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出道十多年来,可以说什么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其中自然有一些剑法有独到之处的剑术名家。

  这些人剑法有的轻灵、有的快捷、有的狠辣,但无论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剑式刺出后,才能给别人威胁。

  可是此刻这追风叟,他非但长剑还未出手,甚至连什么样的剑都还不知道,傅红雪就已感觉出他剑气的逼人了。

  没有风,可是追风史的衣衫却已在猎猎飞舞,他的脚步没有动,但傅红雪竟觉得他仿佛在移动。

  傅红雪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追风望已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而忘了他本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溶为一体,充沛在房间,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动的时候,也似不动。

  傅红雪终于发现这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他们绝非浪得虚名的。

  等到红傅雪想动的时候,已来不及了,他全身都笼罩在追风叟那逼人的剑气里。

  他一生对敌不下百次,每次都是等对方动手后,他才出刀,因为他练的本就是以下动制动、以慢制快的刀法。

  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先出手。

  他忽然发觉自己练的刀法,在追风叟面前竟似已失去了作用。

  二

  就在傅红雪后悔为什么不先拔刀时,也就是叶开看见月婆婆走进小面馆的同时,在那一片原始森林的最深处,那一座已被叶开掘开的小山丘。

  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洞内,忽然发出了响声,就仿佛有人在中央转动齿轮似的。

  过了一会儿,响声停止,接着发出一阵“吱吱”的叫声,紧跟着一只猴子从洞内跳了出来,跳到洞边。

  它那双机灵的猴眼,四处看了看,然后双手东抓西抓,“吱吱”乱叫地朝森林奔去。

  在那支猴子跑出大概一丈多远时,洞内忽然飞出了一条长绳,“咻”的一声,不偏不倚地套住了那奔跑的猴子。

  猴子双手想去拉开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可是任它怎么拉也拉不动,急得它原地乱叫、乱跳。

  黝黑的洞内忽然传出了一阵苍老而又无力虚弱的声音:“乖乖,不要到外面乱跑,还是回到家里玩。”

  话声一落,长绳一紧一收,“咻”的猴子凌空被拉回洞内。

  “吱吱”之声还未停之前,洞内又传出了齿轮的转动声。

  一会儿,森林又恢复了宁静,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主过。

  三

  手苍白,掌冰冷,刀漆黑。

  傅红雪不但掌心上全是汗水,额上也沁出一粒粒的冷汗,他已被这无形的剑气压得快透不过气来。

  追风叟仍双手垂着,脚步仍似动未动,天地间一片肃杀,空气越来越浑浊。

  傅红雪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越粗,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再撑过半炷香的时间。

  可是他已无法动了,就算能动,一动就是死。

  不动又如何?

  不动也是死。

  这时叶开和苏明明已踏上了往拉萨的路途。

  日正当午。

  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寒、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

  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叶开和苏明明并肩站在这一片荒漠上,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苏明明说。

  “什么地方?”叶开问:“猴园?”

  “死颈。”

  “死颈?”

  “那儿是往拉萨的必经之地。”苏明明的目光落在远方:“也是传说妖魔鬼怪出现的地方。”

  “哦?”

  “藏人要出入死颈时,都是结伴成群而行。”苏明明说:“还必须沿路丢冥纸。”

  “为什么?”

  “收买那些鬼怪。”

  叶开笑了:“想不到妖魔鬼怪也贪财。”

  苏明明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转头看着他:“走或是不走?”

  “什么走或不走?”

  “走就是我们在这里等,等到有人要过时,结伴一起过。”苏明明说。

  “不走就是回头,回到小镇上去?”叶开说。

  “是的。”

  叶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视线透过风沙,望向远方的群山,看了很久,才说一个字。

  “走。”

  “真的?”

  “真的。”

  “好。”苏明明说:“那我们就在这里扎帐篷,等人来。”

  “不,我们现在走。”叶开慢慢地说。

  “现在走?”苏明明一怔:“就我们两个人?”

  叶开点点头。

  “从来没有人敢像我们这样就两个人走过‘死颈’的。”苏明明说。

  “现在有了。”叶开一笑:“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们就创个纪录,不是一件很过瘾的事吗?”

  “是过瘾。”苏明明说:“死了更过瘾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巳随着叶开走向“死颈”。

  每个人心里也有个“死颈”,一个很难穿过去的死颈。

  如果你一定要穿过去,就一定会伤到这个人的心。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

  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四

  空气凝结,天地间一片肃杀。

  宇宙万事万物都仿佛已静止不动了。

  追风叟不动,傅红雪更不会动。

  但不管天地间怎么样,太阳始终都是在动。

  只是动得缓慢很缓慢而已,所以本来无法直接照进来的阳光,也慢慢地从窗户外照了进来。

  群山环插,壁立千仞,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灰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