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清晨的阳光熹微,她身上带着浅浅的光芒。

  她长睫漫不经心垂落,轻轻哼唱。

  林唯司失神地望着她。

  很小的时候,他捡球捡到一家别墅门口,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双腿浸在水池中,闭眼吹口琴。

  她听见动静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如琥珀,挑剔地看着他。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把脏兮兮的手往哪里藏。

  “我就说林总监暗恋小樱,你们还不信。”

  林唯司回神,看见公司员工打趣儿调笑他,瞬间炸毛!

  草啊,谁他妈喜欢覃樱表里不一的演技派混球了!他眼睛有这么瞎吗!

  他喜欢御姐,纯24K御姐!况且他这么威猛的男人用得着暗恋谁?

  中午,林唯司好不容易平复别扭的心情,纡尊降贵对覃樱说:“走,一起吃饭。”

  公司待遇很不错,员工管饭,顿顿三荤两素。覃樱靠在门口,揉了揉酸软的肩膀,拒绝:“林总监年龄不小了。”

  林唯司:“?”

  覃樱:“该找女朋友一起吃,不要奶兮兮黏着姐姐。”

  林唯司被她气得螺旋升天!

  眼见就要爆发,覃樱挽住一个人的手:“陈姐,一起吃饭。”

  陈姐笑着说:“好呀。”

  林唯司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陈姐回头看了眼林唯司,说:“林总监条件挺不错的,你真不考虑考虑他?”

  可怜见的,覃樱才入职半个月,目前还是个实习生,但林唯司暗恋覃樱都快成整个公司公开的秘密了,只有他自己嘴硬不肯承认。

  覃樱说:“他很好,是我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哪里都不合适,年少时她的娇俏可人、天真烂漫和一腔爱恨都给了另一个人,如今剩下的,只有疲惫的躯体,无望的性格,和破碎的感情。

  她以前喜欢的人,像三千米深海中凶恶的鲨鱼。而林唯司到了现在,都还是一只单纯的傻白甜。

  这么可爱的奶黄包呀,看小黄书都要脸红,她不想去豁豁人家。

  她不再相信爱情。

  覃樱和陈姐打好饭,和几个女同事聚在一桌吃。

  他们在聊最近的八卦。

  “蔚桃桃在打官司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她这才结婚多久啊,之前就有网友说,她和她那个妈宝男老公早晚得离。”

  有人唏嘘:“可不是,去年官宣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多幸福,结果说离就离了。”

  “要我说离了也好,那男人太恶心了,跟没断奶似的,现在还在他妈唆使下想分蔚桃桃财产。”

  蔚桃桃挺出名的,她并非专业歌手,靠唱网络歌曲出道。她曲风独特,几张专辑一出,大街小巷和某几个app都迅速流行起来。

  覃樱他们公司是影视公司,对歌手演员们耳熟能详。蔚桃桃去年才官宣结婚说她很幸福,没想到今年就闹着要离婚。

  “蔚桃桃能同意分财产给他?”

  “那当然不能。”付梦菁端着餐盘过来,接话道,“所以她的律师是周渡。”

  听见这个名字,大家“哇哦”一声:“是给宋薇澜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付梦菁说:“没错。”

  她开始对周律师的近况侃侃而谈。

  有人忍不住问:“梦菁,你和周律师认识啊?”

  “当然。”

  “很熟吗,他真的有报道上那么好看。”

  付梦菁说:“挺熟的,他非常绅士。”

  覃樱默默抽了抽嘴角,深深怀疑他们口中的和自己认识的周渡不是同一个人。

  陈姐扁扁嘴,靠近覃樱,小声道:“付梦菁喜欢周渡,追周渡一年了,她爸爸的公司和渡衡律所有合作,每次提到大热的案子,她张口闭口都是周律师。”

  覃樱轻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付梦菁,听说你之前邀请周律师吃饭,他同意了吗?”出声的人和付梦菁一向不合,故意让付梦菁难堪。

  付梦菁在公司人缘很差,虚荣、说话不过脑子,仗着家境好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付梦菁脸色一僵,没好气道:“周律师的性格和脾气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答应任何单独的饭局。”

  这倒是,不仅是她,就没人约饭成功过。

  就在这时,覃樱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你好?”

  那头传来温柔礼貌的女声:“覃小姐,我是渡衡律师事务所的,上次您来我们律所做咨询,希望周律师接受您的委托,周律师只有今天晚上六点半有时间,您这边有空吗?”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覃樱阴谋论,不是说他不接任何饭局,为什么会答应自己?难道真的想现场观摩失婚的女人,亲自奚落一番?

  覃樱心中计较着,试探地问:“那我六点半后请他吃饭?”

  “等等,我帮您问问。”

  那边消失了一会儿:“七点钟,周律师说他会准时到达。至于你这边,过时不候。”女声像是在传达别人的话,顿了顿补充,“谈合作。”

  特立独裁地定好时间,很符合那个男人的风格。那边定好地点,覃樱挂了电话,一桌人都好奇看她。

  “覃樱,谁约你吃饭呢?我怎么听见了周律师。”

  覃樱见付梦菁也盯着她,想起刚才他们议论的话题,她不欲招惹梦菁,刚想带过话题。

  付梦菁讥笑地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是周渡吧,她这样长得跟绿茶似的货色也配!”

  这话说得过分难听,众人看看覃樱,觉得她一个实习生,平时看起来踏实努力脾气很好。现在林唯司不在这里,没人给她出头,她被公司老人付梦菁欺负了也只能忍。

  覃樱放下筷子,总算知道付梦菁为什么如此不招人待见。有的极品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开眼界的。

  她悠然道:“我是绿茶,你是什么?涮锅水?先把整毁了的鼻子扶正再来和我说话。”

  所有人目瞪口呆,连付梦菁都没想到她敢还嘴。

  她欺负新人欺负惯了,屡试不爽。欺负新人是一种病态的职场潜规则,为了留在公司渡过实习期,新人们往往忍气吞声。

  覃樱端起盘子,她又不从付梦菁这里领钱,谁还惯着谁了?即便说了又怎样,付梦菁还能追上来打她?

第5章 (“要我亲自请你?”)

  付梦菁确实无法追上来打覃樱,她脸色黑了又青,难看至极。

  她捂住鼻子,真的整歪了吗?覃樱话一出,她总觉得所有人视线都在若有若无看向她的鼻子。

  李圆平时和付梦菁抱团,覃樱走了她生怕付梦菁这个大小姐一会儿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忙若有所指安慰道:“梦菁,别和一个新人置气。”

  经她提醒,付梦菁回过味来,是啊,覃樱只是个新人,一个实习生。同处一个公司,还怕找不到机会给覃樱下绊子?

  这一批新人里面,付梦菁最讨厌覃樱。她坚定地认为,覃樱是关系户,走林唯司的后门进入公司。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启明影视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影视媒体公司,去年对外招聘门槛已是研究生起步,哪怕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不一定进得来。

  付梦菁看到过覃樱的简历,连大学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没有!

  付梦菁轻蔑一笑,这样的人只能靠睡上位!除了一张脸,还会做什么?

  其实还有种情况可以被破格录入:才华横溢,已经到了不看学历的地步。

  覃樱怎么可能是第二种!

  付梦菁唇角上挑,给李圆道:“下午你说出去,覃樱只有高中学历,靠陪睡进的公司。”

  此言一出,李圆犹豫地说:“这样撒谎很容易被识破的。”

  付梦菁冷冷看她一眼:“你以为我没脑子,这当然是实话!”

  李圆怀疑:“她真的只有高中学历?”

  “我亲自看见的能有假?”

  李圆惊讶不已。

  *

  覃樱没管付梦菁的反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依照覃樱的计划,她想从周渡口中得知关夜雪的消息根本不可能。

  但把楚安宓作为突破口就简单多了。

  一年前楚安宓也在国内,以她对周渡的爱慕和占有欲,不可能对关夜雪的案子毫不知情。

  楚安宓敏感至极,学心理,便处处剖析人心。周渡本就患有情感淡漠症,令她很没安全感。

  六年前楚安宓命都不要,也要害覃樱家破人亡,让她与周渡彻底反目。

  楚安宓是个疯子,只爱周渡的疯子,为了周渡她什么都可以做。

  假如对楚安宓说:“给你500万,离开周渡。”

  楚安宓会不屑一顾。

  但如果覃樱对她说:“给我关夜雪的消息,我这辈子都不再见周渡。”

  楚安宓百分百会同意。

  覃樱看来,周par和楚医生两个人都病得不轻。

  她打算刺激楚安宓,让楚安宓误以为自己和周渡之间有什么,从而换取关夜雪的消息。

  算盘打得很好,要与周渡产生交集却很难,覃樱压根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周渡答应和她吃饭,实在太奇怪了。

  为什么呢?

  他早就不是六年前的少年,现在他有钱有地位,这就意味着他有选择的权利。他从来都对覃樱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覃樱以为这次依旧得靠自己缠上去,都做好了打长期攻坚战的准备。

  但他居然来了。

  是真的恨她恨到想亲自看看现在的她有多落魄凄惨、“婚姻不幸”吗?

  覃樱点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已经六点钟,她只有一个小时乔装自己。

  她可不想自己的谎言一个照面就会被周渡拆穿。

  想到自己先前去律所捏造的被家暴形象,真牙疼。不论如何先把人设立稳再说,到时候见招拆招。

  覃樱飞奔到离公司最近的商业街,直奔服装店去,亏得过去十九年的优渥生活,穿搭方面她很有一套。

  覃樱拿了一条娇柔淡雅的丁香紫绑带连衣裙,搭配裸色缀银高跟鞋,她扯掉绑住头发的橡皮筋,让海藻般的卷发自然散落。

  裙子带着几分娇俏的小性感,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柔嫩。

  导购员眼睛一亮:“您穿这一身很好看。”

  覃樱微笑道:“谢谢。”然而价格却并不美丽,这两样东西花了她八千块,攒了小半年的小金库飞速减少。

  覃樱顾不上心疼,她没有时间了。

  拎着包跑出来,她拦了辆车坐上去,开始手脚利落地为自己上妆,托了这几年颠沛流离的福,她学会了许多从前不会的技能。

  先为自己画了一个可怜的妆容。

  覃樱还在身上露出来的地方狠狠拧了几把,她皮肤白,这几下以后简直触目惊心。

  她怕骗不过周渡,对自己下手特别狠,丝毫不敢留情,没一会儿那几处已经变得青紫。

  覃樱“嘶嘶”吸着气。

  现在这裙子的好处就显露出来,她制造出来的伤痕一览无余。

  折腾完一通,覃樱下车时,已经从阳光白领转变成被家暴的凄风苦雨小可怜。

  紧赶慢赶,抵达餐厅刚好六点五十五,覃樱终于能够歇口气。

  夏季黑得比较晚,这个点恰是夕阳迟迟,半边瑰色。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长街尽头,她目光所及处,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在餐厅门口停下。

  周渡从车上下来,他身上纯黑色的衬衫扣得一丝不苟。许是夕阳温暖,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冰冷,依稀有几分像当初的少年。

  长街,少年。多美好的两个词汇。

  转瞬让她联想到了许久前,夕阳下的街头,少女背着大提琴,倒退着走,面朝少年甜甜地问:“你今天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少年错开她,目不斜视往前走:“与你无关。”

  她说:“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过生日,你许愿?”他嗤笑。

  阳光暖,风也暖,一切都那么惬意。少女的影子与少年的影子交叠,光影之下她抬起手,影子的动作变成少女纤细的手抚上少年的脸庞。

  她眼睛明亮,认真而炽烈道:“周渡,我要你无灾无难,无我不欢。”

  他脚步一顿,冷冷说:“神经病。”

  *

  经年后覃樱才明白,一个女生骂男生神经病,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真的讨厌他,还有百分之五十,是被招惹得动心无措。

  可一个男生说女生神经病,那就只能是百分百地讨厌她。

  现在她懂了,所以她坐在这里,再也不沾情爱。

  只拼演技。

  她正襟危坐,酝酿一个想离婚的女人该有的状态。

  失意落寞,悲愤耻辱,或许还有着绝望迷茫。她所扮演角色的心态应该是:她恨周渡,却又不得不求助于他。

  于是周渡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覃樱局促地握住杯子,微抿住唇,脸色苍白。

  听他脚步声走近,她肩膀微微颤动,不敢抬头,祈求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已经如你所愿。不管你以前为什么想报复我,我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你能帮帮我吗?”

  “我……”她顿了顿,带着哭腔,像个丢弃了自尊的人,“我真的想离婚。”

  半晌不见他回应,覃樱憋出泪,小心翼翼抬眸。

  她怔了怔。

  周渡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她锁骨的青紫上。有点儿冷凉。

  覃樱不太自在地瑟缩靠后。

  许是他盯着她身上青紫的时间太长,长得令她窒息。

  他的眼神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冷,还带着几分她不太理解的薄怒。

  餐厅灯光暖黄,男人狭长淡漠的眼一寸寸逡巡过她的伤处——

  颈侧、肩膀、锁骨、手臂。

  他久久不语,导致覃樱变得紧张,心跳砰砰砰,周渡在看什么,不会看出是假的了吧。

  就在覃樱快绷不住的时候。

  “他干的?”他嗓音低沉醇厚,调子冷冰冰的。

  覃樱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现在的“老公”。

  她呐呐应:“嗯。”把经历伤痛后性格大变演了个十成十。

  “什么时候结的婚?”

  终于进入正常律师询问程序了,覃樱心想,这些题早就打好了腹稿,她全都会!

  “两年前,九月,在法国举行婚礼。”

  周渡唇角微微抽动,不辨喜怒:“因为相爱而结合?”

  覃樱下意识点头。

  他沉默一瞬,语气前所未有的明显嘲讽:“既然相爱,覃小姐的丈夫会对你暴力相向?不是不可一世吗,现在怎么落得说话都声如蚊蚋。覃小姐以前不是硬气着,让我去死,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覃樱:“……”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楚哪里奇怪。

  她只好默默垂下头,答不上就不答。

  如果可以,她才不想回来。

  恰好这时服务员过来,询问道:“两位想吃点什么?”

  周渡推开菜单:“不用。”

  他起身,冷眼回望覃樱:“还坐着干什么,起来,去医院验伤。”

  覃樱目瞪口呆。

  此前她什么情形都在脑海里假想了一遍,唯独没有想过,周渡会带她去验伤。

  这是咨询律师的正常程序吗?她没咨询过,也没什么经验,现在骑虎难下,有点麻爪子。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周渡薄唇一扯,皮笑肉不笑说:“要我亲自请你?”

  覃樱艰难地站起来:“不用先签什么律师协议吗?”

  他转身往外走,没搭理她。

  好吧,虽然这个发展很奇怪,但目前看来这个送上门的case周par接了。

  覃樱跟在他身后,灯影绰绰,他高大的影子把她完全笼罩,她不喜欢这样的压迫感,不动声色错开一些,在心里飞快盘算去了医院以后怎么办。

  越想越不妙,这一身伤痕都是真伤,可只是看着吓人,医生检查一下就知道不严重。

  但也好在是真的伤痕,不至于有致命的破绽。

  走到周渡车前,覃樱看清楚了他的车,去年上市的白色保时捷,外表比较低调性能却很好,价值不菲。

  覃樱坐进副驾驶,周渡启动车子。

  覃樱不想看他可怖的脸色,转而打量车里的布置,简约的商务风,没有过多的装饰,非常符合周渡的性格。

  “这是?”她愣了愣,伸手去拿放在车上的钢笔。

  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的手腕,紧得些微发疼。

  “覃小姐应当知道什么叫做物品所有权,我的东西,请你别乱动。”

  两人靠得很近,覃樱抬眸看他,不明白周渡今晚为什么发了那么多次脾气。他明明是个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人,可他今天过分刻薄了。

  短暂的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凝滞。

  周渡突然甩开她的手,顺手把钢笔扔进一旁黑色的盒子中。

  覃樱说:“抱歉。”

  她觉得,这只钢笔很眼熟。

  但怎么可能呢,六年了,她的钢笔怎么会出现在周渡车上。

第6章 我要你(无灾无难6)

  覃樱没再管钢笔,或许只是款式长得像,那个牌子的钢笔很好用,款式几乎大同小异。

  当务之急是不能去医院。

  周渡在收好钢笔以后就没和她说话,他脸色冷然,两人静默无言。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眼看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市六医院。

  覃樱冷静地思忖,她需要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周渡而不引起怀疑呢?

  医院顶部亮着白色的灯,覃樱从车窗里看出去,坞城这所城市发展迅速,日新月异,很多建筑都变了,医院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她记得医院外面的小道有两行漂亮的银杏木,一到秋天银杏叶子泛黄,金秋温暖。住院部后面有两株高大的木棉,她没有见过它们开花,却知道它们的树干十分粗壮。

  她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记忆里,她在木棉树下的长凳上,手一直在抖:“周渡,快帮我摁一下棉签,我,我没力气,腿软手软全身都软,我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少年垂眸看她,黑眸无波无澜,无动于衷。

  木棉叶子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覃樱垂下肩膀,眼里沁出几分湿意,她从小就晕针,特别怕打针输液,每逢生病只靠吃药,这次抽了她500cc血,她头晕眼花,强忍着难受。

  周渡看一眼她红肿的手臂,转身离开。

  覃樱再也忍不住,任由棉签掉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好痛啊,哪个天杀的说抽血不痛,我保证、保证不打死他……呜呜呜我再也不干了……”

  正哭着,突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

  布满泪痕的脸被人抬起,他捏住她下巴,指腹抚上她的脸颊,把泪珠擦掉。

  覃樱呆住,眼睛一眨,大颗泪珠砸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他顿了一瞬,抬眸看她。

  哎呀,她现在肯定很狼狈。“你不是走了吗?”覃樱手忙脚乱擦眼泪。

  周渡嘴角轻轻扯了扯,把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到她手中。又拿起一旁袋子,重新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签,摁住她的伤口。

  “是走了。”少年垂眸,淡淡说,“可是一公里外都听得见某个人的哭声。”

  她低咳了一声,半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那以后我一哭,你就会来我身边吗?”

  他嘲讽地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假哭,少年毫不留情掐住她的脸,把她扯出来。

  她哼哼唧唧,忍住笑意:“我不,我要死你怀里。”

  周渡:“你很有梦想,我都想成全你了。”

  后来覃樱没能死他怀里,倒是差点死他手中。青春时人人都是傻子,傻到能把给人输血也当作一种快乐,把他在乎的人当作自己在乎的人,把他递过来的砒霜当作糖果。

  如果时间能重来,覃樱绝对不会给楚安宓输那个多次血,整整五个月,2500cc!换作现在的覃樱,非得拿根管子,把楚安宓身体里属于自己的血全部抽回来,抽干也得给我全部还回来!

  前三次输血是因为她想救人,最后两次输血,却是周渡胁迫。

  覃樱看一眼身边的人。

  他对楚安宓真好啊,好到很长一段时间,坞城的市六医院在她梦中永远笼罩在沉沉天空之下。

  红灯跳成绿灯,她终于酝酿好情绪,进入想要的状态。

  “我不去医院。”

  周渡侧头,看见女人苍白的脸。都市夜空霓虹闪烁,映入她眼里却变成泛着空寂的一片虚无。她手指紧紧抓住紫色的裙摆,用力到颤抖。

  覃樱抿着唇,抬眸看着医院的方向,死死绷着脆弱感,长睫颤动平平陈述说:“我不喜欢去医院,让我下车。”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收紧。

  保时捷继续往前开,覃樱泄气地想:好吧好吧,去就去,去了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求医生帮个忙。

  没想到在驶入医院的街道前,周渡突然转了个向。

  覃樱眨了眨眼,悄悄看周渡。

  他一言不发,视线偶尔会朝窗外看一眼,最后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喂,你做什么啊?”

  周渡拔下车钥匙,冷淡道:“做一个律师该做的事,取证。”

  药店老板惊奇不已地看着保时捷停自家门口,周渡走进药店,说:“毛细血管出血,红花油,棉签。”

  老板把东西递给他,周渡结了账回来,曲起指节敲覃樱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