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的脸色也很沉重,道:“马空群是不是已安排好那三十个人埋伏在梅花庵里等着他。”

  沈三娘点点头,凄然道:“就在那天晚上,白大哥兄弟两家,大小十一口人,全都惨死在梅花庵外,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叶开也不禁黯然,长叹道:“斩草除根,寸草不留,他们的手段好毒!”

  沈三娘轻拭着眼角的泪痕,道:“最惨的是白大哥夫妇,他们纵横一生,死的时候竟连首级都无法保存,连他那才四岁大的孩子,都惨死在剑下。”

  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很快地喝了下去,道:“但暗算他们的那三十多个蒙面刺客,也被他们手刃了二十多个。”

  叶开道:“马空群左掌那三根手指,想必也是被他削断了的。”

  沈三娘恨恨道:“若不是他趁白大哥不备时先以金刚掌力重创了白大哥的右臂,那天晚上他们只怕还休想得手。”

  叶开道:“金刚掌?”

  沈三娘道:“马空群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材,他右手练的是破山拳,左手练的却是金刚掌,据说这两种功夫都已被他练到了九成火候。”

  叶开道:“白大侠呢?”

  沈三娘的眼睛里立刻又发出了光,道:“白大哥艺绝天下,无论武功、机智、胆识,世上都绝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你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可以知道她对她的白大哥是多么崇敬佩服。

  叶开长长叹息,黯然道:“为什么千古以来的英雄人物,总是要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他也举杯一饮而尽,才接着说道:“白大侠满门惨死之后,马空群自然就将责任推到那些蒙面刺客身上。”

  沈三娘冷笑道:“最可恨的是,他还当众立誓,说他一定要为白大哥报仇。”

  叶开道:“那三十个刺客之中,能活着回去的还有几个?”

  沈三娘道:“七个。”

  叶开道:“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沈三娘道:“没有。”

  叶开叹道:“他们自己当然更不肯说出来,马空群只怕再也没有想到这秘密也会泄漏。”

  沈三娘道:“他做梦也没想到。”

  叶开苦笑道:“其实连我也想不通,这秘密是怎么泄漏的。”

  沈三娘沉吟着,终于缓缓道:“活着的那七个人之中,有一个突然天良发现,将这秘密告诉了白凤夫人。”

  叶开道:“这种人也有天良?”

  沈三娘道:“他本来也已将死在白大哥刀下,但白大哥却从他的武功上认出了他,念在他做人还有一点好处,所以刀下留情,没有要他的命。”

  叶开道:“这人是谁?”

  沈三娘叹道:“白凤夫人已答应过他,绝不将他的姓名泄漏。”

  叶开道:“他做人有什么好处?”

  沈三娘道:“若是说出了他这点好处,只怕人人都知道他是谁了。”

  叶开道:“白大侠对他的武功如此熟悉,难道他竟是白大侠的朋友?”

  沈三娘恨恨道:“马空群难道不是白大哥的朋友?那三十个蒙面刺客,也许全都是白大哥的朋友。”

  叶开叹道:“看来朋友的确比仇敌还可怕。”

  沈三娘道:“可是白大哥饶了他一命之后,他回去总算还是天良发现,否则白大哥只怕就要永远冤沉海底了。”

  叶开道:“他没有说出另六个人是谁?”

  沈三娘道:“没有。”

  叶开道:“为什么不说?”

  沈三娘道:“因为他也不知道。”

  她接着道:“马空群一向是个很谨慎,很仔细的人,他选择这三十个人做暗算白大哥的刺客,当然仔细观察过他们很久,知道他们都必定在暗中对白大哥怀恨在心。”

  叶开道:“想必如此。”

  沈三娘道:“但这三十个人却都是和马空群直接联系的,谁都不知道另外的二十九个人是谁。”

  叶开道:“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大多都有他们独特的兵刃和武功,这人多少总该看出一点线索来。”

  沈三娘道:“行刺的那天晚上,这三十个人不但全都黑衣蒙面,甚至将他们惯用的兵刃也换过了,何况,这个人当然也很了解白大哥武功的可怕,行刺时心情当然也紧张得很,哪有功夫去注意别人。”

  叶开垂下头,沉吟着,忽又问道:“那位白凤夫人又是谁?”

  沈三娘长长叹息,凄然道:“她……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虽然既聪明又美丽,但命运却比谁都悲惨。”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她喜欢的男人不但是有妇之夫,而且是那一门的对头。”

  叶开道:“对头?”

  沈三娘道:“她本是魔教中的大公主。”

  叶开动容道:“魔教?”

  沈三娘黯然道:“三百年来,武林中无论哪一门,哪一派的人,提起魔教两个字来,没有不头疼的,其实魔教中的人也是人,也有血有肉,而且,只要你不去犯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来惹你。”

  叶开苦笑道:“我总认为魔教只不过是种荒唐神秘的传说而已,谁知道世上竟真有它存在。”

  沈三娘道:“近二十多年来,魔教中人的确已没人露过面。”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魔教教主在天山和白大哥立约赌技,输了一招,发誓从此不再入关。”

  叶开叹:“白大侠当真是人中之杰,当真是了不起。”

  沈三娘幽幽地道:“只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没有见着他。”

  叶开道:“但他当年的雄姿英发,现在我还一样能想像得到。”

  沈三娘看着他,眼睛里露出一抹温柔之意,像要说什么,又忍住。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着道:“就因为天山这一战,所以魔教中上上下下,都将白大哥当作不共戴天的大对头。”

  叶开叹道:“魔教中的人,气量果然未免偏狭了一些。”

  沈三娘说道:“白凤夫人就是那魔教教主的独生女儿。”

  叶开道:“但她却爱上了白大侠。”

  沈三娘点点头,道:“就为了白大哥,她不惜叛教出走。”

  叶开道:“她知道白大侠已有妻子?”

  沈三娘道:“她知道,白大哥从没有欺骗过她,所以她才动了真情。”

  叶开长叹道:“你若要别人真情对你,你也得用自己的真情换取。”

  沈三娘的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轻轻道:“她明知白大哥不能常去看她,但她情愿等,有时一年中她甚至只能见到白大哥一面,但她已心满意足。”

  叶开的眼睛仿佛遥视着远方,过了很久,才问道:“白大侠的夫人想必不知道他们这段情感。”

  沈三娘道:“她至死都不知道,因为白大哥虽然是一世英雄,但对她这位夫人却带着三分畏惧,所以才苦了我们的白凤姑娘。”

  叶开叹息着,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女人最悲惨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她本不该去爱的男人。

  沈三娘凄然道:“最惨的是,那时她已有了白大哥的孩子。”

  叶开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孩子是不是……”

  沈三娘道:“这孩子就是傅红雪。”

  叶开动容道:“他果然是来找万马堂复仇的!”

  沈三娘点点头,目中又有了泪光,黯然道:“为了这一天,她们母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叶开道:“白凤夫人难道从未去向她的父亲请求帮助?”

  沈三娘道:“她也是个很倔强的女人,从不要别人可怜她,何况,魔教中人既然对白大哥恨如切骨,又怎么会帮她复仇。”

  叶开叹道:“她既然本是魔教中的公主,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朋友。”

  沈三娘道:“所以她只有全心全意地来教养她的孩子,希望她能够为白大哥洗雪这血海深仇。”

  叶开道:“看来她的儿子并没有令她失望。”

  沈三娘道:“他现在的确已可算是绝顶高手,我敢说天下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但又有谁知道,他为了练武曾经吃过多少苦?”

  叶开道:“无论做什么事,若想出人头地,都一样要吃苦的。”

  沈三娘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呢?”

  叶开笑了笑,道:“我?……”

  他的笑容中似也带着些悲伤,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总比他好,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管我。”

  沈三娘道:“没有人管真是件幸运的事么?”

  叶开又笑了笑。

  他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沈三娘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相信你有时也必定希望有个人来管管你的,没有人管的那种痛苦和寂寞,我很明白。”

  叶开忽然改变话题,道:“这件事的大概情况,我已明白了。”

  沈三娘道:“我说的本来就很详细。”

  叶开道:“但你却忘了说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