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洪看着他的刀,忽然长长叹息。

  傅红雪道:“你已后悔?”

  王大洪点点头,黯然道:“我只后悔没有听信一个人的话。”

  傅红雪道:“什么话?”

  王大洪道:“他本来要我先毁了你这柄刀的。”

  傅红雪道:“先毁这柄刀?”

  王大洪道:“这柄刀虽然并不特别,但是对你来说,它的价值却很特别。”

  傅红雪道:“哦?”

  王大洪道:“因为这柄刀就像是你的拐杖一样,若没有这柄刀的话,你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跛子而已,你只有在手里握着这柄刀的时候,才能站得直。”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已似有火焰在燃烧。

  王大洪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道:“这些话当然不是我说的,因为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根本就不了解你。”

  傅红雪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王大洪道:“是一个人。”

  傅红雪道:“什么人?”

  王大洪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红雪道:“你来杀我是不是这个人要你来的?”

  王大洪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脸上忽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接着又道:“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而且也永远猜不出来的。”

  这句话已无异承认,他来杀傅红雪,的确是受人主使。

  他本来确实没有要杀傅红雪的理由。

  这世上虽然有很多人会无故杀人,但他却绝不是这种人。

  能用这种周密恶毒的计划来杀人的,就绝不会是这种人。

  傅红雪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也已开始燃烧,燃烧着的眸子已盯在他脸上。

  王大洪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拔刀?”

  傅红雪沉默着,呆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因为我不懂。”

  王大洪道:“什么事不懂?”

  傅红雪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替别人死?”

  王大洪道:“替别人死?”

  傅红雪道:“你本来只不过是个受人利用的工具,根本不值得我动手杀你。”

  王大洪道:“哦?”

  傅红雪道:“我应该杀的,本是那个叫你来杀我的人。”

  王大洪道:“只要我说出那个人是谁,你难道就肯放我走?”

  傅红雪冷冷道:“我说过,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动手。”

  王大洪突然沉默,显然在考虑。

  傅红雪提出的条件实在很诱人,无论谁都会考虑考虑的。

  只要能活得下去,我相信世上绝没有真正想死的人。

  傅红雪并没有催促。

  当别人在考虑下决定时,你若催促他,压迫他,得到的效果往往是相反的。

  这道理傅红雪也懂。

  过了很久,王大洪忽然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个君子。”

  傅红雪沉默,默认。

  王大洪道:“像我这种人,为了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无论谁我都会出卖的。”

  傅红雪冷冷道:“你并不笨。”

  王大洪道:“所以我还有一个问题。”

  傅红雪等着他问。

  王大洪道:“我怎知你现在一定能杀得了我?也许你现在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那么,我又何必将别人的秘密告诉你?”

  傅红雪也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这个人,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道:“我本该一刀削落你的耳朵,让你相信的。”

  王大洪道:“哦?”

  傅红雪道:“可是你这种人非但不值得我动手,更不值得我拔刀。”

  王大洪道:“哦。”

  傅红雪道:“但我却不能不让你明白一件事。”

  王大洪道:“什么事?”

  傅红雪道:“我不用刀,也一样可以杀你。”

  王大洪笑了。

  他当然不信傅红雪会放下这柄刀。

  但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傅红雪已放下手里的刀,放在桌上。

  他好像决心要证明一件事——没有这柄刀,他还是一样可以站得起来。

  王大洪果然显得惊讶——也就在他脸上刚开始露出惊讶之色的这一刹那间,他手里又多了柄短剑,闪动着惨碧光芒的短剑。

  剑光一闪,已刺向傅红雪的胸膛。

  王大洪当然并不是个生意人,“王大洪”也当然绝不是他的真名。

  他一剑刺出时;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个人非但一定是个成名的剑客,而且一定是杀人的专家。

  他的剑法恶毒而辛辣,虽然没有繁复奇诡的变化,但在杀人时却很有效。

  这一剑刺出,就像是毒蛇的舌信。

  傅红雪已无法挥刀招架,他手里已没有刀。 

  可是他还有手。

  手是苍白的。

  他身子一闪,苍白的手突然间向剑上抓了过去。

  他似已忘了自己这双手是血肉,不是钢铁,似已忘了自己手里已没有刀。

  这是不是因为他感觉中,他的手已和他的刀永远结成一体?

  这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空着手的习惯?

  剑上淬着剧毒,只要他的手被划破一点,他就要倒下去。

  王大洪的剑没有变招。他当然不肯变招,他希望傅红雪能抓住他的剑,抓得越用力越好。

  真正的聪明人,永远不会将别人当做呆子。

  将别人当做呆子的人,到最后总是往往会发现,真正的呆子不是别人,是自己。

  王大洪觉得傅红雪实在是个呆子。

  除了呆子外,还有谁会用自己的手去抓一柄淬过毒的利剑!

  这也许只因为他受的刺激大,所以脑袋里已出了毛病。

  王大洪几乎已快笑出来了。

  他当然还没有笑出来,因为这本来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剑招式已用老,速度已慢了下来。

  这一剑既没有刺中对方,本就该早已变招的。

  现在他只等着傅红雪的手抓上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苍白的手已打在他黝黑的脸上。

  在最后的一刹那间,傅红雪的招式竟突然变了,变得真快,快得无法思议。

  他只觉得眼前突然变成一片黑暗,头脑中突然一阵晕眩,什么事都已感觉不到。

  等他再清醒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倒在墙角,鼻子里还在流着血,脸上就像是尖针在刺着,左边的颧骨碎裂,鼻梁的位置已改变。

  他能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剑,已到了傅红雪手上。

  傅红雪凝视着这柄剑,过了很久,才转向他,冷冷道:“这柄剑不是你的?”

  王大洪摇摇头。

  傅红雪道:“你用的本是长剑。”

  王大洪点点头。

  用长剑的人突然改用短剑,出手固然更快,但力量和部位就无法拿捏得很准了。

  这点他自己也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