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道:“永远?”

  傅红雪道:“永远!”

  王大洪看着他们,眼睛里仿佛带着种茫然不解的表情。

  他当然不能了解这种情感,更不知他们既然真的相爱,为什么又要自寻烦恼。

  爱情的甜蜜和痛苦,本就不是他这种人所能够了解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付出过痛苦的代价,所以他也永远不会体会到爱情的甜蜜。

  他只知道,现在他留在这里,已是多余的。

  他悄悄地站起来,似已准备走出去。

  傅红雪和翠浓当然不会注意到他,他们似已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照在墙上;白的墙,黑的影子。

  他慢慢地转过身子,手里突然多了一尺七寸长的短剑!

  剑锋薄而利,在灯下闪动着一种接近惨碧色的蓝色光芒。

  剑上莫非有毒?

  第四十回 新仇旧恨

  王大洪慢慢地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翻身!

  青蓝色的剑光一闪,已闪电般向傅红雪的左胁下刺了过去。

  没有人能想到这变化,何况是一对正沉醉在对方怀抱中的恋人?

  傅红雪用两只手紧拥着翠浓,胁下完全暴露着,本就是最好的攻击目标。

  这一剑不但又快又狠,而且正是看准了对方的弱点才下手的。

  为了要刺出这一剑,这个人显然已准备了很多年,多年来积压着的仇恨和力量,已完全在这一剑中发泄!

  傅红雪非但没有看见,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

  但翠浓却恰巧在这一瞬间张开眼,恰巧看见了墙上的影子。

  她连想都没有想,突然用尽全身力量,推开了傅红雪,用自己的身子,去挡这一剑。

  剑光一闪,已刺入了她的背脊。

  一阵无法形容的刺痛,使得她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已被撕裂。

  可是她的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傅红雪。

  她知道从今以后,只怕再也看不到傅红雪了,所以现在只要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

  没有人能形容出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人能了解。

  那不仅是悲伤,也是欣慰。

  因为她虽然已快死了,但傅红雪却还可以活下去。

  因为她终于已能让傅红雪明白,她对他的情感有多么深远,多么真挚。

  她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因为她活得虽然卑贱,可是她的死,却是高贵伟大的。

  她的生命总算已有了价值的。

  傅红雪又倒在床上,看着她,看着她混合着痛苦和安慰的眼光,看着她凄凉而甜蜜的微笑。

  他的心已碎了。

  翠浓看着他,终于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害你。”

  傅红雪道:“我……我相信你。”

  他用力咬着牙,但满眶热泪,还是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翠浓嫣然一笑,突然倒下去,苍白美丽的脸已变成死黑色。

  短剑还留在她背上。

  薄而利的剑锋,已刺入了她的骨节,被夹住。

  王大洪一时间竟没有拔出来,只有放开手,一步步向后退。

  他希望能退出去,希望傅红雪在这强烈的悲伤和震惊下,忘记了他。

  傅红雪的确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不过从紧咬着的牙缝中吐出两个字。

  “站住!”

  没有人能形容这两个字中包含的仇恨和怨毒,甚至没有人能想像。

  在灯光下看来,王大洪忠厚善良的脸,已变得魔鬼般狰狞恶毒。

  可是他还是站住了。

  傅红雪的声音中,竟似有一种足以令神鬼震慑的力量。

  仇恨的力量。

  王大洪突然狞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傅红雪点点头。

  王大洪道:“我是来要你命的人!”

  傅红雪平静地道:“你也是那天在梅花庵外行刺的凶手?”

  王大洪道:“我不是,我要杀的只是你!”

  傅红雪道:“为什么?”

  王大洪冷笑道:“你能杀别人,别人为什么不能杀你?”

  傅红雪道:“我不认得你。”

  王大洪道:“你也不认得郭威,但你却杀了他,还杀了那可怜的孩子。”

  傅红雪的心已沉了下去,道:“你是为他们来复仇的?”

  王大洪道:“不是。”

  傅红雪道:“你为的是什么?”

  王大洪道:“杀人的理由有很多,并不一定是为了仇恨。”

  他冷笑着,又道:“那孩子平生从未做过一件害人的事,更没有杀过人,但现在却已死在你手里,你呢?你已杀过多少人?你杀的人真是全部该杀的?”

  傅红雪突然觉得手足冰冷。

  王大洪道:“只要你杀过一个人,就可能有无数人要来杀你!只要你杀错过一个,就永远无权再问别人为什么来杀你!”

  傅红雪慢慢地站起来,俯下身,轻轻拉起了翠浓的手。

  这双手本是温暖而柔软的,只有在这双手轻抚着时,他才会暂时忘记那种已深入骨髓的仇恨,他的心才会有片刻宁静。

  但现在这双手似已完全冰冷僵硬。

  他没有流泪,只是痴痴地看着她,仿佛又已忘记了王大洪的存在。

  他苍白的脸上,几乎已变得完全没有表情。

  可是他另一只手却已握住了他的刀。

  漆黑的刀,黑得令人心碎。

  无论谁看见这柄刀,都立刻会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底升起。

  王大洪看见了这柄刀,他的手似乎也突然变得冰冷僵硬。

  傅红雪还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道“你可以杀我,无论谁都可以杀我,但却不该杀她的。”

  他的声音奇异而遥远,仿佛来自远山,又仿佛来自地狱。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你杀了她,我就要你死!”

  王大洪脸也变为灰色,却还是在冷笑着,道:“现在你还有拔刀的力气?”

  傅红雪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向王大洪走过去,握着他的刀走过去。

  刀鞘漆黑,眸子漆黑。

  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王大洪咽喉上。

  王大洪的呼吸突然停顿,就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铁手,扼住了咽喉。

  他已不再往后退,因为他也知道,现在根本已无路可退。

  刀虽然还没有拔出来,可是他整个人却似已全都在这柄刀的阴影笼罩下。

  黑暗而巨大的阴影,压得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似已将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傅红雪已走过来,走路的姿态虽然奇特笨拙,可是只要他手里还握着他的刀,就绝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个笨拙的跛子。

  他的人似已和他的刀结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