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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敢太用力,其实也有些陌生,毕竟眼前男子,并不是别个寻常病患。

刘凝自是察觉到她扶着自己时的僵硬,不过也只当不知,当下来到了龙案前,坐下。

佩珩见案前摆放着些画册并些奏折,看样子他是要处理政事,依她的身份,自然是不好站在旁边看着,便躬身要退出。

刘凝却是不许的:“你退后几步就是,不必离开。”

佩珩听他这么说,自然不好就此退出,只能继续等在旁边。

心里却暗暗想着,他如今性子,果然和以前不同了。

只是不知道若是病好了,他心绪平和了,还能回到以前?

正想着,却听得那刘凝又道;“萧姑娘,这几幅,依你之见,哪个好看?”

额?

佩珩刚刚陷入自己沉思之中,又知道他在处理政事,并没看他案桌的,如今听得,这才望过去,却见他桌上是几幅女子画像,旁边用小字标注了姓名以及出身年纪等。

想起进宫前听说的选秀,她顿时明白了,这是要选妃吗?

这些画册,应该是那些宫中备选女子的画像吧?

“皇太后那边逼得紧,这两日就要定下来皇后人选。只是依朕看,这些女子每个都貌若天仙,实在是看不出哪个更好。”

佩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凝略显烦躁地将那些画册仍在案上:“你来帮朕看看!”

佩珩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皇上莫急,这些都是精心挑选出的官家女子,自然是每一个都容貌上乘,才行出众,只是这选立皇后,乃是关乎社稷的大事,民女……民女却是不该多言的。”

刘凝淡扫了她一眼,却是道:“无妨,你就选一个你喜欢的就是了。”

佩珩实在不曾想,他竟然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

当下压抑了心中的酸涩,上前,一幅幅翻开那画像,仔细地看。

果然每一个都是才貌双全出身大家,每一个都仿佛很适合当他的皇后。

“朕是要选一位皇后,陪着朕共度一生的,烦请萧姑娘好生帮着参谋,免得再遇到那不良之人,倒是让朕白白惹得一身是病!”

皇上竟这么说?

这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指责和埋怨,倒仿佛个小孩子在赌气抱怨似的,这让佩珩有些意外,又有些想笑,细细品味,却更多的是心痛和无奈。

“皇上说的是,总该好好挑一挑,挑一个出身好性子好的。”

刘凝听得这话,抬眸望向她。

那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打量,让佩珩有一瞬间几乎想挪开视线。

不过好在,刘凝很快将目光收回,落在案桌上:“是,自然要好好挑一个,萧姑娘觉得哪个好?”

事到如今,佩珩再怎么样存疑,也看出他是故意的了。

他是对自己冷了心,可是又不甘心,便故意赌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

最初的时候,在她看来涵阳王是身份尊贵的,尊贵到高不可攀,是她这个市井出身的女子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了他的;后来自己这乡下来的女子,竟然险些和他订了婚约,这让她不可思议,总觉得自己和他并不配。

再之后……发生了种种变故,可是她总以为,无论是昔日的涵阳王,还是今日的天子,都是那个宽容温柔,犹如三月春风般的男子,成熟稳重,处事得当。

她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也有一天会故意耍这种小性子。

她唇角不着痕迹地轻轻挽起来,低下头,随意从桌案上挑出来一副画像。

“民女实在是不懂哪位适合做皇后,只是皇上既然非要民女选,民女就选这个吧。”

刘凝见了,拿起那幅画像,却见是礼部尚书之女,名孙荔月的,年方二九,看那画像,容貌也是出挑。

“朕好像曾听太后提起过,说是这位孙家小姐,不但容貌出众,且饱读诗书,贤良淑德,想来真是堪为朕之皇后。”

“皇上说的是,那自然是了。”

刘凝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之后便召来了冯公公,直接将那副画像扔过去。

“把这幅画像呈到太后娘娘面前,便说朕已经选定了,皇后就是这位孙家小姐了。”

冯公公跪在那里,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恭声道:“是,奴才这就去向太后娘娘报喜。”

这一幕看得佩珩都有些傻眼了,她总以为选皇后不是儿戏,便是他已经对自己心灰意冷,也该好生挑一个,怎么如今,自己故意随手指一个,他真就这么随意地把自己的皇后给定了。

这……未免太过荒唐了。

皇上却仿佛丝毫不曾察觉佩珩的诧异,淡声道;“赶明儿,便让太后请这位孙家小姐先进宫,让朕见一见,若是不出意外,就此交由礼部,之后昭告天下,准备立后之事。”

说着,抬头望向佩珩,看她一脸的震惊,当下神色倒是比之前稍缓,难得轻笑了下:“怎么,萧姑娘对朕选的皇后有异议?”

佩珩听他这么说,哪里敢有什么异议,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不敢,皇上英明,所选皇后,自是万中挑一,民女哪里敢有半分异议。”

刘凝听她这么说,垂下眼,面上渐渐泛起冷漠来:“你先下去吧,朕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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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天子的寝殿,佩珩随着宫女前往宫里为她安排的偏殿去歇息,待到宫女们出去了,她一个人坐在窗棂前,怔怔地看着窗外盛开的迎春花。那淡黄的小花瓣儿一串一串的,点缀在枯枝绿叶之间,鲜嫩可人,轻风吹拂间,串串鲜黄便迎风跃动。

皇上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像点点星火,落在她心口。每一处星火便是一处灼烫。

他虽是有着赌气的意思,可是看那样子,是真得要立那位孙家小姐为后了,毕竟君无戏言,一旦交给了礼部并皇太后,他是再没有退路了。

他是不拿这立后大事放在心上,也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吧,让自己看着他选一个皇后。

她想起自己离开南疆时,母亲所说的话,唇边不免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事到如今,她那时候的打算,是如此的荒谬可笑,如此的自以为是,若是让他听到,还不知道怎么一番笑话!

他要娶别人当皇后了。

哪怕自己不远万里而来,一路为他提心吊胆,他依然是要娶别人当他的皇后。

他……已经不会要自己了。

这个念头冲撞到了佩珩有些混乱的大脑中,她便感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口紧缩,缩得剧痛。

有湿润滑过唇角,舌尖感到一丝丝咸意。

她摸了摸,竟是眼泪。

眼泪一旦落下,便止不住。

她捂住脸,面对着窗外那串串跃动的迎春花,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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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太医院几位首席御医过来,他们已经探究过这位夏神医的药方子并针灸之法,认为可行,众人也都听说过夏神医之名,自然更没什么怀疑的。

当下只好又把已经跑到御花园闲逛的夏神医请过来,恭敬地让到了上座,请他开方子并施展银针之法。方子的话倒是好说,他大笔一挥,方子开好了。

可是轮到这针灸之法的时候,夏神医却是道:“这个针法,我已经传给了我的外孙女,就让她来试试针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太医院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皇上是何等人也,哪能随意让个尚在学艺的小姑娘施针?这万一一个不好,扎错了地方,如何得了?

可是谁知道刘凝却道;“就依夏神医之见,请萧姑娘下针吧。”

皇上都说话了,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目光落在这位萧姑娘身上。

其实萧姑娘和皇上那点渊源,他们都知道。

皇上心里必然是意难平,但是你可以意难平,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

刘凝绷着脸,淡道:“怎么,诸位有异议?”

众位太医看他那脸色,哪里敢说什么,最后只好压下心中万般疑惑。

于是诸太医退下,夏神医准备为皇上施针,他命佩珩取出药箱子来,摆出银针,准备为皇上施针。

佩珩整个晌午都不曾歇息的,兀自对着窗棂暗暗哭了一场,如今擦干了眼泪,故作无事地过来寝殿,陪着外祖父施针。

她是没想到,外祖父竟然让她下手来施针。

夏神医完全没看到外孙女的疑惑,毫不在意地道:“扎吧。”

“怎么扎?”

佩珩其实是有些不懂,外祖父教她的针法,目前已经有七八种之多,每一种又分许多变化,什么病情,应该按什么次序,又该下几分针,都是有讲究的,根本乱不得。

若是平时,她也能根据对方病情来适当调整针法了。

可是现在,她完全不曾看出皇上这病到底是因何而起,又病在哪里,如今若是贸然施针,无异于黑夜盲行,这针根本没法下。

夏神医望着外孙女有些泛肿的眼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佩珩啊,你只学了我这银针几种针法,便陷入其中,以为银针皆有套路可循,殊不知,这银针之外,另外心法,若你能忘却这繁琐下针之道,一切由心,才能有所突破,学得我夏九寒银针之精髓,要不然反而只能流于下乘。”

这话说得实在是玄之又玄,佩珩低头,惭愧地道:“外孙女学艺尚浅,如今实在还能领悟什么叫一切由心。”

外祖父教的针法,她才只学了七八套而已啊!这一切由心的针法,实在是太过玄妙,还不是如今才刚入门的她能堪透的。

夏神医再次叹了口气,凑近了佩珩,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大白话:“就是随便你怎么扎,都行!”

第142章

随便她怎么扎, 都行……

佩珩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外祖父。其实相处得时候久了,她看得出,纵然外祖父平日行事看似古怪不羁, 对病人也多有刁难,可是一旦他经手的病人,必然是尽心诊治, 绝对不会有丝毫懈怠,甚至有那病人买不起一些名贵的药引子,他自己出银子给对方也是有的。

自家这位外祖父, 无论是品行,医德,还是医术, 都是当之无愧的绝世神医!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这银针还可以随便怎么扎都行?

随便怎么扎, 这是什么针法?

夏神医看着自家这懵懂的外孙女, 摸了摸胡子,摇头;“你啊到底年轻,凡事总是要慢慢领悟,如今我已经把这针法要诀传授给你, 老头子我先去喝一盏茶, 这皇宫里藏着的好茶真是多!你自己在这里慢慢下针就是。”

这边刘凝见此,忙恭声道:“多谢老神医操心,既是老神医喜茶, 朕自当命人奉上宫中所藏。”

一时忙吩咐旁边的冯公公道:“请老神医过去,把库房中的贡茶尽数找出,都给老神医过目。”

冯公公领命,连声道:“是,遵命,奴才这就过去把宫里的贡茶单子都找出来。”

夏神医摸着胡子,笑呵呵地望向这当朝天子,赞许地道:“老夫看人面相,向来没有错的,早知皇上乃一代明君!”

这边夏神医已经随着冯公公出去了,佩珩兀自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银针,对着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天子,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下针。

随便扎……她真得可以吗?

还是说,这其中有其他蹊跷,是自己没想到的?

佩珩盯着榻上的这位真空天子,百思不得其解。

刘凝也察觉到了佩珩眼中的疑惑,当下默然,片刻后,忽然捂住心口,痛苦地道:“痛……”

佩珩一惊,忙上前:“皇上,你是哪里痛?”

说着,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脉搏。

略显沁凉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刘凝微微抿唇:“心痛。”

心痛?

佩珩听闻这话,信以为真,又没有从脉搏上察觉任何异征,只好道:“皇上既是心痛,那我便为皇上施银针,以治这心口之痛。”

“嗯。”

他轻轻道出这声“嗯”时,似有若无的,让佩珩的手微微颤了下。

而接下来,刘凝开始褪下外袍,露出胸膛。

“这……”

刘凝听着佩珩话语中有些为难,挑眉,淡问道:“不是要给我针灸吗?”

佩珩望着男人那坚实匀称的胸膛,面上燥热,不过也只能勉强忍住。

其实行医的这些日子,她也是见过男体的,可是每一次看到,都仿若看到泥人一般,并无任何羞意。

谁曾想,如今看到刘凝的胸膛,却是十分不自在。

她微微咬牙,想着自己行医者,怎可有其他心思,硬生生忍下,捏起银针来,开始为刘凝下针。

刘凝睁着眼睛,看着女人修长细白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轻轻地按压在自己胸膛上,之后寻到一处位置,微微压了进去。

一点似有若无的疼意传来,刘凝抬起头,望向那个下针的女子。

从他这个角度,恰能看到她好看的下巴,以及微微抿起的唇儿,那唇儿润泽饱满,圆嘟嘟的,仿佛熟透了的樱桃。

他喉头开始发干。

不得已,目光只好往下,谁曾想,往下时,却恰好看到了她细白的颈子。

那山峰不知何时已经如此出众,犹,一条小河潺潺流水,被外面游走的云雾轻轻笼罩着。

她在全神贯注地为他下针,随着下针位置的变换,她的身子微微弯下。。

而随着她弯下的身子,有一缕长发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脖颈间,传来了女孩儿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再次望向远处那连绵起伏的山峰,却见那山峰上有云微微流动,偶尔其中有飞鸟掠过。

飞鸟如此灵动,都能让人恨不得随之飞翔。

刘凝额头渐渐地渗透出细密的汗珠来,他口齿干燥,喉咙往下一直到胸膛之下,仿佛着了火般,而那柔软滑腻的双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游走,带给他沁凉的舒适感。

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时,可以如此的勾人。

让他三十几年的自制力瞬间土崩瓦解。

他几乎想伸手将她直接拽到榻上,压住她做点什么了。

如果他干脆这么做了,是不是就能拴住她,留她在身边,一辈子,再也不能离开?

刘凝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那拳头几乎发出格格的声响。

不……他不能。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陪着他,陪着他度过金銮宝殿上孤家寡人的落寞。

他并不想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皇后!

“皇上,你——”佩珩自然察觉了刘凝的异样,那胸膛的热烫以及剧烈起伏,还有绣有九龙的袍下的青松。

她虽然依然是未曾嫁人的姑娘,可是既学了医,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有一滴汗顺着额头,落在了刘凝的眼睛里,带给刘凝酸涩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