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俩不慌不忙的杀了两盘,许俊生走一步想三步,每一步走得都挺谨慎,最后总算输得没那么难看。

  许俊生拿起一个桔子,剥了皮递给老爷子,问,“爷爷,雨珍给您的伙食费,您怎么不接着啊?”

  许老爷子不悦的说,“你妈糊涂,你也糊涂啊,雨珍是临时工,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都是一家人了,吃几口饭还要交钱啊?”

  许俊生说,“不是,爷爷,我的意思,我和雨珍都交伙食费,我们都工作了,也不能老靠着家里了,您说对不对?”

  这话到有点出乎许老爷子的意料了,他第一次觉得,这混账孙子是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既然他有这个心,那就成全他,等到过新年的时候,封一个厚点的红包,还回去不就行了?

  “成,那就这么办吧。”

  许俊生又说,“爷爷,那我和雨珍都交,我爸我妈是不是也应该交一份啊?他们一个月工资可挺高,加起来得有两百多了吧,得比我们多交点。”

  老爷子听到这儿,一下子就明白了,笑着说,“俊生,你这结了婚,的确不一样了,跟爷爷说话还绕弯子啊?”

  这不就是想借着他这个老家伙,敲打一下田香兰吗?

  说实话,许老爷子也觉得,大儿媳妇的做法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她对小林态度不好,他都见着两回了。

  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得你敬我,我敬你,和和气气的才成。

  田香兰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和许广汉下班一回来,许老爷子就发话了。

  “以后这家里的伙食费都得掏,不能光指着我一人了,广汉香兰你俩一人掏二十,我也出二十,俊生和雨珍挣得少,一人出十块就行了。”

  许广汉不管钱所以没什么感觉,田香兰却是一下子就肉痛了,这一个月光吃就四十块,按照现在的饮食标准,倒也不算多,但问题是,本来一分钱也不用掏啊。

  老爷子工资高,一个月四百多,还享受各种特殊补贴,光补贴也有上百块了,用不着工资,补贴的钱家里的伙食费都用不了。

  田香兰给老爷子续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问,“爸,您这是打算添置什么贵重东西吗?”

  许老爷子说,“什么也不置办,怎么,我不置办东西,你们就光靠着我啊?”

  许广汉不管钱,可他一个月的工资一百多,再加上授课费什么的,也挺可观了,他觉得四十块不算大数目。

  何况,他是大儿子,理应担起赡养父亲的义务,但其实呢,这几年每年老爷子都在这边至少住八九个月,不但没花他的一分钱,还把家里伙食全包了。

  他说,“爸,您别生气,我们交。”说着,从包里掏出几张大团结,神情挺得意,“我十月份写的三篇稿子都被采用了,这是今天刚收到的稿费。”

  许老爷子把钱接过来,连同自己的二十块,还有许俊生给的二十块,一起都交给王妈。

  王妈接过去说,“哎呦,用不了那么多,六七十足够了。”

  冬天部队送东西本来就比较勤,而且肉蛋鱼虾什么都有,就是鸡蛋最近消耗量大,有点跟不上,但补上一百个,也就足够了。

  而且从她观察看,这白煮蛋,估计不会吃太长时间了,除了许俊红,其他人都快吃够了估计,早上总剩那么一两个。

  许俊生说,“王妈,您记账,剩了钱就转到下个月,少了我们立马给补上!”

  吃过晚饭,田香兰瞅准个机会,拉着小儿子问,“你爷爷怎么忽然想起来收伙食费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此时正房厅里没别人,许俊生点头,“妈,您真厉害,您猜得没错。”

  他那一副欠欠的样,如果不是亲儿子,田香兰真想一巴掌甩过去,“你傻呀,你爷爷有的是钱,他还差这点钱啊?”

  “您也不差这点钱啊,怎么非让雨珍交啊?”

  田香兰觉得,两个儿子都不贴心,都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她皱眉,恨恨的说,“我那是话赶话说到了,不是真的让她交钱!”

  许俊生笑了笑,说你,“妈,我知道,您不待见雨珍,我也没指望您对她多好,可您别欺负她行吗?”

  都被后妈欺负了十几年了,嫁了人还要受婆婆欺负,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他都替她难受。

  田香兰不承认,“你可别给妈妈扣大帽子啊,我怎么欺负她了?”

  许俊生说,“您这还不叫欺负啊,您敢这么对我大嫂吗?”

  田香兰的确不敢,且不说苗玲玲本来就是个厉害人,小嘴叭叭的挺能说,苗玲玲的爸妈,也都不是好惹的。

  她沉默了数十秒,说,“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您们的事儿我都不管了。”

  许俊生说,“妈,您放心,等我挣了大钱,指定每个月都孝顺您,一个月至少给您一百块,成不成?”

  田香兰被儿子哄笑了,说,“你就吹牛吧!”

  回到西厢房,林雨珍在厅里做题,见他见来了,拿着课本就要往书房走,许俊生从后面抱住她,说,“雨珍,你就在这儿做,我去里面躺着!”

  林雨珍转过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说,“还剩下两道题了,我一会儿也过去!”

  许俊生笑着说,“成,我等着你啊。”

  次日上午,三天婚假的最后一天,林雨珍先起床了,她都看了十几页书了,许俊生才伸了个懒腰,拿起毛衣往身上套。

  没想到林雨珍瞅着他直乐。

  许俊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也没长花儿啊,他正纳闷呢,林雨珍拿了镜子递给他。

  他的脖子,因为昨晚林雨珍的不客气,到处都是吻痕,一大片都连起来了,还有耳朵,不但遍布吻痕,一碰还有点疼呢。

  按照规矩,今天要去雨珍娘家回门,他这个样,万一路上碰上同学或朋友,那岂不是有点丢人?

  林雨珍体贴的从衣柜里给他找出一件高领毛衫,穿上后倒是不错,把脖子上的吻痕都给挡住了。

  只是耳朵却难办了,总不能也弄个发卡吧,关键许俊生头发挺短,咋弄也没用啊。

  许俊生看到林雨珍那一脸坏笑的表情,说,“都怨你,你说你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啊!”

  林雨珍撇撇嘴,“不是你说的吗,让我使劲撮使劲咬,成,那我下回不那么样了!”

  想到昨晚她那勾人的劲儿,许俊生又不舍得了,说,“别呀,雨珍,我想到一个主意了,你去爷爷屋里借一个棉帽子,有护耳的那种!”

  林雨珍去了后院,许老爷子让警卫员帮着找出来一个崭新的军用棉帽给了她。

  这么冷的天,许俊生穿上了他哥给的军大衣,再配上这棉帽子,还真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林雨珍端详了几眼,笑着说,“还挺帅的。”

  两人收拾好,王妈把田香兰让提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分别是四样点心,两包茶叶,两瓶酒还有两斤烧肉。

  因为路上滑,天桥那边也不好骑车,俩人是坐电车去的,下了车,林雨珍却往东走,许俊生跟着她走了几步,问,“雨珍,你这方向不对吧?”

  林雨珍笑着说,“先不去我家,去我舅家!”

  张大舅和张二舅都不在家,二舅妈也上班去了,倒是大舅妈正好轮休,这么个天气张历城也没出去卖糖葫芦,也在家呢。

  “哎呀雨珍来了,快屋里坐,进屋暖和暖和!”

  大舅妈帮着倒了热茶,还端上来一盘自家做的绿豆糕。

  林雨珍没在大舅家停留太长时间,说了一会儿闲话,把两包茶叶和两斤烧肉给留下了。

  大舅妈不肯收,说,“雨珍!这是你回门的礼,我要是收了,你爸没收着,还以为是你婆家没准备呢,这可不好!”

  林雨珍说,“有啥不好的,他们做的那些事儿,连点心都不该给!”

  柳枝胡同这边,林二爷可是一大早就盼着亲闺女回来了,谁知左等右等,一直也没见人影,黄翠芬说,“不会是雨珍生气了,不来了吧?”

  那天从金山胡同回来,她一开始挺生气的,可后来一琢磨,这事儿她是好心,但也许真的办错了。

  她是过来人了,没觉得这求子丸有啥见不得人的,但当时一屋子大姑娘小媳妇,雨珍又是新娘子,指定脸上挂不住。

  林二爷也忍不住埋怨,“翠芬,你以前办事儿都挺有谱的,这回咋也没盘算好,那种东西,哪能当天给啊,你留着等今天回门的时候再给雨珍,多好!”

  黄翠芬说,“是我想岔了,我当时不是想着,让亲家也看看吗?”

  好在临到中午,林雨珍和许俊生终于来了。

  林二爷把他俩让到屋里,黄翠芬忙着端茶倒水,还上来就道歉,“雨珍,妈对不住你啊,妈这人没见识,让你跟着丢人了,你放心,下次再不会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爸,您跟俊生聊聊天,我去厨房帮妈做饭。”

  黄翠芬赶紧说,“那敢情好,我今儿准备的多,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林雨珍率先走到小厨房,黄翠芬紧跟其后,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脚下忽然一拌,就结结实实的摔地上了。

  她正要叫唤,林雨珍笑着说,“妈,您别出声,家里有客人,您注意点。”

  黄翠芬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闪过一丝恶毒,问,“雨珍,刚才是不是你伸脚把我拌倒了?”

  林雨珍说,“是啊,真对不住了,我也不是成心的!”

  黄翠芬咬牙,“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林雨珍一边洗菜,一边说,“你这些年不一直都是这么对我的吗,打一下然后再虚心假意的说是为我好,我以前看不透,现在知道了,你就别演戏了。”

  “又不是真心对我好,这么演戏,你累我也累。”

  黄翠芬辨解,“雨珍,我是真心的!”

  林雨珍讽刺的笑了笑,“你的真心,就值三块钱?”

  黄翠芬说,“这事儿是我错了,但你看着,我以后保准不会犯错了。”

  林雨珍说,“哪还有下次,以后你要老老实实的,不惹事,也别去金山胡同丢人现眼,该给你们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要是不老实,像前天似的,那礼节就得少了,这回还有点心和酒,下回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我会告诉我爸。”

  “是因为你的原因,让他吃不上亲闺女的孝顺的!”

  黄翠芬叹了口气,说,“雨珍,可我毕竟也是你妈,你怎么能那么绝情呢?”

  林雨珍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好多年了,我更想叫你黄姨。”说完,她就离开了厨房。

  林二爷看着带来的东西少了,这姑娘回门,咋也得四样礼啊,尤其许家这么有钱,咋也得准备点烧肉吧?

  林雨珍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爸,本来,是准备了烧肉和茶叶的,可我生气,没带来。”

  林二爷顿觉遗憾,带着笑说,“雨珍,你妈以前比咱们还不如呢,住了好几年的窝棚,哪有什么见识,这事儿她的确做错了。”

  林雨珍说,“那我不管,反正只要你们做错了,甭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会克扣送来的东西,到时候一样也吃不上,可别怨我啊!”

  别看林二爷到处吹嘘自家祖上多么风光,实际上挺怂,有点上不了台面,这回去许家,见到那么多有身份的人,他都不敢往前凑。

  林二爷说,“雨珍,你放心,爸爸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有什么事儿也不过去找你,等你来家再说,我也这么要求你妈,成不?”

  林雨珍说,“还有林雨珠!”

  林二爷点点头,“成,等她下了班,我一准儿说她。”

  黄翠芬十分肉痛的看着她准备的四样菜,还有一锅肉饺子都给吃得干干净净的,偏偏还得带着笑问,“雨珍,吃饱了没有,喝口茶再走吧?”

  林雨珍说,“不了,回去还有事儿。”

  四九城的冬天挺冷,今年雪下得格外多,有一回上夜班,林雨珍骑着车子一下子给摔了,当时挺疼的,但过后也没太大事儿。

  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学习,现在她干食品车间的活儿,早已经轻车熟路了,都可以一心两用了。

  可以做到脑子里一边过着学过的知识点,一边丝毫不差的飞快地灌装各种各样的罐头。

  上班的时候,有同事悄悄跟她说话,她都顾不上理人。

  因为这个,赵林芳都觉得,林雨珍学习学得简直都快魔怔了,还觉得,她这日子过得也太累了。

  但林雨珍自个,并不这样认为,除了觉得时间不够用,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

  这天傍晚,许俊生下班回到家,关上西厢房的门,挺神秘的跟她商量,“雨珍,我们单位要成立下属单位了,是经贸公司,主要搞专项批发,专门做买卖的,我想去,你觉得怎么么样?”

  林雨珍说,“好啊,你想去就去,你不是说,现在干得活儿,都是整理材料吗?”

  许俊生说,“可要是去了下属企业,很有可能身份就变了,就不是国家干部了。”

  这事儿他们办公室天天有人讨论,一开始给出的说法是借调,还给保留机关干部身份,但后来又有人说,借调期一过,那就是成了企业的人了,而且还不是国企,属于集体性质。

  林雨珍知道,他并不是真舍不得这个身份,笑了笑,“国家干部什么也没那么金贵,你又没想着往上升,你不是一心想做买卖吗?”

  她说的,简直就是他自个的心里话,许俊生吧唧亲了她一口,说,“雨珍,还是你最懂我了!”

  吃晚饭的时候,许俊生说出了自己的这个决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但父母都反对,就连许老爷子也不赞成。

  田香兰说,“现在有些单位是在搞三产,不过,都是在起步状态,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俊生,你这在经贸局工作还不到半年,你别去凑这个热闹啊!”

  许广汉也说,“俊生,你妈说的对,这三产,我也了解一点,说白了不就是要创收吗其实本质就是企业,你要是过去了,你的机关干部身份可能就丢了!”

  许俊生不在乎的说,“要我说,一个机关干部什么,也没那么金贵,就雨珍他表哥,人家从昆明农场回来,压根儿没去任何单位,就自己干个小买卖,一个月能挣两百多,是我好几个月挣得钱了!”

  张历城一开始卖糖葫芦,自个做了自个去卖,一天天的挺忙活,但一个人到处跑,终究有跑不到的地方。

  后来就雇了仨人,都是以前一起下乡到昆明农场的,一天给一块钱,剩下的赚了全归他。

  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倒也没有在钱上出过差错,一下子就挣得多了,最多的一天,国庆节那天,四个人都出去,一共挣了五十块,他没敢和任何人说。

  但时间久了,谁都有私心,他的朋友知道卖糖葫芦挣钱了,现在已经有两个自个干了。

  横竖做糖葫芦本身,也挺简单的。

  许俊生羡慕张历城挣得钱多,不知道张历城这一阵子正发愁呢,觉得糖葫芦生意有可能做不长了。

  田香兰皱了皱眉头,“现在大街上的小商小贩是比较多了,我们局为此开了好多次会了,一个是食品安全问题,一个是违规占道,非法经营的问题,估计下一步,会有政策出来清理了。”

  真是太可笑了,他儿子还羡慕上一个小商小贩了,因为许俊生说的是林雨珍的表哥,她还颇为不满意的看了小儿媳妇一眼。

  许老爷子倒是一句话没说,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许俊生放下筷子,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去,成了吧?”

  他嘴上答应的挺好,但第二天一到单位就报上了名。

  又过了几日,许俊生确认自己的档案已经调过来了,才再次宣布,“爸,妈,我已经开始在局里的下属经贸公司上班了啊。”

  还不忘加一句,“妈,您千万别去找我的领导,我都提前打招呼了,您做不了我的主。”

  经贸局那么好的单位,他调出来了,自然就有人进去,他妈想要帮着把他调回去,本身也没那么容易了。

  田香兰气得手一抖,汤都洒了,“俊生!你这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丢了工作,谁让你这么干的!”

  说完,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林雨珍。

  林雨珍说,“爷爷,爸,妈,你们都先别生气,俊生之前在经贸局的工作,听起来是挺体面的,可他每天就是整理资料,这样的活儿他不爱干,他就想做买卖,以前在农场就寻思这事儿了,何况,现在还是借调,工资待遇什么的都一样,万一不成,一年后,再调过去不就行了?”

  田香兰哼了一声,说,“你因为从三产调回局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许广汉也说,“就是,没那么简单,俊生,你这做事情太不考虑后果了。”

  许俊生挺犟,偏还要说,“一年后能调回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一连好几天,饭桌上的气氛都不太好。

  倒是许俊生,没受到什么影响,每天上班下班都很开心,“雨珍,我们公司领导说了,第一年的任务,不图挣多少钱,先要把全国的市场摸清,我已经准备好了,第一站就去大兴安岭!”

第27章 婚后

  在大兴安岭当了七年的伐木工,头一年,许俊生叫苦连天,平时的工作态度实在称不上好,一般三天里必然是有一天要请假的。

  请假的理由一般都是生病,不是手疼,就是脚疼,不是头疼,就是胃疼,总之所有能疼的地方都疼了一个遍。

  一开始是真的,后来都是装的。

  在农场病假和事假是有区别的,事情扣工资,病假不但不扣,按照规定还会有病号饭。

  其实病号饭也算不上好,就是一碗清水面,只用油盐简单调味,连点葱花都没有,但,面条是纯麦面的,比其他人吃的玉米饼子或杂面馒头就咸菜汤那是好多了。

  虽然所有人,包括大小领导都知道他是装病,但后来都知道他背景不一般,都是敢怒不敢言。

  后来才慢慢适应了,表现还是不算好,但最起码工作日能天天上工了,虽然,一般他到下午三四点就不怎么干活了,而是满山闲逛。

  大兴安岭的山林是很美的,许俊生一开始就是看山看水看花,还会坐在白桦林里吹口琴唱个歌什么的,后来跟着当地人学会了如何弄陷阱,如何轻松的抓到一只野鸡,还学着认识了不少野生药材以及各种山蘑菇。

  后来再抓到了野山鸡,就不像之前那样抹了点盐烤了直接吃,而是用小锅炖,加上各种药材和山蘑菇。

  一开始比例不对,炖出来的鸡汤和中药汤子似的,后来林雨珍只让他加黄芪或党参,而不是一股脑乱加,这样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大兴安岭的山林里,好东西实在太多了,除了少数的中药材,比如野山参,挖到了能卖出不少钱,绝大多数都是不值钱的。

  但野山参数量不多,那玩意儿可不好挖,最起码他在的七年,就从来没见过野山参长什么样。

  为了完成上级的指标,农场专门成立了自己的挖参队,十五六个人一组,天不亮就进山了,天黑透了才回来,但往往一连好多天都是一无所获。

  许俊生还跟着去过几回,过了那个新鲜劲儿,最主要的是他早上四点往往起不来,也就再没去了。

  那些相对很容易挖到的中药材,还有各种山蘑菇,尤其是山蘑菇,夏天简直到处都是,秋天也特别多,不少地方漫山遍野都是,从来没采过蘑菇的,一上午也绝对能捡一大筐。

  什么东西都是多了不值钱,洗好晒好的黄芪根党参根,都有大拇手指粗,一斤才卖一毛钱,柴胡葛根也都差不多,山蘑菇更便宜,晒好送到收购站,也就八九分钱。

  各种药材在四九城是什么价,许俊生之前没关注,所以当时不知道,但干蘑菇的价格他是知道的一点的。

  因为家里的保姆王妈特别喜欢干菜,每年都晒不少,干豆角炒肉,干菠菜饺子,干菠菜鸡蛋汤,萝卜干小咸菜,也都是许俊生小时候就喜欢吃的,但有些干菜,王妈自个晒不了,比如干香菇,年年都得去副食店买。

  好几回,王妈买回来了,都会念叨比肉价还贵了。

  四九城的猪肉价格,这么多年的都没太大变,一斤都在八毛和一块钱之间。

  也就是说,在东北一斤才不到一毛钱的干蘑菇,到了北京翻了十倍。

  别人都会以为,像许家这样的条件,许俊生指定从小不缺钱,父母给,爷爷额外还会给一份,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许俊生没觉得自己不缺钱,他是比别人强,但在很多时候,也还是缺钱的,比如早在上高三的时候,他就想买一台三洋的录放机了,但问了爸妈,问了爷爷,还跟哥哥张口了,没一个人肯掏钱。

  他因此常常想,要是自个儿有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过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好日子啦。

  既然干蘑菇的差价那么多,倒不如运到北京,转手一卖,至少一斤也能赚五毛钱吧,一千斤就是五百块了。

  至于干蘑菇怎么收,怎么运回来,到了北京卖给谁,那时他统统都没想,就这么一门心思的,想通过这个赚钱。

  甚至,第一笔一千斤赚的钱,如何花他都想好了,那指定是第一时间买个录放机。

  许俊生现在参加工作了,想法自然比以前周全了,“雨珍,如果单位能同意我去东北,正好趁着考察市场,我私下里进点干蘑菇来,通过火车托运回来,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拉到北京指定好卖,能赚钱!”

  上辈子,他做的第一单生意的确就是倒卖干蘑菇,不过,压根儿没赚到钱。

  许俊生做生意,是经历了三赔三赚,过程颇为曲折,大概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才终于只赚不赔了。

  本来他对自己做生意能赚钱的信心很大,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失败了,为此消沉了好几个月。

  林雨珍说,“俊生,你要收蘑菇,季节不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好蘑菇都没有了吧?”

  许俊生说,“对,可能大部分都进了收购站的仓库,但老百姓手里肯定多少都会有点,我也不打算多进,就两千斤就行了,估计几天就能收齐了。”

  他的想法是,到了大兴安岭,先办正事儿,从各个农场考察回来之后,在首府加格达奇赁一个院子,拉出告示收购蘑菇,估计两三天就能收齐了,然后办理火车托运,回来就成了。

  工作和私事儿两不耽误。

  火车托运的价格,他都去问了,一吨的东西,从东北拉过来,运费差不多是一百五。

  要是他按照两毛钱的价格收购蘑菇,两千斤才四百,加上运费也不过五百多,一斤成本也还不到三毛钱,拉到北京按照八毛钱的零售价,一斤仍然能赚五毛钱呢。

  林雨珍说,“我倒觉得,黄芪党参这些常见的药材更好,或者松子核桃什么的,也应该受欢迎。”

  许俊生嘿嘿一笑,说,“雨珍,咱俩想一块去了,这些的确都挺好,我都打听了,这些赚头都不少,要是有合适的,也都收点回来。”

  说到这儿,他又说,“得亏前天你忘了取钱,不然我把录放机的订金给了人家,咱们剩下的钱就少了,现在有一千多,这一趟指定能翻番了。”

  林雨珍笑着说,“那敢情好。”

  第二天她上中班,做了一上午的题,快到中午了没在家吃饭,而是骑上车子去了秦家胡同。

  她赶到的时候,她大舅也刚从学校回来,见到笑着说,“雨珍,我估摸着你今天能来,新的卷子都给你准备好了,上回的那些数学模拟题,难度挺大的,你做完之后正确率有多少?”

  林雨珍说,“是挺难的,一百分的题,能做八十分吧!”

  张树青听了有些惊讶,“雨珍,你这挺不错啊,最近进步不小,你二叔说,力宏才做了七十来分,不过,八十分也不算太高,你还得继续加把劲儿!”

  林雨珍点了点头。

  大舅妈生怕他俩一讲题就是一两个钟头,笑着说,“等吃了饭再说这学习的事儿啊。”

  中午饭吃得不错,主食是又大又喧的白面馒头,做了俩菜,一个是炖豆腐,一个是虾皮熬大白菜。

  表妹张历婷和她挨在一起坐着,小姑娘给她拿了一个大馒头,自个儿也拿了一个,瞟了一眼她哥,像是故意气人一样,“雨珍姐,现在我家顿顿吃麦面,你肯定不知道,这里头,都是我的功劳!”

  这会儿张历城也拿起一个大馒头,笑着说,“雨珍,你别听历婷瞎说,她还是个学生,一分钱也不挣,有她什么功劳,这买面的钱,我出了一半呢。”

  说到最后半句,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张历婷撇撇嘴,继续说,“雨珍姐,我哥现在掉钱眼里了,他就是个骗子!他说市场上没有卖小麦面的,我爸妈都信了,我也信了,后来我跟历宏哥说起这个,历宏哥说,市场上只要有钱,多少麦面都能买到!”

  这么着,他哥才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买来了五十斤麦面。

  张历城说,“婷婷,我都请教过人家医生了,说这小麦面和棒子面的营养价值差不多,主要黑市麦面太贵了,真一点都不划算,等明天我还是再去买点棒子面,掺和着吃。”

  张大舅和大舅妈对此都没有意见。

  张历婷头一抬,气呼呼的说,“我不吃!”

  张历城好脾气的说,“你不吃就不吃呗,我和爸妈吃。”

  林雨珍抿嘴笑,说,“表哥,你最近这糖葫芦生意咋样啊?”

  张历城摇头,叹了口气说,“不好,雇人干不了几天人家就跑了,自个单干去了,现在还有人压价了,有的地方,都有卖五毛钱三串的了!”

  而且他还注意到,现在卖糖葫芦的越来越多了,以前各大景点或者热闹的街口,也就一两个,昨天他去了王府井,好家伙,这一路上碰到四五个卖糖葫芦的。

  林雨珍说,“表哥,前一阵你是不是问过我,东北的干蘑菇价格?”

  张历城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是他和表妹闲聊,他先说了昆明农场的一些情况,林雨珍也说了点兴安岭那边的事儿,提到了,夏天那边林子里鲜蘑菇特别多,而且还不值钱,一斤就两三分,还很少有人买。

  顺着这个话茬,他问了一句东北的干蘑菇价格。

  张历城说,“对,你说收购站收的一斤还不到一毛钱,是吧?”

  大舅妈在旁边插嘴,“一毛钱?不能吧,我前儿刚买的干香菇,就称了二两,花了三毛钱呢!”

  张历城说,“哎呦,这一斤都一块五了,妈,有这个钱,您还不如买斤肉吃吃呢。”

  大舅妈挺无奈的说,“过日子你懂什么,账不能那么算,等过年吃鸡,加上几片香菇,那炖出来的味儿不一样,而且这点东西,能用好多次呢!”

  不过,张历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表情有点激动地说,“雨珍,你是不是有门路能进到干香菇啊,这买卖指定能成,这里头赚头太大了。”

  林雨珍说,“我倒没有门路,这不俊生转到经贸公司了吗,估摸着他们单位最近会让他去东北出差,去一趟不容易,顺带着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张历城立即说,“雨珍,你能不能跟妹夫说说,让他带上我,你让他放心,我指定不给他添麻烦!”

  林雨珍笑着说,“添麻烦肯定不会,表哥,我倒是觉得,你是个仔细人,还有做买卖的经验,俊生不成,他这人大手惯了,你要跟着去,正好可以管着他,给他把把关什么的。”

  张历城兴奋的搓搓手,挺谦虚的说,“雨珍,我这都是小打小闹,其实也没啥经验,不过我俩去,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商量商量,比一个人去强。”

  对此张大舅倒也不反对,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反正这辈子上大学是甭想了,倒是做生意,还真有点道道。

  前几天,张历城献宝似的,给他看了自个的存折,那上面的数字,着实让张大舅吓一跳。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历城竟然挣了一千多块了。

  此刻,张大舅正色道,“历城,你跟着小许去,也可以,不过,车票钱路上吃饭的钱,还有到了地方的住宿钱,都得你自个掏啊。”

  张历城笑着说,“那肯定的了,爸,您放心,我都自己掏钱。”

  下了中班,在回家的路上,林雨珍问,“俊生,你要去东北,能不能带上我表哥啊?”

  许俊生对张历城的印象还挺好的,说,“可以啊,他不卖糖葫芦了?”

  林雨珍说,“小买卖,干长了指定不好干了,你发现没有,现在街上卖糖葫芦的特别多!”

  因为张历城卖糖葫芦赚了钱,许俊生还真特意关注了,“没错,每天下班路上指定能看到好几个小摊,以前可没有。”

  “其实之前我表哥就对东北的干蘑菇挺感兴趣的,还去了不少副食店看人家的货,这样到时候收的时候有底。”

  许俊生说,“那可太好了,等申请批下来,就得赶紧去了。”

  来回道上就得好几天,收蘑菇也得几天时间,但最麻烦的还是他要去办的正事儿,必须要去好几个农场考察,这时候东北的天气,动不动就大雪封路了,各种车都进不去,要是实在没辙,就只能他一个人坐着雪橇进山了。

  隔了四五天,经贸公司同意许俊生去东北考察人参市场了,不过现在经贸公司很穷,只批了一百块的差旅费,而且需要个人先行垫付。

  即便这样,许俊生还是挺兴奋,为了能多进点货,他厚着脸皮跟父母借钱。

  “爸,妈,我不是白借的,等回来把货销了,我按照百分之一百一还给你们!”

  田香兰很干脆利落的说,“不借,一分也没有。”

  许广汉还稍微委婉点,“俊生,爸爸这最近没收到稿费,没办法支持你。”

  没办法,许俊生只能缠上了许老爷子,老头儿到底心疼孙子,最后借给三百。

  他们小两口本来就存了一千一,这样加起来一共有一千四了,进货的钱足够了。

  上辈子这一趟买卖之所以没赚钱,是因为许俊生一个人去东北出差,实在忙不过来,在加格达奇收蘑菇的事儿,是找了一个当地人帮忙。

  那人是个二道贩子,为了多赚钱,也是欺负许俊生没经验,收来的香菇,有一少半算是质量不错的,但临装袋的时候,为了增重,往里面喷了不少水,还有一多半,也就上面盖了一层好的,底下全给换成了碎的小的。

  装好后许俊生没认真检查,没往下掏开看,就这么着,等这批蘑菇运回来,拉到提前联系好的几家供销社,人家一检查,干度不行,那些掺了水的看着挺好,但凑近一闻,一股子怪味。

  是因为在火车皮里闷了两天两夜,都快要坏了。

  另外一部分干度倒是行,但太小太碎了。

  供销社不肯要,后来没办法,三毛钱收来的,三毛钱卖出去了,一分钱没挣,还赔了两百的运费。

  回到西厢房,林雨珍没着急去学习,看到茶几上有瓜子,就抓了一把嗑,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俊生,你要不要喝水?”

  许俊生点头,觉得挺稀奇,也抓了一把瓜子,问,“雨珍,你今天不用学习啦?”

  林雨珍拿出一包刚买回来的干香菇,笑着说,“俊生,既然你想做这个生意,咱们今天就仔细研究研究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