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叹了口气道:“直到现在为止,一直都还不错,只可惜现在就好像已经有麻烦了!”

  卖糕人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不做糊涂事,就不会有麻烦的。”

  无忌道:“我一向很少做糊涂事。”

  卖糕人道:“很好。”

  他放下包袱,又道:“你当然也不认得我!”

  无忌道:“不认得。”

  卖糕人道:“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他用两根手指提着包袱上的结一抖,就露出对精光闪闪,用纯纲打成的奇形外门兵刃,看来有点像鸡爪镰,又不是鸡爪镰。

  无忌道:“这是不是淮南鹰爪门的独门兵刃铁鹰爪?”

  卖糕人道:“好眼力。”

  无忌道:“我的耳朵也很灵。”

  卖糕人道:“哦!”

  无忌道:“我听得出你说话的口音,绝不是淮南一带的人。”

  卖糕人道:“我在淮南门下,学的本就不是说话。”

  无忌道:“你学的是什么?”

  卖糕人道:“是杀人!”

  他淡淡的接着说道:“只要我能用本门的功夫杀人,不管我说话是什么口音都无妨。”

  无忌道:“有理。”

  卖糕人忽然用他那双鸟爪般的手拿起了这对鹰爪般的兵刃。

  寒光闪动,鹰爪双双飞出,“叮”的一响,无忌面前的酒碗已被钉穿了四个小洞,栏杆上一根毛竿,也被鹰爪硬生生撕裂。酒碗是瓷器,要打碎它并不难,把它钉穿四个小洞却不是件容易事。

  毛竹坚韧,要撕裂它也不容易。

  何况这种力量完全不同,他左右双手同时施展,竟能使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来。

  无忌叹了口气道:“好功夫。”

  卖糕人道:“这是不是杀人的功夫?”

  无忌道:“是。”

  卖糕人道:“你想不想看我杀人!”

  无忌道:“不想。”

  卖糕人道:“那么你快走吧!”

  无忌道:“你肯让我走?”

  卖糕人道:“我要的本就不是你这个人。”

  无忌道:“你要的是什么?”

  卖糕人道:“我要的是你带来的那口棺材。”

  疑 云

  棺材是无忌自己去买的,上好的柳州楠木,加工加料,精选特制。

  无忌道:“阁下的眼光真不错,这口棺材的确是口好棺材。”

  卖糕人道:“我看得出。”

  无忌道:“但是无论多好的棺材,也不值得劳动阁下这样的人出手。”

  卖糕人道:“你说不值得,我却说值得。”

  无忌道:“阁下若是真的想要这么样一口棺材,也可以再去叫那棺材店加工赶造一口。”

  卖糕人道:“我要的就是这一口。”

  无忌道:“难道这口棺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卖糕人道:“那就得看这口棺材里有些什么。”

  无忌道:“里面只有一个人。”

  卖糕人道:“一个什么样的人?”

  无忌道:“一个朋友。”

  卖糕人道:“是个活朋友,还是个死朋友?”

  无忌笑了:“我这人虽然不能算很讲义气,可是,也不会把活朋友送到棺材里去。”

  他说的不是实话,也不能算谎话。

  ——唐玉还没有死。

  ——是他亲手把唐玉摆进棺材里面去的。

  ——唐玉并不是他的朋友。

  ——但是这口棺材里的确只有唐玉一个人。

  ——他亲手盖上棺材,雇好挑夫,亲眼看着挑夫们把棺材抬到这里,的确一点不假。

  这卖糕人却好像完全不信,又问道:“你这朋友已经死了?”

  无忌道:“人生百年,总难免会一死的。”

  卖糕人道:“死人还会不会呼吸?”

  无忌摇头。

  他已经想到了一点漏洞,可是他从未想到别人会看出来。

  卖糕人显然已看了出来。

  他冷笑道:“死人既然已经不会呼吸,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棺材上,留两个透气的洞?”

  无忌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会有人这么样注意一口棺材。”

  这是实话。

  如果有口棺材摆在那里,每个人都免不了要去看一眼的。但却很少有人还会再看第二眼。

  女人衣服上如果有个洞,人人都会看得很清楚,但看见棺材上有个洞的人就不多了。

  无忌又道:“但是这口棺材的确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确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是我的朋友。”

  卖糕人道:“你为什么要把他装进棺材里去?”

  无忌道:“因为他有病,而且病得很重。”

  卖糕人道:“他患的是不是见不得人的病?”

  无忌道:“你想看看他?”

  卖糕人道:“我只想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无忌道:“如果棺材里真的只有一个人呢?”

  卖糕人道:“那么我就恭送你们的大驾上路,这里的酒账也由我付了!”

  无忌道:“不管棺材里这个人是谁都一样?”

  卖糕人道:“就算你把我老婆藏在棺材里,只要棺材里没有别的,我也一样让你们走。”

  无忌道:“你说话算数?”

  卖糕人道:“淮南门下,从没有食言背信的人。”

  无忌道:“那就好极了。”

  他一直在担心,生怕他们要找的是唐玉。

  他不愿为了唐玉跟他们动手,也不能让他们把唐玉劫走。

  现在他虽然已经知道他们并不是为了唐玉而来的,却还是猜不出他们为什么想要这口棺材。

  棺材就摆在凉棚外的栏杆下。

  四个挑夫要了壶茶,蹲在棺材旁边,用随身带来的硬饼就茶吃。

  茶虽然又冷又苦,饼虽然又干又硬,他们却还是吃得很乐,喝得很乐。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人生中的乐趣本来已经不太多了,所以他们只要能找到一点点快乐,就绝不肯放过。

  所以他们还活着。

  ——快乐本就不是“绝对”的,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就是快乐。

  奇怪的是,这个卖糕人不但对棺材有兴趣,对这四个挑夫好像也很有兴趣。

  他们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而且蓬头散发,又黑又脏,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去看的地方。

  这卖糕人却一直在看着他们,一双眼睛就像是钉子般盯他们身上,舍不得移开。

  他虽然说要看看棺材是否只有一个人,可是他的一双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了,并没有移动一步。

  无忌反而忍不住提醒他:“棺材就在那里。”

  卖糕人道:“我看得见。”

  无忌道:“你为什么还不过去?”

  卖糕人枯瘦的脸上,忽然露种诡秘的冷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一句让无忌大出意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