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空群道:“因为我喜欢你,而且很需要你这样一个女人。”

  沈三娘忽然笑了笑道:“而且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免费送上门来的。”

  她的确在笑,但这笑却比哭还要痛苦。

  她忽然觉得要呕吐。

  马空群道:“我已早就知道你跟翠浓的关系。”

  沈三娘道:“哦?”

  马空群道:“我这边的消息,由翠浓转出去,外边的消息,也是由翠浓转给你的。”

  他也笑了笑,道:“你用她这种人来转达消息,倒的确是个聪明的主意。”

  沈三娘叹道:“只可惜还是早已被你知道。”

  马空群道:“我一直没有阻止你们,只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重要的消息给你。”

  沈三娘道:“你也许还想从我这里得到外面的消息。”

  马空群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姐姐比你精明得多,这么多年来,我竟始终查不出她的踪迹。”

  沈三娘道:“所以她直到现在还活着。”

  马空群道:“她的儿子呢?”

  沈三娘道:“也还活着。”

  马空群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到这里来了?”

  沈三娘道:“你猜呢?”

  马空群道:“是叶开,还是傅红雪?”

  沈三娘道:“你猜不出?”

  马空群又笑了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的。”

  沈三娘道:“那么你又何必问我?”

  马空群忽然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是不想揭穿你的秘密,因为我还是不忍中断我们现在的这种关系。”

  沈三娘道:“只可惜你现在已到了非揭穿我不可的时候。”

  马空群道:“因为这件事已不能再拖下去。”

  沈三娘道:“既然已拖了十几年,又何妨再拖几天?”

  马空群神情更沉重地说道:“我有儿有女,还有几百个兄弟,我不忍眼见着他们再一个个死在我的眼前。”

  沈三娘道:“昨天晚上又死了多少?”

  马空群黯然道:“死得已够多。”

  沈三娘道:“你认为谁是凶手?叶开?傅红雪?”

  马空群目中露出仇恨之色,缓缓道:“不管凶手是谁,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一定逃不了的!”

  沈三娘盯着他,一字字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死……对不对?”

  马空群道:“不错。”

  沈三娘突然冷笑,道:“那么你自己呢?”

  马空群目中的愤怒突又变为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忽然站起来,面对着窗子,仿佛不愿被沈三娘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铜铃声。

  马空群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快,又是一天,早膳的时候又到了。”

  沈三娘道:“你今天还吃得下?”

  马空群道:“这是我自己订下的规矩,至少我自己不能破坏它!”

  他没有再看沈三娘一眼,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沈三娘道:“等一等。”

  马空群在等。

  沈三娘道:“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马空群道:“为什么不能?”

  沈三娘道:“你……你准备对我怎么样?”

  马空群道:“不怎么样。”

  沈三娘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马空群道:“我没有意思。”

  沈三娘道:“你既已揭穿了我的隐秘,为什么不杀了我?”

  马空群道:“揭穿你的秘密是一回事,杀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I”

  沈三娘道:“可是……”

  马空群道:“我知道你当然也不能再留在这里。”

  沈三娘道:“你让我走?”

  马空群笑了笑,笑得很悲凉,缓缓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走?难道我真能杀了你?”

  沈三娘看着他,目中露出了惊奇之色。

  直到现在,她发觉自己还是不能了解这个人,也许始终都没有真的了解过他。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既然已准备让我走,为什么又要揭穿我的秘密?”

  马空群又笑了笑,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呆子。”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那也许只因为你已不愿我再留在这里。”

  马空群道:“也许。”

  他没有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脚步声已下了楼,缓慢而沉重。他的心情也许更沉重。

  “他为什么不杀我?难道他真的对我不错?”

  沈三娘握紧双拳,自己决定绝不能再想下去,想下去只有更痛苦。

  就是这个人,欺骗了她,玩弄了她,但却在别人非杀不可的时候放过了她。

  也许并不是他要欺骗她,而是她要欺骗他。

  无论他以前做什么,但是他对她这个人,却并没有亏负。

  沈三娘心里忽然觉得一阵刺痛。

  她本不该有这种感觉,更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但人总是人。

  人总有人的情感、矛盾、和痛苦。

  翠浓已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他既然已让我们走,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沈三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当然要走,只不过……也许我根本不该来的。”

  第十四回 健马长嘶

  马空群慢慢地坐了下来。

  长桌在他面前笔直地伸展出去,就好像一条漫长的道路一样。

  从泥沼和血泊中走到这里,他的确已走了段长路,长得可怕。

  从这里开始,又要往哪里走呢?

  难道又要走向泥沼和血泊中。

  马空群慢慢地伸出手,放在桌上,面上的皱纹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更多、更深,每一条皱纹都不知多少辛酸血泪刻画出来的。

  那其中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

  花满天和云在天已等在这里,静静地坐着,也显得心事重重。

  然后公孙断才踉跄走了进来,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酒臭。

  马空群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说什么。

  公孙断只有自己坐下,垂下了头,他懂得马空群的意思。

  这种时候,的确不是应该喝醉的时候。

  他心里既羞惭,又愤怒——对他自己的愤怒。

  他恨不得抽出刀,将自己的胸膛划破,让血里的酒流出来。

  大堂里的气氛更沉重。

  早膳已经搬上来,有新鲜的蔬菜和刚烤好的小牛腿肉。

  马空群忽然微笑,道:“今天的菜还不错。”

  花满天点点头,云在天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