地捏着她还剩半瓶的啤酒瓶颈拎走,然后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小杯茶水:“喝茶吧。”

烧烤摊子的茶大多数很淡,几乎连茶味都没有了,跟温水也没什么区别,但陶枝听到这个字的时候,还是连鼻子都皱起来了:“我不喜欢喝茶。”

“嗯,你喝茶要分跟谁。”江起淮了然地说,一边抬手叫了服务生。

陶枝这会儿脑子有些迟钝,也没想起来自己之前为了气他都说过些什么,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话。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杯茶,然后看见服务员端着一碟子蜂蜜走过来,递给江起淮。

江起淮拿着小勺子舀了两小勺蜂蜜在她的茶杯里,又重新放在她面前:“甜的了。”

陶枝愣了愣。

她捧着小杯子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朋友说,甜的茶水是不对的,会喝不出茶的味道。”

江起淮低着眼,漫不经心说:“无所谓,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用管什么是对的。”

陶枝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喝酒稍微有点儿上脸,这会儿不止眼皮,连着鼻尖和脸蛋儿也跟着微微红了,她翘着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很久没喝醉了,上一次喝醉酒,是高考完以后聚餐的时候。”

江起淮抬眼,耐心地应声:“确实很久了。”

陶枝微抬了下巴,看着他说:“那天我去找你了,但我没找到。”

江起淮愣了愣。

陶枝将面前的盘子和杯子往前一推,趴在了桌子上,声音低落地重复道:“我没有找到,你不见了。”

她下巴垫在手臂上,歪着脑袋回忆起来,语速很慢:“那天特别热,还有好多好多蚊子,我就坐在那里,”她虚虚往前一指,“坐在那里看照片,你给我留了好多照片。”

她看了很久。

他的小时候,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时光,他珍贵的秘密,他藏在心里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走的时候都没有带走,仿佛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不再重要了,所以被他弃之如敝履。

因为都不重要了,所以他不要了。

陶枝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有些红,声音不受控制地哽着,带着一点点委屈的怨:“你连照片都不要了,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要我了?”

江起淮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

像是坐久了压麻了身体,四肢百骸连带着心脏都像被一排排极其细小的针尖扎着,细细密密,泛着酸麻的疼痛感。

江起淮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

他们分开的那一天,他有太多话想告诉她,但最后,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他不想让她等着,他想让她一路潇洒大步向前,走向更宽阔的天空。

但万一,她对他还有一丝留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有一天突然一时兴起,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将照片一张一张取下来,又一张一张重新贴回去,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墙上,耐心地等待着它们的主人想要等来的那个人。

那是他无法跟任何人诉说的期盼,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的抓着她的手,是他最后的一点点,仅剩的阴暗和私心。

他想让她知道,我是如此的喜欢你。

我在很早之前,在我们在一起之前,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就一直喜欢你。

少年时期的江起淮一直以为,在他们这段关系里,陶枝是很游刃有余的。

她有过男朋友,她轻车熟路地靠近他,自然而然地和他亲昵,然后轻而易举地让他臣服。

所以他当时选择了离开。

他以为自己对于她来说其实还没那么重要,江起淮从没感受过成为其他人“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就连江清和,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对于江清和来说,最重要的人其实是江治。

他没有想到,真的有一个人会觉得,他也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是他做错了事。

他完全低估和轻视了她当时的决心和一片赤诚的喜欢。

陶枝眼睛通红,执拗又坚持地看着他,就好像这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在喝醉的那一天种下了,所以从那以后,她都不再喝酒。

直到再一次喝醉,她固执地要将它拔出来。

江起淮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清楚。

他说不出任何话,半晌,才哑声开口道:“我想留给你。”

陶枝吸着鼻子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打了个酒嗝。

“你想要我,等着你回来吗?”她磕磕巴巴地说。

“想,”江起淮说,“但我希望你不要等我。”

陶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费劲儿吧啦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捋不顺。

她放弃了,不开心地瘪瘪嘴,闷闷地,哽咽着说:“可是你这么这么久了,都不回来,你这么久都没有想回来。”

江起淮目光很轻地在她身上落下,声音低着:“枝枝,我每天都想快点回来找你。”

所以将睡眠时间压缩到极限,然后把剩余下来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工作。

在离开她的那段日子里,哪怕只早一个月,只早一天也好,他都想快点回来。

但他不能心急,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上这条路,他就只能一路朝着出口的方向走,他不能回头,只能竭尽全力地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朝着路的尽头跑。

在江清和去世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或许几周,又或许更长的时间,江起淮曾一度觉得自己钻进了绝望又偏执的死胡同。

他生命中的色彩消失得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甚至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几年过得就像场笑话。

他的所有坚持都像是无用功一样,他没有办法保护任何人,最终也没能做到任何事。

江起淮忽然就不想再往前跑了。

他放任自己被沼泽一点一点吞噬,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再挣扎。

直到他接到了季繁的电话。

他跟他说陶枝没听家里的话跑去C大读了个奇怪专业,说她花掉了几乎全部零花钱买了死贵的相机和镜头,说她成天跟大学社团里认识的朋友世界各地的跑,到处拍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

说她兴致勃勃地参加了一个摄影拍卖展,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的照片能被名家争抢,美滋滋地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摄影少女。

那天,江起淮坐在床边一直等到了天亮。

他茫然的抬起头,然后看见了窗外熹微的晨光。

他去了季繁说的那个拍卖摄影展。

他当时已经不知道熬过了多少个晚上,各个方面的状态其实都很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大概只是最后的这一点力气,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点儿什么。

甚至他是怎么看着地图找过去的,她的那张照片拍的究竟是黄昏还是黎明,他都辨认得有些恍惚。

他只知道,她拍了两轮太阳。

一轮伴着滚滚红云,遥远地挂在天边的海平线上。

另一轮踩着海水,踏着光。

然后,再一次明朗地照进了混沌的泥沼里,朝他走来。

第74章 咕噜噜 殿下抱抱我。

江起淮说的很多话, 陶枝觉得自己是听不懂的。

可是恍惚之中,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从中听懂了些什么。

烧烤店里氛围热闹沸腾,暖气开得很足, 靠着墙边热乎乎地烘着, 一片喧嚣里, 陶枝半垂着眼趴在桌子上, 像是睡着了。

江起淮起身去结了账, 帮她把外套披上, 微微弯下身子说:“枝枝, 回家了。”

陶枝偏着头, 皱着眉扁了扁嘴:“枝枝为什么要回家。”

“太晚了,枝枝回去早点休息。”他耐着性子说。

陶枝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有, 好半天,她慢吞吞地站起来, 披着外套也没穿,直接往外走。

江起淮拿着她的围巾跟在后面。

陶枝沿着街边笔直往前, 江起淮一路跟着,走出十几米远, 她忽然转过头来, 趾高气昂地说:“我想喝酸奶。”

江起淮垂着头,忽然没由来地笑了。

陶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起淮指了指街对面的便利店, “要去买吗?”

“要。”陶枝眼睛亮了亮,小跑过去直接进了便利店。

江起淮进去的时候,陶枝正站在保鲜冷柜前,她手里已经拿了五六瓶酸奶, 还仰着脸盯着冷柜里的另外一瓶,她抬手想拿,发现两只手都被占满了。

于是将刚刚拿好的全都抱在怀里,伸手继续拿。

她指尖刚探出去,从她身后更高一点儿的地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在她之前将那瓶酸奶拿走。

陶枝转过头去。

江起淮将那瓶也堆在了她怀里那满怀的酸奶上头,他看着她吃力地抱着满怀的酸奶瓶子,有些好笑:“抱好了,别掉了。”

陶枝用下巴抵着酸奶瓶盖,含糊地说:“你不是一米六吗,怎么能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