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转头再次凝视着他,过了良久,才开口:“你就是‘弯刀阿七’?”

  “是的。”阿七说:“我就是弯刀阿七。”

  傅红雪又注视他好久后,才淡淡地说:“你错了。”

  “我错了?

  “你如果光明正大地来找我,或许你就看得见刀。”傅红雪一字一字地说。

  “看得见刀?”

  昨天之前,阿七绝对不相信这句话,但是现在他已不能不信了,他的眼中再次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

  傅红雪的目光又迎向阿七眼中的那一抹“解脱”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阿七,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阿七也叹了口气,脸上那些复杂的表情也随着这一口气叹出而消失,只剩下一种解脱的欢愉和虚脱,然后他忽然用一种很真诚的口气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傅红雪淡淡地回答。

  阿七为什么要对砍断他手的傅红雪说谢谢呢?

  傅红雪当然了解阿七的意思,所以他才会说“不用客气”,因为他也是用刀的人。

  痴于刀的人往往和痴于情的人一样。

  陷身于情网中,被情丝困住的人,不但无法自拔,甚至想求死都不能。

  那种生不如死,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也唯有痴于刀的人才能了解。

  所以情丝往往需要慧剑来斩,痴于刀的人也只有死于刀下才能解脱。

  所以傅红雪虽然砍断了阿七的手,他非但没有怨言,还很感激傅红雪。

  阿七努力挣扎着站了起来,用那剩下的左手捂住断手,然后对傅红雪说:

  “你不用送我。”

  “我知道。”傅红雪说。

  两个人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阿七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傅红雪忽然开口。

  “左手一样可以用刀。”傅红雪淡淡地说:“在小李飞刀那个时代里有一位本来用右手剑的人,后来右手虽然断了,可是他的左手剑却比右手来的快。”

  傅红雪说的是荆无命,阿七知道,但他只是淡淡地回头,淡淡地对傅红雪说:“我离家已有三年了,我的故乡还有一位痴情的人在等着我。”阿七平静地说:“或许我会用左手来炒菜,用左手来陪她喝几杯。”

  “有机会我一定去吃你炒的菜。”傅红雪说。

  “我一定等你。”阿七说:“我的家在拉萨城外,一个叫‘风铃’的地方。”

  第六章风铃下的少妇

  一

  拉萨的星光,朦胧如梦中的江南。

  灯光仿佛己遥远如江南,人在灯下的风铃下,少妇依旧张着那如梦的眼睛凝视着遥远的地方。

  她的梦是否在远方,或是远方有着她思念的人儿?

  拉萨晚上虽然也寒冷,夜风却不像边城那么刺骨,甚至还带着拉萨健壮男儿的热情。

  晚风吹过了“风铃”外的那株古老的松树,也吹响了屋檐下的风铃。

  清脆的风铃声,在如此的夜晚听来,更增加了浪子思家的乡愁和游子的惆怅与悲伤。

  ——星光比家乡更远,可是星光看得见,家乡呢?

  几个小孩坐在一桌,每个人都放怀大吃着,在他们这种年纪,根本还不懂得家的真谛,他们只要有得吃有得玩有得睡,那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叶开也曾有过这种年纪的时候,可是他在这种年纪时已懂得家的珍贵了。

  人为什么都在失去后,才知道家的好处?

  少妇在看着远方,叶开在看着少妇,苏明明注视着叶开,金鱼早已和小华他们“和”在一起了。

  少妇的眸子如梦,叶开的眼睛如某种精制的观察仪器,苏明明的眼睛则早已如星光般朦胧了。

  “想不想听个故事?”苏明明忽然轻声说。

  “故事?”叶开回过神,回望着苏明明:“什么故事?”“她的故事。”

  苏明明将视线移向风铃下的少妇。

  “相。”

  “请跟我来!”

  要讲“她”的故事,当然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说,所以苏明明就带叶开到了一处飞泉旁。

  今夜拉萨有星也有月。

  江南呢?

  星光朦胧,月色明亮,将那倾泻而下的飞泉映成一条银色的长带。

  泉水旁有个很大的岩石,苏明明就坐在上面,叶开当然也坐在上面,坐在苏明明的旁边岩石上。

  月色如此的亮,风景如此的美,泉水声如此的柔细,大地如此的安详,如果他们是一对情侣的话,那该是多么浪漫的一幅画。

  “她的名字叫娜娃。”苏明明柔声地说。

  叶开当然知道“她”就是指风铃下的少妇:“娜娃?”

  苏明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悲伤:“如果你要了解娜娃这个人,就一定要先听一个故事才行。”

  她说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娜娃是个女人,是千百年前,生长在圣母之水峰北麓,古代的廓尔喀族中的一个伟大而圣洁的女人。

  在凶恶歹毒强悍无耻的尼古族人围攻廓尔喀部落时,她的族人被击败了,她的爱人被俘了,她也被尼古族的酋长活捉了。

  尼古族的标志是“红”,带着血腥的“红”,他们喜欢腥红和血污。

  他们的酋长想奸污娜娃,她抵死不从。

  于是酋长威胁要杀她的爱人。

  于是娜娃只有..

  她忍受,因为她要复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终于等到机会,救了同族和被俘的爱人。

  她自己也不得不牺牲。

  等到她的爱人带领同族复仇大军攻入尼古族尊酋长的大帐营下时,她已化作芳魂。

  是芳魂,也是忠魂。

  她手里还紧握着她在临死前写给她情人“果敢”的一首情曲。

  是情曲,也是史诗。

  请拾得这支歌曲的人,

  妥交给我那住在杜溪下的果敢。

  我爱的果敢,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要生存,就该警惕,

  时刻警惕,永远记住,记住那些喜欢污腥血红的人。他们是好杀的。

  你遇到他们,也不必留情,

  你要将他们赶入穷海、赶入荒塞,重建你美丽的故国田园。

  故国虽已沉沦,

  田园虽已荒芜,

  可是只要你勤勉努力,我们的故国必将复兴,田园必将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