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烟袋却已灭了。老头子凝视着他们的伤口,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慢慢的打出火,燃起一根纸煤,点着了旱烟,才慢慢的问道:“当时你们是不是空着手的?”

  丁刚道:“不是。”

  屠强道:“我带着丧门剑,他带着雁翎刀。”

  老头子道:“你们没有出手?”

  丁苦笑着道:“我们根本来不及出手。”

  老头子道:“先中剑的是谁?”

  丁刚看看屠强,两个人同时摇头,道:“我们已记不清了。”

  老头子道:“是记不清,还是根本分不出?”

  屠强看看丁刚,两个人都只有承认。

  他们并不是记不清,而是根本分不出,那一剑实在太快,他们就像是同时中剑的。

  他们甚至哪条腿先中剑都分不出。

  老头子忽然长长吐出口气,道:“好,好剑法!”

  他又把旱烟递给了胡跛子:“你看出了他用的是什么剑法?”

  胡跛子摇摇头,道:“我只看出他用的既不是赵简的回风舞柳剑,也不是司空晓风的十字慧剑。”

  老头子道:“所以你就断定他不是赵无忌?”

  胡跛子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回答:“我不能断定。”

  老头子没有再说话。

  旱烟袋在他们之间默默的传递着,吐出来的烟雾更浓。

  在一阵阵闪动明灭的火光中,胡跛子额上仿佛已有了汗珠。

  又过了很久,老头子才缓缓道:“廖八你好像也没有带来?”

  胡跛子道:“我不能带他来。”

  老头子道:“为什么?”

  胡跛子道:“因为他已经被一个朋友带走了。”

  老头子道:“他那朋友是谁?”

  胡跛子道:“是南海张七兄弟中的‘玉面小孟尝’张有雄张二哥。”

  老头子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可是听见这名字时,眼角却在跳动。

  南海七兄弟的侠踪虽然很少出现江湖,可是他们的侠义、富贵、权势和武功,江湖中却很少有人不知道。

  尤其是这位张二哥,仗义疏财,千金一诺,无论谁,都会认为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没有人愿意得罪这位朋友。

  老头子缓缓道:“你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应该做的事,连一件都没有做。”

  胡跛子道:“我不能做。”

  老头子又闭上了嘴。

  旱烟袋已经传到他手里很久,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再交给胡跛子。

  丁刚手里已经在为胡跛子捏着一把冷汗。

  他看过这胡跛子的武功,他相信胡跛子绝对可以算一等一的高手。

  可是辣椒店里的这些人,每个人都仿佛有一种神秘而邪恶的力量,可以随他们的意思来主宰别人的生死。

  他们好像随时都可以要一个人倒下去似的。

  夜已很深了。

  朱掌柜忽然站起来,清了清喉咙,道:“我不知道跛哥今天看见的那个人是不是赵无忌,可是,我知道那天他一定受了伤。”

  抽旱烟的老头子不开口。

  瘦猴一样的年轻人也不开口。

  那个很害羞的漂亮少侠当然更不会开口了。

  胡跛子看看他们,再看看朱掌柜,问道:“你有把握?”

  朱掌柜道:“有。”

  胡跛子道:“可是,当时你并不在楼上。”

  朱掌柜道:“当然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我有把握断定他一定受了伤!”

  胡跛子道:“你凭哪一点断定?”

  朱掌柜道:“唐洪来的时候,我查过他的票布,他出门的前一天,才领到二十三枚毒蒺藜,和十两三钱断魂砂。”

  他又补充道:“他领到的两种都是第九品的,是缺哥发给他的票布。”

  胡跛子道:“不错。”

  朱掌柜道:“他跟上官刃到了和风山庄后,为了杀一个赵家的家丁灭口,已经用了一枚毒蒺藜。”

  胡跛子道:“他没有把那枚毒蒺藜拔出来带走?”

  朱掌柜道:“据他说,那时时间紧迫,他已没有机会。”

  胡跛子道:“他杀的只不过是个家丁而已,为什么要动用本门暗器?”

  朱掌柜道:“所以我已按家规处理过他,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

  胡跛子道:“好,说下去。”

  朱掌柜道:“除了那一枚之外,他身上只剩下二十二枚毒蒺藜,十两三钱毒砂还是原封不动。”

  胡跛子道:“不错。”

  朱掌柜道:“事发前一天晚上,他要我们找人去赶制两个鹿皮手套,给老奶妈那一房的两个兄弟用。”

  胡跛子道:“你答应了他?”

  朱掌柜点点头,道:“因为他说他要对付的人,是赵简的儿子赵无忌。”

  胡跛子道:“老奶妈那一房的人,怎会有本门暗器?”

  朱掌柜道:“他把自己的毒蒺藜,分了十六枚给他们,要他们跟他前后夹击,一下子就把赵无忌置之于死地。”

  胡跛子道:“后来呢?”

  朱掌柜道:“他们失手之后,我立刻封闭了那地方,一共找回了十五枚毒蒺藜。”

  胡跛子道:“他们发出的一共是十六枚?”

  朱掌柜道:“不错。”

  胡跛子道:“贾六和廖八当时也在场,是不是他们带走的?”

  朱掌柜道:“绝对不是,他们根本连碰都不敢去碰。”

  胡跛子道:“所以你们判定少掉的那一枚毒蒺藜,一定打在赵无忌身上了?”

  朱掌柜道:“而且他走得也很匆忙,有人看见他一走出去后,脚步就走不稳了,还有人说他眼睛已发直。”

  他想了想,又道:“奇怪的是,几天之后,又有人在九华山下的太白居看见了他,后来力哥和猛哥到那里去找,竟然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胡跛子道:“他既然已中了本门暗器,为什么还没有死?”

  朱掌柜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现在丁刚和屠强当然都已明白,这辣椒店里的人,除了他们两个人,都是一家的。

  胡跛子既不姓胡,朱掌柜也不姓未,显然都是蜀中唐家的人。

  蜀中唐家的毒药暗器,他们当然是早就知道的,但是他们却想不到唐家的组织也如此严密,派出来的每个人好像都很不简单,所有的行动都能配合一致。

  那瘦猴子般年轻人的出手,已令他们吃惊,这位朱掌柜的仔细,更加使他们佩服。

  一直在抽旱烟的那个老头子,一直安坐不动,稳如泰山,就凭这一点稳定的功夫,已经可以看出这个人一定更不简单。

  除了那个害羞的漂亮小伙子外,现在每个人都已把自己的任务交代清楚。

  胡跛子的任务是监视廖八,等那行运豹子再次出现。

  瘦猴年轻人的任务是对付贾六。

  朱掌柜的任务,是潜伏在这里留守联络。

  他们有的能达成使命,有的却失败了,不论是成是败,都要作一个报告总结。

  作结论的人,应该就是那位一直在抽旱烟的老头子,但是他也没有开口。

  难道他也在等人?

  他等的是谁?

  丁刚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老头子并不是真正的主宰。

  真正的主宰一定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

  只有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决定别人生死命运的人!

  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控制着这里所有的一切。

  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行动报告给这个人,再等他裁决。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们一直都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