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别离道:“你若想要一个人不说话,只有将他杀了后再烧成焦炭。”

  救火的人虽多,水源却不足。

  幸好白天下过雨,屋子并不干燥,所以火势虽未被扑灭,总算还没有蔓延得太快。

  叶开挤在救火的人丛中,目光就像鹰一样,在四下搜索。

  放火的人通常也会混在救火的人丛里的,这也许因为他不愿被别人怀疑,也许因为他很欣赏别人救火的痛苦,很欣赏自己放的火。

  这当然是种残酷而变态的心理,但放火的岂非就是残酷而变态的人?

  只可惜这种人外表通常都很不容易看出来的。

  叶开正觉得失望,忽然发觉有个人在后面用力拉他的衣襟。

  他回过头,又发觉有个人很快地转过身,挤出了人群。

  是个头戴着毡帽的青衣人。

  叶开当然也很快地跟着挤了出去。

  他挤出去后,还是只能看到这青衣人的背影。

  叶开常常喜欢研究人的背影,他发现每个人的背影多多少少都有些特征,所以若要从一个人的背影认出他来,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这青衣人的背却像是完全陌生的。

  他身材并不高大,行动却很敏捷,很快地就已走出了这条街。

  忽然间,四下就已看不见别的人了。

  繁星在天,原野静寂。

  叶开大步追过去,轻唤道:“前面的朋友是否有何指教?请留步说话。”

  青衣人的脚步非但没停,反而更加快了,又走出一段路,就忽然一掠而起,施展的竟是“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

  这人的轻功非但很不错,身法也很美。叶开看见他宽大的衣袂在风中飞舞,忽又觉得他的身法很眼熟,却还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么样一个人。

  走得越远,夜色就越浓。

  叶开并没有急着追上去。

  这青衣人若是真的不愿见他,刚才为什么要拉他的衣服?

  这人若是本就想见人,他又何必急着去追?

  风吹草原,长草间居然有条小径。

  这人对草原中的地势显然非常熟悉,在草丛间东一转,西一转,忽然看不见了。

  叶开却一点也不着急,就停下脚步,等着。

  过了半晌,草丛中果然在低语:“你知道我是谁?”

  叶开笑了笑,悠然低吟:“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万马堂中沈三娘。”

  草丛中有人笑了,笑声轻柔而甜美。

  一个人带着笑道:“好眼力,有赏。”

  叶开微笑道:“赏什么?”

  沈三娘道:“赏你进来喝杯酒。”

  第十九回 斩草除根

  这荒凉的草原上,怎么会有喝酒的地方?

  叶开走进去后才明白,沈三娘竟在这里建造了个小小的地室。

  若不是她自己带你,你就算有一万人来找,也绝对找不到这地方。

  这实在是个很奇妙的地方,里面非但有酒,居然还有张很干净的床,很精致的妆台,妆台上居然还摆着鲜花。

  摆酒的桌子上,居然还有几样很精致的小菜。

  叶开怔住。

  沈三娘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正是那种令人一见销魂的笑。

  她微笑着道:“你是不是很奇怪?”

  叶开忽然也笑了笑,道:“不奇怪。”

  沈三娘道:“不奇怪?”

  叶开也在看着她,微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都不会奇怪。”

  沈三娘眼波流动,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很懂事的男人。”

  叶开道:“你也是个很懂事的女人。”

  沈三娘道:“所以我们就该像两个真正懂事的人一样,先坐下来喝杯酒。”

  叶开眨了眨眼,道:“然后呢?”

  沈三娘又笑了,咬着嘴唇笑道:“你既然是个懂事的男人,就不该在女人面前问这种话。”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只不过想听你说个故事。”

  沈三娘道:“什么故事?”

  叶开道:“神刀万马堂的故事。”

  沈三娘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说这故事?”

  叶开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的事还不止这一样。”

  沈三娘忽然不说话了。

  灯光照着她的脸,使得她看来更美,但却是种很凄凉而伤感的美,就像是夏日下的归鸿,残秋时的夕阳。

  她慢慢地斟了杯酒,递给叶开。

  叶开坐下。

  风从上面的洞口吹过,灯光在摇晃,夜仿佛已很深了。

  大地寂静,又有谁知道地下有这么样两个人,这么样坐在这里。

  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心事?

  沈三娘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然后才缓缓道:“你知道神刀堂的主人是谁?”

  叶开点点头。

  沈三娘道:“你知道白先羽和马空群,本来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

  叶开又点点头。

  沈三娘道:“他们并肩作战,从关外闯到中原,终于使神刀堂和万马堂的名头响遍了武林。”

  叶开道:“我也早已知道白老前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沈三娘叹了口气,黯然道:“就因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后来才会死得那么惨。”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他使神刀堂一天天壮大,不但已渐渐压过了万马堂,江湖中也已几乎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了。”

  叶开叹道:“我想他一定得罪了很多人。”

  武林大豪的声名,本就是用血泪换来的。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自己也知道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恨他,但他却未想到最恨他的人,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

  叶开道:“马空群?”

  沈三娘点点头,道:“他恨他,因为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他。”

  叶开道:“难道他真的是死在马空群手下的?”

  沈三娘恨恨道:“当然还有别的人。”

  叶开道:“公孙断?”

  沈三娘道:“公孙断只不过是个奴才,就凭他们两个人,怎么敢动神刀堂,何况白夫人和白二侠也是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

  她目中充满了怨毒之意,接着又道:“所以那天晚上秘密暗算他们的人,至少有三十个。”

  叶开动容道:“三十个。”

  沈三娘点点头,道:“这三十个人想必也一定都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

  叶开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沈三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外,绝没有别人知道。”

  她不让叶开问话,很快的接着又道:“那天晚上雪刚停,马空群约了白大哥兄弟在赏雪,说是在城外的梅花庵,准备了一席很精致的酒菜。”

  叶开很留意地听着,仿佛每个细节都不肯错过,所以立刻问道:“梅花庵既然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怎么会有酒菜?”

  沈三娘冷笑道:“这世上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又有几个?”

  叶开点点头,替她倒了杯酒。

  他了解她的心情。

  像她这种人,对世上任何事的看法当然都难免比较尖刻。

  沈三娘喝完了这杯酒,才接着说道:“那天白大哥的兴致也很高,所以将他一家人全都带去了,谁知道……谁知道马空群要他们去赏的并不是白的雪,而是红的雪!”

  她拿着酒杯的手已开始颤抖,明亮的眼睛也已发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