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班的护士见她脸色不好,问道:“你最近怎么老心不在焉的,都已经快十二点了,不下班吗?”

  周蔚初摸着心口,一阵阵的心悸感觉让她快要窒息,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她看向时钟,已是中午。

  这段时间她几乎彻夜难眠,身子疲乏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撑不住,本来还有十多分钟就下班,她想趴在桌子上阖一会眼,没想到一睡就是三个小时。

  小护士说:“你没事吧?我看你最近都瘦了好多,眼睛也没有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是严重的话还是请假休息吧,万一马虎的做错事酿成大祸咱们担不起责任的。”

  周蔚初喉咙一噎,酸涩的感觉涌上鼻尖,她摇摇头背过身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可梦中那一幕幕不断在提醒她,她这一生已经毁了。

  被恐惧支配的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每每夜晚到那个点她的恐惧会被加深,她无时不刻都在担心警察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那天晚上后来下了场大雨,父亲告诉她那小路周边都没有摄像头不用担心,这雨也是来的巧,估计该冲的都冲掉了,就算查到什么也有他扛着。

  她无数次恶毒的想过,让父亲被抓走吧,她不要进监狱,可越是这样想她就越害怕,她是一个凶手现在也成了一个不孝者。

  手机上有李建忠几个未接电话。

  听说她把车给了周国昌,李建忠说要给她买辆新车,早些年他就想给她买了,可是碍于这车记载了太多她和裴邺坤的回忆,周蔚初一直不愿意换。

  周蔚初回拨过去。

  李建忠说:“怎么打你电话都不接,人在哪呢我和你妈都在车行等着呢。”

  “还在医院,不小心睡着了,一会就来。”

  “那你在医院等着,我们开车来接你。”

  周蔚初抬手揉捏太阳穴。让她觉得累的,是每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还要笑着和父母说话,母亲一向很会察言观色,她很害怕被看出点什么,也怕让他们知道真相痛心难过。

  ......

  本来是吃完早餐就来医院拆石膏,可偏偏裴邺坤做事没一样让她放心,让他衣服分类,他倒好,把自己的T恤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把她的衣服通通叠放,有些雪纺类的衬衫一叠就会有印子,回头穿着不好看,唯一长记性的是他把内裤和袜子分开了,李蔓做事细致,她喜欢把袜子一对一对的卷起来,男人做事粗糙,就随手堆一块。

  让他把卧室垃圾收一下等会带下去,真听话的只收了卧室的垃圾袋。

  李蔓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唠叨几句。

  裴邺坤靠在床上十分委屈,“我哪知道你这衣服什么料子。”他在宿舍都是随手塞的,捞起来能穿就行,管它有没有印记。

  李蔓一板一眼的给他展示讲解,告诉他什么该挂什么可以叠放,她大概真生气了,腮帮子鼓鼓的。

  裴邺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认真听她讲着。

  “懂了吗?”

  “懂了懂了。”

  李蔓瞪他一眼,一看就是应付她的。

  裴邺坤走到她身后抱住她,“老太婆才碎碎念,让我看看我家李老师有没有变老。”他手伸进她衣服里,“没老没老,弹性足着呢。”

  “你还闹。”

  “那别气了,下回保证只挂你的衣服,捎上我兄弟一起给你赔罪。”他弯下腰,胯间对准她屁股缝,顶了几下。

  什么叫下回保证只挂她的衣服,李蔓气到发笑,挣脱开他,背后那人却扶着她的腰开始动作起来。

  “我日,快点拆完快点回来,受不了了。”

  裴邺坤撩起她的裙摆推到腰腹,让磨蹭的隔阂更少一点。

  李蔓就在他发情期间整完了衣服。

  “李老师,你他妈都把我裤子弄湿了。”

  李蔓关上衣橱门。

  三秒钟后——“啊,媳妇我错了,错了。别掐,错了!”

  临走前他心有不满,唠叨道:“妈的,不就仗着老子惯着你。”

  ......

  裴邺坤要去拍片复查,李蔓在走廊等他,中途接到吴巧的电话,那孩子畏畏缩缩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

  昨晚打翻了老板的水果,钱是裴邺坤付的,她现在要去找她,把钱给她。

  吴巧支支吾吾半响又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李蔓说:“我现在在医院陪他拆石膏,不在家,至于钱,你可以明日学校补课给我。老师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别让爱你的人担心啊,有问题可以和我说,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一个人躲着藏着不正视问题是不行的。”

  结束通话的时候李蔓本想去里头找裴邺坤,起身却遇上李建忠,他本走的挺快,风风火火,看见她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李蔓大约能猜到他来医院干什么,多半是来找他女儿的。

  感情真好,不是吗。

  李建忠知道她在桐城这边读书工作,曾在李蔓上大学的时候也去她学校找过她,可李蔓从来都不愿意见他,就算见面,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李建忠想到黄美凤的病不由叹口气,上前搭话道:“怎么在医院,生病了吗?”

  李蔓说:“那你呢,来干什么?”

  “来接个人。”

  “接谁?”李蔓不打算留给他余地。

  李建忠回避这个问题,他不说,是因为知道李蔓知晓了心里会不舒服。

  他的不语在李蔓看来无非是心虚,或者说他也知道他自己对她亏欠多少。

  李建忠说:“爸爸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讲话,但爸爸真的想和你缓和关系,下次出来和爸爸吃个饭吧。”

  ......

  周蔚初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护士长匆匆进来吼道:“蔚初,骨科那边缺人,去帮个忙。”

  她点点头,神思恍惚的走去,直至看见裴邺坤坐在那里,他也看了她,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任何示意。

  医生说:“给他把石膏拆了,我现在有个手术。”

  有建筑工地坍塌,大批工人受伤都送来了这里,医生都忙得不可开交,一窝蜂的往急诊门口赶。

  周蔚初拿过剪刀,心里不知怎么,觉得很不平衡。

  她说:“拆了以后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用力过度,骨头刚愈合,多吃点含蛋白质的补补。”

  裴邺坤嗯了声。

  周蔚初觉得自己这番话就像是在拱手让人,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那天,你只是利用我对吗,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对吗?”

  裴邺坤坦白的承认,“如果你别多想的话那就是一顿普通的饭,我们关系没僵到那种地步。”

  他和她和平分手,是见面还能点头打招呼的关系,一顿饭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坏就坏在人的心思上。

  “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利用我成全你自己的爱情,一定要这样吗?”

  “蔚初,别让我把话说的难听,别说这个了。”

  他们已经散了,扯过去没必要。

  “你觉得她真的爱你吗?如果她真的爱你,怎么让我去争取你,这是爱一个人的姿态吗,你们认识多久,她对你真的是真心吗?”

  裴邺坤不想伤害她,他知道周蔚初是个好人,没必要撕破脸,但这番话着实让他感到不舒服。

  “我们很久以前就结束了,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对不起你过,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你结婚过一辈子,唯一愧对你的地方就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你。至于我媳妇,她爱不爱我我自己能感受到。还有,我什么心思你不也知道吗。”

  他明着暗着拒绝,可她就是想掺和一脚,他的耐心快要用尽。

  媳妇——

  这个称呼让周蔚初狠狠愣住,多么亲昵而宠溺的口吻,何时对她有过。

  她说:“我哪里比不过她吗,就算是因为当初的事情你可以恨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从来都不觉得是别人可以轻易取代的。”分手两三年,可她一直关注着他。

  裴邺坤拿过剪子,猛地剪开石膏,将石膏扔一边,摆脱这束缚的感觉让他觉得舒坦。

  “她不是别人。”

  从她出现在他生命里开始,她就不是‘别人’。

  周蔚初一颤,他的目光太过尖锐。

第三十九章

  挂在白墙的圆形钟滴答滴答的走, 秒针转动的声音无比刺耳,他扔在地上的石膏片断裂粉碎,死气沉沉的躺着。

  裴邺坤扭动手腕, 骨头咯吱咯吱的响。

  周蔚初不明所以, 只觉得他没了过去的温柔,就像硬冷的石膏, 对她都是防备和抗拒。

  “你真的很爱她吗?”

  裴邺坤沉下眸子,“不管我爱不爱她, 我们都已经结束了, 以后也不会有结果。往前看吧, 你条件不差,不怕找不到好的对象。”

  周蔚初抿唇,暗暗咬着唇肉, 直到口腔里弥漫出血腥味,她握紧的双手慢慢松开。她近日没睡过好觉,眼睛本就通红布满血丝,这会哭意上来, 眼睛更是红的厉害,有些狰狞。

  所有拼命克制的情绪一齐涌上来,她很想忍, 但越是克制就越是想哭。

  她什么都得不到了,爱的人,平静的生活,未来的幻想, 上帝连一丝机会也不给她,她却还是垂死挣扎,想得到些什么。

  她双手掩面,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抽泣声很小,却是十足的悲伤。

  他见不得女人哭,莫名觉得烦躁,重叹一口气,说:“我和她自小就认识了,这种感情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也不一定会理解,我和她也不容易,将来要走的路并不平坦,但不会变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裴邺坤活动手臂,往外走,高大的身影被微光投下阴影,笼罩住了她却又离开了她。

  周蔚初抹干眼泪,深吸一口气跟着走出去。

  李蔓看见裴邺坤出来,对李建忠说:“别总口头上说好听的,想给钱那就直接给,想请我吃饭那先定好饭店,我已经听够了,就这样吧。”

  裴邺坤没认出李建忠,朝李蔓挥挥手,炫耀他的胳膊,走近打量一眼才发现是她爸,礼貌性的叫了声李叔。

  李建忠差不多有十几年没见过裴邺坤了,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笑说:“长得都不认识了。”他看向李蔓,眼珠子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有点明白但又觉得不可能。

  李蔓说:“我们先走了。”她不想和他解释什么,没必要也不重要。

  “你们......小蔓,你们......”李建忠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不知道黄美凤知不知道这事。

  谈恋爱挺正常的,但这两个人在一起实在出乎意料。

  “爸......”周蔚初淡淡的唤了声。

  李蔓和裴邺坤的脚步同时顿住,他紧紧攫住她的手。

  李建忠也是一愣,瞧瞧李蔓的背影转过头应周蔚初。

  周蔚初看见他和那个女生紧握的手垂下眼,说道:“走吧,让你等久了。”

  李建忠第一次见她眼睛红成这样,问道:“是不是医院这几天特别忙?眼睛红的都是血丝,我来的时候看到下面都是救护车,累不累啊?累的话改天再去买车。”

  周蔚初扶着额头摇摇头,“没事,回去休息一会就行。”

  李蔓浑身僵硬,裴邺坤示意她走,她倔着不肯,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向李建忠。

  周蔚初见她走来,感到莫名其妙,以为是裴邺坤告诉了她刚刚他们之间的谈话,她来挑衅或者警告,她的目光随之锋利起来。

  李蔓看也不看周蔚初,对李建忠说道:“爸,你可别忘了你刚才说的。”

  她这一声‘爸’惊呆了三个人。

  李建忠是怎么也没想到李蔓会开口叫他爸爸,激动的手都抖了,连连道好。

  周蔚初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理不清关系,她看着李蔓的脸,确实和李建忠有几分相似,眉眼和脸颊,像的不得了。

  裴邺坤轻蹙眉,他知道李蔓在想什么。

  李建忠握住李蔓的手,笑道:“那回头订好了饭店爸爸打你电话啊,小蔓......爸爸......”他有些哽咽,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蔓扯出个淡淡的笑容,抽回自己的手,说:“等你安排好我们再好好谈,我是你亲女儿,有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周蔚初背脊一冷,看看裴邺坤视线又飘到李建忠身上,他注视着李蔓,激动万分,这种眼神,好似失而复得了宝贝。

  她眼前闪过自己撞死人的场面,她想到自己夜夜难寐,想到自己悲惨的结局,心脏猛然间剧烈收缩,她几乎喘不上气,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纠缠成一根导火线,引燃她脑袋里的炸弹,一瞬间,所有的坚持都四分五裂。

  周蔚初看向李蔓,眼底的恨意昭然若揭,血红的眼狠狠盯着她,瘦弱的身躯因为强烈的愤恨和不干颤抖得厉害,她甚至觉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手脚。

  她扑上去打断李建忠和李蔓握着的手,狠狠将李蔓推倒一边,李蔓撞在墙上,震得整个背脊都发疼。

  “为什么都是你的!为什么!”

  “周蔚初!”裴邺坤大吼一声,上去将人拉开,毫不留情甩开她,搂过李蔓,着急忙慌的询问揉背。

  李建忠也拉住周蔚初,“蔚初,你这是干什么!”

  医院走廊里人来来往往,都探头看热闹,还有几个认识周蔚初的护士指指点点。

  李蔓平静的看向周蔚初,她朝裴邺坤摇摇头说不疼。

  周蔚初早已泪流满面,像疯了一样哭泣嘶吼,她心中的恐惧终于得到宣泄。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为什么!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爸爸,爸爸......你是我爸爸啊......你也偏爱她吗,我们七八年的感情也不能让你疼我吗?”

  “蔚初,傻孩子,你在说什么?是不是累坏了?爸爸当然也疼你啊,可小蔓也是我的女儿。”

  周蔚初推开李建忠,力气之大,李建忠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脚。

  她向李蔓冲过去,手很扣住她的手,短短的指甲在李蔓手上拉住血痕,李蔓微微皱眉却不为所动。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现在什么都要抢走?”

  裴邺坤护住李蔓,硬生生将周蔚初的手扒开,他拽住周蔚初的手臂,握得手背上青筋凸起。

  “别太过分,这里是医院。”

  他甩下她的手,周蔚初被他的力量带动,整个人朝边上歪去,苦苦笑着,好在李建忠扶住她不然就瘫坐在地上了。

  李蔓说:“你口口声声称为爸爸的人是我的父亲,而我也没有插足你们的感情,我没有抢走你任何东西。”

  李建忠哎哟几声,“有话好好说,干嘛呢这是!”

  李蔓看到了她想看到的,可心中却不痛快。

  李建忠只关心周蔚初有没有事,却不慰问她一句,她自嘲般的一笑,她在喊出那声爸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丝期待。

  裴邺坤看周蔚初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不是不会忍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疯成这样,但关他屁事。

  他拍拍李蔓肩膀带人离开。

  ......

  她什么心思,他都看得明白。

  走出医院,裴邺坤把她拉到边上的小公园,小型喷泉流着水,水柱时高时低,飞溅出些许水花,溅到人臂膀上凉凉的。

  李蔓心中的不满像是可乐的气泡,渐渐消散以后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她坐在长椅上,日光灼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站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笼住她。

  她抬头看他,“不坐吗?”

  裴邺坤上前一步,双手捧住她的脸,凝视一会说:“报仇了还不开心?”

  李蔓笑了笑,伸手圈住他的腰,她埋在他腰腹间,似有些疲惫。

  “邺坤哥哥,你刚刚好男人啊。”她说的很软,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哟,还和我说俏皮话,看来心情很好?”

  李蔓脸上的笑容渐敛,低声道:“我当然开心啊,憋了这么久的一口气终于可以释放,可我不觉得有多痛快或者说我赢了,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真的不会是你的。”

  “李叔还是在意你的,你那声爸差点把他叫哭了,如果不在意你周蔚初反应也不会这么大,他现在有他的家庭,肯定是以这个家庭为重,但也不会亏待你。道理你都懂,我也不想多说,这些事说多了没意思,日子是自己的,不靠他也能过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还是忍不住会有期待。”

  裴邺坤一手揽住她一手抚摸她脑袋,“乖,以后哥哥罩你。”

  李蔓收紧手臂加深抱住他的力道,烈日打在她背上,灼热而温暖。

  他知道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来缓冲,表面再风轻云淡的人心里总有一个角落是脆弱的,你不能逼她使劲往前走。

  裴邺坤逗她,说:“两只手抱你是不是感觉很好?”

  “有点不习惯。”

  他抚摸她头发,柔顺的发丝在阳光泛着淡淡的黄色。

  裴邺坤痞气道:“等会你不习惯的多着呢。”

  李蔓脸贴着他硬邦邦的小腹,他穿的牛仔裤,皮带凸出一圈,T恤有几道褶皱陷进皮带缝里描绘出轮廓,腰部窄瘦线条硬朗,没有一点赘肉。

  她的心情不好不坏,这么多年,其实早就习惯,就算有一点失落也可以很快痊愈。

  李蔓松开他,拉过他的手察看,打石膏的那截肤色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白很多,有些不伦不类。

  她说:“还是当心着点吧,刚拆。你这肤色也是真够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的,跟裤裆里的兄弟一个色儿。”

  “不要脸。”李蔓打了记他手臂,起身要走。

  李蔓想,明明不是这个颜色。

  裴邺坤从后一把揽住她,将人勾到自己怀里,“你这女人真下流,说到我兄弟就乐呵的不行,哎,也不枉费它进进出出跋山涉水历经险阻的去讨好你。”

第四十章

  他力道大, 搂了个满怀,李蔓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被他勾着脖子动弹不得。

  裴邺坤故意使坏, 就是不让她逃脱, 手臂紧紧钳制住她,像是拖了一头小猪。

  “你说你下不下流, 还赖在我怀里不走了。”

  “......”

  两人看似在走路,可摇摇晃晃根本没跨出几步, 鹅卵石小路边上栽种的杨柳树枝条软细, 纤长的柳叶随风飘荡, 撞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响,流到地上的阳光被细叶剪碎,裴邺坤一个转身就把人抵在厚实的树干上。

  这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 又粗又糙,也可能是李蔓纤瘦,树干完全可以遮住她的身体。

  “老子现在可是两只手了,想弄你分分钟的事情, 听话点啊,不然——”他装作冷冷一笑,活像个打劫的痞子。

  李蔓说:“你不是说快点拆完快点回家吗, 不想回去?”

  裴邺坤把她头发勾到耳后,有柳絮飘落到她发上,他轻轻拿开,动作温柔, 言语却依旧不正经。

  “家里哪有这边刺激,大热天的公园没人,要不咱们——”他放低尾音,意有所指。

  他一手抚摸她脸颊,一手撑在树上,将人死死圈在怀里,他弓着背将视线与她放平,日光灼灼,更衬得他眉眼深邃,嘴角微扬,笑容有些倨傲。

  “别闹。”李蔓双手抵在他胸口防止他有什么突发动作。

  “哎呀呀,李老师思想真龌龊,我只是想亲一下。”

  “亲一下也不许,我指的就是这个。”

  “口是心非,你看看你,嘴巴都快噘成火箭炮了。”

  李蔓讲不过他,只能瞪他,可她眼眸里都是笑意,这哪是瞪他,明明就是勾引他。

  裴邺坤一只手就能擒住她两手的手腕,像副手铐牢牢锁住,捏着她下巴低头就是一个深深的吻。

  李蔓处于被动的姿势,可就连唇齿间的交锋她也处在弱势,她追不上他的狂,抵不住他的缠。

  公园就在街道边上,面积不算大,杨柳树后面有一座假山,挡住十字路口的转弯视线。

  知了一声接一声的叫,可还是被夏日独有的宁静抹平,李蔓听到他吸允她唇舌的声音,迫切又贪婪,还很色情。

  他吻到她脑子都空白。

  闷热的气流也催出她一身的汗,鼻尖都开始冒汗珠,可情侣之间一亲热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

  本来淡粉的唇硬是被他折腾成了娇艳的红色,裴邺坤心满意足的笑笑,低眸却看见她血迹斑斑的双手,手背上几条抓痕不算深,但血印子都出来了,他握住她的手递到嘴边亲了口。

  “疼不?给你呼呼?”

  “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么娇贵,被蚊子咬抓两下也就这样了。”

  裴邺坤想着周蔚初多半是因为他的原因,那这事也算得上是因他而起。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文文静静的一姑娘,挺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大概狗急跳墙?石膏是她帮我拆的,搭了几句话,后来出来事情就那样发展了。你宣示你和李叔的关系可能刺激到她了,但主要导火线大概还是因为我。哎,我愧疚啊,我家李老师肤白貌美的,现在毁容了。”说着亲吻她手背,还亲出了声。

  “毁容了正好,你回去找她,好好安慰她,也许她就又是那个文文静静的好姑娘了,回头再带回家给你爸看,找来亲戚朋友摆酒介绍,顺理成章。”李蔓挑起细细的眉峰。

  “嘶——”裴邺坤倒吸一口气,手心被李蔓捏的钻心的疼。

  她微微笑着,双唇妖冶动人。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

  “我就喜欢你这么丑的,没事,关了灯我啥也看不见照样能干的得劲。”裴邺坤等她捏够了抽手,伸到她背后捏住两臀瓣把她往自己身上压,“我爸你不从小看到大吗,家里也没少来蹭饭,亲戚朋友哪个不认识你。”

  说到这方面,李蔓眉头渐渐皱起,如果他们两个的事情告诉裴江和她母亲,一个可能吃惊的几天吃下饭,一个可能忧虑的不同意,再想想周遭邻居的议论声,相邻的两户人家的儿女在一起了,怎么说都有点别扭,也不是从小结娃娃亲的那种,也从来没人拿她和裴邺坤开玩笑说以后他们会怎么样,小时候大人们只会说裴邺坤挺有哥哥的样子,而她则是聪明啊可爱之类的,不会有人给他们贴上伴侣的标签,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可能。

  李蔓说:“意义不一样啊。真走到那一步,我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

  “刀山火海也得扛过去,你就趴老子背上,我背你过去。”

  她相信他会为她抵挡一切,可她更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女人天生柔弱需要保护,可人心都是一样,一样的脆弱,一样的坚强,一样的需要被人爱护,她的男人有些坚硬宽阔的身躯,可他的心是柔软的。

  她深深凝视着他,所有的柔情蜜意一个眼神他就能懂,李蔓并不擅长讲情话,那些誓言啊,表达爱意的词句啊,她很难自然的说出口,那个晚上圆满了青春时期的告白,那句话要不是有黑夜映衬着,要不是当时气氛到位,她铁定不会说的。

  她打趣道:“那你这是猪八戒背媳妇?”

  “诶,对!就是猪八戒背媳妇了,怎么着,看不起猪八戒啊,人家好歹也是天蓬元帅,美男子一枚。”

  “你就会往你脸上贴金。”

  李蔓身体和他紧贴着,他身体烫,传染给她,想推又推不开,这胸膛简直是个大火炉。

  他无赖道:“我这张脸可是曾经风靡青雾乡,俘获一众少女芳心,你敢说你没看上老子的颜?”

  李蔓细细回想,当初还真是先被他的脸吸引的,原本从小看到大不会有太大感触,可是青春期开始之后女生会关注好看的男生,男生会偷瞄美丽的女生还会研究不可描述的杂志书籍碟片,她很难不注意他的脸。

  李蔓反问他,“那你呢,你又喜欢我什么?”

  裴邺坤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两手不可握的奶子!”

  李蔓想听点好话,比如没有理由,我就是喜欢你 ,这种肉麻不切实际的好话,但这人,就没个正经,她作势要走,脸上的笑容也收起。

  裴邺坤托着她屁股瓣,十指一掐,轻而易举的制住她。

  “玩笑话都说不得,再说了老子有说错吗,你那边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

  “......”

  当然,一个女人被夸身材好,自己的男人又很喜欢,心底还是高兴的。

  裴邺坤知道她在装腔作势,大手又一用力,他弯下腰靠在她颈窝处,温暖的身躯将她裹住,低低道:“就算你长得很普通,就算你身材不好,我也会爱你,所以啊,不用担心老了样貌变形我会变心嫌弃。我从小就疼你宠你,虽然也欺负你,但说到底还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的,这种感情哪有什么理由可以列举。我这些天也在想,自己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可早上醒来却发现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很知足,真的很知足。轻易得到的东西可能不会被珍惜,可我能得到你,真的太不容易,先不说我们错过的好几年,不说我们之间的阻碍,就说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为你付出,就这样得到了你,怎么想我都得好好攫紧你。如果你硬要问我喜欢你什么,倒不如看看未来的人生我是怎么去喜欢你的。说的多不如做的多。”

  这段真情告白李蔓听着挺满意,软下身子被他抱。

  裴邺坤揉拍她屁股,“你就和我作,非要我说点好话才开心,真他妈难搞。”他拱李蔓脖子,鼻尖蹭着,鼻息间都是她身上好闻的香味,淡淡的清甜味。

  “你猪八戒附身吗?痒......”

  他就是要拱到她痒,拱到她受不了,一个拼命推一个使劲蹭,哪个路人瞧了,也就是小情侣打打闹闹。

  好一会,他突然说:“现在开心了吗?心情好点了吗?”

  李蔓这才发现之前心中的一点阴霾已经烟消云散,他逗她,吻她,和她道歉和她讲情话,而此刻的天空碧蓝无云,阳光耀眼。

  李蔓搂住他脖子,点头。

  她说:“你这哄人的套路挺深。”怼几句耍耍流氓再给颗蜜枣。

  “也就对你这样了,还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醋么吃的快要打嗝,还老虐待我,你瞧瞧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头我回宿舍他们该怎么想?”

  “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觉得,我操,这李老师还有sm的倾向!”

  她就知道他要说这个,所以才顺着他的话杆子爬。

  玩笑话说够了,裴邺坤亲亲她耳朵正经起来,“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媳妇儿,以后挡风遮雨的活交给我就行,家里灯泡坏了,水管漏水,扛水搬箱,这些也都我来干。乖,我保管疼够你。”

  不用去羡慕别人的家庭,不用觉得依靠自己就行。

  从前李蔓家里有个什么事情,李建忠都不在家,都是李蔓母亲自己一个人一点点扛过来,自己想方设法的解决,李蔓再大点,有些事就轮到她头上,别人有一家之主,都有个父亲在前面冲锋陷阵,可她没有。

  李蔓说:“我并没有很失望,只是有一点点的失落,因为我对他不敢有期望,虽然有时候自己无法控制,可是已经习惯了,结局总是这样。我不要求你给我什么承诺,我只希望我们两个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彼此不会欺瞒隐瞒对方,虽说要保留点隐私,但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大的误会,信任这个东西坚韧又脆弱,没了它再美好的爱情也很难走下去。我珍惜我们的现在,也十足的信任你,我希望以后都像现在这样。”

  李蔓想了想,也许这番话过于深重,她补充道:“但是刚刚你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说到做到。”

  裴邺坤耍赖,“你是说修灯泡还是修水管还是......疼你?”

  “疼我吧。灯泡水管我自己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