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心开始不停地冒汗,幸好那影子并没有持续变大,而是稍过了片刻,忽然就消失了,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让我都有点儿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秦一恒清了一下嗓子,说:“现在能动了。拿好铁锹,咱们再把石膏像挖出来。下手小心点儿,别弄碎了!”

这又是一次对身体素质的考验,幸亏我平时偶尔还会去运动下,要不今晚非得给累瘫痪了。所幸土填得不是很实,秦一恒又灌了一些液体进去,挖的时候倒比第一次轻松了一些,只是要小心不能失手碰碎了石膏像,时间上反而耗费得更多。等到石膏像被挖出来摆在地上,又过了半个多钟头。

秦一恒围着石膏像转了一圈,想了想,叫我拿手电照好了,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开始敲碎石膏像的躯体。

他一边敲,我一边纳闷,刚才那个影子多半是从这个石膏像里面出来的,这东西是个容器?带着疑问,我特好奇敲碎了石膏像,会不会发现什么。

别说,还真没让我失望。秦一恒刚敲碎了一个胳膊,石膏像里就露出了一截线或是绳子一类的东西。东西并不粗,即便有手电照着,也看不太清楚。秦一恒愣了一下,竟然加快了速度,大刀阔斧地几下就把石膏像砸碎了,而后清理了残片和碎渣,一把将那根东西抽了出来。

秦一恒将那根东西拎高了,上下打量了几遍,说了声“我靠”,看意思这东西还不是个简单的物件。我看了几眼,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比我想象的要长,而且更为烦琐,有很多结和扣,看着像是有很多根连接到了一起,拎起来看的话,有几分像渔网,不过,并没有那么复杂,充其量只是个吊床半成品。

这什么东西啊?打鱼用的?我问秦一恒,他只是“嗯”了一声,叫我收拾一下东西,用之前挖出来的土,干洗一下手,要选潮湿的土,一切等回了他家再说。

我只好照做,挑了一些还有水分的土,简单地搓了一下,弄得手上黏黏的,感觉挺恶心。秦一恒在我干洗手的时候,整理了一下东西,把石膏像里找出来的和之前的那根长竿子分解装进了包里,最后又把砸碎石膏像的那块石头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我们挖出来的土堆上面,就带我返程。

回去是秦一恒开的车,路上他并没有说话。我怕他分神,也就没开口打扰。等到进了他家,瘫倒在沙发上又猛灌了几口水后,我才开口问他,今晚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开了罐啤酒,也坐在了沙发上,喝了一口,却反问我,有没有看见那个影子。

我点点头,他见我点头,就又问我,那个影子是什么样的?

我听他这么一问,就回忆了一下。要说是什么样的,我是真没看出来,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个影子蹲下去了,而且还变大了。

我回答了秦一恒,他很满意地点点头,说:“本来,我今天狂输钱,衰了运势,为的就是应对今晚这样的状况,想看看能不能跟这个污秽有一些交流。只是很可惜,还没等我作好准备呢,这个污秽就被来勾魂的小鬼收走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总结起来,就是简单的六个字:白瞎了五万块。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我就问他:“那影子,一直就在这个石膏像里面?”

秦一恒回答得很痛快:“不知道。我现在也不能分辨这东西是一早就被禁在里面的,还是后来自己溜进去的,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影子都跟这个东西有关。”说完,他打开包,掏出了从石膏像里找到的那个东西,在茶几上尽量摊开,“这玩意儿叫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用途是显而易见的,这东西,是某个高人给这个石膏像做的经脉,嵌在了石膏像体内。”

这是经脉?要不是他告诉我,给我八个脑袋恐怕我也想不出来!

我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东西,经他这么一说,我倒也看出了几分。这经脉摊开之后,不难发现,很明显是按照一个人的身体结构来做的,四肢较长,头尾较短。可这也不对,这经脉怎么会有尾巴?虽然不长,但很明显地突出来一块儿,合着这是个男人?

我指着下面多出来的这一块儿问秦一恒:“石膏像倒是性别特征很明显,这一块儿是不是就是那活儿?”

他却摇了摇头,站起身,用手点着我指的位置,一字一顿地说:“这才是问题的重点。这是尾巴,因为,这个经脉,不是人的。”

秦一恒继续告诉我,起初,他也联想不到这么远,但因为看见了那个污秽,所以他才能断定。它之所以会变大,并且会四肢着地,那是因为,附着在石膏像里,也就是这个经脉上的,根本就不是人的污秽,而是一匹马。

第二十五章 马

我听了头皮立刻就有些发麻,先不管这马的魂魄怎么会被弄进袁阵的石膏像里,单纯论这个字,这不是万老头儿家那枚象棋子吗?难道说,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关联?否则怎么会这么寸巧?

我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那枚马的象棋子,至今还被我收着。可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联系,万老头儿到底是想表示什么啊?未卜先知?提醒我们小心石膏像里的污秽?

我赶忙问秦一恒,这东西会不会就是万老头儿碰落那枚“马”棋子的原因?

秦一恒想了一会儿,并没有表态,叫我跟他走到衣柜旁边,把衣柜门拉开,指着衣柜门内侧上的画说:“这些画实在怪异,每个人的姿势看着都跟跳舞似的,而且还是集体舞,动作都很统一。之前我想了很久,一直觉得只有把所有衣柜里的画都看了才能明白个大概,但今天经这石膏像的提醒,总算是瞧出了一些端倪。”说完,秦一恒就把脖子歪向一侧,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叫我也照着他的姿势来看。

他的姿势看着十分搞笑,这一晚上弄得我腰酸背痛,脖子也好受不到哪儿去,这么一歪,还有些疼。可当我把视线调整了九十度之后,才猛然发现,之前画上动作怪异的人,都统一变成了四肢着地,像是在地面上爬行!

这些人都不会走路?之前我俩倒真都忽略了这一点,这也是因为衣柜太笨重,不好摆弄,加上按照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的思维,很难往这方面联想。

我心说,这些人都是残疾人?这一群残疾人,爬着是要去哪儿啊?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这么拼命地赶路吗?想着,我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今晚上的那个污秽是马装在了人的石膏像里,这么说的话,这些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人身马魂,所以才四肢着地?

我赶紧向秦一恒求证,他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说:“这虽然离谱,但从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推测最接近。想必这才可能是万锦荣给你那枚棋子的原因,并且,也是这个石膏像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完,他拎起那个经脉,用手搓了几下,借着光仔细地看了半天,然后告诉我,这经脉是使用不少种东西捻成一股做成的,他也认不全,但起码马鬃毛、麻线必不可少,没准儿还在最里面充了马的韧带或是骨髓进去,只不过不太好分辨。

用这种方式,其实是给污秽做了个躯,又用石膏做了个壳,恐怕在做成之时,还有一个很复杂的祭马血焚马骨的仪式。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使在石膏像内的魂魄以为自己还活着,或者说,是它知道自己死了,却无法死干净。而石膏像上面出现的尸斑一样的东西,就是证明。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感觉到石膏像有怨气。这收魂的小鬼,恐怕也是恭候多时了,却始终不能取魂交差。所以,在勾魂处,也就是人胸部锁骨上下的位置,才会留下这些淡红色的色块,这是阴差刺魂失败的证明,红色正是阴差钩子留下的。

这阴间收魂的阴差,并不一定就是电视里常演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要用阳间的话来说,死的这个人得够一定的“级别”,即大恶或大善之人,才会配得上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取。动物一类的,倘若没有道行,一般都是小鬼来勾了魂了事。况且,这牛头和马面,是不会收牛和马的魂魄的;而黑白无常,则是黑无常不会黑天来取魂,白无常不会白天来取魂。说到底,其中还是有很多说法的。

秦一恒讲完,灌了口啤酒,看着我,意思是等我提问没听懂的地方。他这番话讲得很清楚了,合着我们打碎石膏像倒是成鬼之美了,帮了阴差的一个忙。不过,我还是不解,这石膏像可是袁阵的样子啊,袁阵我们俩见过太多次了,腿脚利索着呢,要是这个石膏像只是来提醒我们画上的问题,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吗?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完了?

问起秦一恒,他“啧”了一声,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是想说不能说;有一些事,是想说不敢说。对方费尽心机,肯定是有什么顾虑。不过,不管如何,从现在看,对方的恶意并不算大。”

我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他说对方没恶意,可我总觉得我俩一直在被人玩儿呢,指不定什么人就躲在暗处,看我俩在这儿演小品呢。这么一想,我的头又有些大,事到如今,我是真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又究竟是在干什么。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转移一下话题,我就问秦一恒倒在土里的究竟是什么。

他笑了一下,说:“那些都是童子尿,倒进去,就是想用辟邪之物禁住土里,让污秽不得不从石膏像的天灵盖出来。”说完,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他娘的笑得真是欠抽,临走时还非要我用沾尿的土洗手呢,问他,他还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是因为我摁住了龟壳,恐怕我与污秽有接触,这也是为了保险。

他话虽是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跟被他耍了似的,无奈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办法追究,只能忍下来。

聊到这儿,起码算是弄清了原委。忙活了一宿,眼瞅着天就要亮了,我实在累得够呛,结束了谈话,也灌了罐啤酒,连家都懒得回,直接就睡在了秦一恒家里。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到我醒来时,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起床在屋里转了一圈,我发现秦一恒竟然没在,看时间,估计是出去买午饭了。他不会做饭,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他总不能让我饿肚子。

我打开电脑一边上网一边等他回来。谁知眼瞅着都中午一点多了,秦一恒也没出现。我肚子已经开始叫了,给他打电话催催他,号拨过去,他的电话竟在屋里响了起来,合着他根本没带电话出去。

我见这样,也甭想着蹭饭了,干脆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出门想找个小饭馆对付几口。刚出了楼道,还没等打上车,我的电话就响了,是条短信,一个陌生号发过来的,内容是想约我谈谈房子。

因为后来没有了袁阵的帮衬,我只好通过自己的人脉,把我的电话挂到了全国各地比较大的中介那边,说好有生意了,就可以让产权人直接联系我,事成之后,我们再按照合同的成交价格,以比率返介绍费给那边。

起初我也没在意,以为真是来了生意,打电话过去问了两句,接电话的听声音是个中年人,说话倒挺客气,说是在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想约我见面谈,就给我报了个茶馆的地址。

第二十六章 神秘的卖家

这个茶馆我没去过,但是按照地址上的位置,离我这儿还不太远,去一趟也不耽误事,我就直接在电话里应了下来,约了半个小时之后见面,然后随便去吃了点东西,就直奔茶馆。

到了茶馆,按照电话里的约定,我直接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看着岁数都不大,都是三十岁上下,见了我全笑脸相迎,看着还挺热情,弄得我一愣。谈房子的事,至于来四个人吗?还凑巧都是男的?

我有点儿害怕这是个圈套,并没有贸然进去,回过身左右扫了两眼,过道里没见什么人影。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这是个圈套,那等我进去关了门,外面肯定会有一个他们的同伙来堵门和放风。

既然没见人影,虽说也保不齐对方是埋伏好了,但至少心里边不至于那么虚。琢磨了一下,我还是走了进去。反正这是在我的地头上,只要不害我的命,我还是有把握能把他们都找到的。

进去坐下,四个人还都很殷勤,这个递烟那个倒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套词儿,客套了足有十分钟,谁也没张嘴谈生意上的事。我想问问是什么房子,他们是从哪儿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张嘴,话头儿就被他们拐走。

我有些烦,这他娘的肯定不是来谈生意的,难道我已经在业内名气大到有粉丝了?这四个人是来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我见这样,也就不打算跟他们浪费时间了,起身推托说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就准备开门闪人。

四个人见我要走,还挺紧张,连忙挽留,却依旧不说任何跟生意有关的话题。

这地方我是真不能待了,这四个人摆明是想拖延时间,一会儿指不定有什么阴谋。我干脆连寒暄都不寒暄了,直接就开了门往外走,刚迈出去一条腿,余光就晃见过道里迎过来一个人。

这他娘果然被我说着了,外面还真有放风堵门的!

经历了那么多,我除了胆子大了,反应能力也进步不少,心里面其实已经作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顺便还计划了一下一会儿冲出去要走什么逃跑路线。没承想,定睛一看,发现走过来的是一个小老头儿,戴顶黑帽子,佝偻着腰,看着特别不经打,跟我打一照面居然还笑着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总算明白里面四个人为什么千方百计想留我了,估摸着就是在等这个老头儿过来。那四个人想必也没说话的权利,所以才一直跟我磨洋工。可即便老头儿过来了,我现在也对这档生意没什么兴趣了,这谱摆得有点儿大啊,我又不是缺他这笔钱赚。我跟老头儿摇摇头,意思是没得谈,连停都没停,直接就往外走。

老头儿倒是也没作挽留,还把过道的路给让开了。然而走了没几步,我不由得停下了,因为我猛然发现一件事——这个老头儿戴的帽子特别眼熟。

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顿时心里边一紧,这他娘的不正是刘瘸子送给房万金的帽子吗?怎么跑他这儿来了?还是他本身就有这么一顶?

我站在原地,一直盯着老头儿头上的帽子。老头儿也没回头,也这么一直站着,好像是故意让我观察。我又看了几眼,可以确定,这绝对跟刘瘸子留下的那顶帽子一样,最起码,款式和颜色都没有偏差。

这老头儿跟刘瘸子认识?刘瘸子临走前也送了他一顶?还是他跟刘瘸子失踪有什么关系?我看老头儿的岁数不小,指不定还真是什么玄学术法行当里的老前辈。我有点儿后悔没等秦一恒一起来,想上前问问老头儿帽子的事,哪怕问一下是从哪儿买的也行,可刚刚已经跟人家摇了头,我还有点拉不下脸来。

犹豫再三,我觉得还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走了两步上前,就叫了老头儿一声。老头儿回过头冲我挤着满脸的褶子笑了一下,下巴上的白胡子还挺长,也没张嘴说话,依旧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次我没拒绝,直接点点头就走了回去。屋里的那四个人见我回来,还都挺高兴,赶忙把地方让开,走了出去,等到老头儿进来,就轻轻地关了门。

老头儿看着弱不禁风的,气场还挺强,弄得我坐在椅子上,一直莫名其妙地紧张,有点儿像小时候做错事等着老师来训的感觉。

老头儿坐下后依旧没立刻张嘴,而是先慢慢地抿了一口茶,等到把一小杯茶喝完,才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年轻人,你叫什么?”

老头儿的语气很和蔼,可给我的感觉却并不客气。我只好回答说:“我叫江烁。”

老头儿听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堆起褶子笑了一下,继续问:“万江烁?”

他这句话问得我发蒙。我现在对“万”这个姓很敏感。我靠,他不会以为我跟万家祠堂有什么关系吧?合着是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万家的人?我赶忙跟老头儿解释,我姓江,单名烁。

老头儿听后点了点头,又倒了一小杯茶,待到又喝完了,才又问:“知道明天该买什么吗?”

我心说这老头儿他娘的不是有神经病吧?怎么着语气有点儿像是玩彩票玩疯的啊?但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我只能摇摇头:“不知道。”

老头儿听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并没有用手递给我,而是放到了桌子上,指了一下,问我:“见没见过这东西?”

我进来还没有三分钟,老头儿就连着问我问题,弄得我有点儿发慌。怎么整得跟面试似的?我觉得自己现在很被动,想问老头儿点儿什么,现在这情况,估计开口也是白搭,只好站起身,把那个小东西拿了过来,在手里看了看。

这个东西我倒是认识,是一方印,黑不溜秋的,摸着应该是泥塑的,大小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还挺沉,做工很粗糙,看着显然不是个高档物件。这印,我只见过石刻的或是玉刻的,像这种材料的,倒是第一次见。看了看底部,上面刻的字也不多,我努力认了一下,但是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放下印,我冲老头儿摇摇头。老头儿盯着我半晌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喝茶。我看老头儿喝茶的架势,估计身体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否则早就尿频上厕所了。

等到老头儿又喝完了一杯茶,他才开口说:“这印,就先放在你这儿。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找到了跟这个一样的,我会出高价收。”

老头儿说到这儿,倒真像是来谈生意了。闹半天是打算让我帮着寻物,可我明明是来谈房子的事的,我就问老头儿:“不是说谈房子的事吗?”

我这一问,老头儿诡异地笑了一下,说:“让你找的这个东西,只要找到了,比卖房子挣的钱多得多。”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

这下我坐不住了,先不说他给我的这个东西到底安不安全,没准儿是个定时炸弹呢,关键是我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他给我解答呢。于是,我拦住了老头儿,希望他能留下来再聊聊。

老头儿停住看了我两眼,忽然问了我一句话:“你手上有几根手指头啊?”

老头儿的语气依旧平淡不惊,却让我听得没了话。他这句话问得实在有些深奥。这是威胁我呢?意思是再拦他,小心自己的性命,还是真的另有所指?我这一愣神的工夫,他就若无其事地整了整帽子,开了门。外面的四个人估计一直就在门口守着,见门开了,赶忙把老头儿迎了出去。

说实话,我对自己的表现很失望。说起来我见过的人也不少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嫩,老头儿几句话就把我绕得迷迷糊糊的。现在这样,我觉得自己错失了这次,以后恐怕就更没有机会问了,于是我追了出去,叫了声“留步”,也不管老头儿留没留步,张嘴问老头儿这帽子是哪儿买的,我见不少人都戴。

这个问法,是我经过短暂考虑后决定的,还算是比较隐晦。老头儿这么有城府的一个人,肯定也能明白我话中有话。

老头儿听见我的问话,还真的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咳了一声,说:“这帽子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戴的,年轻人还是赶赶时髦吧。”说完,就下楼去了。

我并没有追出去,因为,我很清楚,即便我追出去,也无济于事,没准儿还得挨顿揍。回到包间,我从窗户望了一下,一直目送着老头儿和那四个人分别上了两辆车,开出了视线,我才坐下来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老头儿上的车是宝马7系,价格着实不便宜,可见这老头儿也不是个穷人,但他怎么就找到我了?是因为我做的这行比较特别?这印只有在某所凶宅里才能找到?而且老头儿说的话,怎么都让人感觉云山雾罩的,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从老头儿话里感觉,他似乎跟这一整件事还有点儿关系,而且他问我指头的那个问题,我觉得并不像是威胁这么简单吧?妈的,他还认识六指?

我终究还是太嫩了,踏入社会这么久,厚黑学的功底一直没怎么见长。事实上我一度还以为自己挺会玩心计的,精打细算,生意上通常都是我占便宜居多,可今天见了这个老头儿,光气场上我就明白了,人外有人。

我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撑死理出了无数个问号,口渴了想喝口茶,发现一整壶茶都被老头儿喝光了,干脆起身准备回去,想找秦一恒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老头儿留给我的印还放在桌子上,我琢磨了一下,还是装到了兜里,起码先给秦一恒过过目再作打算。

我出了茶馆,又给秦一恒打了一个电话,他依旧没接,看意思还没回家。我只好先回自己家,洗了个澡,上上网打发时间,隔一个小时或是四十分钟,就给秦一恒打一个电话。谁知,到了半夜,电话还是无人接听。最后我只好作罢,掏出那枚方印,在灯底下看了看,还是不见有什么特别的。

印实在是太普通了,没有任何雕饰,放桌子上,就一个方疙瘩。我心想老头儿既然要我找个相同的,这东西又一点儿特点都没有,怎么找啊?难道说玄机都在印出的东西上?

我越想越觉得我的猜测靠谱,就想找张纸印着试验一下,无奈家里纸虽然有的是,却并没有备印泥。我又不敢用别的东西代替,生怕不小心把这玩意儿毁了,只好又放在了桌子上,收拾一下准备睡觉。

脑子里很乱,入睡不太容易,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我总算睡着了。觉得刚睡着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我特无奈地接了电话,秦一恒熟悉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张嘴第一句话就把我给问精神了,因为他这句话问的是:“知道今天该买什么吗?”

这话跟老头儿白天问的那句如出一辙,白天老头儿问完,我还特地查了一下,今天也不是个节日,怎么两人都问我这个问题?我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沉,拍了两下脸,我在电话里反问秦一恒:“今天有什么要买的吗?”

他在那边嘀咕了一声,我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而后,秦一恒说:“赶紧起床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去你家接你。”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二十七章 笼街

天已经亮了,我只好起床洗漱。镜子里,我是满眼的红血丝。早前入行的时候秦一恒就说过,长期接触不干净的东西容易折阳寿,看现在这个架势,恐怕我还真就会早死。

在家等了一会儿,秦一恒就给我打电话叫我下楼。下了楼上了他的车,我也没等他开口,一股脑儿地把昨天的经历说了一通,说完之后,赶忙把昨天老头儿给我的那方印塞到了他手里。我这么做倒并不是生气,而是我实在睡眠不足,怕现在不赶紧说了,一会儿头昏脑涨的,更容易有疏漏。

秦一恒听后,把车的火熄了,拿着那方印看了半天,最后问我:“那个老头儿没说他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说:“这也不是我没本事,那老头儿的城府实在太深。”说完我就问,“这方印是干吗的?”

秦一恒把印举高一些,迎着阳光翻看了几下,说:“这东西倒不是个邪物,印底下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镇魂压邪的符文。可正因为简单,所以这东西才有些奇怪。”说着,他把印翻过来,指着上面的符文告诉我,这种符文,应用太广泛了,不仅道家会用,很多请神上身的大仙都会使,甚至保不齐一些见过世面的老头儿老太太都能写得出来,笔画也不复杂,稍微留心背一下,就能记得住,算是非常普及的一种符文。可正因为如此,它实在是太简单了,按理说是不应该刻成印的,这谁都能写,也很好写,刻章是多此一举。

古往今来,的确有一些符文被刻成了印章,但屈指可数,而且当时也有一些特定的用途,不得不刻章使用。说到这儿,他低头沉思了一下,又抬头告诉我,他可能猜到了这个印存在的意义了,那就是,这个印的使用者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大量镇魂压邪的符,手写来不及,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秦一恒撇撇嘴,“啧”了一声,继续道,只是他想不通,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多镇魂压邪符,况且又是要在一个苛刻的时间内。这实在是很离谱,因为这种符,一家一户只用一张,用多了虽说没害处,倒也没有增值的效果。

他的分析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我心说这东西是用来批量生产符咒的?是某个内行人接了一个大活儿,给一栋楼或是一个小区统一看宅贴符?又想了一下,那个老头儿既然找到我,又那么神神秘秘的,会不会最后他想让我找的是一间有很多镇魂压邪符的宅子啊?只是老头儿的提示很隐晦,想着我就问秦一恒,老头儿让我找一个一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含义啊?

秦一恒点了根烟,想了一阵儿,摇摇头,感叹道:“这东西暂时恐怕不会有定论,听你的描述,那个老头儿有问题是肯定的了,而且要是帽子真跟刘瘸子留下的那顶一样的话,恐怕这个老头儿多半就是刘瘸子失踪的原因。这中间的水,实在是深不可测。”

听他感慨,我倒是没太大触动,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困了。很多熬过夜的人都知道,像我这样睡一两个小时就起床的,还不如直接不睡头脑来得清醒。我也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大口才反应过来,秦一恒来之前装神弄鬼的,问我该买什么是怎么个情况啊?还有昨天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消失了一天呢?

问起,他就把烟头丢了,发动了汽车,做了个深呼吸,给我讲:“昨天起来之后,也是无意发现,房万金给的春联,不是房万金写的!房万金以测字闻名,书法造诣自然不会太差,而他又是个好面子喜欢张扬的人,春联可是他炫耀自己笔法的工具,向来都是亲笔写的,尤其是像这种送朋友的。我担心有什么差池,赶忙去找了一趟房万金,结果老头儿的店已经关了,问周边的商铺,都说老头儿留下话,要回老家采购,而且要买够东西才会回来。”

“我恐怕房万金也遭遇什么不测,开着车去火车站飞机场加上长途客运站打听了一整天,都没有老头儿的消息。等到后半夜放弃了准备回家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房万金留的话,出远门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买够东西。”说到这儿,秦一恒歪过头严肃地看着我,说,“之前脑子一直就没有闲暇的时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今天,是笼街开市的日子!”说完,也没等我发问,就发动了汽车,出发。

他起步开得巨快,从我家往外走的这条路很窄,比较考验技术。我一时间没敢张嘴问他笼街是个什么东西,看了眼油量表,只剩半缸油,估摸着他也去不远,干脆也就不问了,寻思着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果不其然,秦一恒并没有出城的意思,只是开着车在市区里七拐八弯地乱绕一圈,然后直奔城西头儿的开发区。

路上我还在想,怎么着也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虽说我很少自己开车,但起码路也走得差不多了,怎么从来没听过有笼街这么个地方?结果等到地方停了车,我才发现我们来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条街,只是一个很窄的小胡同,车都开不进去的那种,在开发区边缘,近郊区的两排农民自建房中间。

下了车,秦一恒也没解释,直接就带我往里面走。胡同里已经有了七八个人,都围在一起,具体在围观什么,从外面看不出来。

我俩挤开一个位置站定,我这才看见中间摆着一个长条的破案子,案子上摆着几个鸟笼子,每个鸟笼子里都有一个木盒,木盒有大有小。

围着的这群人,都在旁边指指点点的,却谁都没上手摸。

我一看就有点迷糊,这是传说中的黑市交易吗?里面不会是什么古董或是从古墓里盗出来的东西吧?我倒是弄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叫笼街了,合着别人买东西给塑料袋,这儿买东西给个鸟笼子?

我想问秦一恒,他见我要开口,就示意我不要吱声,还给我递了支烟,算是堵住了我的嘴。我见他这样,也只能先抽烟观望了。

烟快抽完的时候,从人群外头又挤进来俩人,这俩人都肥头大耳的,一个比一个胖,进来也没张嘴,只是由更胖的那个人依次上前拎起鸟笼子晃荡了那么几下,跟早晨逛公园遛鸟的老头儿手法差不多。

等到他挨个儿把鸟笼子晃完,放好,就从人群里出去了,留下另一个胖子,左右环视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

我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摆鸟笼子的这个案子我认识,早前看过电视台的鉴宝节目有过了解,这东西不是桌子,而是古时候文人用来看画用的案子。上面又摆了竹编的鸟笼子,怎么着也算是中国传统文化了。现在这个胖子清嗓是准备唱京剧?合着围的这群人都是票友?

谁知这个胖子清嗓之后,围着案子的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好几步。秦一恒也拽了我一下,叫我一块儿退后。

而后,站在案子前面的那个胖子就开了口,指着第一个鸟笼子问:“这放吗?”

人群里立刻就有一个人响应。那个胖子点了点头,比画了一下,叫响应的那个人出来。那个人就上前拎了鸟笼,跟着胖子去了身后一个独院的自建房里。等了约莫十分钟,那个胖子才又出来,依旧指着第二个鸟笼问:“这放吗?”

人群里这次还是有一个人响应,照旧走出去拎着鸟笼跟那个胖子进了院子。隔了一会儿,那个胖子又出来了。

我完全看晕了,刚才趁着靠近的工夫我仔细看了几眼,这个鸟笼子并不新,好几个鸟笼子里甚至还有不少鸟粪,而且里面的木盒也不像是个新物件儿。这东西到底是干吗的?那胖子说放什么?我看这架势搞得有几分像是拍卖啊!

秦一恒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胖子。等到胖子张嘴问第三个鸟笼子的时候,他直接应了一声“放”,就站出人堆,叫我跟着拎鸟笼子的那个胖子往院子里面走。

进了院子,我才发现,院子里大部分地方都用窝棚盖着,里面摆了很多个鸟笼子,还有一些罩着红布,不过,从轮廓上看,也是鸟笼,数不胜数。我没时间细瞧,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笼子里都有木盒,反正我目之所及的,里面都有个木盒放着。这地方越来越让人觉得邪乎,弄得跟花鸟鱼虫市场似的,可里面装的东西又根本不搭调。

也没时间细想,我们穿过院子进了屋,之前那个更胖的胖子就坐在算是客厅的一个地方等着,见我俩进来,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旁边搬出一个POS机。秦一恒也没含糊,上前就刷了卡。

我瞄了一眼POS机上显示的金额,还不少,好几万。我心说他娘的这么贵,秦一恒不是又来赌的吧?

不过,当着俩胖子的面我也没法问,只能等他刷过卡,带我从自建房的另一个门出去,我才拍了他一下,问他这到底是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