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终于有了消息,在文化街那边的垃圾桶旁发现了季湘宁的尸体。

书念跟着谢如鹤到了现场,陪在他的身边。她陪着他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也永远忘不了他看到季湘宁冷冰冰地躺在地上的时候的模样。

那一刻,谢如鹤完全崩溃,喉咙里发出极其绝望的叫声,歇斯底里的,眼泪顺势向下掉,像是染了血。他像是也没了想活着的念头,眼里的神采在一瞬间灭掉。

是书念第一次看到他哭。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快要摆脱像恶魔一样的父亲,就快要摆脱那样的家庭,跟着他同样受了那么多苦难的母亲去过好的生活。

明明就快要有新的生活了。

季湘宁却在他的眼前,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世界。

那个时候,谢冀也在旁边。看到季湘宁的尸体,他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而后失魂落魄地跪到了地上,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存在,谢如鹤的视线一顿,猛地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浑身上下都是戾气。

脑海里全是除夕当天,谢冀跟季湘宁说的话。

——“你他妈才疯了,给我滚!我告诉你!你他妈少给我跟隔壁那个狗男人来往,你要敢背叛我!我直接杀了你!我直接杀了你!!!”

谢如鹤的眼睛红得滴血,眼中的恨意仿佛要与谢冀同归于尽。他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是你杀了她吗?”

-

谢如鹤把书念送到了楼下。

一路上,两人没再有别的交谈。谢如鹤没跟着书念上楼,就站在大门外看她,像是要看着她进了门才离开。

书念抿着唇,往包里摸索着钥匙。

她站定在原地,思绪一直放在她问谢如鹤介不介意她有心理病,可他没有回答的事情上。书念觉得今天一过,之后她一定没有勇气再提了。

书念忍不住回头。

谢如鹤还站在楼下大门的位置,穿着修身的大衣,安静地看她。

两人是对立着的,一高一矮。

见她看过来,谢如鹤问:“怎么了?”

书念连忙摇头:“没事。”

也许是这夜色的蛊惑,书念总觉得有点小小的不甘心,尽管她觉得现在这个距离对于两个人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顿了下,她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般的重复:“我刚刚说的事情,你可以回去再考虑一下…就是,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觉得没关系的…”

只是觉得,现在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未来想起来的时候,可能就不会那么后悔了。

谢如鹤的神色一顿,忽地想起了这事。他把脑海里想的事情抛却脑后,走过去站在距离书念一节楼梯的位置。

被他突然的靠近吓到,书念连忙道:“你也不用着急着回答我…”

谢如鹤垂下眼,眼睛深邃又亮:“我只能回去考虑吗?”

书念小心翼翼地说:“也不是,你不想也可以…”

谢如鹤抬起手,修长指尖勾住她手里的钥匙。他的模样一顿,似乎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声音低了下来,莫名暧昧。

“我不能去你家考虑吗?”

第45章 45

“嗯?”书念的反应慢一拍, 一时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可、可以的…”

这话一落, 两人都没了动静。

却也不显得尴尬。

狭小的楼梯间。

谢如鹤跟她的距离隔得不到半米。他站在矮一层的阶梯上, 可看起来仍旧比她高一节。暖色的光投射在他身上, 细绒的光晕,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阴影。

面容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般冷漠,多了几分温和。

察觉到书念的呆滞,谢如鹤垂眼, 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 像是突然贴上皮肤的一块冰,书念下意识瑟缩了下。谢如鹤的动作一顿, 没有加重力道, 指腹在她的手上轻轻一蹭。

像是漫不经心的一个小动作, 又像是刻意般的触碰。

随后, 谢如鹤把刚从她那拿过来的钥匙放回她的手里。

“你来开门。”

-

书念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到厨房洗了两个杯子, 思绪有些乱。目光飘到自己的手腕上, 刚刚被谢如鹤碰触过的手腕仿佛带了热度, 灼热得发烫, 源源不断的。

书念觉得有点不自在,傻乎乎地用冷水冲了冲手腕。

客厅很安静, 从这隐隐能听到热水壶烧开的声音。除此之外, 再无别的动静。可她莫名觉得他的存在感格外明显, 仿佛就在附近看着她。

是令人觉得安定, 又紧张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存在。

书念调整好情绪,拿着洗好的杯子回到客厅。

谢如鹤坐在沙发上,此时正拿着她放在茶几上的一本小说在翻看。见她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她手里接过杯子。

书念迟疑地在他旁边坐下。

看着他拿起热水壶,把开水倒入杯子里,而后又兑了点冷水。

谢如鹤把其中一杯放在书念的面前。

他往四周扫了一圈,随口问:“你一个人住?”

“嗯。”书念细声道,“我妈妈再婚了,刚好我…我那段时间生病,就搬到这了。没跟他们住一块。”

谢如鹤嗯了声,没再问。

书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沉默了好一阵子。

像是在很认真的考虑,谢如鹤一直没开口。

这迟迟不来的答案,让书念的心情莫名焦虑。她垂头玩着手指,忍不住问:“你考虑好了吗?”

谢如鹤的声音懒懒散散:“还在想。”

“…”尽管知道他有他的考虑,而且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但他考虑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得出答案,大概是真的很为难。

书念闷闷道:“好,你慢慢想。”

下一秒,谢如鹤突然冒出了句:“要不你来考虑。”

“啊?”书念呆滞地张着嘴,“我考虑什么…”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眼神不太自然:“考虑是让我现在就跟你告白,还是让我继续追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他的语气格外严肃,像是真的是在很认真地征询她的意见。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书念咽了咽口水,神情怯怯:“你的意思是,不介意吗?”

“我要介意什么。”

闻言,书念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站了起来,光着脚丫子,哒哒地跑到书柜旁边,抽了好几本书出来。她走回去,像送礼物一样把书塞进谢如鹤的怀里。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谢如鹤愣愣道:“这是什么。”

书念打开其中一本:“就是关于PTSD的书,有写症状的。”她翻到某处,小声给他读着:“会有抑郁的心理反应,常表现为绝望、无助、内疚、失去自信与自尊、没有安全感等,严重者还有自杀企图或行为…”

她的语速加快,像是有些焦虑。

谢如鹤忽然打断她,认真地说:“书念,我会去了解的。”

书念垂着眼,低声说:“我一直有在看心理医生。之前吃了一年多的药,后来在医生的建议下慢慢停了,现在没吃药了。”

“…”

书念没什么底气地强调:“医生也说我的状况挺好的了…”

谢如鹤说:“我知道。”

“就是。”听着他的话,书念的眼眶一酸,忽然有点想哭,“我现在好很多了,没那么严重,不会像这上面说的这么吓人的…”

想让他明白的清清楚楚。

却又担心他了解过后,会打退堂鼓。

总会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想要到,拼尽全力去解释,尽量让自己的缺陷在他眼里缩小,可却没底气,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谢如鹤抿了抿唇,直白道:“我不介意。”

书念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很快又快开了口,尾音发颤:“我觉得这样说了,你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

“就算你不这样说。”谢如鹤平静地说,“我也不会有顾虑。”

在这一瞬。

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完全散去,只剩下绝后余生般的庆幸。书念红了眼,立刻低下头,呜咽着说:“我是想等病完全好之后再说的…”

可却不一定能等到完全好的那一天。

心理病很难彻底治愈,书念是知道的。

“你想要等吗?”谢如鹤凑过去,用指尖擦掉她的眼泪,垂眼盯着她,“我之前跟你一样,也是想等腿彻底好了再考虑这个事情。”

“…”

“可现在觉得。”谢如鹤的唇角弯了起来,“确实是没必要的。”

喜欢一个人,想跟他在一起,不应该有前提条件。这是任何人的权利,哪来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哪来那么多不必要的等待。

那些想要变得更好,变得更完美的心态,是让感情升温的推动力,而不是限制的障碍。因为这些事情,都可以跟那个人一起去做,在那个人的陪伴下去完成。

爱不仅仅是索取,还是不求回报的馈赠。

书念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这不一样的。”

谢如鹤很耐心:“哪里不一样。”

“你已经快好了。”书念自卑道,“可我却不一定。”

谢如鹤歪着头,低声询问:“那我陪着你不好吗?”

书念说:“这对你不是公平吗?”

如果知道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他。

书念很想回到半年前,回到跟谢如鹤再次重逢的那天,在那个时候告诉他,自己是喜欢他的,然后陪着他慢慢变好。

她也想陪着他,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

“那你就对我不公平一点。”

“…”因为他这副坦然毫不介意的模样,书念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忍不住发着小脾气,“你不应该这样,你得认真想。”

谢如鹤一愣:“什么。”

书年心情郁闷,觉得自己紧张了那么久的事情,在他眼里就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你得好好考虑,这是人生大事。”

“…”因为她的最后四个字,谢如鹤顿了好几秒,忽然笑出了声。

书念的眼睛还红红的,猛地抬头,生气道:“你为什么笑我。”

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谢如鹤没说话,嘴角仍旧上扬着,没有半分收敛。

书念不想理他了:“我又没有说错。”

“嗯。对不起。”谢如鹤的话里还带着笑意,“我不应该笑的。”

他承认错误的很快,却没有半点歉意。

书念还生着气,没吭声。

谢如鹤也没再说话,安静地盯着她,鸦羽似的睫毛衬得那双眼深邃而多情。他的目光像是带了温度,专注而灼灼。

她瞬间没了脾气,不自然地别开眼:“你不要看我。”

谢如鹤挑了挑眉:“不能看吗?”

“也不是不能看…”书念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就是不要一直看,会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

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心情。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往谢如鹤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那双像是在放电的桃花眼,那张艳得过分的唇,她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好像在勾引我。”

“勾引”两个字她说的极其小声。

但谢如鹤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一僵,模样变得极为不自然,像是被她戳破了自己的心思一样。

他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话题一下子被拉远。

书念觉得刚刚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大脑混乱而空白。怕他生气,她磕磕绊绊地扯开话题:“好像很晚了…”

“…”

书念碰了碰水杯,说:“水冷了,我再去烧点水。”

她拿起水壶,走到饮水机前装水。

狭小的室内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场面像是变得尴尬了起来。

书念纠结着一会儿要跟他说什么。

几乎是在她松开水机按钮的同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第二次在医院见到你的那次,手机是我故意扔的,因为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书念顿住,回头看他。

“我跟你说,在等方文承开车过来,还要一段时间,但其实他就在附近的停车场。我的手其实也没不舒服,只是想找个跟你继续呆在一起的理由。”

“后来的试音,也是我故意找了李宏,让他找新人演员来试音。因为想见你。”

“生日那天打电话给你,是因为过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和徐泽元在说话。”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窘迫。可说这些话的全部时间,谢如鹤的视线都放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躲闪。

书念跟他对视着,坠入他那双深邃的眼。

“你说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年,时间过的很快。”谢如鹤舔了舔唇角,哑着嗓子道,“但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你,也十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