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副县长都发出邀请了,再啰嗦就说不过去了,马铭远笑了笑,说,“那就多谢二位县长的美意了。”

  青县的国营饭店破破烂烂的,像样的私人饭店更是没有,倒是有一家小馆子炒面做的十分不错,但环境太差,只能还去了县政府。

  这事儿是黄叶铭办的,他笑着说,“牛县长,林县长,食堂那边菜都做的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人太多,小隔间坐不下了,只能临时在外面设了一个大桌,堪堪坐下了所有人。

  这次上的是八菜一汤。

  还专门为两个小朋友做了肉丸子,诚诚和圆圆一人吃了一碗,吃完就没有那么精神了,都有点蔫蔫的。

  这是累了也困了,虽然中午在车上睡了,到底睡得不踏实。

  县办主任李增旺说,“林县长,你赶紧带着孩子去招待所休息吧,这边的事儿还有牛副县长呢,明天我如实给您汇报。”

  孙嫂立即放下筷子,说,“不用不用,我过去就成了。”

  和她同时站起来的,还有张历城,他笑着说,“诚诚,舅舅背着你好不好?”

  张历城经历了一个很胖的阶段,的确挺有派头的,似乎比许俊生看起来更像老板,可后来他察觉到了,胖了各种不方便,费衣料不说,走个路都喘,虽然每天点心还照吃,但也跟着许俊生一起锻炼了。

  他本来就是个挺壮实的人,现在更是了。

  诚诚一听,立马来精神了,“好!”

  张历城和孙嫂各自背了一个孩子,由小陈领着,开车去了招待所。

  李增旺又夸道,“这两个孩子可真听话。”

  林雨珍看他不顺眼,听着不顺耳,笑着说道,“诚诚和圆圆,一般的小孩的确比不上,他们才六岁,会背的古诗有三百多首了,常见字都认识,不少也都会写,千以内的加减口算很熟练,乘除也算的很快。”

  李增旺没再继续说话,倒是把马铭远惊到了,“真的?”

  他也有个六岁的儿子,会背的古诗最多十首,还磕磕巴巴的,至于算术,十以内的加减都没弄明白呢!

  许俊生得意的说,“那还能有假,不信赶明儿你考考他俩!”

  以前,他特别喜欢在各路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两个孩子,林雨珍觉得这样不太好,诚诚和圆圆或许算不上天才,但肯定无限接近天才了,拿这样少见的孩子跟一般的孩子比,有点太欺负人了。

  保准一打击一大片。

  对人,还是宽和点比较好,何必呢?

  所以这一路上,诚诚和圆圆除了吃就是睡,没有任何表现的机会。

  许俊生瞅了一眼老婆,又说道,“你们可能都不知道,你们林县长,当年高一上完就下乡了,下乡回来复习了一年,就考上了北大。”

  在场的人都颇为意外,马铭远更是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牛副县长笑着说,“难怪两个孩子那么聪明,原来是随了林县长啊!”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笑,“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林雨珍偷偷瞪了他一眼,解释道,“前几年,高考考题相对容易,我是运气好,凑巧赶上了,来,大家都吃菜啊。”

  她不知道,她这番话,又精准打击到了饭桌上的一个人,一个姓孟的业务经理,是另一家外贸公司的。

  孟经理也是下乡后返城参加了高考,只考上了一个普通本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工厂,去年辞职进了外贸公司。

  他笑了笑,说,“林县长,您有所不知,我也是七九年参加的高考,我的感受跟你不一样,我觉得特别难。”

  牛副县长说,“这就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很快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闲扯了一阵,马铭远又问道各种字画的价格,林雨珍说,

  “字画每平方尺五块,木版画三块,剪纸五毛。不足一平方尺的按照一平方尺报价。”

  按照这个价格换算出来,一张四尺三开的画十几块钱,同等大小的木版画才八块多,剪纸一般不很大,基本就是单价五毛一张了。

  李增旺说,“原来咱们文化馆的字画这么便宜啊,我家有几幅木版画,谁见了都说好看,我拿着当个宝贝似的,才值这点钱啊。”

  牛副县长瞪了他一眼,“这字画是艺术,能只用钱来衡量吗?”

  马铭远一听却觉得贵了,“林县长,这木版画是挺别致的,可我今天请教宋馆长了,可不就像咱们老祖宗的印刷术吗,先刻好模子,上了颜料,然后拓出来的,对吧?”

  林雨珍说,“马经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着挺简单,做好不容易的,比如最普通的写字,不要看有的人写一手好字,说不定人家背后花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呢。”

  马铭远的字就写得很不错,的确是从小就练的。

  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那倒是。”

  林雨珍又说,“就这种木版画,你们运到国外,怎么也能卖五美金了吧,五美金都折合人民六十多了!”

  李增旺啧啧两声,“还真是美国鬼子有钱啊。”

  林雨珍说,“咱们国家迟早也会非常有钱,咱们起步晚,不过一定能追上的。”

  牛副县长也说,“那肯定的了,咱们社会主义才是最优越的。”

  黄叶铭和李增旺很爱谈论这种问题,两个人一唱一和痛批了好一阵资本主义的腐败和落后性。

  这顿饭吃完,已经八点多了,两个县办主任把所有人都安排住进了县政府招待所,小陈说,“林县长,另外开了房间,两个孩子都睡得特别好。”

  林雨珍和许俊生进去看了看,兄妹俩头碰头睡得正香呢,孙嫂虽然也累了,但她并没睡,而是坐在旁边看着。

  这招待所的床太窄了,她怕孩子们一翻身掉下来。

  孙嫂压低声音说,“你们都忙了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我看着行了!”

  孩子们一挪动,说不定就行了,倒是不好,可也不能一晚上盯着啊,林雨珍叫来服务员,从别的房间找来几把椅子,把床两边都围起来了。

  “孙嫂,你也上床休息吧,有事儿去隔壁叫我,我就在隔壁。”

  孙嫂点了点头,“成。”

  林雨珍住的房间,是招待所不多的套房,里面卧室也不大,和其他房间一样,摆放了两张床,就是外面多了一小间,有桌椅之类的,可以用来办公。

  一进门许俊生就抱住她了。

  林雨珍不得不提前警告,“这可不是在家里啊,什么都不方便,你别太过分。”

  许俊生亲了亲她的脸蛋,说,“成,你的地盘听你的,我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林雨珍刚给文化馆打完电话,马铭远和另外两家经理来找她了,马铭远问,“林县长,就文化馆那木版画,一共有多少?”

  林雨珍问,“你想要多少?”

  马铭远嘿嘿一笑,“展厅里一共有五十多幅木版画,还有没有别的?”

  林雨珍说,“有,现在保存完好的模板,有一百多种不止。”

  马铭远回答,“这公司的生意我肯定做不了主,我的意思呢,是先拿点样品过去,让领导看一看,如果可以,再大批量进货。”

  孟经理也说,“对,是要先拿点样品过去。”

  林雨珍说,“可以啊,样品也按照正常价格购买就行了。”

  马铭远笑了笑,“林县长,您就不要坚持昨天的价格了,实在太贵了,我们都打听过了,这木版画哪有那么贵,也就三五块钱,剪纸就更便宜了,也就两三毛钱,何况我们还一下子买那么多。”

  林雨珍叹了口气,“马经理,你说的没错,以前的确是这么个价格出售的,但是你们也看到了,青县什么样,文化馆什么样,这里的老百姓很穷,文化馆也特别穷,穷到什么地步,连笔墨宣纸都快买不起了,你们平心而论,几块钱一张画,真的贵吗?”

  “木版画看似简单,实际工艺非常复杂,还有那剪纸,那可不是平常老百姓剪个窗花那么简单的,都是有人物,有情景,这是一门艺术,就五毛钱一张,你们还嫌贵啊?”

  “要不然算了吧,我再找别的关系,我也有留美的同学,干脆让他们直接联系一下那边的华人团体算了。”

  木版画和剪纸这些东西即便出口,相当一部分购买者还是当地的华人。

  马铭远倒是没想到,国外的情况,她知道的门清儿,笑了笑说,“林县长,您别急啊,要不这么着,剪纸就四毛钱一张,我现在就买走两百个,您看行不行?”

  三个经理显然是商量好的,也都说要两百个。

  林雨珍心里挺高兴,却无奈的叹了口气,“四毛五,一分也不能少了,以后要多少都是这个价。”

  马铭远笑了笑,“林县长,那木版画呢,小方就两块,四尺三开的五块,成不成?”

  林雨珍摇头,“那指定不行。”

  孟经理说,“老马,你也比那么狠,小方两块五,四尺三开的六块,林县长,您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林雨珍问,“你们要多少?”

  马铭远在外贸公司不是一般的业务经理,公司的老板是他二叔,他年底能分红,平时只要不是涉及金额太大,也都能说了算。

  “昨天时间太紧,我得好好挑一挑,至少带五十张回去吧。”

  另外两个经理唯他马首是瞻,也都点了点头。

  林雨珍说,“要不是文化馆的确困难,这个价格真的太低了。”

  文化馆的木版画,之前积压了好多,都放在仓库里吃灰呢,好在宋馆长是个仔细的,放在木头柜子里,存放的倒是特别好。

  最终这一笔生意,文化馆一下子进账七百多块,实际一共是九百多,二百多留在了市政府的账上,算是缴纳的税费。

  对于文化馆来说,七百块是一笔大钱了,对于市政府来说,两百块却真的是太少了。

第68章 工作

  张历城和外贸公司的三个经理都走了,许俊生带着孩子在青县多住两天。

  这天恰好是周末,林雨珍休息,一家三口去了郊外的河边,青县连个公园也没有,也就这样河边景色还算不错,河水还算清澈,河岸上有不少垂柳,很多人周末都在这儿逛逛。

  两个小孩儿倒是玩得很快心,林雨珍却是苦恼的说,“俊生,你看着青县,要什么没什么,我本来以为,那些木版画和剪纸能带来不少的效益,结果呢,只有两百块!”

  许俊生说,“你也别急,我觉得,文化馆的生意以后指定能好,谁也不可能一下子进好多货对吧,也需要看一看市场反响。”

  林雨珍点了点头,“俊生,有时候我甚至都想,要不,你出资给青县建一个砖窑厂吧!”

  许俊生说,“成啊,没问题。”

  林雨珍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成什么样,你问都不问就瞎答应啊,这可不是正常的私营厂子,生产的大部分红砖是要供学校使用的,压根儿赚不着钱!”

  许俊生采了一朵野花插在她的耳朵上,说,“我本来也没想着赚钱啊,就像你说的,现在青县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场棋,第一步走不活,就永远是一盘死棋子,只要走出这关键的第一步,下面都好说了!”

  林雨珍还是摇头,“即便第一家砖窑厂开起来,后面也还是盘不活,你知道为什么,还是因为青县太穷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千万别当真啊。”

  许俊生说,“那你怎么办啊,我看着也替你发愁。”

  林雨珍笑了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再等至多半个月,半个月后如果还筹不到钱,我就去银行贷款。”

  许俊生笑了,“雨珍,银行贷款是需要抵押的,你打算拿什么抵押,咱家的四合院,还是我的公司?”

  “费那劲干什么,干脆直接我来出钱就行了。”

  最近一两年,药材公司的营收非常好,主要是不少细料都翻倍的往上涨,他们之前在低价的时候囤积了不少,这会儿纯利润就特别高了。

  林雨珍说,“不用,我已经问过银行了,要是我出面贷款,抵押物可以是砖窑厂本身。”

  许俊生点头,“那这么做就没什么风险了。”

  这么做风险的确不大,不过商业贷款的利息也不低,为了以后砖窑厂考虑,能不贷还是不贷。

  接下来的十来天,林雨珍简直度日如年,当然了,她也没闲着,除了日常工作,就是外出考察砖窑厂的地址。

  最终定下来在沙镇建造第一个砖窑厂,因为地都是国家的,归政府和土地局管理,征收地块倒是很顺利。

  但若要推进下一步的工作,没有钱就不行了,计生办那边收到了三千元社会抚养费,还有从文化馆截留的两百多,一共三千两百多,就是目前所有能用的启动资金。

  牛副县长叹气,“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吴副县长也说,“的确太少了,这根本没法开工啊!”

  林雨珍冷着脸,说,“牛县长,既然你是分管厂矿企业的,那砖厂这事儿你也有责任,钱的问题我来解决,工人和技术的问题,你来解决!”

  牛副局长一口答应了,说,“只要钱到位了,这都不是事儿!”

  眼瞅着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林雨珍终于不再等了,她去找了县委钱书记。

  “小林,稀客啊,找我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钱书记,建造砖窑厂,从而实现实现自给自足,这件事是党委和政府都认可的是吧?”

  钱书记点了点头。

  “这不资金现在不到位吗,我就想到跟银行借贷,银行那边说,必须党委和政府的一把手都同意才行。”

  钱书记冷笑了一声,“市政府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一个砖窑厂能花多少钱?”

  林雨珍无奈的说,“莫县长说县里的财政一直很紧张。”

  钱书记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我会跟信贷那边说一声的。”

  这么着,林雨珍以个人的名义申请了十万块的贷款,资金一到位,牛副县长立即就忙起来了。

  他方方面面都熟悉,无论是建厂,还是招收技术工人,都特别容易,没多长时间,一家崭新的红砖厂就建起来了。

  现在红砖是不用愁了,但盖房子光有红砖还不行,还需要其他原材料,比如木材水泥沙子这些,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反正贷款一次也是贷款,贷款两次也是贷,她现在和银行建立了长期的稳定的关系,这次的抵押物还是砖厂。

  因为学校属于公共事业单位,肯定不能作为抵押。

  一九八七年七月,她上任后的第三个月,青县第一个镇小学翻修工程开始了。

  九月底,共有三家小学完成了翻修。

  这天下午,林雨珍刚从学校回到办公室,牛副县长敲门进来了,很高兴的说,“林县长,这个月,咱们砖厂的效益很不错,部外销的收入,扣除工人工资和其他生产成本,还剩了不少,这一部分,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如何分配。”

  当初林雨珍之所以放心的砖厂交出去,一来是因为的确不是她分管的范围,牛副县长各方面关系都熟,二来也是因为,砖厂和其他厂子可不一样,每天大概能生产多少红砖,是可以大概推算出来的,并且准确率很高。

  换而言之,谁要想在这上面糊弄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雨珍说,“也不算多吧,扣除所有,能剩下五千左右?”

  牛副县长一愣,笑道,“林县长不愧是北大毕业的,不去厂里也能算的这么准,没错,是有了五千块的盈利。”

  林雨珍说,“这笔钱谁也不能动,我这边修房子如果需要钱,会继续贷款,砖厂的盈利,用来投资下一个厂子。”

  “下个月让工人加个班,砖窑二十四小时不要停,而且不要对外赊账,下个月的盈利可能就有一万了,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咱们当初建厂,十万块没画完,只用了七万,那差不多半年后,下一个红砖厂就可以开工了。”

  “假如建造起第二家砖厂,那第三家和第四家就更快了。”

  “牛县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牛副县长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转身走了。

  他这些天为了工厂忙前忙后,到头来林雨珍不认账,一点好处也不肯分给他,这是拿他当下属使呢。

  这落下的功劳全是她林雨珍的,怎么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呢?

  牛副县长很生气,立即去找了莫县长。

  莫县长说,“小牛,你别激动,这个砖厂,当初建造之前,不就说好了吗,是为翻修学校建造的,建厂的钱是小林去银行贷的,这厂子产生的所有利润都归教育口。”

  “当时说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虽然这当中你也做了不少工作,但咱们县是一个整体,咱们领导班子也是一个整体,不能因为分工了,多干一点就那么斤斤计较。”

  牛副县长一听就明白了,莫县长现在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林雨珍了,说多无益,他笑了笑,说,“哪能呢,林县长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工作上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莫县长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提前跟你透露一下,如果明年的财政情况好一点,我就拨出一笔款子,用来建造纺织厂,或者时间不行,我豁出老脸去市里找找领导。”

  现在明市八个县城,也就青县没有纺织厂了。

  谁都知道,纺织厂是很挣钱的,机器一响都是钱,棉布一下生产线,立即就被买走了,隔壁县原来和青县一样穷,虽然现在贫困县的帽子也还没摘,但人家的财政可没那么紧张。

  听说马上要搞大棚种菜了。

  青县再不行动,就会落在最后了。

  几乎同一时间,林雨珍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开车路过一个村子,看到两旁破旧的房屋,在土路上跟在她后面,追着汽车跑的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不带补丁的,她突然觉得,她或许浪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几个月,可能她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她跟莫县长请了假,让司机小周开车,一大早就出发了,目的地不是明市,而是省城。

第69章 工作

  上午十点多,林雨珍来到了省城,可惜十分不凑巧,张副省长刚刚去参加一个回忆了,估计得十一点多才能结束。

  刚调过来的干事不冷不热的说,“上午领导可能不会过来了,下午也很忙。”

  张副省长每天工作很忙,来找他的人也很多,但来的人最起码都是市级干部,一个副县长直接来找省长,真的很少见,属于很严重的越级行为了。

  林雨珍说,“那我就在门外等一下吧。”

  她知道张副省长有个习惯,如果是上午的会,即便开到十二点,他也必须回办公室一趟的,除非有其他情况,或者有急事。

  走廊尽头有个窗户,她站在那儿看风景,看到省政府大院里停了不少汽车,不仅有吉普车,还有几辆轿车,看到外面街道上的梧桐树,这都十月了,树顶上还有不少叶子透着绿。

  十一点半,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林雨珍回头,果然看到张副省长过来了,他看起来和以前没太大区别,腰板笔直,很有军人的风范,只是鬓角的花白更明显了。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相对年轻的干部,估计是他的秘书。

  林雨珍大步走过去,说,“张省长你好。”

  张副省长丝毫不觉得意外,说,“进来吧。”

  落座后,袁秘书端来两杯茶就带上门出去了。

  张副省长放下公文包,喝了口水,仔细打量了林雨珍几眼,说,“成,还不错,比我预想的还多坚持了两个月。”

  林雨珍叹了口气,“张省长,您的意思,其实我早就应该来找您了?”

  张副省长问,“青县的情况怎么样,你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雨珍委屈巴巴的说,“困难多了,您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已经背了十几万的银行贷款了!”

  张副省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说,“雨珍,你咋一到基层上,可能各方面都还不太习惯,但一个优秀的干部,就要迅速的适应环境。”

  “其实每个地方的基础都差不多,都有优势,都有劣势,只不过有的大地方,把优势早早开发出来了,所以经济就发展的快,青县肯定也有自己的优势。”

  林雨珍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青县优势不少,可没钱啊,没钱什么都干不成。”

  “我可不能继续背贷款了,而且银行也未必肯借给我了。”

  张副省长说,“那你这是,要钱来了?”

  林雨珍郑重的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两份厚厚的文件,说,“张省长,这是我写的资金申请书。”

  张副省长简单翻了翻,看到最近的资金总额是三百万,说,“你这胃口不小啊。”

  林雨珍说,“张省长,我这三百万,准备办好几件大事儿呢,一点都不多,您想啊,青县没有什么特殊资源,要想实现自我发展,一个重点发展农业,另一个就是办工厂,就大棚种菜这一个项目,要想在全县推广,这三百万都不够,所以我只预算了一部分,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有人看到挣钱了,就肯定跟着干了。”

  “这些预算都已经压缩的不能再压缩了。”

  她刚说到这儿,有人敲门进来了。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干部,气质沉稳,看起来级别应该不低。

  “张省长,这是您要的报表。”

  张副省长颔首,跟林雨珍介绍道,“小林,这是咱们财政厅的郑厅长。”

  林雨珍一听,心下大喜,她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财政厅的厅长,那不就是省里的财神爷吗?

  今天她的运气可真好。

  不由就笑得特别开心,“郑厅长您好!”

  郑厅长当了那么多年的财政官员,谁要是惦记他手里的钱了,他都会有一种直觉。

  再说了,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跑到省城来,肯定不是专程来看老领导的。

  这林县长十有八九十来要钱的。

  郑厅长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雨珍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她说道,“张省长,在四九城的时候,我不是还欠您一顿饭吗,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请您和郑厅长吃顿便饭吧。”

  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点,请领导吃顿饭多正常。

  郑厅长可不想去,他要是吃了这顿饭,不定要付出多少倍的价格呢,很明显不划算。

  他正要拒绝,没想到张副省长说,“卫德,你大概不知道,这小林县长,其实是个财主,她的爱人也算是我的一个侄子,在北京开了挺大的公司,特别有钱,咱们去丰源饭店吧?”

  郑厅长疑惑的瞄了一眼林雨珍,的确,她穿衣打扮挺时髦的,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也许,人家真的是专程来看老领导的?

  而且张副省长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他说,“好。”

  丰源饭店是省城一家老牌饭店,菜品精致,环境优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服务员带着进了一处包间。

  落座后,张副省长问,“老司令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林雨珍说,“还成,挺好的,就是每天发愁,没人跟他下棋。”

  张副省长笑了笑,“老司令的棋艺很高,的确不好找棋搭子。”

  说话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

  没吃晚饭就提要钱,这不是故意败人胃口吗,所以林雨珍没提,就跟张副省长还有郑厅长闲扯。

  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都在喝茶的时候,她又把那两份厚厚的报告拿出来了,说,“郑厅长,我们青县是明市最贫困的一个县,资金特别困难,也得不到市级财政的支持,所以我来找您汇报工作了。”

  在青县工作的第二个月,她就尝试着去找了市级财政,也是写了详细的报告,而且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

  市财政给她的回复都是没钱。

  后来她才了解到,地级市的财政的确是很紧张,但也的确有一定的倾向性,明市这边,就是会扶持那些基础好的县城,或者相对比较好的,像青县这样的,经济几乎是倒数第一,有没有特殊的资源,地理位置也不优越。

  怎么都不会成为被扶持的对象。

  除非财政上有花不完的钱。

  但这怎么可能呢?

  郑厅长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上当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接过资料,眉头紧皱,十分认真地翻看了一番。

  省里下辖十几个地级市的财政情况他都了如指掌,明市算是略微靠后的,区内有几个县城申请过几回项目,但青县的名字从来没听说过。

  地方财政管够是不可能的,的确会有倾向性。

  就连他们省财政,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做。

  郑厅长仔细看了报告之后,说,“小林同志,我也知道你们基层工作比较困难,之前青县的确没有申请过任何项目,这次就额外拨给你们一笔钱,可这本来就是计划之外的,三百万太多了,肯定不行。”

  “最多一百万。”

  林雨珍来之前,因为备受打击,目标期望值降得很低,她觉得只要能要到五十万,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不过,郑厅长那么痛快的一下子给了一百万,说明还是可以往上在争取一下的。

  她说,“郑部长,青县农村人均年收入只有二十几块,您知道这什么概念吗,老百姓除了能勉强吃饱肚子,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其余都做不了,我去村里走访过,不少村干部也都想开展温室种菜,可一没有资金,二没有技术,青县大小几十所学校,约有一半以上的教室都是需要翻修的,不仅是教室的问题,孩子们上体育课,上美术课,连最基本的场地,最基本的教具都没有。”

  “他们是祖国的未来,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说到这儿,林雨珍自个儿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郑厅长,又说,“郑部长,一百万真的太少了,两百万行不行?”

  张副省长也说,“卫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就两百万吧。”

  郑厅长心里又叹气,他刚让张副省长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可这个忙,不值一百万。

  他有些无奈的说,“一百五十万,多了一分没有了。”

  张副省长说,“卫德,别这么小气,五十万,你从上千万的项目里分出一点,不就够了?”

  郑厅长挠了挠头,说,“只此一次啊。”

  林雨珍听了简直喜出望外,偏偏还不能做出太高兴的样子,因为郑厅长那一联肉痛的样子,万一再反悔了咋办?

  她郑重的说,“郑厅长,我代表我自己,我们青县党委和政府的干部,还有所有的而老百姓感谢您。”

  “对于青县来说,这两百万的份量太重了,您放心,我会让每一块钱都发挥作用,绝不会浪费每一分钱。”

  郑厅长点了点头,“希望你们青县的经济发展能越来越好。”

  林雨珍说,“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的,给我三年时间,青县肯定会彻底变样的!”

  张副省长和郑厅长都微微笑了笑。

  林雨珍跑了一趟省城,就要回来两百万财政拨款,这事儿让青县政府整个领导班子都振奋了。

  莫县长很是感慨,“还是小林有路子啊,一下子就要了两百万。”

  吴副县长也说,“市里总嚷嚷没钱,咱们从省里要回来了,这事儿太解气了!”

  牛副县长比较关系分配问题,“莫县长,这笔钱怎么分配,不能两百万全都用在文教卫体上吧?”

  那就跟扔在水里,能听到一个响儿差不多了。

  莫县长说,“这是小林要来的钱,咱们得尊重她的意见。”

  林雨珍最后一个走进来,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