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保佑,马空群总算还活着,总算还没有死在别人手里。

  傅红雪紧握双手,满眶热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白健道:“我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要带你去找马空群的,可是他……”

  傅红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本就已非死不可!”

  白健吐出口气,目中已露出笑意。

  但就在这刹那间,他眼前忽然有刀光一闪,一缕寒风贴着他耳朵擦了过去。

  接着只听“夺”的一声,火星飞溅,一柄飞刀钉在他身后的山壁上,薄而利的刀锋竟已入石两寸。

  白健突然觉得两腿发软,竟似已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柄刀本来明明在叶开手上,他竟未看见叶开是如何出手的。

  甚至傅红雪都未看见这柄刀是如何出手的,他脸色似也变了。

  叶开淡淡道:“我若真的已被万马堂收买,这个人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傅红雪迟疑着,突又冷笑,道:“你当然不会在我面前杀人灭口。”

  叶开道:“你相信他的话?”

  傅红雪道:“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事,我……我亲眼看见翠浓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叶开道:“你真的要杀了我替她报仇?”

  傅红雪不再说话,因为现在又已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

  他的刀已出鞘。

  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比闪电可怕。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一刀,他一刀出手时,刀上就仿佛带着种来自地狱的力量。

  从来也没有人能避开他这一刀。

  可是叶开的人已不见。

  傅红雪一刀挥出时,他的人忽然已到三丈外,壁虎般贴在山壁上。

  就在刀锋还未离鞘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已凌空飞起,倒翻了出去。

  傅红雪拔刀的动作几乎已接近完美,若是等到他的刀已离鞘,就没有人再能避开那一刀。

  叶开的身子,看来就像是被刀风送出去的。

  看来他竟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一刀,早已在准备闪避这一刀。

  他闪避的动作,也已接近完美。

  只有傅红雪自己才知道他这一闪是多么完美,多么巧妙。

  他握刀的手掌,突然沁出了冷汗。

  叶开看着他,突然道:“这样子不公平。”

  傅红雪道:“不公平?”

  叶开道:“你杀了我,我死而无怨,可是我若万一杀了你呢?”

  丁灵琳立刻抢着道:“你若死了,还有谁会替你去找马空群报仇?你难道已将那段仇恨忘了?”

  傅红雪怎么能忘得了!

  他对叶开的仇恨虽然新鲜而强烈,可是对马空群的仇恨,却已像毒草般久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就算他的心已碎成千千万万片,每一片上都还是会带着这段仇恨。

  他活着,本就是为了这段仇恨,就算他想忘记,也是忘不了的。

  刀已出鞘。

  刀鞘漆黑,刀锋却也是苍白的,就好像他的脸一样,苍白而透明。

  他紧紧握着刀,竟不知这第二刀是不是还应该砍出去。

  白健用力咬着牙,眼睛里已因紧张兴奋而布满了血丝。

  他也已看出了傅红雪的犹豫,他认为叶开若不死,他就得死。

  平时他本是个阴沉狡猾,很有判断力的人,但这种生死间可怕的压力,却使他做出了件很愚蠢的事。

  他忽又大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刚才你倒在地上时,若不是我救你,他已杀了你,你难道还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自己认为他的话说得很有煽动力,他自己若在傅红雪这种情况下,听见了这些话,是绝不会放过对方的。

  可是他错了,他忘记傅红雪和他并不是同一种人,绝不是!

  傅红雪竟忽然转身,刀锋般的目光已盯在他脸上,一字字问道:“你刚才救过我?”

  白健立刻用力点头。

  傅红雪道:“为什么要救我?”

  白健道:“因为我要你去杀了马空群,马空群一日不死,我也一日不能安心。”

  这解释也极合情合理,他自己也很得意。

  谁知傅红雪却突然冷笑,道:“现在我只有一点还不明白。”

  白健道:“哪一点?”

  傅红雪冷冷道:“他若真的要杀我,就凭你也能救得了我?”

  白健突然怔住。

  他终于明白,这少年虽然是个残废,虽然有种随时都可能发作的恶疾,但他却绝不是他想像中那种幼稚愚蠢的人。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看着冷汗一粒粒从他额角上滴出来,那眼色就像是看着条已被人赶到垃圾堆里的野狗一样。

  他已不愿再多看这个人一眼,目光垂下,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你的。”

  白健也在看着他的刀,全身都在发抖。

  傅红雪道:“可是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我出手。”

  白健的人突然软瘫,倒在山壁上,无论谁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都难免会像他一样虚脱。

  傅红雪慢慢地接着道:“我不杀你,你最好也不要逼我。”

  白健道:“我……我明白。”

  傅红雪道:“马空群真的还活着?”

  白健道:“绝不假。”

  傅红雪道:“你是想活着带我去,还是想死在这里?这两条路你都可以走。”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他已算准了这种人会怎么样选择——事实上,他已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叶开正看着他,目中带着种欣慰的笑意,忽然道:“看来你的确已进步了很多。”

  傅红雪还在看着自己的刀。

  刀锋越磨越利,人又何尝不一样?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岂非都是在痛苦中成长的?

  自从失去了翠浓后,他忽然第一次感觉到对自己又有了信心。

  他抬起头,凝视着叶开道:“今天我可以让你走,但我们之间的账,却迟早还是要结清。”

  叶开道:“我知道。”

  傅红雪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可以让你决定。”

  叶开道:“时候和地方已用不着再定。”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反正没有事,我可以跟你去。”

  傅红雪冷笑,道:“我只要看见马空群,世上绝没有任何人再能救他。”

  叶开道:“我并不想去救他,可是,我的确很想去看看。”

  傅红雪道:“先看我杀马空群,再等着我杀你?”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你那时若是万一不想杀我了,我也不反对。”

  傅红雪冷冷道:“你可以去看,可以去等,可是这一次无论是我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我,你最好都不要多事。”

  叶开道:“我答应。”

  傅红雪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道:“在路上时,你最好走得远些,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们。”

  他已不愿再看见任何成双成对的人,他宁愿孤独;有种痛苦在孤独中反而比较容易忍受。

  叶开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忽又笑了笑,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这个人带路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已想出了他的来历。”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他是龙虎寨的人,马空群想必一直隐藏在龙虎寨。”

  白健的脸突然发青,这已无异说明马空群的确在龙虎寨。

  他活着对别人已完全没有价值。他认为叶开已绝不会再放过他,可是他又错了;他忘了叶开跟他也不是同一种人,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