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叶开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小的人,身上无论什么地方都要比平常人小一半。

  但是他们的身材却很匀称,绝没有一点畸形丑陋的样子。

  小老头头发花白,面貌慈祥,小老太太眉清目秀,温柔娴静,拿着笛子的一双手,就好像她手里的白玉笛一样晶莹圆润。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这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配得真是好极了。

  没有人出声,叶开也没有,无论谁听见了这样的笛声,看见了这么样的两个人,都会愣住的。

  只有白依伶例外,她一看见这两个人走进来,脸上立即露出了花一般的笑靥。

  “老先生,老太太,你们怎么来呢?”

  “我们当然一定要来。”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是你的大事,我们怎么能够不来呢?”

  大事?白依伶的大事?

  这两个人难道是为了白依伶选丈夫的事而来?

  难道这小小的小老头也想来竞争?

  马空群忽然站起,忽然恭恭敬敬地向这个小老头躬身行礼。

  小老头仿佛很惊异:“我只不过是个平庸老朽的老头子而已,阁下为什么如此多礼?”

  马空群的词色更恭敬:“看见风老前辈,谁敢无礼?”

  叶开的眼睛忽然亮了,吃惊地看着小老头。

  “风老前辈?”叶开的声音也充满了惊讶:“你就是那位‘千里飞云、万里捉月、神巧无影追风叟’的风老爷子?”

  小老头微笑点头。

  叶开又看向拿着白玉笛的小老太大:“风叟月婆,形影不离,这位当然就是名满天下的月婆婆了。”

  “想不到这位年轻人小小的年纪,就已有这样的见识了。”月婆婆笑容慈祥。

  “两位前辈不在伴月小楼纳福,到这种穷荒之地来干什么?”马空群干笑两声。

  “三老板今夜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为的是什么?”追风叟看着他直笑:

  “为的当然是白大小姐的婚事。”

  马空群一愣:“你们怎么会知道?”

  “我们当然知道。”追风叟笑得更开心:“这种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说是不是?白大小姐。”

  “这种小事,想不到也惊动了你们两位?”白依伶笑着说。

  马空群吃惊地看着白依伶:“伶儿,你怎么认识两位老前辈?”

  “他是王老伯的棋伴。”白依伶笑着说:“我在王老伯那儿住时,他们还时常教我下棋。”

  “什么棋伴?我们只不过是他的下人而已。”月婆婆笑着说。

  下人?

  这种已近平神话人物的老前辈居然是别人的下人?

  那么这位王老伯伯又是何人?

  能拥有像追风空、月婆婆这样的下人,这位王老伯到底是何方神圣?

  叶开实在是惊讶极了,就连一向沉静的傅红雪也动容了。

  “是不是王老伯伯他叫你们来的?”白依伶笑得更可爱。

  “除了他,还有谁能叫我们这个小老头跑这么远的路呢?”追风叟说:

  “不过就算他没说,我们也会来的,因为你是我们的‘小可爱’。”

  “自从你走了以后,那儿好像忽然间少了什么似的。”月婆婆笑着说:

  “他们两个人的眉毛,好像忽然都打结了,成天皱着眉头在下棋,一颗棋子举起,停在半空中老半天,也不落子,两个人虽然在下棋,却仿佛在比赛叹气。”

  “你还不是一样。”追风叟说:“成天躲在房里,笛也不吹了,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这两个人的年纪都已经百岁了,说起话来,却跟孩子没两样,教人听了,实在觉得好玩极了。

  但叶开知道,这两个实在是“很不好玩”的人,远在叶开的爹娘还没有谈恋爱时,他们两个人就已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了。

  追风叟的固执,月婆婆的任性,也和他们的武功一样可怕。

  月婆婆任起性来,就算她要的是天上的星星,她也非摘下不可,追风叟如果认为你非死不可的话,那么你就是躲到天皇老子的床下,他也非杀了你不可。

  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和白依伶这么亲切,叶开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月婆婆仿佛也觉得叶开很有趣,她的一双小小眼睛,此刻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叶开从来也没有觉得让女人看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可是现在地上如果有个洞,保证他一定马上躲进去。

  追风叟也在看,他的目光锐利地从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视线停留在叶开脸上。

  如果让叶开来说,什么比被一个女人看得“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他一定会说,同时让两个小小的小老人盯着看。

  叶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时,忽然听见月婆婆在说:“小小伶儿,今天这几个男的里面,是不是有一个会成为你的丈夫呀?”

  “我——”白依伶居然也会脸红,居然也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糟老头,你看看我们的小小伶儿,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月婆婆笑着说。

  “人家小女孩呀!”追风叟笑了笑:“哪像你,脸皮大炮都轰不破!”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厚脸皮了?”月婆婆故意板起脸孔。

  追风叟马上装无辜状:“我的意思是说你是美人,美人通常都不会脸红的。”

  拍马屁的话,不管是年轻或半死的人,都是喜欢听的,所以月婆婆的心花马上怒放了。

  追风叟趁着月婆婆侧头时,赶紧地向白依伶做个鬼脸,她也回了一个鬼脸,两人目光相触时,各自做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叶开也在笑,他是笑月婆婆明明看见了他们两个人的举动,可是却装作不知道。

  ——这本就是做夫妻应该做到的事,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比不让步的好。

  月婆婆无疑很了解这个道理,所以她装作没看见他们的动作,等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才开口说:“小小伶儿,不管你挑上的是谁,我们两老这一关,他是非过不可的。”月婆婆随即又笑着说:“不过我们不会太为难他,只会小小地考他三关而已。”

  “三关?”白依伶仿佛比她未来的丈夫还急:“哪样的三关?”

  “头关当然是外表了。”月婆婆笑着说:“第二关嘛?当然是由我这个死老头考考他的武功。”

  她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第三关当然是由我这个老太婆来坐阵了。”

  “第三关是什么?”

  “检查身体。”月婆婆说。

  “检查身体?”白依伶一怔:“怎么个检查法?”

  “脱光。”月婆婆说:“当然是脱光呀!否则身体怎么检查?”

  “脱光?”这一下白依伶也吓了一跳:“叫他脱光了衣服,让你检查?”

  “是的。”月婆婆一脸正经状。

  “可是..可是他脱光了,你..你怎么检查?”白依伶不知用什么词句来讲。

  “一寸一寸地检查。”月婆婆说:“否则我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毛病呢?”

  一个大男人脱光了衣服,让一个女人来检查,就算这个女人年纪已过了半百,但她总归是个女人,这种事任谁都会不好意思。

  三

  月婆婆的话,令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叶开,因为月婆婆的目光,现在就仿佛是一双灵巧的手,已经在剥他的衣服了。

  她仿佛已认定叶开就是白依伶的丈夫,所以目光里都充满了检查的意味。

  叶开好不容易等到月婆婆的视线离开了他的脸上,才稍为地喘了口气,然后他就听见月婆婆在问白依伶:

  “小小伶儿,你选的是哪一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