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酒逐渐在瓶中消失时,暖意才扩散到全身、林俊停止了慢跑的运动,大概是酒的关系,或是这宁静的夜色使他心里的恐惧不再那么浓厚了。

  林俊正准备靠着旗杆打一下盹时,忽然看见一条人影由黑暗中慢慢地浮了出来,就仿佛是由无数黑暗凝结出来的一样。

  “谁?”

  林俊睁大眼睛,左右手的刀与酒瓶也互换地握着。

  “谁?口令!”

  人影没有说话,却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他的双脚不动,人却一直走了过来。

  林俊发觉这个人影竟是凌空飘了过来,就仿佛鬼魅在游走般,他吓得左手的酒瓶不觉得掉了下去,右手虽然仍握着长刀,刀尖却抖得像风中的柳枝。

  一双鼠眼般的眼睛已被恐惧所占据了,林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你..你是..谁?”

  “嘿..”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笑声,随着人影的靠近而响亮。

  等看清这个入影赫然就是已死了的飞天蜘蛛时,林俊的裤裆竟然都湿透了。

  明亮的月光将飞天蜘蛛那苍白的脸色照得更苍白,将他嘴角的血迹照得更鲜红,嘴里的那双长长的虎牙竟然发出如刀锋般的光芒。

  临敌偷跑的速度本是一流的林俊,此刻双腿竟仿佛已生了根,只会抖个不停,竟然不知跑,眼看着那双发出阴森光芒的虎牙靠近自己的脖子时,林俊才发觉一股刺痛由脖子传遍全身,然后他的人就死了。

  血未被吸完,他的人就死了。

  林俊竟是被吓死的。

  虎牙一离开脖子,飞天蜘蛛手上的两根细竹筒立即插进林俊脖子上的伤口,然后马上拿出一个大水袋接住由竹筒流出的鲜血。

  看着逐渐流满的水袋,飞天蜘蛛的眼中散出了愉快得意的神情。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竹筒里的鲜血就不再流了,飞天蜘蛛在等到鲜血已不再滴了,才将水袋拿起,扎紧袋口后,才将两根竹筒拔出。

  看着“吸”光血的林俊,飞天蜘蛛得意地笑着。

  明天他们又会发现一个被吸血鬼吸光血的尸体。

  二

  天气不管再怎么热,寒意再怎么冷,傅红雪永远都是那一身黑色粗布衫,外加一件已褪了色的皮袄。

  他这个人就仿佛是深山里原始森林内的黑豹,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变化多大,都永远能适应、能生存。

  傅红雪不但有黑豹般坚韧的身体,也有黑豹般敏锐的第六感官。

  对于周遭潜伏的危险和杀气,甚至比黑豹的感触还来得敏锐。

  寒夜未飞,昏灯已残。

  傅红雪躺在黑暗里,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边城的夜风在呼啸,他已倦。

  就在傅红雪将睡未睡时,他忽然听见一声响,轻轻、轻轻的一声响,就像是灯残将扑灭时那么轻的一声响,在如此的风声中,就算仔细听都不太容易听得到、听得清。

  傅红雪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身上每一个有感觉的地方,每一个有感觉的肌肉,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都忽然抽紧。

  因为他已感觉到一股杀气。

  杀气是抓不住摸不到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只有杀人无数的人和杀人无数的利器,才会有这种杀气。

  只有傅红雪这种人才会感到这种杀气,他全身的肌肉虽然都已抽紧,但是他一下子就从那一张冰冷的坚硬木板床上跃起。

  就在他身子如同鲤鱼在水中打挺般跃起时,他才看见了一道本来可以将他刺杀于床上的剑光。

  如果他不是傅红雪,如果他没有黑豹般敏锐的第六感官,如果他未曾有那些可怕而又可贵的经验。

  如果他没有感觉到那股杀气,那么他一定被刚刚那一道剑光刺杀于床上。

  剑光一闪,剑声一响。

  剑没有声音,傅红雪听到的剑声,是剑锋刺穿床上的声音。

  他听到这一声响时,剑锋已经刺穿了木板,剑锋刺穿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傅红雪的心脏,可是现在剑锋刺穿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

  不管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样的剑,这把剑一定在一个人的手上,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一定还在床下。

  傅红雪身子凌空,全身上下每一根肌肉每一分力气都已被充分运用发挥,他的身子忽然又一翻,然后就直扑下去,向一个他算准该有人的地方扑下去。

  他没有错。

  床下是有一个人,剑锋还在床板间,剑柄却已不在那个人的手里。

  傅红雪一扑下去那个人立即跃起,黑暗中,傅红雪仿佛看见有道淡淡的刀光从那个人手边闪出。

  这时傅红雪的身子是下降式,全身潜在的力量已在刚刚空中扭身时用尽了,当他看到这淡淡的刀光时,他的旧力已竭,新力未生。

  这个来刺杀傅红雪的人,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算准了傅红雪一定能躲得过他的第一剑,也算准了傅红雪会扑向他的藏身之处,他当然算准了傅红雪一定知道他在傅红雪扑下时的一刹那间,无法将床板间的剑拔出。

  他更算了傅红雪一定猜不到他还有另一把刀。

  这一刀,才是真真正正的致命一刀。

  人在空中,已无法再退。

  刀光闪出,人必亡。

  三

  一刀挥出,淡谈的刀光映着刺客已有笑意的嘴角,他知道这一刀,傅红雪绝对是无法料到,也无法闪开。

  料不到,闪不开,就得死。

  就在这刺客准备欣赏鲜血溅出的美景时,他忽然听见了一种声音,一种仿佛很熟悉的声音。

  一种只有在刀锋破风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听见的是刀声。

  当他听见刀声时,他就已感觉到泥土的冰冷,更奇怪的是,他居然看见傅红雪冷冷地站在他面前,正在用一种仿佛远山之巅上的星辰般眼睛看着他。

  怎么可能?那一刀已是必死的一刀,傅红雪怎么可能躲得过?

  他记得仿佛听见刀声。

  是谁的刀声?

  不可能是傅红雪,根本没看见他拔刀,刀未拔,又怎么可能有刀声呢?

  他想用力撑起身子,忽然发觉右手竟然没有感觉,等到傅红雪点燃了残灯时,他才看见自己的右手居然已断了。

  难道刚刚听见刀声时,他的右手腕就已被砍断?他只听见刀声,没有看见刀,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快的刀吗?

  在昏黄的残灯下,傅红雪发现这个来刺杀他的人竟然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此刻他正用不胜恐惧的目光看着傅红雪。

  “你不信我一刀能砍断你的手?”傅红雪淡淡地说。

  “只有听见刀声,刀声..”他喃喃地说:“看不见刀,看不见刀..”

  他脸上表情扭曲,并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内心对于事实的挣扎。他不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刀,可是事实偏偏又摆在眼前。

  “你是谁?”傅红雪冷冷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地上自己的断手,看着仍握着刀的手,他眼中忽然露出一种混合无奈、哀伤、沉痛和解脱的神情。

  在这么多复杂的情绪里,为什么会有解脱的心态呢?

  傅红雪也将目光转向地上的断手,当他接触到那只断手时,他的脸上也忽然露出一种很怪的表情。

  当傅红雪看到那只断手时,他就“忽然间了解”那个刺客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断手会露出那种很复杂的神情来。

  其实傅红雪看的不是断手,而是断手上的刀。

  那是一把很弯的刀,弯如弦月,弯如渔翁垂钓的钩。

  这种弯刀大部分是边疆人民有用的刀,但是三年前,中原武林忽然间出现了一位用弯刀的高手。

  那位高手以一把如弦月的弯刀,在三年间刺杀江湖豪客武林名家各派掌门一流高手共计五十二人。

  至今他从未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