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组织..反正我已老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乌云未消,骤雨未下时,酷寒却已袭来了,一声震耳的乾雷也已响起了。

  听到这一声闷雷时,傅红雪已走回到房门外了,这里大地已全暗了下来,房内未燃灯,一片黑漆漆的。

  傅红雪从离开山坡到这里脚步全未停过,这时他当然也没有停的意思,可是他跨出的右脚却仿佛被人挡住般的停在半空中。

  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忽然一根根竖起。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什么样的声音也没有,傅红雪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四

  无边无际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傅红雪在将要跨入房门的那一刹那,停止自己所有的动作,是因为他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既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呼吸声,而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不能用耳朵去听,耳朵也听不见的声音,一种只有用野兽般灵敏的触觉才能听到的声音。

  有人在房内。

  一个人。

  一个想要他命的人。

  一个带着满腔怨恨的人。

  傅红雪看不见这个人,连影子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距离他已越来越近了。

  冰冷的大地,冰冷的风,冰冷的刀。

  傅红雪已握住了他的刀,他除了紧握刀把外,不敢再动一下,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子仿佛在逐渐僵硬。

  天地间充满了死一般的静寂,忽然间,房内突传来一阵急而尖锐的风声。

  傅红雪十八岁起就开始闯荡江湖,像是一条野狼般在江湖中奔浪,他挨过拳头、挨过巴掌、挨过剑、挨过刀、挨过各式各样的武器和暗器。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暗器破空的风声,一种极细小、极尖锐的暗器,这种暗器通常都是用机簧打出来的,而且通常都有毒。

  暗器破空时,傅红雪本应该退,本应该闪,可是他却仿佛全身已经僵硬,他没有闪避,没有动。

  他如果动,如果闪避,那么他就已死了。

  “叮”的一声,暗器已经打下来,打在傅红雪身旁的青石板上。

  房内的这个人算准他一定闪避,一定会动,所以暗器打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退路,不论他往哪边闪避,只要他一动就死。

  他没有动。

  他听出风声不是直接往他身上打过来的,他也算准这个人出手的意向。

  他并没有十成把握,这种事无论谁都绝不可能有十成把握。

  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他也没法子多考虑,但是他一定要赌一赌,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用自己的判断来下赌注。

  这赌注他下得好险,赢得好险。

  但是这场赌还没完,傅红雪一定还是赌下去,他的对手断不肯放过他的。

  这一次他虽然赢了,下一次就有可能会输,随时都可能会输。

  输的就是他的命,很可能连对手的人都没有看见,就已把命输出去了。

  傅红雪有把握肯定房内的这个人,是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人。

  只要他见过的人,他就有把握一定会认得出来,这当然也是他闯荡江湖所得来的经验。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就会把命输出去,这样的死法,傅红雪当然不愿意,所以他忽然开始咳嗽。

  咳嗽当然有声音,有声音就有目标,他已将自己完全暴露给对方。

  所以他立刻又听到了一阵风声,一阵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风声。

  一听见这种风声,傅红雪的人就已窜了出去,用尽他所有的潜力窜了出去,从风声下窜了出去。

  黑暗中忽然闪起刀光。

  冰冷的刀光,死亡的刀光!

  在傅红雪咳嗽的时候,他已经抽出了他的刀,天下最锋利的五把刀之一。

  刀光一闪,发出了“叮”的一响,然后就是一声暗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声响过,又是一片死寂。

  傅红雪一落地后,也不再动,连呼吸都已停止,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汗从他鼻尖往下滴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永恒般那么长久,傅红雪才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他正在等待着的声音。

  一听见这种声音,他整个人就立刻虚脱,慢慢地松懈下来。

  五

  傅红雪听到的是一种极轻微的呻吟,和一阵急促的喘息。

  人只有在痛苦已达到了极限,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来。

  傅红雪知道这一战他又胜了。

  胜得虽然凄凉而艰苦,可是他总算胜了。

  他胜过,常胜,所以他还活着。

  他总认为不管怎么样,胜利和生存,至少总比失败好,总比死好。

  可是这一次他几乎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来不及分辨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已有了一阵亮光。

  ——光明也正如黑暗一样,总是忽然而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你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要相信它迟早总会来的。

  傅红雪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一心想杀他的人。

  第二章我叫风铃

  一

  黑暗中亮起了光,傅红雪就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没有死。

  他还在挣扎,还在动,动的艰苦而缓慢,就像是一尾被困在沙砾中垂死的鱼。

  他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光亮就是从火折子发出的,就在这时候,傅红雪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是个女的。

  而且是个极美的女人,虽然看来显得苍白而憔悴,却反而增加了她的骄弱和韵味。

  她的一双眸子看来仿佛很茫然,却又带着满眼的相思,相思中还带着痛苦、绝望和哀求的眼神。

  她正用一双垂死的眼睛看着傅红雪,她本来是来杀他的,可是在眼神交替的这一瞬间,他竟忘记了这一点。

  因为他是人,不是野兽,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和一个野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有分别的。

  人的尊严,人的良知和同情,都是他抛不开的,也是他忘不了的。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在如此的夜晚里独身来杀傅红雪?

  “你是谁?”傅红雪只有这样问。

  “我是来杀你的人。”这个女人说:“我一定要杀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死,我就只有死。”这个女人的声音中又充满了怨恨:“因为你没死,我就必须让相思、怨恨纠缠而死。”

  “相思?怨恨?”

  “对的。”女人回答:“我相思的人被你杀了,如果我不杀了你,我又怎么能忍受得住那满腔的怨恨呢?”

  “你相思的人是谁?”

  “阿七,弯刀阿七。”

  “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