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乐乐山这一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带着解脱而死的乐乐山,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更深了。

  ——乐乐山来到马芳铃的房间,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想来掩灭证据。

  ——他来这里,只不过为了要拿这些珠宝。

  ——送给一个又美丽又年轻的女人,一个他认为她会喜欢他的女人。

  傅红雪看着乐乐山,耳中又响起了昨夜白依伶的一句话。

  “年轻人虽然俊俏,可是经济基础不稳呀!”

  就是为了这句话。

  乐乐山居然以为“爱神”降临了他的身上,居然会想到这里来偷这些珠宝送给白依伶。

  这么做难道就是爱的表现吗?

  傅红雪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变为仇恨。

  ——爱跟恨本来就在一念间而已。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第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还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爱情更是不分年轻老人的。

  年轻人虽然敢爱敢恨,狂热有劲,年纪大的人一样也会有爱的迷惑,会让爱冲昏了头。

  甚至比年轻人多了一样,对爱情的“诚”。

  “诚”心诚意地去爱,不惜生命的去爱,只可惜老年人的这一份“诚”,往往会被利用被歪曲。

  不但被别人利用,有时甚至会被自己利用。

  乐乐山就是这个样子。

  他以为白依伶对他有了“意思”,所以他就“诚”心地要去接受这一份“情”。

  ——年华老去,已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为何还要他们去尝爱的苦果?

  爱能造就一切,也能毁了一切!

  爱!

  一切都是为了“爱”!

  第三章傅红雪的危机

  一

  天亮了。

  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还未褪色。

  他之所以会痛苦,并不是为了乐乐山的死,而是为了那一种无可奈何的“爱情”。

  他也曾有过这种经验,他也曾有过不惜一切的冲动。

  虽然现在这一切都已如星辰般遥远,却又如蛆般的附在他的骨髓深处,日夜不停地嚼噬着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甩脱这蛆般的痛苦。

  随着阳光的出现,傅红雪扭动了一下快僵硬的身子,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那一道道透过窗纸的阳光,他忽然想起由小山丘迸射出的光束。

  “你不觉得那个小山丘是关键的所在?”

  这是叶开昨夜离去时的一句话,虽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却无疑是一条正确的路。

  天虽然亮了,远方虽然有鸡在啼,大地却还是沉睡在一片灰灰蒙蒙的晓曙里。

  傅红雪却已下了床,左手仍握着那两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漆黑如无边无际的夜色。

  他又用那奇特笨拙的步法走向房门,正准备去开门时,忽然发现门突然打开了。

  门不是被风吹开的,门是让人推开的。

  推开门的是一个小小的老头,是追风叟。

  傅红雪没有吃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就仿佛他早已知道追风叟会在这个时候推开这个门。

  追风叟笑嘻嘻地看着他:“早。”

  “有事吗?”傅红雪冷冷地说。

  “当然有事。”追风叟笑着说:“没事谁会一大早就站在别人门口等。”

  傅红雪侧过身,让追风叟进入,他才慢慢地走到追风叟对面坐下,才问:

  “什么事?”

  “我和我那个老太婆结婚多年了,连个鸡蛋都没有生,所以我们将白依伶当作亲生的一样疼她。”追风叟说:“所以她的终身大事,我们是不是要慎重一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追风叟说:“我们那小小伶儿如果选上你,不就跟阁下有关了。”

  傅红雪冷笑着。

  “家世背景出身,这些都比较不重要。”追风叟说:“一个女人要有幸福的生活,必须要丈夫温柔体贴,更主要的是,丈夫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生下来的宝宝,才会有健康的体格。”

  追风叟仿佛已将傅红雪当作白依伶的丈夫。

  “健康的丈夫是太太的幸福。”追风叟笑笑:“千年以前是这样,我相信千年以后的人类,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傅红雪笑一笑,又接着说:“所以为了我们小小伶儿的幸福,我们就必须先检查一下她丈夫的身体,这一点你同意吗?”

  “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弄清楚?”傅红雪慢慢地说。“哪一点?”

  “你们在那边一厢情愿地自说自做。”傅红雪说:“有没有考虑到别人或许不答应?”

  “没有人会不答应的。”追风叟说:“我们小小伶儿长得又漂亮,陪嫁的条件又那么好,不答应是傻瓜。”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你现在就碰到了一个。”

  说完后,傅红雪就站起,又朝门口定会,这一次追风叟没有拦住,他只是说:“有件事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走或是不走。”

  傅红雪停下了脚步:“你说。”

  “五十年前,我们夫妻虽然名动江湖,可是三十年前我退出江湖后,就再也不管江湖上的事,武功当然也搁下了。”追风叟淡淡地说:“更何况江湖代代有新人出,不进则退,这是一定的道理。”

  他站起,慢慢地走至傅红雪面前,又说:“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们这对老夫妻还是会动手,就算打不过别人,就算会因此而死,我们也心甘情愿。”

  他注视着傅红雪,然后一字一字地说:“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句话另外一个意思是:“现在你还想走吗?”换句话说:“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们只有动手了。”

  傅红雪懂,追风叟当然知道他懂,他看见傅红雪听完这话后,一点行动也没有,所以他的嘴角已浮起了笑容。

  就在他笑容完全露了出来,他忽然听见傅红雪在说:

  “我虽然不是湖南人,可是我的脾气却跟驴一样。”傅红雪也一字一字地说:“此时此地?”

  现在这里动手?或是换个地方?

  这话的意思,追风叟当然懂,所以他脸上的笑容已僵住,眼中也射出了厉光。

  没有风,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傅红雪没有动,目光依旧冷漠。

  追风叟也没有动,他两手空空地垂着,江湖上虽然没有传说他使用哪种兵器,可是傅红雪却已知道,因为他已感到那股发自兵器上的杀气。

  森寒的剑气比冰更寒,剑气从追风叟的身上发了出来,他这个人的本身,竟似比剑更锋锐。

  他本身就是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