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生则嫌弃的说,“俊红,你洗手了吗?”

  倒座离着正房有点远,又是饺子又是凉菜又是饺子汤的,王妈一个人的跑好几趟。

  林雨珍跟着也来到厨房,找了一个大点的托盘,一起把所有的饭菜都端来了。

  王妈挺感激的说,“小林啊,谢谢你啊,不过真不用,别看我五十多了,我这腿脚好的很!”

  林雨珍笑着说,“不是帮您的忙,我这不也是着急吃上饭吗?”

  吃过中午饭,许俊红又跑去同学家了。

  因为搬家,本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下午两点她还要去上班,林雨珍顾不上别的,赶紧拿出卷子着急忙慌的做题。

  许俊生倒是没什么事儿,闲得满屋子乱转,还时不时的骚扰她一下。

  林雨珍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几道题,当许俊生从背后故意摸她脖子的时候,她生气了,“俊生,你别捣乱,你能不能去别的屋,要不,你去后院看看那些花儿也成。”

  美人在旁,许俊生哪有那心思去赏花,他嬉皮笑脸的说,“什么花儿也不如你漂亮啊!”

  林雨珍无奈叹气,说,“你真是没事儿干了?我给你找个活儿怎么样?”

  许俊生不老实的往她脸上摸了一把,好奇地问,“什么活儿?”

  林雨珍说,“我之前在区环卫的时候,听说东城这边的下水道都修整改造过了,甚至,很多单位的家属院,都换成抽水马桶了。”

  许俊生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就大姨家,住在航天局的家属院,早就是抽水马桶了,军区大院也是了。

  不得不说,有了抽水马桶,卫生间可干净多了,一点儿臭味都没有。

  林雨珍又说,“既然东城都改造了,你家这儿肯定也可以,你去市政打个申请,把旱厕改造成抽水马桶应该可以吧?”

  柳枝胡同那边的公共厕所就不用说了,一个胡同的人都去,清理打扫的又不及时,下了雨,污水横流,简直没地下脚,即便不下雨,风一刮,老远都是熏人的臭味。

  金山胡同这边,就好很多了,外头的公共厕所没那么脏,许家是二进四合院,自个家里有茅房,隔一阵就打扫,还算是干净。

  但旱厕,不可避免的,肯定都有一股子臭味儿。

  许俊生挺意外,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想到啊,雨珍,你还挺能想的,不过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雨珍笑了笑,“要不,你先去附近邻居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改造好的?”

  “成,我出去问问。”

  终于把人给支走了,林雨珍争分夺秒,总算把一套卷子给做完了,看了看时间,来不及对答案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林雨珍推着车子刚走到胡同口,许俊生恰好从旁边一户人家走出来,连忙说,“雨珍,你要走了,我送你去吧?”

  她瞟了一眼他脚上趿拉着的拖鞋,“不用了。”

  许俊生又说,“那我晚上早早去接你啊!”

  林雨珍刚到单位,就碰上了赵林芳,来人一前一后去了车间更衣室。

  赵林芳问,“雨珍,你搬到许俊生家里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

  赵林芳说,“不好意思啊雨珍,我上午去我二姨家了,要不然指定帮你搬东西了!”

  林雨珍说,“嗨,没事儿,你也知道,我就那点东西,一个人都能搬走。”

  两人换上工作服,一起进车间开始干活了。

  晚上九点半,中班下班了,林雨珍不放心赵林芳,说,“要不,我和俊生先送你回去吧?”

  四九城的治安一向都很好,但这个时候,大街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年轻姑娘走夜路还是有风险的。

  赵林芳摇摇头,刚要说不用了,有个其他车间的女工匆匆推着车子走过来,笑着说,“林芳姐,咱回家吧?”

  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估计是刚进厂的。

  赵林芳说,“雨珍,这是小安,是隔壁清洗车间的,今天我上班的路上,小安也来上班,我俩在天桥就碰上了,一前一后骑了一路,到了厂大门口才知道是同事,小安就住在天桥边上的秦家胡同,正好一块上下班。”

  林雨珍冲小安点了点头,“那真挺好的,以后搭个伴上班挺方便。”

  小安姑娘笑了笑,“雨珍姐,我认识你,你大概忘了,我家和你大舅家斜对门!”

  林雨珍盯着她仔细看了看,“哦,我想起来了,你叫玉香是吧?”

  安玉香点点头,“对,雨珍姐,昨儿我还见历城哥了呢。”

  回到金山胡同,还不到十点,正房的灯自然是亮着,厅里除了田香兰和许广汉两口子,还多了一对夫妻。

  男的叫马秋山,是对外经贸大学工商管理系的教授,女的叫李爱霞,是区政府工会的主席。

  这两口子和许家颇有交情,马秋山是许广汉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李爱霞父亲和田香兰的父亲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她俩从小就认识,到现在也还算合得来,彼此都会交流一下工作经验,有些消息也会互通有无,当然了,顺便也会讲讲其他单位的八卦什么的。

  看到两个年轻人进来,马秋山和许光汉都只是看了两眼,又立即聊起近代史了,李爱霞则不同,立即关切的问,“香兰,这是俊生的对象啊?”

  田香兰淡淡一笑,“对,是俊生在农场处的对象,小林,这是你李阿姨,她是区总工会的主席。”

  林雨珍挺有礼貌的说,“李阿姨您好。”

  李爱霞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啧啧称赞,“香兰,你们一家人都是个顶个的好看,这俊生眼光可真好,找的对象也这么漂亮,小林,在哪儿上班啊?”

  “第二食品厂。”

  李爱霞略感意外,没想到许家竟然找了个工人身份的儿媳妇,倒不是说找个工人不好,她自己就是从工人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和工人处对象,挺好的,但田香兰这个人,毛病真不少,平时可是最为心高气傲的。

  前一阵还托她给俊生介绍对象呢,提出的条件特别高。

  她笑着说,“第二食品厂很好啊,去年你们厂工会编排的舞蹈节目,被选到了区里的迎春晚会,我看了,挺不错。”

  林雨珍刚去食品厂没几天,都不知道厂工会的办公室在哪,但还是附和的着点了点头,说,“李阿姨,我要是把这话说给我们工会的主任,他一定会很高兴!”

  李爱霞点点头,“你可以告诉他们,别忘了多加一句,明年的迎春晚会,要拿出更好的节目。”

  田香兰一愣,倒是没想到,林雨珍还会说这种场面话。

  李爱霞和马秋山两口子很快就走了。

  许广汉今天晚上说了太多话,一连灌了两杯水,说,“俊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又看了林雨珍一眼,说,“小林啊,你刚来不熟悉,缺什么就告诉王妈。”

  田香兰也淡淡的说,“是啊,反正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成。”

  林雨珍简简单单的回答,“好。”

  两人一起回到东厢房,许俊生第一时间把屋门给反锁了,然后就过去紧紧抱住林雨珍。

  当了七年的伐木工,平时显不出来,许俊生其实臂力惊人,林雨珍都被他弄疼了,说,

  “干嘛呢你,快放开我,我晚上在厂里没吃加餐,这会儿还真饿了!”

  许俊生亲了一口才放开她,问,“你想吃什么?我让王妈给你做点?”

  林雨珍说,“这么晚了,吃太多也不好,要不,就吃点水果吧!”

  许俊生跑到倒座厨房,洗了两个苹果,还拿了几块绿豆糕。

  “快吃吧!”

  林雨珍却不肯吃,指着苹果说,“怎么没削皮啊,俊生,你给我削削皮成吗?”

  许俊生都急得不行了,咬牙说,“成。”

  这会儿把他指使的团团转,等会儿非叫她求他不可,要不然,就让她明早起不了床。

  林雨珍很快吃上了苹果,可她就像是故意要气人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简直急死个人。

  许俊生按捺着性子,眼巴巴的看着她吃。

  林雨珍一边吃,一边还跟他聊天呢,聊了几分钟,许俊生突然回过味来了,她这八成都是故意的。

  故意在这磨叽逗他呢。

  真是没想到,这返了城,林雨珍倒是越来越坏了。

  许俊生干脆不管那么多了,从后面抱住林雨珍,低头在她的颈窝一阵乱亲。

  还猛一下子咬住了她小巧的耳朵。

  他知道,她这儿挺敏感。

  果然,林雨珍再也不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了,才被他咬了几下,小脸就通红了,也顾不上吃苹果了,而是在他怀里用力挣扎,还说,“俊生,你这么猴急干什么,我还有一套题没做呢!”

  许俊生把她抱的更紧了,“雨珍,我都想死你啦,这会儿还惦记着做题,你这不成心气人的吗?明天你不是上夜班吗,白天在家里做一整天的题,我保证不打扰你,成不成?”

  林雨珍没说成,也没说不成,而是说,“俊生,咱们先聊聊天好不好?”

  许俊生听了这话倒是放开她了,明知故问,“怎么聊?”

  林雨珍抿嘴笑,许俊生也乐了,立即一个拦腰把她抱起,下几秒,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聊天。

  以前他们在农场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干,聊着聊着,就滚一块去了。

  许俊生搂着她一顿猛亲,问,“雨珍,你想聊什么?”

  林雨珍问,“俊生,就白天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吗,这附近有谁家改造成抽水马桶了?”

  许俊生一听就笑了,“雨珍,你这人还真神啊,还真的有,就隔壁胡同头一家,一家姓张的,人家还真的改成抽水马桶了,我过去看了,真挺好的,特别卫生方便。”

  林雨珍问,“那你问没问,要想改的话,都应该怎么办?”

  许俊生说,“有点复杂,先要打个书面申请书,送到市政相关的办公室,人家给批了,可以拿着批文找施工处了,让他们估算一下所有的工程量,不过,改下水要破路面,不光是胡同里头,大道边上也得挖开,还得跟公路局申请,人家批了,施工处才能安排人来施工。”

  那位张叔叔是海归博士,说这么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最快也得一个多月了。

  “那还真是挺麻烦的,明不过要是现在打了申请,等天冷了正好差不多弄好了,也挺好的。”

  许俊生点点头,一个侧翻身,低头吻住她还带着水果清香的唇。

  两人正缠绵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急的敲门声。

  许俊生假装没听到,放开她的唇,还要去咬她的耳朵。

  林雨珍推了他一把,“俊生,这么晚了,指定是急事,你快去看看吧!”

  许俊生不想去,说,“王妈就住倒座最靠外的一间,她应该能听到,肯定会去开门的。”

  俩人是已经偷吃过禁果的男女,何况许俊生在床上的功夫特别好,林雨珍也不是不想,此刻她也差点把持不住了。

  但,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情况下,她实在很怕中招。

  她坐起来,飞快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真有事,王妈也不能做主,你还是去看看吧。”

  许俊生不情愿的下了床,嘴里嘟囔,“都几点了,是谁这么烦人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懂吗,他这损失可大了去了。

  等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王妈果然已经打开了大门,走进来的是他二姨家的表弟郭海宁。

  他看起来惊慌失措的,头发一团糟像鸡窝,衬衫扣子也系错了。

  许俊生一脸嫌弃,“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嘛来了?”

  郭海宁这一路上自行车骑得飞快,喘着粗气说,“二哥,姥姥晕倒了,已经送去医院了,我妈说,让三姨和三姨夫赶紧过去!”

  许俊生一听,赶紧问,“姥姥怎么了,怎么就晕倒了?”

  郭海宁回答,“今天我家做了羊肉烧麦,想着姥姥爱吃,我妈就送去一大碗,那个时候姥姥还挺好,还吃了两个烧麦呢,我妈陪着她聊天,九点多的时候,我妈要走,姥姥站起来去送她,突然就晕倒了!”

  还不单姥姥晕倒了,送姥姥去医院的路上,他姥爷大概是着急上火,血压飙升,到了医院门口,也一下子厥过去了。

  好在田老爷子吃了降压药,这会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什么大碍了。

  许俊生一听,立即小跑着去了正房,“爸,妈,姥姥病了!”

  此时许广汉和田香兰刚躺下,听到这个立马起来了,一听到自个亲妈晕倒了,田香兰的声音都发抖,“海宁,你从医院来的是吧,你姥姥没大问题吧?”

  郭海宁不敢看她,而是继续催促道,“三姨,您赶紧的吧,我妈说让您赶紧去,我来的时候,我姥姥正在抢救呢!”

  许广汉紧紧扯着她的手,说,“香兰,你千万别急啊,咱们这就赶紧去!”

  许俊生自然也要去,他去东厢房交代了一声,“雨珍,我得去医院了,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把王妈叫过来陪你!”

  林雨珍说,“你放心,赶紧走吧。”

  去兴安岭农场的头一年,房子没建好,大家住的都是临时搭建的泥巴茅草屋,山里冷不说,半夜三更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野兽的声音。

  有一次和她同住的三个姑娘去隔壁连队了,她一个人住一屋,一开始害怕,后来又累又困,也就睡着了。

  如今在北京城,在四合院里,她有什么好怕的呀?

  林雨珍这会儿还不困,干脆拿出卷子开始做题。

  没人打扰,她的效率挺高,做完一套试题,对了答案之后,把两道错题抄写到笔记本上,然后拿起了高三化学课本。

  厅里的挂钟轻轻敲了一下,已经是夜里一点了,林雨珍放下书本,打了个哈欠,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许俊红才知道的,小姑娘急得团团转,不住地埋怨昨晚自个睡得太死了。

  她姥姥对她可是真好,经常夸她聪明,自从她妈说她个子矮是个隔代遗传,她姥姥就认领了这件事儿,每回提起来都特别自责,“都是我拖累了我们俊红!”

  因为这个,回回去姥姥家,姥姥都额外给她好吃的,还会给她钱。

  “雨珍姐,我姥姥到底怎么了,我睡的太死了,一点没听到,你告诉我成不成?”

  林雨珍说,“昨天我就听到说是一下子晕倒了,送进医院了。”

  许俊红又问,“那去了哪家医院啊?”

  林雨珍说,“你二哥走得特别匆忙,这我真不知道!”

  许俊生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不过一天时间,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许俊红赶紧上去问,“二哥,姥姥好没好啊?”

  林雨珍见他嘴唇有些发干,帮他倒了一杯水。

  许俊生一口气喝干了,沉声说,“俊红,姥姥没抢救过来,走了。”

  十日后。

  四九城的秋天不长,十月算是最舒服的季节了。

  林雨珍下了班刚推着车子走进院子,田香兰从正房走出来了,皱着眉头质问她,“小林,是不是你让俊生打申请,要把家里改成抽水马桶的?”

  “对。”

  田香兰倒是没想到她痛快的承认了,昨天,林雨珍上班不在家,许俊生休班,忽然提起这事儿了,还说隔壁胡同有改造成功的。

  许广汉也挺赞成,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可一问那么麻烦,就放弃了。

  反正周围邻居也都是这样,都用的旱厕,而且他家定期清理,习惯了也是一样。

  田香兰也没有反对,多问了一句,“俊生,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许俊生得意的说,“这是雨珍想的,她说爷爷岁数大了,您和爸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改成抽水马桶方便。”

  许广汉夸了一句,“小林倒是挺细心的。”

  田香兰没说话,但心里挺生气,林雨珍一个大杂院的姑娘,能住上这么好的四合院,都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非要改什么抽水马桶。

  这是,反倒还嫌弃上了?

  她没好气的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啊,破路面可麻烦了,胡同里那么多户人家,万一有人不同意,指定改不成!”

  林雨珍语气轻快,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有的人家见了,还会跟着也改的呢。”

  田香兰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埋怨,“一进门就知道花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俊生手里的两千块,差不多都花完了吧,这改成抽水马桶,我打听了,至少也得五六百。”

  林雨珍笑了,“您放心,爷爷说了,这笔钱他出。”

第22章 返城

  算算日子,婚期越来越近了,这天吃晚饭的时候,许老爷子说,“广汉,香兰,俊生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可不能只当甩手掌柜,东西可以让孩子自己置办,但有些礼节,还是必须你们出面的,尽快订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小林的父母。”

  其实许广汉也想到这个事儿了,两个孩子结婚证都领了,作为男方的家长,的确应该登门去拜访女方的父母了,但他跟田香兰提过一次,田香兰说,不用着急,离着婚期还有时间,而且最近她单位特别忙。

  也就这么拖着了。

  许光汉瞅了一眼妻子,说,“爸,我们也早有打算的,只是最近我和香兰都忙,您放心,会尽快安排的。”

  就这么一件小事,两口子商量了好几天才定下来。

  周五下午,田香兰问,“小林,我们打算后天抽时间去一趟你家,后天你上什么班?”

  林雨珍说,“我后天倒是正好休班,但我不确定我爸妈有没有时间,今天下了班,我回去一趟,跟他们商量商量。”

  田香兰没想到,林雨珍竟然没一口答应,还挺能装的,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她那父母,一个就是游手好闲的大爷,哪天没时间?继母也不过是纺织厂的女工,跟其他人换换班不就行了?

  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要是想周末跟朋友一起逛街,李爱霞就会跟钢厂的同事换班。

  田香兰没有任何表情的说,“成,等你问好了我们再去。”

  反正没空就晚几天去呗,她又不着急。

  傍晚,林雨珍下班后,没去柳枝胡同,而是直接去了秦家胡同。

  张大舅也刚刚从学校回来,看到外甥女挺高兴,说,“雨珍,你上次拿回来的那些卷子我都看了,我发现你进步挺快,要是按照这个速度,明年参加高考,也不是没有希望!”

  他的话说的比较保守,其实前几天他和张二舅探讨过,一致认为雨珍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但具体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还要再看。

  林雨珍笑了,说,“大舅,您放心,我一定不蒸馒头争口气,一定要考上大学。”

  张大舅又是一连说了好几声好,鼓励她,“雨珍,你想的对,学习就是要有这个信心和决心!”

  张历城听了,默默地离开了屋子,去院子里做煤球了。

  张大舅是教高中数学的,林雨珍掏出一个本子,把最近积攒的问题和难题拿出来,一一请教他。

  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这么着很快一个多钟头就过去了。

  大舅妈已经做好了饭,笑着进来说,“树青,雨珍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别光顾着给她上课了,我瞧着她这一阵子倒是瘦了,赶紧吃饭吧,我炸酱面都做好了,再不吃都坨了!”

  张大舅好脾气冲妻子笑了笑,说,“知道了,就剩两道题了,马上就好了。”

  林雨珍压根没上过高二和高三,基础肯定有些弱,考虑到这一点,一开始,张树青还动过要给她每天补课的念头,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如果真要补课,那最好其他学科也要补,光补数学肯定是不行的,而且要是用补课的办法,那雨珍就不能去上班了,得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才行,不然课程根本安排不过来。

  她现在的学习时间非常不充足,单补一门会占用太多的时间,倒不如什么也不补,就让她继续自学加刷题练习。

  实在有不明白的,抽时间给讲解一下就行了。

  他负责数学,他二弟负责物理和化学。

  终于把所有的难点都讲完了,大舅妈赶紧的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张历城跟在后面端着一瓷碗炒好的鸡蛋酱。

  最小的张历婷手里也端着切好的菜码,笑着说,“雨珍姐,你以后多来我家吧!”

  林雨珍问,“为啥啊?”

  张历婷说,“家里天天吃棒子面!我吃的嗓子都变粗了,也就你来了,我妈能做点好吃的!”

  林雨珍听了有些疑惑,大舅家现在还过得这么艰难,按说起来,不至于啊。

  首先大舅已经恢复工作了,一家四口的口粮也花不了多少钱,即便没恢复工作,大舅妈一个人的工资也应该够了,何况还有表哥做小买卖,不也挺挣钱的吗?

  这是咋回事儿?

  大舅妈瞪了一眼女儿,“别瞎说,哪有天天棒子面,我就这几天蒸了几锅窝头,是你哥和你爸想吃了,玉米面甜,越嚼越香!”

  其实实情是,月初家里接到了甘肃的电报,雨珍的二姨说那边闹干旱,缺粮。

  张大舅这回第一时间把自家人全部的口粮都给买出来了,都做成了炒面,分两批寄过去了,末了还嫌不够,还把张历城带来的大米也寄走了一百斤。

  这样一来,家里不但没有了细粮,就连大米剩的也不多了,吃干饭肯定不成,那样消耗太快了,大米粥也就舍得每天喝一顿。

  不过也不打紧,不能去公家的粮店买,只要有钱,黑市上其实什么都能买到,张历城最近挣了点钱,他爸也给了他十块钱,他本来起了个大早是去买小麦面的,但一问,小麦面一斤竟然都五毛钱了,这真的是太黑了,简直把人当傻子了,粮店一斤才卖两毛一,他才不买呢!

  后来瞧见有卖玉米面的,价格是一毛五一斤,虽然也比粮店贵多了,粮店才一毛一,但还不算太黑,他就买回来一百斤。

  张大舅和大舅妈都是年轻的时候吃过苦的人,窝窝头都吃习惯了,没觉得怎么样,唯有张历婷特别有意见。

  张历城没买细粮,家里想吃细粮就得等下个月,可不就的天天吃棒子面吗,今天这面条,还是从张二舅家里借的面呢。

  张大舅笑了笑,说,“没事儿,给你二姨寄了点细粮,所以就短缺了,你表哥说,细粮现在有钱也不好买,就多买了点玉米面,等下个月就好了。”

  林雨珍扭头,趁人不注意瞪了张历城一眼,这瞎话说的,也就大舅和大舅妈这种实诚人能信。

  两口子但凡问问别人,或者跟张二舅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儿子在撒谎。

  她笑着说,“大舅,您把二姨的地址给我吧,我的口粮用不着,我领出来给她寄过去!”

  张大舅点了点头,说,“好。”

  其实上回雨珍就问过了,他考虑到外甥女刚返城,干扫大街的活儿那么累,也挣不了几个钱,自己且还顾不上呢,但这孩子打小心善,指定会往甘肃邮东西,就没给。

  但现在,他也的确是有点吃不消了。

  二妹一家是一家子全部都下放到了甘肃,两口子带着四个孩子,现在孩子们也都大了,六个成年人,一个月咋也得两三百斤粮食了。

  四九城现在规定的口粮,大人一个月一般是三十二斤,小孩是十九斤,本来家家都不够吃,都要去黑市上再买点粗粮搭配着。

  这回他和张二舅一起,凑出来八十多斤粮食,另外还寄了点钱过去。

  现在雨珍的情况,倒是比之前好一点了。

  张大舅说,“成,我一会儿抄给你。”

  吃过饭,张二舅也过来了,看着外甥女挺高兴,说,“雨珍啊,你这脑子可是真好使,一样的卷子我让历宏做了,没想到他还不如你呢,比你还多错了两道题!”

  张力宏是张二舅的大儿子,是她二表哥,二表哥当年也下乡了,不过因为比她大一岁,是上完了高二才去保定农场的,现在也回来了,没找工作,更没像张历城一样干小买卖,而是专心在家里学习,备战明年的高考。

  林雨珍说,“那备不住是巧了,二舅,您看看我这几套题,就错了不少!”

  张二舅开始给她讲物理化学,这两门功课呢,一讲就是俩小时。

  此时都夜里八点多了,林雨珍收起自己的笔记本,把大舅二舅新给的卷子放到包里,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儿想跟两个舅舅商量。”

  张二舅的性格要比张大舅外向多了,他翘着二郎腿,抢先问,“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我这不快要结婚了吗,俊生的爷爷提出来要双方父母见个面,商量一下这事儿。”

  张二舅点了点头,问,“雨珍,那你是咋想的?”

  林雨珍说,“我不想让他们去柳枝胡同,那么多人家里也坐不开。”

  张大舅说,“雨珍,要不,让他们到这儿来?”

  张家的房子倒不是大杂院,是兄弟俩住着的,但院子只有巴掌大,正房三间,厢房个两间,听着多,两家也十口人了,也不算宽敞。

  但好歹,正房还有一个厅,厅里还放着一张八仙桌,还有几把没掉腿的椅子,条件还算说的过去。

  林雨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二舅则直截了当的说,“有我和你大舅在,还有你爸也得来,你那继母,那姓黄的就不用来了。”

  有一回黄翠芬骂林雨珍,碰巧被张二舅看到了,他可没有张大舅那么有涵养,劈手上去就给了黄翠芬一巴掌。

  为了这事儿,林二爷还跟他闹了一回呢。

  那姓黄的女人忒坏了,人前还偏要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张二舅看着就心烦。

  商议完这些,时间就有点晚了,都九点钟了,张大舅让张历城去送林雨珍回去,她不想跑第二趟,特意绕到柳枝胡同,把这事儿告诉了林二爷。

  林二爷一听许俊生的父母要上门,倒是挺高兴,以前真是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这么一个人,这辈子还能跟大学校长当亲家。

  他说,“成,后天是吧,让他们来吧,我让你妈准备点好吃的。”亲家第一次上门,肯定要留一顿饭的。

  黄翠芬正要笑着答应,林雨珍说,“不来咱家,去我舅家。”

  林二爷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但还是很快想通了,虽然他和两个舅哥关系都不好,但现在是雨珍的喜事儿,想必也不会为难他。

  而且,他自己住的这破房子,忒小了,有点丢人不说,也的确坐不下那么多人,椅子不够不说,还有一把是坏的。

  要是小许的父母真来了,他还得去借椅子,还得去修椅子,还得管一顿饭,不划算,倒不如去秦家胡同合适了。

  毕竟雨珍的两个舅舅住的比这边宽敞多了,谈事儿也方便。

  他说,“也行吧。”

  黄翠芬也笑着说,“那我后天跟人换个班,早早过去帮着嫂子收拾收拾,做饭。”

  林雨珍瞅了她一眼说,“你不用去,我两个舅妈呢,用不着你。”

  林二爷皱眉,“雨珍,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你的婚事,她不去,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有我两个舅舅在,还不成啊?”

  黄翠芬以退为进,说,“我不去倒是行,有你爸还有你两个舅舅,估计也轮不到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主意,但我要是不去,你婆婆不会挑理吗?”

  林雨珍说,“您放心吧,不会的,我会提前跟她说。”

  林二爷也觉得黄翠芬没必要去,这种大事女人不一定非要参与,而且,不让她去,恐怕是两个舅哥的意思,硬要去了,两个舅哥的脸色肯定会更难看,指定也落不着好。

  他说,“翠芬,你就别去了,上赶着去帮忙做饭,累不累啊,你该上班上班,这事儿你甭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