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一言不发地走至长桌头,伸手慢慢地掀开白布条。

  布条下是躺着一个人,傅红雪虽然掀开了白布条,却还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尸体没有头。

  一个没有头的尸体,任谁也看不出是谁?傅红雪只知道这个人是女的,那是从尸体上的衣服看出的。

  “她是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马空群面露悲愤:“你可知她的头颅在哪里?”

  “她是谁?”傅红雪说。

  “她就是马芳铃。”回答的是叶开。

  “马芳铃?”傅红雪微怔。

  “一刀断头,不但要有利刀,还要有高明的手法。”马空群说:“傅红雪不愧为傅红雪。”

  傅红雪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冷淡,甚至还仿佛带着种轻蔑的讥消之意。

  “对这件事,各位是否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目光四扫。

  没有人再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在看着傅红雪,目光中都像是带着些悲悼惋惜之色。

  “只有一句话。”傅红雪忽然说。

  “请说。”

  “三老板若是杀错了人呢?”傅红雪慢慢地说。

  “杀错了,还可以再杀。”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阁下还有什么话说?”马空群说。

  “没有了。”傅红雪淡淡地说。

  万马堂的大旗迎风招展在灿烂的阳光下。

  人就在阳光下。

  傅红雪头一个走出迎宾处,然后就是花满天、云在天、马空群,其他的人没有跟出去,还有话说,可是那个一向暴跳如雷的公孙断没有跟出,叶开就觉得很奇怪。

  刚刚在里面时,公孙断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为什么他会这样呢?

  叶开觉得很有趣,他是最后一个走出迎宾处的,一走到阳光下,他就仰起面,长长地吸了口气。

  “今天是个好天气。”叶开微笑着说:“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只怕没有人会想死。”

  “只可惜无论天气是好是坏,每天都有人会死的。”马空群说。

  “不错,的确不错。”叶开叹了口气。

  马空群忽然转身面对着傅红雪:“昨夜四更后,阁下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傅红雪淡淡地说。

  “可惜,可惜!”

  花满天的手突然垂下,在腰畔旁的皮带上轻轻一拍,“呛”的一声,一柄白炼精钢打成的软剑已出鞘,迎风抖得笔直。“好剑。”叶开不禁脱口。

  “比起那柄刀呢?”花满天瞄着傅红雪手上的刀。

  “那要看刀是在什么人的手里。”叶开笑着说。

  “若在阁下的手里?”马空群忽然说。

  “我手里从来没有刀。”叶开说:“也用不着刀。”

  “只用飞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武林近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去怀疑过这句话。

  叶开是李寻欢唯一的传人,他的飞刀,也从来没有人轻视过。

  “你的飞刀呢?”马空群问叶开。

  “刀在。”

  叶开的双手本来是空空的,可是不知何时,从何处己拔出了一把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刀在手,叶开的眼睛就发出了光芒。

  飞刀一出现,每个人不禁地都退后了一步,每个人的眼睛带着种敬畏、害怕的神色。

  刀光一闪。

  飞刀又消失了,再看叶开的双手,已是空空地垂着。

  “我杀人不喜欢用刀。”叶开笑了笑:“因为我很欣赏那种用手捏碎别人骨头的声音。剥落有致。”

  “剑尖刺入别人肉里的声音你听见过没有?”花满天说。

  “没有。”

  “那种声音电蛮不错的。”花满天冷冷地说。

  “什么时候你能让我听听?”叶开笑眯眯地说。

  “你马上就可以听见了。”

  花满天长剑一抖,剑尖斜斜挑起,迎着朝阳发出十字光芒。

  云在天的剑也已出鞘,他的身形游走,已绕到傅红雪的身后。

  傅红雪没有动,左手也没有握紧刀,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而已,双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黄泥沙地,那种样子就仿佛花满天他们要杀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马空群也没有动,他虽然面对着傅红雪,但眼尾不时地瞄向叶开。

  他是怕叶开插手帮傅红雪?

  或是怕叶开的例不虚发的飞刀?

  边城的阳光灿烂,就宛如叶开的笑容,叶开笑着对傅红雪说:“你放心去好了,有人会安排你的后事的,我也会带几樽美酒,去浇在你的墓上的。”

  娇阳。

  边城黄沙飞卷,草色如金。

  大地虽然是辉煌而灿烂的,但却又带着种残暴霸道的杀机。

  在这里,生命虽然不停地滋长,却又随时有可能被毁灭。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花满天长剑一抖,五朵剑花化出,傅红雪还是不动,他就冷冷地站在花满天与云在天的中间,冷得就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

  一块透明的寒冰!

  这边城无情的烈日风沙,对他竟像是全无影响,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中。

  云在天的手已握紧剑柄,冰凉的剑锋,现在也已变得烙铁般灼热,他的掌心在流着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整个人都似已将在烈日下燃烧。

  “拔你的刀!”云在天的声音也仿佛燃烧中的火焰。

  傅红雪的人虽然还是没有动,可是他左手上的青筋已在冒起。

  “拔你的刀!”

  花满天额上的汗珠流过他的眼角,流入他高耸的鼻梁,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他的背脊。

  傅红雪难道从不流汗的?他的手,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刀鞘,只是青筋已突起了。

  花满天突然大吼一声:“拔出你的刀来。”

  “现在不是拔刀的时候。”傅红雪淡淡地说。

  “现在正是拔刀的时候。”花满天说:“我要看看你刀上是不是有血?”

  “这柄刀也不是给人看的。”傅红雪说。

  “要怎么样你才肯拔刀?”云在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