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

  也许他全部不懂。

  他只懂得仇恨。

  傅红雪慢慢地穿过人群,走过去。

  大厅的尽头处挂着张很大的“喜”字,金色的字,鲜红的绸。

  红是吉祥的,象征着喜气。

  但血也是红的。

  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手里捧着碗茶,本来和旁边的女伴窃窃私语。

  她忽然看到了傅红雪。

  她手里的茶碗就跌了下去。

  傅红雪并没有看她,但手里紧握的刀已伸出。

  看来他的动作并不太快,但掉下去的茶碗却偏偏恰巧落在他的刀鞘上。

  碗里的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叶开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刀。”

  丁灵琳也叹了口气,道:“的确快。”

  傅红雪慢慢地抬起手,将刀鞘上的茶碗又送到那妇人面前。

  这妇人想笑,却笑不出,总算勉强说了一声:“多谢。”

  她伸出手,想去接这碗茶。

  但她的手却实在抖得太厉害。

  忽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那碗茶。

  一只很稳定的手。

  傅红雪看着这只手,终于抬起头,看到了这个人。

  一个很体面的中年人,穿着很考究,须发虽已花白,看来却还是风度翩翩,很能吸引女人。

  事实上,你很难判断他的年纪。

  他的手也保养得很好,手指修长、干燥、有力。不但适于握刀剑,也适于发暗器。

  傅红雪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就是袁秋云?”

  这人微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柳东来。”

  傅红雪道:“袁秋云呢?”

  柳东来道:“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傅红雪道:“好,我等他。”

  柳东来道:“阁下找他有什么事?”

  傅红雪拒绝回答。

  他目光似已到了远方,他眼前似已不再有柳东来这个人存在。

  柳东来居然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微笑着将手里的一碗茶送到那老妇人面前,道:“茶已有点凉了,我再去替你换一碗好不好。”

  这妇人嫣然一笑,垂下头,轻轻道:“谢谢你。”

  看到柳东来,她好像就立刻变得轻松多了。

  丁灵琳也在看着柳东来,轻轻道:“这人就是‘护花剑客’柳东来?”

  叶开笑了笑,道:“也有人叫他夺命剑客。”

  丁灵琳道,“他是不是袁秋云的大舅子?”

  叶开点点头,道:“他们不但是亲戚,也是结拜兄弟。”

  丁灵琳眼波流动,道:“听说他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喜的人。”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我看他对女人实在很温柔有礼,你为什么不学学他?”

  叶开淡淡道:“我实在应该学学他,听说他家里有十一房妾,外面的情人更不计其数。”

  丁灵琳瞪起了眼,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不学学好的?”

  她的脸忽然红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话,所以已有很多人扭过头来看她。

  大家现在虽然还不知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但却都已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立刻就要有灾祸发生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个人从后面冲了出来,—个已穿上凤冠霞帔的女人。

  新娘子马芳铃。

  新郎官下落不明,新娘子却冲出了大厅,大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几乎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马芳铃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鲜红的,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她一下子就冲到傅红雪面前,嗄声道:“是你,果然是你!”

  傅红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这个人似的。

  马芳铃瞪着他,眼睛也是红的,大声道:“袁青枫呢?”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袁青枫?”

  马芳铃大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有人看见你们的……”

  傅红雪终于明白,这地方的少庄主,今天的新郎官,原来就是那在长安街上的佩剑少年。

  他也看见了彭烈。

  彭烈也是这里的客人,这消息想必就是彭烈告诉他们的。

  傅红雪淡淡道:“我本来的确可以杀了他。”

  马芳铃的身子颤抖,突然大叫,道:“一定是你杀了他,否则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你……你为什么总要害我,你……”

  她声音嘶哑,目中也流下泪来。

  她衣袖里早巳藏着柄短剑,突然冲过去,剑光闪电般向傅红雪刺下。

  她的出手又狠又毒辣,只恨不得一剑就要傅红雪的命。

  傅红雪冷冷看着她,刀鞘横出一击。 

  马芳铃已踉跄倒退了出去,弯下了腰不停地呕吐起来。

  可是她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柄剑。

  傅红雪冷冷道:“我本来也可以杀了你的。”

  马芳铃流着泪,喘息着,突又大喊,挥剑向他扑了过来。

  她似已用了全身的力量。

  但旁边有个人只轻轻一拉她衣袖,她全身力量就似已突然消失。

  这是内家四两拨千斤,以力解力的功夫。

  懂得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能将这种功夫运用得如此巧妙的人更少。

  那至少要二三十年以上的功夫。

  所以这人当然已是个老人,是个很有威仪的老人。

  他穿着也极考究,态度却远比柳东来严肃有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瞪着傅红雪,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傅红雪闭着嘴。

  老人目中带着怒色,道:“就算她不是我的媳妇,我也不能看你对一个女人如此无礼。”

  傅红雪突然开口,道:“她是你的媳妇?”

  老人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就是袁秋云?”

  老人道:“正是。”

  傅红雪道:“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袁秋云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道:“你看来并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缓缓道:“但是我却可能要杀你!”

  袁秋云怔了怔,突然大笑。

  他平时很少这样大笑的,现在他如此大笑,只因为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大笑着道:“你说你可能要杀我?你竟敢在这里说这种话!”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还要问你。”

  袁秋云道:“你可以问。”

  傅红雪握紧了他的刀,一字字问道:“十九年前,一个大雪之夜,你是不是也在落霞山下的梅花庵外?”

  袁秋云的笑声突然停顿,目光中忽然露出恐惧之色,一张严肃有威的脸,也突然变得扭曲变形,失色道:“你是白……白大侠的什么人?”

  他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