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离开大厅后,傅红雪是往回房的方向走,可是他并没有在房间睡觉。

  他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立即从窗户掠出,纵身上了屋顶,他在上面静静的观察了大约有二炷香的时间,等确定所有的人都回房休息后,他才朝马芳铃的房间掠去。

  他走路虽然奇特而笨拙,可是一使展轻功,却轻灵美妙。

  无声无息迅速利落地翻入马芳铃房内,一落地就不动,等眼睛适应了房内的黑暗后,他才缓缓地走向床铺,躺了上去,一躺上去眼睛就闭了起来,看样子好像是来这里睡觉的。

  他真的是来这里睡觉吗?

  今夜有星,星光很淡,有月,月光也很淡,淡淡地洒在大地,洒在窗户的宣纸上。

  月无声,星也无语。

  马芳铃的房间内是静悄悄的,傅红雪已睡着了吗?

  现在是半夜,正是人们入睡的好时辰,也是宵小们开始活动的好时刻。

  洁白的窗纸上,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他站在窗外仿佛在听房内是否有人,过了一会儿,他才离开了窗。

  月光下,映出了这个人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连头都是蒙着的,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正在看着房内,月光轻淡淡地洒进地上洒在桌椅上,却洒不到墙边的床上。

  黑衣人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一个翻身,人就已进入房里,反手关上窗户,一个箭步,人已到了放胭脂花粉香洒的桌前。

  他仿佛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摆设,伸手就打开了桌子左边的第三个抽屉,探手进去,只一会儿就抓了一样东西出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的,就将东西放入怀里,关上抽屉,回身就想溜了,可是他忽然发现窗子前站了一个人。

  站着的这人眼睛很黑,却有着很冷的眼神,脸色是苍白的,手也是苍白的,他手中握的刀却是漆黑的。

  漆黑如死亡!

  黑衣人还未靠近房子,傅红雪就已发觉了,夜色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他今夜来马芳铃的房间,为的就是等这一刻,白天他在白依伶面前耍了“灰白头发”的计,他相信今夜凶手一定会有所行动。

  果然没有让他猜错。

  面对着这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傅红雪仍看不出他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他是个男的。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黑衣人立即回身往另一方向奔去,等他快到门口时,又发现傅红雪已站在那儿了。

  冷冷的眼光,漆黑的刀。

  “你不该这么做的。”傅红雪冷冷地说。

  “我不该?”

  “你不该让我来背这个罪名。”傅红雪说得很慢,仿佛深怕他听不懂。

  黑衣人突然沉默下来,他的人没有动,只见他的瞳孔中发出闪烁不定的光芒,仿佛是在思索,又仿佛是在恐惧。

  傅红雪没有动,目中也没有闪烁的光芒,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从背后拿出一把刀。

  一把镶满珠宝、光华夺目的刀。

  他审视着自己手中的刀,就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情人,他用右手抚摸着刀鞘,轻轻地说:

  “我十五岁开始练刀,今年已经五十三岁,整整三十八年了。”黑衣人喃喃地说:“我每天都梦想着能成为天下第一快刀。”

  ——只要是江湖人,谁都有过这种梦想。

  “可是我知道我的梦想绝对不会有实现的一天。”黑衣人说:“因为我太爱享受了。”

  这一点从他所拿的兵器就看得出来。

  刀只是用来系人,并不是用来表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一把镶满珠宝的刀,有时会比不上五把普普通通的刀。

  黑衣人的刀珠光宝气。

  傅红雪的刀漆黑。

  可是这两柄刀偏偏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柄刀都是刀,都是杀人的刀。

  那么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同样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个人都是人,都是杀人的人吗?

  黑衣人的眼中散发出如梦一般的光芒,盯着刀鞘上的珠宝。

  “有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当然就会有第二个梦想。”黑衣人的声音仿佛来自梦境:“只可惜我这第二个梦想,也无法实现了。”

  “呛当”一声。

  刀出鞘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话声一落,他的眼中就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和刺激。

  一种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痛苦和刺激。

  他突然狂吼,突然挥刀。

  ——挥刀时就是死亡时。

  他拔刀时,傅红雪没有动。

  他挥刀时,傅红雪也没有动。

  等到他的刀在离傅红雪的咽喉不到五寸时,傅红雪仿佛也没有动,因为他并没有看见刀光。

  他仿佛只听见一声很轻、很脆、很柔、很美、又很遥远的刀声。

  等他听见刀声时,他的眼中就失去了傅红雪,失去了天,失去了地,失去了他目光所及的一切。

  当他再次看到东西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傅红雪就站在他的面前。

  黑衣人忽然发觉傅红雪冷漠的眼睛里,有着一抹痛苦和一丝同情。

  他痛苦什么?他痛苦自己杀了人?

  他同情什么?他同情黑衣人的死?

  黑衣人看着傅红雪,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不解下我的头巾,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到我是谁。”

  “我知道。”傅红雪说:“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黑衣人微惊:“你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视线移向落在血泊中的女性珠宝。

  ——傅红雪的那一刀,不但划破了黑衣人的咽喉,同时也划了他的衣服。

  ——黑衣人刚刚从抽屉拿出的东西,就是现在掉在血泊中的珠宝。

  血液鲜红,珠宝灿烂。

  黑衣人凝注着鲜血中的珠宝,过了很久,才轻轻地说:“你果然已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那一丝同情更浓了。

  黑衣人伸出颤抖的左手,将鲜血中的珠宝拿起。

  珠宝晶莹如星辰,鲜血艳丽如蔷微,血珠顺着珠宝又滴回血泊中。

  黑衣人用右手解下自己的头巾,然后将珠宝包起,仔细地包着,就仿佛在包装要送给初恋的情人的礼物。

  月光如情人眼波般的拂上了黑衣人的脸。

  这个永远无法实现第二个梦想的人,竟然是乐乐山。

  四

  乐乐山将包好的珠宝缓缓举起:“我的梦想无法实现,可是你能不能将这包东西交给她?”

  “好。”

  傅红雪接过那包珠宝,并用肯定的声音说:“我一定当面交给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