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考验我的演技了,怎么着算活泼啊?活蹦乱跳的,脸上还得打腮红的那种?这老头儿的喜好倒真挺符合高人的水准,与众不同。

下了车,我一边琢磨着一边跟着秦一恒在批发市场里面七拐八拐地绕路,最后停在了一个店铺门前。秦一恒告诉我到了,说完率先推了门进去。我倒并没有着急,在外面看了一下。这店铺估摸着卖的都是春联、年画或剪纸一类的东西,反正都是往家里门上贴的,看着倒挺喜庆,门外头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不过并没有很明显的招牌,也不知道这个店叫什么。

我心说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吧,这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店面虽小,可东西也不便宜,早前我还想投资几间,无奈没等下手早就被人抢没了。这老头儿卖春联都能租得起店铺,难道其中的利润真有那么高吗?

反正,不管如何,进去看看再说。我掐了烟,也推门进去。秦一恒这时候已经跟一个老头儿坐下聊上了,桌上就放着他誊写错字的那张纸。

老头儿看着岁数不像很大,脸上没多少褶子,胡子也不长,穿一身阿迪达斯的运动装,看着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老头儿,见我进来冲我点了点头,笑得还挺猥琐。

秦一恒也没帮我介绍,只是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塑料凳叫我坐下,就继续跟老头儿探讨。

秦一恒讲话声音很大,老头儿声音也不小,俩人来来回回地喊了半天,我倒是听得很清楚。秦一恒问老头儿,这些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老头儿就拿起了纸,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嘿嘿”笑了一声,说:“这东西,不是字,叫签。早前很多测字先生都会用,能测很多东西,唯独不包括姻缘。而监狱里有时候也会用到,譬如有些特定的日子,传说阎王爷那天只收单数的鬼,而要杀的死囚又是双数的,他们就会内部用签抽出来一个缓死,算是给阎王爷面子。这东西有很多笔画,能拆能填,细说起来倒是跟智力游戏有几分相像,也的确很考验人的智商。测的时候,先亮出来一个签,然后由抽签的人凭感觉填上一笔,最后由这一笔开始推算,最沉的那个人,就能免死。”

老头儿声音清亮,可我听得却很迷糊,合着这些内刊是给谁抽签用的?算是趣味小游戏?这不是扯吗?我看了看秦一恒,他却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啪啪啪”鼓掌叫好。我心领神会地赶紧也跟着鼓掌,就差为老头儿欢呼了。

老头儿环视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挺满意,随手拿了根中性笔,在纸上边写边继续讲:“这老祖宗造字,内藏天地万物玄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就拿这些签来说,它之所以千变万化,能用来占卜凶吉,就是出在这笔画上。这笔画,可是包含了五行在其中的。所谓竖,一根直木竖,这就是木;所谓横,一线无垠横,这就是土;所谓点,一星金刚点,这就是金;而撇捺搁在字的左右,左为火,表冲;右为水,表泄。这还都只是最基本的笔画,要细说起来,可是长篇大论了。

“所以,这签上小小的一笔,在懂行的人眼里,就不那么简单了。再结合填上这笔的人的生辰八字,自然就会有相冲或是相生出现,也就产生了这个签的轻重之别。”

老头儿的这番讲述的确很精彩,很让人长见识。没等秦一恒提醒,我就情不自禁地点头称好。老头儿还夸了我一句:“很懂事嘛。”又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一盒旱烟叶,卷好了丢给我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继续说,“这种签总体来说也就这么一回事,至于你们拿来的这个,肯定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这几个签写得有些不按章法,每一个上面都把五行中的一行剔除了,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复杂晦涩。”

说着,他就问秦一恒:“这些东西究竟是哪儿来的?”

我看秦一恒的架势好像还不想告诉老头儿,可现在的情况恐怕不说就解决不了问题。

秦一恒犹豫了一下,才告诉了老头儿这东西的来历,只不过他并没有说这是企业内刊里的,而是说他在帮一个朋友搬家的时候无意翻出来的,用手写在他朋友家几本旧书里,看着很好奇,所以才专程来问问。

老头儿听了点点头,轻咳了一声,告诉秦一恒:“我其实有一个自己的猜测,不过觉得有些离谱。这东西在我看来,倒并不像是在测什么,似乎是一则寻人启事。”

老头儿这句话让我瞠目结舌,看秦一恒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

老头儿估计也料到我俩会是这个反应,“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子,就把纸交给秦一恒。

秦一恒盯着纸看了几眼,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我的好奇心跟猫在胸里面抓挠似的,抬着头看了半天,无奈角度受限,只能看见纸的背面。我干脆站起身瞄了几眼,纸上乱糟糟的一片,跟学生考试用过的演草纸差不多,什么也看不出来,无奈只能又坐下,耐着性子等他俩谁解释。

结果这俩人自此之后,谁也没再谈这件事,竟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唠起了家常,也就是互相询问对方近况什么的。

顺着话头儿,老头儿问秦一恒,最近有没有见过刘瘸子,说刘瘸子前几个月来过一趟,买了几副春联,还送给他一顶帽子,说是等天冷了戴着暖和,又扔了两千块钱留了话,说过年有事就不上门来拜见了,算是提前给老头儿拜年。

秦一恒听见老头儿说起,身子轻微地晃了一下。我这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按照老头儿的说法,从时间上推算,刘瘸子失踪之前,还专程来过这里,而且,从刘瘸子留的话来看,他这很明显就是准备消失一段时间啊。他不会跟那个假冒的刘瘸子是一伙儿的吧?

我看了秦一恒一眼,他冲我撇了下嘴,估摸着是怕我忍不住插嘴,赶紧把话头儿接过去问老头儿那顶帽子是什么样的。

老头儿倒是没注意我俩心怀鬼胎,乐呵呵地把帽子取来,交给秦一恒看。

帽子整体是黑色的,有一圈红边,看着质量倒真不错。我没上手摸,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质,看样子八成是皮的。秦一恒拿在手里里外看了个遍,点点头夸了两句帽子的质量,就放到了桌子上。

我的座位跟桌子还有两步距离,刚才秦一恒拿在手上,我倒也不注意,现在从我这个角度一看,这帽子要比一般的帽子高出一些,也不知道是设计失误,还是今年就流行这种款式,反正乍一看十分不顺眼。不过,我看老头儿的意思,还挺喜欢这帽子,就忍住没开口,干脆点了根烟堵住了嘴。

烟抽了一根,秦一恒跟老头儿也聊得差不多了,他就跟老头儿告别,把那张纸小心收好,从钱包里掏了一沓钱放在桌子上。老头儿也没客套,笑着把我俩送出了门,又塞给秦一恒两副对联,就转身回去了。

出了门,我憋了半天终于能开口了,想问他,一时间还没考虑好从何问起。倒是秦一恒先表示,一切等上了车再说,直接带我出了批发市场。

上了车,秦一恒并没有着急点火返程,而是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下,告诉我,那老头儿姓房,算是现在中国为数不多的几个测字大师之一,看着岁数不大,其实也是奔九十的人了,早些年风生水起的时候,自己有好几个茶馆,人称房万金,顾名思义,就是找他求测字的,只要他开口给你讲了,底线就是一万块钱。别看老头儿笑嘻嘻的,其实脾气很臭,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就非常冲,因此惹毛了一位来测字的大人物,被对方狠狠地整了一下,茶馆就都关了门。最后,老头儿就在批发市场里面租了个小门市,看着是卖春联年画的,其实做的还是测字生意。所以,刚才在让房老头儿批字的时候,谁也没张嘴。房老头儿也是念他是旧识,否则,只要张嘴了,就得拍一万块钱在桌子上,这就算是一笔生意了。

秦一恒说完,就把房老头儿批过的那张纸掏出来给我看。我仔细端详了一阵子,上面还真跟我之前想的类似,果然跟演草纸似的,有好几个竖式,也不知道是计算着什么。

我心说,这他娘几笔就能拿一万块钱?这钱也忒好赚了吧!

问秦一恒,他就给我解释,这是房老头儿算的五行生式,别看只有几笔,里面包含的玄机非同小可。从房老头儿得出的结论来看,这东西还真有可能是一则寻人启事,因为这前四个签,分别代表了年月日时,综合到一起,就是一个生辰八字,而另外一个签,房老头儿也没算出个究竟,我们就更没办法知道是什么了,反正这东西实在有问题。

秦一恒说到这儿,语气忽然严肃起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之所以房老头儿说这寻人启事离谱,是因为推算出的生辰八字是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子时。”

这几个字他念得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跟一把大锤似的往我胸口上砸。

他说的这个时间对我而言太熟悉了,虽然我从不在嘴上提起,但夜深人静时还真会琢磨一下。这年月日,不正是那一块棺材板上刻的日子吗?江烁,卒于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这不就是我的死期吗?

我赶紧点了一根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

这其中有太多捋不顺猜不透的疑问了。对于这个所谓的死期,我一直并不当真,却还是会本能地有一些恐慌,不提起来倒好,一提起来,我整个人就堵得难受。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寻人启事实在离谱,先不说它跟所谓的我的死期有没有什么联系,就单说这个日子,可是几年后啊。即便它是寻人启事,那怎么找的是一个未来的人啊?按着生辰八字,这个人还没出生呢!那有什么好找的?或者,房老头儿算错了,这还是我的死期?妈的,怎么都想诅咒我那天死呢?

我问秦一恒:“这一定是个生辰八字吗?假如只是时间的话,那完全有可能是记录的一件事,或是一个未来的打算。”他听了,依旧很严肃地摇了摇头,说:“这是用推阳法推出来的,所以你的猜测都站不住脚,唯一能符合条件的,也只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想必发布这些签的人,是不会放一只动物的生辰八字的。”

秦一恒话音落下,车里陷入了寂静。我其实并没有想什么,只是不想说话。过了足有十分钟,他才打破沉寂,说:“今天终归没白来,还无意得到了刘瘸子的信息。本来听房老头儿这么说,我还以为刘瘸子留下了什么线索,可那顶帽子我仔细看过了,并没有任何玄机。现在看来,刘瘸子还没有遭遇不测,应该是见势不妙躲起来了。”

“但这其中还是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刘瘸子既然预料到了会有危险,为什么不向人求助呢?房万金现在虽然相比当年是没落了,但还是人脉很广、手腕很大的主儿,在这个圈里,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按理说摆平一些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刘瘸子既然都能上门来告别,完全可以向房万金求援的。”

听秦一恒念叨,我也猜测,这房老头儿岁数这么大了,再硬朗腿脚也肯定不利索了,看来是刘瘸子不想给老头儿添麻烦。

秦一恒听了直摇头,说:“即便这是成立的,那刘瘸子也完全可以向我求助。”

我脑袋直犯晕,已经无力思考了,索性闭上眼揉揉太阳穴。忽然,我明白了,刘瘸子之所以没向任何人求助,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遇到的麻烦是别人解决不了的,他知道求助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自己扛着或躲起来。这么说的话,他不是杀了人跑路了吧?

我赶紧把推出的结论告诉了秦一恒,他听了就“啊”了一声,说我的推测倒是很靠谱。然后他低头想了一阵子,还是摇摇头,表示现在凭空猜测是找不到答案的,恐怕我们还得从宏达集团入手,一切只能走着瞧了,说完,就发动了汽车,按原路返回。

第二十二章 赌局

之后三天,我跟秦一恒都没怎么联系。我实在是心力交瘁,只想在家好好休息。

秦一恒把那些企业内刊都搬回了家,估计是在家苦思冥想,跟坐禅差不多,我也懒得去见他。

第四天,我倒是接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并不需要秦一恒处理,因为是有一个人打电话过来,想要买我手里的一套房子。

他给的价格不错,利润是在我计划范围内的,我也就没多犹豫,赶紧给他过了户,毕竟我后期的房子进多出少,资金上已经有些吃紧,这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赚了钱,理所应当就得把秦一恒约出来庆祝。当晚,我就给他打了电话。听他在电话里的语气还有点儿犹豫,磨叽半天才答应出来。等到见了面,俩人吃饭时,他几乎不怎么说话,甚至都很少夹菜。

我看他这样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怕是在家研究内刊把自己研究疯了,就关心了他几句。他愣了一下,居然开口要我一会儿吃完饭,去银行取一笔现金借给他,说他晚点儿要用。

这下我就更纳闷了。我俩的生意赚的钱都是对半开的,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烧钱的爱好,再者说,这次宅子卖的钱,吃饭前我刚把他的那一份转给他。

不过,好奇归好奇,我也没好意思开口问他用钱干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俩人也没歇一会儿,直接就近找了家银行,我来来回回从ATM机上取了五万块现金,交到秦一恒手里。

他用个纸袋装好,掂量了一下,要我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看他这架势,是准备拿钱去消费,价码还不低,结果上了车,开了大半个钟头,最后竟然进到一个小区里,停在一家棋牌室门口。下了车,秦一恒轻车熟路地进了棋牌室。我在后面跟着,不由得就是一声叹息。

从入行到现在,他到手的钱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但钱再多,也架不住赌博输的,想想都替他心疼。我觉得无论作为朋友还是搭档,我都得阻止他。我拉住秦一恒,组织了下语言,想劝他两句,他却冲我摇了摇头,告诉我,一会儿别管他,晚点儿再给我解释,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走。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弄得我一愣,想了一下,觉得没准儿他的确有什么打算,就算是忽悠我的,大不了把这五万块钱输光了,不再借他就是了,也就跟了上去。

跟进了里屋,我才发现,这个棋牌室就是用这栋居民楼一层的房子改的,无非是把阳台打通,开了一个门,里面还是原来的户型。

秦一恒跟一个估计是老板的人耳语了几句,从装钱的纸袋里掏出一沓给了他,回过头叫了我一下,然后跟着那个收了钱的人,开了另一道门,往里去了。

我跟了进去,这道门就是这间房原来的正门,只不过他们做了一些改造。从这道门出去,并不是楼道,而是拐向另一间房子,应该就是棋牌室对门的这间,两间房子被他们给打通了。这间房子跟棋牌室的户型一模一样,里面并没有麻将桌,看布局和陈设,应该是麻将馆的人自住的。

这时候里面已经有了几个人,围在客厅的一个破折叠桌前面,抬头看了看我俩,都特诡异地笑了一下。

秦一恒没说话,直接坐到折叠桌前面,又叫我搬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把钱掏出来摊在桌子上。

我靠,这太像电影里黑社会交易的场景了!总感觉他们一会儿就会掏枪互指,一时间弄得我还有些提心吊胆。看秦一恒很镇定,我才放宽了心。

而后,围着桌子的几个人都同样掏出一堆钱,摆在桌子上。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拿了副扑克牌出来。这下我终于明白了,秦一恒果然是带我来赌博的,看这桌上的人民币,他们赌得还不小。

说实话,我对秦一恒很失望,可现在也只能这么陪下去了,便点了烟,看赌局吧。

他们玩的是诈金花,想必很多人都清楚是怎么个玩法。秦一恒手气不错,基本都是扣着牌下注,没几局,居然赢了小一万块钱。可看他那样子并不开心,最后竟然悄悄地跟我说:“把包里的瑞士军刀拿出来,在我裤子后面剪一个洞出来。”

他这要求实在太离谱了,是想放屁还是怎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好问他是怎么回事,只能先照做,在他的裤子上剪了一个洞,都能看见里面的内裤了。秦一恒冲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赌。

说来也怪,自打我剪了这个洞开始,秦一恒的手气就越来越差,没一会儿,就把之前赢的钱都输了进去,连本钱的五万块也没用多久,就输了个精光。

我在旁边看着是真心疼,可他表情还挺满足,把钱输光之后,拍拍屁股就带着我走人。我在后面跟着,特意离他近一些,帮他挡一挡他裤子后面的洞。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穿了条大红内裤,裤子又是灰色的,露出的内裤看着特别扎眼。

上了车,我终于忍不住了,必须要骂醒他才行,否则靠他自己醒悟可不成。还没等我开口,秦一恒却抢先表示,他近期运势太旺,不输点钱,根本不会落下来,借钱输光是很伤运势的。

而这赌场,是阴气很重的地方,说白了,孤魂野鬼都爱往这个地方奔,一是因为这赌博看起来就很好玩,它们也算是找一个乐子;二是因为来赌博的人天南海北各地的都有,即便是一个城市,也都来自四面八方,所以,在此能得到不少信息;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有很多人输了钱会气势很衰,甚至还有一些一时想不开自杀或是被逼债只能一死了之的。这些孤魂野鬼也是来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说完,秦一恒告诉我:“这赌场,自古就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能开赌场的,不仅阳间关系要过硬,八字也要够硬才行。没有戾气在身,是干不成这个的。随着社会的发展,赌场在国内很少能见到了,充其量也就是这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几个人相约来玩一场。像那种上规模的地下赌场,不太好找,倒是有一些跟赌场类似的地方,譬如,熊市时候的证劵交易市场、木料储存车间、棺材铺等。”

“这证券交易市场的原理,其实跟赌场类似,也是因为熊市时多数的股民财萎气衰,孤魂野鬼很喜欢在这里待着;而木料储存车间,是因为木材生于土中,本身属阴,加上很多游魂无家可归,想要一副棺木,所以都会来这里,这跟棺材铺也是一个道理。”

秦一恒这番话讲得让人很长见识,可我依然不懂。人从来都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旺运,没听说过谁嫌自己运好的,他不是脑袋烧了就是钱烧的。我问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为什么非得在裤子上剪洞?”

他听见我问起,才想起来裤子上有个洞,竟然从后座上拿出一条裤子换了,看来是有备而来。换完裤子,秦一恒告诉我,红内裤是不能轻易穿着的,本命年因为易犯太岁,属阴属凶,所以民间一直就有穿红内裤辟邪的习惯。但假如不是本命年穿着,倘若平日也罢,但凡上坟、抬棺、送终者都不宜穿着,说到底也是因为很多相冲之说。而赌博、行凶穿着,就更不妥当,容易冲了自己的运势。所以,他为了让自己输得快一点,特地穿了这么一条。至于裤子剪洞,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赌运降下来,所谓破衣烂衫上赌桌,是很晦气的一种做法。

看来,他为了输钱,还想了不少辙,真够难为他的了。但他依然没解释,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我又问了一遍,他才点了根烟,轻描淡写地吐了几个字:“我想见鬼。”说完转过脸,继续道,“那个石膏像,有些问题。”

第二十三章 石膏像的秘密

秦一恒语气很轻松,表情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问他石膏像究竟有什么问题,他说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一会儿等看了就知道了,然后就开着车直奔他家。

一路上我的心一直跟着车轮颠簸,想闭上眼眯一会儿,也始终静不下来。

等到了地方,他开了门,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环视了一圈,发现那个衣柜还立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就让人头疼。

至于石膏像,我还没见着,也不知道藏哪儿了。仔细找了一下,才发现石膏像已经被他立在一个墙角,身上竟然还披了件东西。我也没细看,也不知道是毯子还是件衣服。

秦一恒直接走到石膏像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披在石膏像上面的东西掀开,指了一下,叫我过去看。

我凑过去,还没等走近,他又上前一步拦了我一下,叮嘱我千万不要用手摸,这才让我靠近石膏像。

屋里的灯都打开了,能见度很好,即便这个石膏像是竖在角落,也不难看清。我看了几眼,觉得秦一恒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这石膏像并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无非是在石膏像胸部的位置,像是蹭到了什么脏东西或是什么染料,有六七块粉红色或是浅红色的色块。

这些色块的颜色本来都不算特别明显,但石膏像是白的,所以看起来稍微有些扎眼。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秦一恒用来遮石膏像的那个东西掉色。我转过身看了一下,又觉得不是。他摘下去的东西是个深蓝色的布面,要从色系上来看,即便掉色也不应该发红。我心说看这架势,这几块红颜色是自己出现的?他家里又有人悄悄地进来了?这又是给我俩送的线索?

我问秦一恒,他没直接回答,又叮嘱了我一遍不要太靠近石膏像,才用手指着红色块告诉我,这些东西,他刚发现时也觉得很意外,起初还以为是跟家里的光源反射什么的有关系,才把石膏像搬到了角落里,结果这石膏像上的颜色越来越多,而且都是不知不觉就出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琢磨了好几天,才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非常离谱,直到现在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所想的究竟是真是假。说着,秦一恒使劲吸了一口烟,才缓缓地继续说:“这东西,是尸斑。”

他最后俩字冒出来,我就感觉自己鞋里忽然被人塞了块冰似的。这东西是尸斑?不是尸体身上才有吗?他娘的这个可是石膏像啊,就算它做得再逼真、再像人,那也不是尸体啊。

我对生物学没什么了解,反正我看电影里有一些法医验尸的镜头有讲过,尸斑是在人死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出现的,似乎细说起来还跟怎么死法有关系,反正是能从尸斑上大致推断出尸体的死亡时间。据说时间越长尸斑的颜色就越深。我看石膏像上的颜色倒比较浅,合着是刚死不久的石膏像?这怎么像是在演科幻电影啊?

这越来越挑战人的思维极限了。

这要真是尸斑,我觉得我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秦一恒肯定早就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叹了口气说:“我也只是大胆猜测,目前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所以,今晚我打算用一点办法,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说完,他竟然拿起地上的那块蓝布,垫着手,把石膏像搬了起来,并叫我在他前面开门,一路把石膏像搬到了楼下,用绳子固定在了车的后排座上。

俩人坐上车,秦一恒看了看表,说:“还有一段时间才是午夜,这时候先休息一下,争取睡一会儿养精蓄锐,一会儿指不定会有什么幺蛾子。”

他说得倒是容易,这种情况,我能睡得着就怪了,转过身看那石膏像,这么一瞅,倒真像个尸体。

秦一恒见我老回头,劝我尽量不要去看,说恐怕这个石膏像已经有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能不招惹还是尽量别招惹。

他这话一出,我就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冷,都有点要下车的冲动了。

时间过得很慢,熬了很久,秦一恒才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为了石膏像不出什么意外,秦一恒让我负责开车,他来指路。

这一路上我开得飞快,也不管有没有超速,反正只要能尽快不跟这石膏像在一个车里就行。顺着秦一恒指的方向,我俩直奔郊外。

等到他说到了地方停车,早就过了午夜十二点。荒郊野外的,我俩还真有点儿趁着夜深人静来抛尸的意思。

秦一恒先下了车,搬了石膏像,让我从后备厢里拿了两把铲子,并叫我在后面打着手电给他照路。又走了很远,他四顾观望了一下,这才把石膏像放在了地上,叫我帮着挖坑。

还真他娘被我说着了,我俩合着是来埋尸的。这地方虽然是郊区,不过离国道不远,应该算是农田,这时候已经过了秋收,地头上是一片荒瘠。埋的时候,我就特怕冲出来几个手持粪叉的农民,把我俩当成犯罪分子就地正法了。

所幸,坑挖得很深了,四周还是死寂一片。秦一恒的要求很苛刻,挖坑要往深去,越深越好。我俩就使了吃奶的劲儿,狂挖一通,最后我的虎口都磨破了,他才用手电照了一下坑里,说差不多了,然后举着石膏像,把石膏像插到了坑里,填好土,又从旁边挖了一些土堆在四周,最后眼瞅着石膏像整个都没在了土里,只露出来一个脑瓜顶。

我俩累得够呛,歇了半天才把气儿喘匀。喝了口水,秦一恒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里。我用手电光一照,发现竟然是他随身带的龟壳。他讲道:“一会儿我要把石膏像的天灵盖敲碎,你要用最快速度把龟壳扣在石膏像的头顶上。千万要把龟壳摁死了,没我的口令,不能撒手。”

说完,秦一恒指示我在旁边站好,他自己随手捡了块石头,做了个深呼吸,凑到土堆边上用力一砸。我听见了一声闷响,石膏像肯定碎了,连忙起身行动。经历这么多,我倒是一点儿都没慌,一把就把龟壳扣了上去,仨字:稳准狠。

龟壳一扣上去,我的手就死死摁着,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摁了好一会儿,手上一点儿多余的感觉都没有,我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了秦一恒一眼。他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手电光毕竟不是冲着他那边的。

又等了一会儿,秦一恒竟然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组装出来一根竿子,竿子还挺长,一头像是有尖,他拿过来在龟壳旁边十几厘米的位置,一把就插进了土里,使劲压了几下,才松开手,竿子差不多以七十五度角固定在了土堆里。

而后他告诉我,可以松开手了,说完又从包里翻出一个装满液体的饮料瓶,顺着竿子倒了进去。

他这举动我完全没看懂,站起身往他身边凑了凑,他还摆手叫我站远一点。把一瓶子东西都倒进去之后,他也后退了好几步,紧张兮兮地盯着埋石膏像的位置。

我心说他不是准备引爆吧?刚才倒进去的是什么液体炸弹?一会儿会有什么化学反应?我赶忙又往后撤了撤,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那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见秦一恒不动,自然也不敢动弹,俩人就这么僵了足有一支烟的工夫,秦一恒才低声说了一句“来了”,然后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千万别跑,一跑就完了。”

本来我没觉得害怕,他这么一嘱咐,我的腿就有些没力,跑是肯定跑不了,能站住就不错了。我从手上感觉到,秦一恒的手心里出了不少汗,看情况他也很紧张。其实可怕的倒不见得是来东西,怕就怕你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我眼都不敢眨地盯着,然而又盯了足有三分钟,什么都没看见。

秦一恒“咦”了一声,似乎也觉得很奇怪,扭过头问我:“是不是忘了把龟壳拿下来?”

我被问得还挺心虚,以为我又犯错误了,想了一下才记起来,他只是叫我放手,没让我拿龟壳啊!我告诉他龟壳还在土上面放着呢,说完用手电光给他指了指。

秦一恒一听就喊道:“坏了,妈的,竟然忽略了。你赶紧去把龟壳取下来,再晚点儿就来不及了。”

他的语气还挺配合氛围,听得我总觉得阴森森的,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我心里还有些忌惮,妈的,还得老子给你擦屁股,想回头埋怨他几句,刚转过脸,他竟然把手电给关了。

当晚虽然有月光,可并不明朗,加上手电刚关,眼睛一时还没太适应黑暗,我在原地缓了几秒,才看准龟壳的位置,也没敢耽搁,上前一把抓了龟壳,跑回秦一恒旁边。我就想发火,妈的,这是故意整我的吧?

秦一恒却抢先冲我“嘘”了一声,皱着眉头像是在观察着什么。我赶忙回头看,顿时吃了一惊,埋石膏像的位置,竟出现了一个黑影。

第二十四章 另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我不是第一次见,或者说这种黑影我不是第一次见。在挖出九子的那个宅子里,被人推倒了钟馗像之后,我见过这么一个。

黑影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也没什么显着的体貌特征,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个东西。我愣在原地跟它对峙,竟然都没觉得害怕,脑子里只是一直在回忆九子宅子里见过的黑影,想试着对比一下。无奈虽然记得很牢,当时却也没看仔细。

秦一恒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影,我俩谁也没吱声。黑影同样一动不动的,像是在跟我们对视。我都有点怀疑这东西是不是附近什么物件的影子,根本就不是污秽。可这荒郊野外的,根本就是空旷的一片。

足有五六分钟,也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我感觉时间被拉长了。总之,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影子竟然动了起来,起初只是轻微地抖了一下,我开始还以为是幻觉或是自己眼花了。而后影子的动作幅度竟然大了起来,像是慢慢地蹲了下去,反正是缩成了一团。

这次我看得很细致,这影子虽然没有明确的四肢划分,看起来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硬要形容的话,倒有几分像是水影。不过,大致的动作还是能区分的,起码从轮廓上也能分辨,影子的确是蹲了下去,要不就是跪了下去。

这他娘什么意思?来朝拜我,给我跪下了?看着又不像啊,我斜着眼瞄了一下秦一恒,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张嘴问话,干脆转过脸继续自己琢磨。又看了一会儿,影子又抖了一下,我心里就有几分不安。因为我忽然发现,他这动作,怎么这么像百米赛跑前起跑的动作。我靠,它不会是正在准备助跑冲过来吧?

这下我平静不了了,赶紧用手捏秦一恒的手,想提醒他。他也手上用力抖了我一下,提醒我镇定。而后,他忽然轻轻地“唉”了一声,像是叹气,又有几分像是感叹。

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瞪得老大,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回过头,那个影子也没见动弹,依旧维持一个姿势。

我还纳闷,这也没见有多吓人啊,又定睛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这影子虽然没动,但好像正在逐渐变大,起码比我刚看见的时候大了三分之一。这是它没站起来,倘若站起来,恐怕得有两米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