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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说看到这毒化人的血肉便觉头晕,可见是她体内相性与这毒相对冲。用她的血制作成血精,果然对治疗毒化人有奇效——只是,这秘密若是让人知道,不知多少人要来求药,娘子秉性善良,只怕要把自己血抽干。若是让临安府晓得,将娘子再捉了去研究也未可知,那便是害了娘子了……”

  许仙陷入深深的思考,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将剩下的三管血液放回抽屉里。

  保安堂的外堂,响起法海咏唱《金刚经》的低沉嗓音,从书房门缝钻进许仙的耳朵里,刺得他耳朵一阵阵疼。

第八章 王押司瞒报藏水图 许小官填井遭拘押

  小青用了血精,病情果然很快见好转,脸色不再如开始那般难看。白素贞在一旁守着,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突然听到小青嘴里嚅嗫着似乎在说什么。

  白素贞凑近小青嘴边,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黑霾……毒化人……巨人……”

  知道小青是在说梦话,白素贞放下心,看来这孩子再躺几个晚上应该能清醒过来。她站起来,拔下头上的发簪,将灯芯拨小,让灯光变暗许多。她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过,即便身为千年蛇精,也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了。

  白素贞悄悄走出卧房,带上门,法海念经的声音越发清楚。对于这个和尚,白素贞并不恨他,他只是太过耿直,本性并不坏,所以她才没有和他打斗,任他捉了。现在天色已然很晚,窗外黑漆漆一片,万籁俱寂,唯有知了还在“知了知了”地叫着,似乎在应和法海念经。

  许仙是深恨法海捉去他娘子,是以即便法海救了小青回来,他也不肯搭理他。法海一定要等小青醒来才肯走,坐在大厅里不肯去,许仙当时气哼哼的撂下句话:“他爱呆就呆着,反正咱们家没食物没茶水伺候这秃驴,他想睡就睡地板。”

  话是那么说,许仙耍性子,白素贞可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之前送了一壶茶、四个酥皮素馅馒头,放在法海旁边桌子上,这才回去卧房。

  “天色都那么晚了,夜里大堂还是凉的很,总不能真让和尚睡地板。”

  想到这里,白素贞收拾出一套被褥还有凉席,抱着来到大堂。只见大厅里没有点灯,只是靠着大堂的几扇天窗,将月光引进屋里。借着月光,白素贞看到法海将洒鞋脱了,盘腿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串一百零八颗念珠的珠串,正拨着念珠在念经,看样子他是打算这样坐禅到早上。

  白素贞眼尖,扫到桌面干干净净的空盘子,忍不住莞尔一笑,原来再怎么得道高僧,也还是凡人,肚子总会饿。看来是忍着趁着等她都走了,才把点心吃光的,这和尚极是爱面子,当着白素贞他断断不会吃。

  她也不去问法海,将褥子铺在地上,凉席、枕头都摆好了,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自言自语说:“褥子铺好了,困了就自己睡,桌子上的茶水新续好一壶,晚上渴了自己喝。”

  说完,白素贞就起身上楼了。保安堂的木制楼梯相当狭窄,上下楼都要扶着墙,踩上去很容易弄出响动。她故意“蹬蹬蹬”的将上楼梯声音弄得很响,上到二楼站在楼梯口侧耳倾听,法海的诵经声果然停止了。白素贞忍不住用袖子遮住嘴,差点笑出来。

  翌日,许仙夹着一大卷用朱笔圈好的临安城地下水脉水井全图,兴冲冲地出门了,他的目标是临安府衙。现在临安城的毒化疫情控制还算有效,但如果水脉被病毒感染,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他在扩大前发现了这个可怕的水感染危机,只要控制及时,他相信临安城的灾难应该能够到此为止。

  到了临安府衙,许仙才发现自己来早了,此时天才蒙蒙亮,衙门口的朱漆黄铜钉大门还紧闭着,两个衙役懒洋洋的守再大门前。看来离府尹大人上工还要过好久,他这时发现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噜噜直叫,兴奋让他忘记还没吃早饭。

  府衙门口有的是做早餐的小摊贩,他们架上油锅,摆上桌椅板凳招揽生意。许仙找一家坐下,要了豆浆和油条,看着油条在锅里“刺啦刺啦”翻滚,从白色变成焦黄色,心情无比激动。他整整一晚上都激动地没睡不着,想必府尹大人看到这张图大概和他的心情也会是一样的。

  “客官,您的油条。”

  早餐摊的老板用油纸包着热腾腾的油条,摆在他面前。许仙伸出三根手指将油条提起来,用嘴吹着朝嘴里递过去。就在酥脆的油条即将进口的瞬间,他突然呆住了。

  一匹青骢骡子,驮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他背后还有七八个汉子,驮着两口箱子,朝着衙门口走过来。

  青骢骡子健硕异常,走起路来翻蹄亮掌,发出“咔嗒咔嗒”的清脆声音。骑在骡子上的人他认识,正是前几天来过他家送礼,被他扫地出门的仙草社大管家。他身后紧随的几名随从扛得箱子上,都印着里面写有仙字的桃子花纹。

  许仙放下油条,他突然没有食欲了,这些人的出现,给他带来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仙草社管家到了衙门口翻身下骡子,门口站岗的两名衙役见了他点头哈腰。管家腆胸叠肚,递上名刺,又从怀里摸出些什么交给两名衙役,想必是门包银子。衙役拿了银子,满面堆笑,然后其中一人推开旁门进去了,想必是去给府尹大人通报。

  不多时,那个报信的衙役出来,接引管家和几个抬箱子的随从进去。

  许仙伸着脖子看,后来又站到凳子上,管家进校门绕了过道门就没了踪影,想必是转去后宅。他觉得心里异常忐忑,但又没办法,只好坐回凳子,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过不多时,仙草社管家和几名随从空着手出来,想必是把东西都留在后宅里。几个人跨过门槛出了旁门,说说笑笑的去解自己拴在们拴马桩上的青骢骡子。最后从门里出来的人一身黑,大约是衙门里接待的书吏,这人同管家说着什么,送管家上骡子走出几步,这才回衙门。

  许仙认出这书吏的脸,原来是王押司。

  见是熟人,许仙连忙掏出几个大钱扔给老板结账,夹着图纸大声叫着:“王押司留步!”朝府衙大门跑过去。

  王押司正要关上旁门,却听到有人叫他。回身一看,原来是许仙。他寻思刚刚送仙草社管家的事必然被看到了,又怕许仙又要找去秘档库抄什么资料,便想假装没听到,赶紧关门了事。

  许仙脚快,没等王押司关门,伸手插进门缝挡住,说道:“王押司,是小侄啊,莫要关门,小侄有话说。”

  王押司见躲不过,只好打开旁门,脸上带着笑说:“哎呀,这不是许贤侄?方才我没听到,原来是你在叫我。这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吗?”

  “王押司!”许仙拉住对方衣袖,说:“借一步说话,小侄有几句话想向王押司讨教。”

  王押司本想找个借口就走,不料许仙紧紧拉着自己袖子,想跑是跑不得,无奈唯有跟着许仙去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站了和他说话。

  许仙说:“王押司,我看到刚刚你送出的那人,甚为眼熟,可是钱塘南极仙草社的大管家?”

  “嘿嘿……贤侄好眼力,”王押司说:“那人正是仙草社大管家。”

  “他这大早晨的,来府衙是何事?而且我看从旁门进了府衙,我也是来见府尹大人,这等了半晌也没见开门,他怎么可以随便进入?”

  “贤侄啊,你也是做生意人,怎么这点机关还看不出?人家抬着礼物来的,便是半夜三更来,也能叫开门。”王押司怕被衙门里的同事听到,压低了声音说:“南极仙翁手眼通天,连府尹大人也敬他五六分。当初他治好了夫人的宿疾,府尹大人对他甚是感激,着南极仙翁又极会来事,逢年过节都要派人送礼,府里人没个不喜欢他的。”

  王押司说到这里停下,他看到有和他一般的押司来上班,等他们走进衙门才继续说:“这位管家来府衙也百来趟,府门的门槛快被他踏破了,这前衙后宅如履平地。每次他来都是替南极仙翁给夫人送礼,什么苏州的彩绸,西域的珠宝,各种稀罕吃食,选得都是夫人爱的,夫人去年认了他做螟蛉义子。今日他又是给夫人礼物,夫人连头都没梳就慌忙见他,可知关系有多硬。”

  许仙听罢面色阴沉,问道:“他今日急匆匆送礼又是为何?”

  “嗨……”王押司的口气里颇有点不耐烦,他被许仙拖着说了半天,这傻小子还是冥顽不灵模样,只好引导着说:“你说,南极仙翁最近手边最大的财路是哪一笔?你不知道?”

  “你是说……毒化瘟疫?”许仙看到距离衙门口不远的疫病集中区,这里集中收治着上千名毒化病人,他们的治疗药品都是钱塘南极仙草社一手包办。南极仙翁靠着这里赚了临安府官库不少银子。

  “可不是,”王押司可见许仙有点开窍,便说:“南极仙翁好不容易叼到临安府这块大肥肉,你说能松嘴?可不是忙着走夫人路线?府尹大人最是听夫人的话,他们给夫人送礼摸顺毛,府尹大人听了枕边风,还不是对他南极仙翁百依百顺?”

  “哦……”许仙点点头,他总算搞明白,南极仙翁为何在府尹大人眼中地位和活神仙一样,原来是府尹夫人在其中起的作用。

  “贤侄啊,我和你舅舅是挚友,比你痴长一辈,也算是你叔辈人物。”王押司看到许仙手里拿着的图纸卷,知道他必然是拿着临安地下水脉水井全图来劝说府尹大人,就想劝他:“府尹大人现在只听南极仙翁说话,南极仙翁一句话顶你一万句,您莫要自讨没趣啊!现在府尹大人认为毒化瘟疫的事到这里也该翻篇了,你家娘子又放回家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别再为瘟疫的事来聒噪。你要是不晓高低上下,惹恼府尹大人,只怕没你好果子吃。”

  “王押司这话甚是没有道理,这毒化瘟疫只是暂时被压制,哪里就算翻篇了?如今看着毒化瘟疫已无大碍,可我这不时发现新的情况?若是不早早处理,只怕还有大灾在后面。”

  “贤侄啊,你不在官府,哪里知道官府里的事?府尹大人一言九鼎,他说毒化瘟疫了结,那就是了结。你去和他讲还有大灾,岂不是打了府尹大人的面皮?做官的人最讲究面皮,你让他没面皮,他又如何能听你的?只怕要恼羞成怒。”

  王押司见许仙说得坚决,怕他惹事,连忙劝说,只是许仙横下一条心,任凭他左说右劝,就是不肯回去,也不肯放他走。

  看看快要日上三竿,许仙还是千求万求,王押司拗不过他,只好答应替他拿着图去和府尹大人说话,许仙这才悻悻地放开他。

  “我附近转转,中午请王押司吃饭,届时务必告诉我消息,可不敢耽搁啊!”

  对于许仙的期待,王押司哼哼唧唧的虚虚答应几声,扭身便走。他现在只想快点摆脱这位纠察不清的贤侄,且先答应下,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临安府是大政府,办公人员极多,光抄事房的大小押司就有十一二个。抄事房的摆着二十来张桌子,都是两两相对,押司、抄事们对面工作。抄事房平时主要工作是抄写文件,比如府尹大人发下新告示原本,这里要照着抄写出一两百份,然后张贴去全城的告示栏。王押司,在这里算是管事大押司,自己单独背靠窗有张桌子,能够监视所有办事人员工作。

  他是不用亲自抄写的,下面做事的人多得很,他只要动动嘴皮子自然有人做事。可今天,大家发现王押司铺开张宣纸,拿着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其实,王押司什么也没写,他只是用毛笔在上面无聊的乱画。许仙交给他的图纸,他是断断不敢交给府尹大人的,那可不光是吃白眼那么简单,剥了府尹大人面皮,他多年来提心吊胆、提着裤子过桥给上官留下的良好印象,搞不好要留下瑕疵。对于他这种在官场有着敏锐政治嗅觉的人来讲,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绝不能做,这是他为人做吏的原则。

  许仙辛辛苦苦画的临安城地下水脉水井全图在桌面上放着,该怎么处理呢?中午许仙要来找自己,要如何搪塞?

  正想着,有后堂管家来说:“府尹大人唤王押司去后堂,说是早上起来逗八哥,八哥不说话也不吃食儿,也不知是不是病了。”

  “啧!”王押司心里“咯噔”一跳,连忙起身。他才要走,忽然又看到桌上烦人的临安城地下水脉水井全图,顺手打开抽屉。抽屉里满满搁着几层亮得闪眼睛的银子,他从怀里掏出早上仙草社管家给他的五两雪花银子扔进去,将图纸也放进去,关上抽屉,这才跟着管家去见府尹。

  中午时分,抄事房里有家室的小押司去水房取了家里带来的饭盒吃午饭,王押司这种孤独一人的,和几个同样没家室的小押司一同出府衙找地方吃饭。

  他才跨出府衙门口,见到许仙早在门外背着手张望。他这才想起许仙和他约了中午见面,说图纸的事。王押司没把图纸呈给府尹,见许仙在门口死等他,心中打鼓不知该如何回应,便打开折扇遮住脸,想跟着小押司们混出去。

  不料,那许贤侄眼睛毒得很,一眼就认出他,在门外玩命挥手叫:“王押司,我是许仙!”

  见混不过去,王押司只要收了折扇,挤出笑容说道:“贤侄来得好快,我正要派小押司去找你。”

  许仙等王押司出来了,拉住他的袖子忙问:“王押司,请问那图可呈给府尹大人了?他如何讲?可有说要见我问个详细?填井乃是极大事,一刻也耽误不得,一天功夫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得病感染。”

  王押司被许仙急吼吼的连珠发问,问得回不上话,嘴里“啊啊”的答应着,心里飞快旋转,想该怎么回答。

  脑筋一转,王押司计上心来,等口沫横飞的许仙问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回道:“贤侄你的事,我怎么会耽搁?那图纸你交到我手里,我就带着去见府尹大人了。届时他正在梳头,没空看文书,我就将图纸和其他文书放在一起,还特地将图放在最上面。府尹大人日理万机忙得很,想必很快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