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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恨水击掌,御医火速来了。

  他斜了一眼,“给太后看看她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晕,别客气,针尽管扎,让她好好醒着。”

  太后是想要装晕躲开这一劫,眼不见不干为净,谁知道这家伙招儿这么贱。

  太后硬生生被扎醒了,脸色糟糕得完全不能看。

  御医老老实实回答,“回燕王,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并无不适。”

  这就是当众打脸了。

  般弱忍着笑,这前任婆婆被神经病折腾得够惨的啊,以前雇主侍奉的时候,太后也是频繁“生病”,把雇主使唤来使唤去的,她老人家胖了十斤不止,雇主反而瘦得快脱形。贱人自有天收,人间真理啊!

  小皇叔的招数还没完。

  “还有你,小宫女,对,说的就是你,东看西看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主意,你不就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趁机给自己搞个千古忠义的好名声吗?”

  元巧儿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龙椅上过分年轻的家伙咧开一口白牙,阴森森的。

  “常言道,文死谏,武死战,你没几两肉,打也打不赢,勉强算个文吧,来来来,我成全你啊,你只要撞死在这个柱子上,我呢,立刻撤兵,滚回边疆,再也不踏入京城一步!这桩生意你够赚了吧?”

  他从旁边侍卫的剑鞘里拔出一把长剑,叮的一声,抛到元巧儿的面前。

  “喏,拿着它,上路吧。”

  般弱被这突然急转而下的剧情惊呆了。

  水儿,我跟你讲,你这样威胁女主,你要完蛋的!

  元巧儿浑身坠入冰窟,手脚冰冷。

  “还等什么?赶紧的呀?牺牲你一个,拯救天下人,多划算啊。”燕恨水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拨弄着般弱耳边的头发,看也不看。

  元巧儿盯着那把剑,眼里充满惊恐,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就让人去死,你凭什么啊!”

  “凭什么?”

  燕恨水挑高了眉梢,“就凭你胡说八道!我燕恨水的女人,早就跟那小蠢货和离了,全天下公告的,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还夺妻?你不就是想踩她一脚,然后衬托出你的坚贞不屈吗?你这种人,看着无害,与世无争,小算盘打得倒是啪啪响。”

  燕恨水又转了头,双手捧起般弱的脸。

  般弱问他干啥呢?

  他认真地回答,“净化邪祟。”

  “……”

  这厮越来越像个和尚了。

  元巧儿噙着泪花,她说不过燕恨水,高扬着脖颈,反而冲着般弱来。

  “皇后娘娘,您的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女子表率,可如今,您瞧瞧,您都做了什么?您奴颜媚骨,讨好外敌,您就不会心中不安吗?若天下女子都学了您这般往上爬的做派,何愁不荣华富贵?我也可以,只是我不愿意罢了,这便是我同你,人同畜生的区别!”

  靠,姐们,这一捧一踩,比当初的皇贵妃还过分啊。

  般弱寻思着她安安分分的,也没把女主怎么着啊?

  这火怎么就烧到她身上了?

  莫非女主觉得她笑起来太美,是个软柿子,容易捏?

  那她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般弱站了起来。

  燕疯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塞她手里了。

  红服金冠的女人裙摆垂曳及地,踩着了那雪亮的刀刃,她笑吟吟地说,“妹妹,你能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吗?”

  大家心惊肉跳。

  元巧儿这会没吭声。

  她又不是个傻子,人都到面前了,手里还拿着匕首。

  忽然之间,殿外兵荒马乱,金戈碰撞。

  有人杀进来了。

  元巧儿心跳得很快,想也不想开口训斥,“说就说,我怕你啊,你做了燕王的女人,就相当于背叛了陛下,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跟那些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女子有什么分别!”

  “啪!”

  般弱一匕首怼过去,没有抽鞘,但她力度重,足以在小宫女的脸上留下红印。

  元巧儿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伸手要挠她的脸,被般弱一脚踹腰上,倒飞出去,“妹妹,姐姐告诉你一个道理,小心祸从口出啊。”

  背地里说她坏话的,说了也就说了,她听不到,就当做没事发生,但这种叽叽喳喳跳到她鼻子上乱喷一通的,般弱的手还真痒了起来。

  咋地了,狗皇帝扮成小太监,跟她卿卿我我就行,不许她和离之后找个下家?

  虽然这个下家有点神经病。

  女主是很善良,没有害过人,但雇主因为她守了一辈子的活寡,一辈子困在佛堂里,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有的人的善良和施舍,是建立在别人的尸骨之上,而她浑然无知,因为有人已经帮她扫清了障碍,只需要舒舒服服被宠就行。

  狗皇帝身份暴露之后,元巧儿会不知道狗皇帝跟她是青梅竹马吗?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主动争取她的爱情呢!

  真爱面前,原则算得了什么?

  女主努力奋斗,把后宫三千变成独宠一人,般弱觉得这就是喜欢跟深爱的区别,雇主争不过,那就愿赌服输好了。

  但她骂她?对不起,这个真忍不了。

  元巧儿跌在地上,头上的钗环松了大半,狼狈不已,她扶着疼痛的腰,语气难免带了一丝怨恨,“我难道说错了吗?为了深爱的人,我宁愿撞死柱子上,清清白白地走!你呢,你根本就不爱陛下,所以可以轻易跟男人好上,现在是燕王,明天是李王,你贪慕权势,三心二意,令人作呕——”

  这小姑娘嘴上没把门,越说越臭了。

  般弱没放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心道,机会来了,她装作愤怒扬起了手掌。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嗤一声。

  射穿右手。

  鲜血淋漓。

  手持弓箭的天子表情冰冷。

  “乱臣贼子,适可而止。”

  元巧儿激动大哭,“陛下,陛下!”

  乱臣贼子红衣似火,唇绯如焰,她非但没有悔过之意,反而轻挑眉梢,野蛮拔起羽箭,带起一片鲜红血肉。她弯着唇,笑意盈盈,另一手抽了出来,嘭的一下,把爬起来的元巧儿甩得身子歪斜,扑通倒地。

  众臣骇然。

  般弱衣袖里甩出了一缕黑发,缠着红结,飘然落在地上。

  天子瞳孔微震。

  而她踩着它,走向了另一个男人。

第46章 全后宫白月光(16)

  “蠢货!”

  般弱被漂亮小皇叔揪着耳朵一顿炮轰。

  “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后头有声儿吗?连躲都不会躲啊你!你是大夫吗?拔箭挺溜的啊?”

  “哼, 疼不死你!”

  作为一个常年带药的家伙, 燕恨水二话不说掏出好几个药瓶子, 手掌碾碎成粉,给人敷上。他满脸都写着一个“凶”字,下手倒是意外很轻,撕下一截天青色细纱帘子, 把她的手裹成了粽子。

  般弱有点儿嫌弃,余光一瞥狗皇帝难看的脸色。

  她当即坐在他的腿上, 抽抽噎噎地哭,“水儿, 好疼。”

  燕恨水黑了脸,“闭嘴!不是说了在外人面前不许提我小名吗!”

  柔柔弱弱的, 没一点谋朝篡位的威风!

  “你是蠢货。”

  “你是蠢货男人。”

  “……”

  俩人在龙椅上打情骂俏,下边的人则是目目相觑。

  燕弱衣领着一支军队杀了进来, 招了招手, 实行两翼包抄的模式, 将叛军团团围住。

  宫妃们与大臣们喜极而泣,没等他们冲出去又被拦了。

  跟着燕恨水混的这些人基本是亡命之徒, 有人敢逃,立刻手起刀落, 杀鸡儆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念头, 大家被吓破胆, 乖如鹌鹑, 不敢再动了。

  都不用燕恨水吩咐,叛军这边显然意识到了元巧儿的重要性,揪住她的脑袋,白刀横在脖颈上。

  “陛、陛下,救,救我……”

  元巧儿被般弱扇得两颊高高肿起,眼泪流下的时候火辣辣地疼。

  而般弱就哭得楚楚可怜了,边哭边凑近小皇叔的耳朵,“你行不行啊,咱们马上要被下锅煮了,还有人没,让他们赶紧上啊。”

  漂亮弟弟冲着她咧开一口白牙。

  “没有了,就这么多。反正我活不长了,就是来赌一赌的,赌输了,那就没脑袋咯。”

  “……我草。”

  “草?”

  “是啊我饿了。”般弱很敷衍回了他,“等下吃草。”

  难怪叛乱那么容易就搞定,这家伙压根就没想赢,就是想轰轰烈烈闹一场,让世人记住他的死亡。

  这种死之前还要搞事的精神,真是令她痛哭流涕、佩服不已。

  “草不好吃的。”

  这个家伙还在认真纠正她的口味。

  老娘都要被你搞死了,你还管我吃不吃草呢?

  般弱很想薅他头发,想想还是忍了,她可真不想陪他死,于是她握住他的胳膊,“咱们逃吧,我知道金銮殿有一条密道,直通外头的,或许有一线生机。”

  这是她砸下重金,收买了一个三朝元老级别的老宫女,千辛万苦得来的小道消息,死马当活马医了,大不了被抓的时候再苟一下!

  燕恨水也没说好跟不好,般弱就当他同意了,“快,咱们杀出去吧!”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蛇皮走位,东绕西绕跑进了金銮殿的侧殿。

  密道这玩意儿,说起来很玄,实际操作并不难,般弱挪动了书柜上的一个花瓶。一副寿星长画卷的后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是很大,般弱耳朵灵,听得清楚,一把掀开,里头果然是黑漆漆的通道。

  后头的人冷不防出了声,“你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般弱高度紧张,本能回答,“还行,在这里鬼混多了。”

  狗皇帝口味特殊,就喜欢抱着她在书房,或者处理政事的地方亲热,可能让他有一种背离世俗的刺激感?

  “跟谁?”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般弱识别到了危险的信号,立刻转了口风,“跟我自己啊,我就喜欢自己跟自己鬼混。”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捉住他的手腕就钻进甬道中,阶梯很窄,俩人挤挤挨挨的,勉强能过。

  墙壁上嵌着一颗颗夜明珠,又大又亮,让光完美延伸到了尽头。

  般弱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了。

  她怎么没看见一副腐朽的尸骨?好吧,可能是她狗血连续剧追得上头,但是这打扫得也太干净了吧?她摸着墙壁走,竟然没揩下一抹灰尘,反而滑溜溜的,好像被人特意打磨过,透着淡淡的香。

  这一点儿也不科学!

  他们跑到了尽头,有一块木板挡着,般弱毫不犹豫丢出了小皇叔。

  “嘭。”

  木板砸落,刺眼的光照了进来,般弱用手挡了挡,眯着眼看前边。

  ……靠。

  这他妈的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燕恨水喉咙发出嗤的一声。

  般弱扭头问他,“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瞒着不说,太过分了,亏两人还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祝贺你,你被我那蠢货小侄子,给驴了。”

  这厮说话又正常了,慢慢悠悠晃了腰,“金銮殿这条密道是燕家前前前前祖宗命人挖的,据说那老鬼特别喜欢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死活不肯嫁,闹起绝食。不过她脾气大,胆子小得跟鼠儿似的,那老鬼算准这一点,就把人骗进去,出来就成了。”

  般弱:……老油条太贱了。

  燕恨水斜她,“后来就成了个习俗。”

  般弱很震惊。

  这还能变成习俗?皇家人真会玩儿。

  还有一点燕恨水没说,这密道不是每任皇后都能知道的,只有被认可的、被钟爱的,才会被燕家男人迎入密道,在黑暗中缠绵恩爱,诞生子嗣。

  ——她绝对死不了。

  燕恨水是个疯子,不是个傻子,他猜得出来,燕弱衣射的那一箭,是为了给多日惶恐的大臣一个交代,大致意思是,“你看朕已经狠心教训了这婆娘她无法继续作恶了”、“她是被奸人蒙蔽所以行事有点冲动”、“给朕的一个面子大家不要跟她计较朕以后会好好管她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恨水脑子转了一圈,决定不告诉这婆娘。

  而般弱探出个脑袋,被对面的阵势唬了一跳。

  密道的外头是一条绕着金銮殿的护城河,刚不久被炮击过,炸得坑坑洼洼的,树枝沾了火星,噼里啪啦烧着,浓烟阵阵。护城河里血水一片,浮起尸体跟武器,还有不少落水挣扎的人,水声与哭泣声混成一团。

  在护城河对面,燕弱衣一身暗红软甲,提着弓箭,半边脸溅着血,神情漠然,就像是尸山火海里的一尊魔。

  天子一怒,十万浮屠也救不了。

  而般弱是天子口边那一块待吃的肥肉。

  般弱的视线从护城河转移到燕恨水的身上,忽然说,“这样吧,你把我绑起来,看能不能威胁他,放你和你手下一条生路。”

  什么?

  燕恨水内心掀起万丈狂澜。

  她要用她自己换他一条生路?是她疯了还是他听错了?

  燕恨水既然敢反,就没想过能活着从皇宫里出去。他的身体被毒药腐蚀大半,内脏越来越差了,每天痛得想死,还不如趁早结束。拉上般弱,是因为她看起来有点儿顺眼,黄泉路上一起作伴,倒也不寂寞了。

  他对她没几斤几两的真心,而这个傻女人竟然要为他献祭自己?

  “以防万一。”般弱又加了一句,“把那后边的小宫女也给绑上,多点机会!”

  “你就是个蠢货。”燕恨水面无表情,“本王可从来没有喜欢你!”

  般弱嗯嗯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反正我就是爱你,做鬼了都要爱!快绑吧,等会儿万箭齐发,咱们都要凉了。”

  有人腰上绑着攻城的飞钩,拆了钩头,利用剩下的绳子,把俩人捆紧了。

  女主元巧儿那边是真的惨,捆得死死的,勒出一道道红痕,把人女主生生疼哭了。

  而般弱这边享受了一种五星级的服务待遇。

  也许是被般弱的牺牲精神感动到,绑她的小哥十分温柔,力度很松,般弱稍稍用点技巧就能挣脱开。

  漂亮小皇叔沉默了一阵,押着俩人出到外头。

  “蠢货,这俩,你要谁?”

  般弱有点无奈,哥,你在谈判呢,能不能走点心?

  “逆臣贼子,束手就擒。”

  天子冷冰冰地吐字,没有丝毫动容。

  燕疯子哈哈大笑,“反正我就要死了,不用你擒!对了,你二十六的生辰好像快到了吧,小皇叔也没什么玩意儿可以送你的,就送你一个女人吧。你选哪个,小皇叔就给你留在人间,剩下的,陪我去阴曹地府嗑瓜子!”

  元巧儿疯狂扭动起来,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陛下,陛下!”

  她还那么年轻,没有嫁人,没有生孩子,她不想陪疯子一起死啊。

  而燕弱衣这边也是嗡嗡一片,被解救出来的大臣们交头接耳。般弱看他们咬着耳朵,最后推出来一位课代表,巧了,是熟人。

  甄父要还想在朝廷里混下去,就得赶紧撇清他跟反贼的关系。

  哪怕反贼是他的女儿,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儿。

  于是般弱听这老爹义正辞严地说,“陛下,这逆女不知所谓,伙同逆贼谋反,臣愿大义灭亲,断绝父女关系!陛下尽管下令,臣,绝无半点怨言!一切皆是逆女咎由自取!”

  “陛下,臣附议。”

  “老臣附议。”

  “臣附议。”

  满朝文武纷纷跪倒一地,场景十分壮观。

  般弱觉得她这个妖后很有飞升的潜质,可能会入选千古红颜祸水录。

  帝王抬手。

  “众卿的心意,朕知晓了。”他平淡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朕,眼不瞎,耳不聋,自然选忠肝义胆的,宫女。”

  众臣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押对了宝。他们心里琢磨着,这小宫女虽然普普通通的,但对陛下忠心耿耿,肯定感动了陛下,而且很有可能会收入后宫,一举成为宠妃,他们得找个机会扒拉下关系。

  元巧儿的情绪比他们外露得多,激动得眼睛泛起了泪花,整颗心噗通直跳。

  她就知道小太监心里有她!

  燕恨水嗤笑,“帝王之爱,可真是狗屁,蠢货,听懂没,他不要你了。”

  她却是过分安静,竟不反驳他。

  半晌,低低笑了起来。

  “也好。这样也好。我解脱了。”

  “什么——”

  般弱望着对岸的天子,她知道他听得见,“狗皇帝,要是还有下一辈子,你记得滚远点,老娘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话罢,她踩上栏杆,乌发散开,血红的衣袂猎猎飞舞。

  她在干什么?!

  ……不!!!

  燕弱衣脸色陡然发白,他拼命想说些什么挽救,但喉咙就跟毒哑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仿佛被钉在原地,惊恐注视这一幕死局。

  他看着她,在笑。

  “嘭!”

  般弱一跃而下,坠入湍流之中。

  “般弱!!!”

  燕弱衣彻底崩溃了,他发疯似跳下去,剥开一具具泡得发白的尸体,腥臭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来,呛得他眼鼻酸涩,肺腑却如火烧般疼痛。

  今日,他把他的南塘姑娘,彻彻底底地,弄丢了。

第47章 全后宫白月光(17)

  “我呸呸呸呸——”

  般弱扒着一块大石头, 吐出好几口泥沙, 她漂亮的牙齿都要被磕坏了!

  今天的运动量超标, 大概足足游了一个时辰,从护城河游到了它姐妹河,再从它姐妹河游到了它后代河。

  总之是千辛万苦,历经波折, 她这条泡得发白的美人鱼终于能上岸了。

  般弱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远见卓识,她在宫里混的时候, 脑子时刻没闲着,做出了一个伟大的“逃离皇宫全关卡攻略”。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骑到狗皇帝头上让他忍无可忍和离”、“骑到太后头上让她忍无可忍下令儿子和离”、“骑到大臣头上天天打小报告让他们忍无可忍请愿和离”等等, 危险系数都比较高,容易打出“冷宫废后”这种凄惨BE结局。

  眼看着计划赶不上变化,般弱只得委屈自己,选了个下下策,跳河死遁。

  般弱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爱惜的, 谨慎地把京城附近的大大小小的河流研究透彻, 免得自己一不小心游着就迷路了, 被迫cos野人, 玩起古代版丛林求生游戏。根据周围的地形地貌、自然植被等等特征,般弱知道自己没游错,她到目的地了。

  “阿嚏!”

  般弱打了个喷嚏, 鼻子喷出一段水汽儿。

  这条河叫玉女河, 经常产出玉石原石, 因此得名, 附近就有个村,叫玉女村,靠着做玉一条龙的服务,家家户户跻身小康之家。

  般弱选这里没别的,这小村子人流量大,外来面孔多,而且时不时就有人不顾村民的阻拦,跑进河里掏玉的。

  她混进里边不扎眼。

  就是这身衣服红得骚包,妨碍了她路人演技的发挥,像是逃婚投河的大户人家小娘子。

  般弱脱了最外层最沉的金线红缎凤凰裙,在河边守株待兔,蹲到了一个偷跑进来想要发财的倒霉鬼,一顿闷棍招呼,人歇菜了,她扒了衣服跟发冠就溜。

  浑然不知另一边因为她的“投河自尽”而疯了。

  从白天到黑夜,在护城河里打捞的工作就没停止过,从先前的三百多号人增加到了七百多号人,密密麻麻的一扎,气氛凝重又一触而发。

  大臣们的心更像是下到了油锅里,煎着熬着炸着炖着,椅子也不敢坐,全站着,双腿站到发麻。

  陛下的屁股都没沾到地儿,谁敢坐?

  燕弱衣没有换下湿透的软甲和内衬,发梢滴滴答答淌着水儿,满脸阴寒,“燕恨水,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人呢?这出戏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护城河边躺了一堆尸体,他逐个仔细辨认了,没有她的脸。

  燕弱衣一方面感到绝望,另一方面又不由得庆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没有见着她的尸体,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着?

  燕弱衣宁愿承受被欺骗的羞辱,也不想面对她自尽的事实。

  “是啊,串通好的,她没事,在河里游着呢,等她游累了就浮上来了。”

  燕恨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无论问了什么,始终摆出一副“老子快要升天了能不能别烦老子”的欠揍表情。

  “说出她的下落,朕免你一死。”

  燕恨水“哟”了一声,“咱们燕家倒出了个痴情种了,她活着你选别人,死了你又惦记着,可真行。”

  燕弱衣紧抿唇线。

  “你明明。明明知道——朕为什么会选宫女。”

  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选元巧儿。

  于公,众口铄金,身为国君,必定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他要是枉顾她叛变投敌的事实,一昧纵容宠爱她,日后如何统御万民?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无视民心,做了美色误国的昏君,众目睽睽之下选了她,那浩大的舆论声势也足以压垮她。

  于私,燕弱衣跟这位小皇叔交手过数回,后者不按牌理出牌,惯会出尔反尔,难保他这个试探只是想戏弄他,选中的人反而会死。

  因为般弱这事,他突袭得十分匆忙,周围准备不足,只让人换了叛军的衣裳,混进密道人群中,等着时机一到,将皇后保下来。

  他恨她骗他,恨她投敌,更恨她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燕恨水这个疯癫颠的病秧子能给她什么?

  权势?财富?美色?还是温柔?

  他除了不够温柔,哪点比他差了?

  但思考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做下决定那一刻,燕弱衣预想过她的情绪,震惊、讽刺、失落,他想过她会对他很失望,但唯独没考虑过她会绝望,绝望到要与他恩断义绝,跳进那冰冷的护城河里。

  燕氏皇族开国千年,护城河建了毁,毁了又建,多少副尸身沉进了那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垒砌成皇权的骨。他是个君王,手握生杀权柄的君王,多少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如同过眼云烟,当皇权不稳,前路崩塌,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牺牲某些人,铺成脚下可以继续前行的路。

  当被翻红浪之际,她搂着他脖子喊出那声信哥儿,他敏感多疑性子发作,整整焦虑了两年。

  后来燕弱衣又想,算了,不爱就不爱,他找一个更爱他的姑娘。

  即使这样,燕弱衣也没想过要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