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也叫了起来,道:“我究竟是色狼?还是呆子?”

张三道:“你是个呆色狼,色呆子,一个人就已身兼两职。”

胡铁花笑道:“若有薪饷可拿,身兼两职倒也不是坏事。”

金灵芝目光闪动,居然没有插嘴。

只因她实在也听得怔住了。

若是别人,落到他们这种情况,纵然不吓得浑身发抖,面如死灰,也一定难免急得愁眉苦脸。

谁知这几人还是在嘻嘻哈哈的开玩笑,仿佛已将这种事当做家常便饭,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胡铁花居然还笑得很开心。

金灵芝的手一紧,剑尖就几乎刺入了胡铁花的咽喉,厉声叱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杀他,是不是?”

张三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当然敢,连男人洗澡的地方你都敢闯进去,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事?”

金灵芝怒道:“你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

张三赔笑道:“我说金姑娘本是位女中豪杰,杀个把人有什么稀奇?只求姑娘莫要逼我跳到这条江里去,我什么东西都往这里倒的。”

金灵芝眼珠子一转,道:“你既然明白就好,快跳下水里去洗个澡吧!”

张三失声道:“什么?洗澡……在下半个月前刚洗过澡,现在身上还干净得很。”

金灵芝厉声道:“你想救他的命,就快跳下去,少说废话。”

张三哭丧着脸道:“可是……可是现在天已凉了,这条江里又脏得很……”

金灵芝冷笑道:“若是不脏,我也不要你跳了。”

张三道:“为……为什么?”

金灵芝道:“你害我在这里嗅了半天臭气,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张三道:“但我并未请姑娘来呀!”

金灵芝怒道:“你为何不将这地方收拾干净?”

张三道:“我怎么知道姑娘要来呢?”

金灵芝道:“不管,不管,我只问你,你是跳?还是不跳?”

张三又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这位姑娘可真蛮不讲理,我看将来她老公一定难免要被她活活气死。”

金灵芝瞪眼道:“你又在嘀咕些什么?”

张三赶紧赔笑道:“我只是在说,姑娘的吩咐,有谁敢不听呢?”

他一只手捏着鼻子,竟真的“噗通”一声,跳入江里。

但金灵芝的火气还是一点也没有消,瞪着楚留香道:“现在轮到你了!”

楚留香苦笑道:“姑娘难道也想要我跳下去洗个澡?”

金灵芝冷笑道:“你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楚留香道:“姑娘要我怎样?”

金灵芝道:“我只想要你替我拿样东西,你若答应了我,我就立刻放了他。”

楚留香松了口气,道:“却不知姑娘要我去拿的是什么?”

金灵芝道:“桃子。”

楚留香怔了怔,道:“桃子?什么桃子?”

金灵芝道:“当然是吃的桃子,你难道连桃子都没听说过么?”

楚留香笑了,道:“现在虽不是出桃子的时候,但姑娘若一定想要,总还找得到的。”

金灵芝悠然道:“只不过我要的桃子稍微有些特别而已。”

楚留香道:“什么特别?”

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已经变了,失声道:“姑娘要的,莫非是西方星宿海、极乐宫里的玉蟠桃?”

金灵芝道:“不错。”

楚留香倒抽了口凉气,苦笑道:“姑娘要的桃子,的确特别得很。”

金灵芝淡淡道:“若不特别,我也就不要了。”

她接着又道:“半个月后,就是我祖母的八旬华诞之期,我哥哥姐姐、叔叔伯伯,都已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寿礼,我怎么能没有?”

楚留香叹道:“姑娘若能以极乐宫的玉蟠桃为寿礼,那自然是出色当行,一定可以将别人送的礼全都压下去了。”

金灵芝道:“正是如此。江湖传言,都说那玉蟠桃是西天王母娘娘蟠桃园中的仙种,少年人吃了能养气驻颜,永葆青春,老年人吃了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姑娘也就该知道,这玉蟠桃十三年才结实一次,而且……”

金灵芝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早已打听清楚了,今年正是玉蟠桃结实之期,而且我要的也不多,只要有四五个也就够了。”

胡铁花也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好像还觉得自己的心平得很,但你可知道那玉蟠桃一次才结实几枚么?”

金灵芝道:“七枚。”

胡铁花道:“不错,那玉蟠桃十三年才结实七枚,你却想去问人家要四五个,你难道以为那极乐宫中的老怪物,是这老臭虫的儿子不成?”

楚留香叹道:“就算真是他老子,只怕也是一样要不到的。”

金灵芝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极乐宫主张碧奇的夫人孙不老最是爱美,最怕老,昔年曾发下重誓,绝不让她丈夫看到她老时候的样子。”

胡铁花道:“这位张夫人本是个聪明人,她知男人最怕看到老太婆——妻子一老,十个丈夫中,只怕就有九个要变心。”

金灵芝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但每个人都要老的,谁也不能例外,是不是?”

女人只要听到“老”字,心里就不免要发愁,金灵芝的脾气虽然像男人,却也不能例外。

楚留香道:“她说那句话的意思,正是说一等自己快要老的时候,就要去死,那么她丈夫就永远看不到她的老态了。”

胡铁花笑了笑,道:“她也许并不是这意思。”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她的意思也许是说,等到她要老的时候,就要将她丈夫杀了——只有死人才是永远不会变心的,是不是?”

楚留香道:“其实她夫妻伉俪情深,可说是武林中最恩爱的一对,无论是谁先死了,另一个只怕也活不下去。”

他接着又道:“极乐宫昔年本名为‘离愁宫’,离愁宫主轩辕野,也是当时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

胡铁花道:“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据说他天生神力,当世无双,用的兵器重达一百多斤,天下无出其右,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竟忽然失踪了。”

楚留香道:“张碧奇那时还不到三十岁,在江湖中刚露头角,有一天,忽然跑到星宿海去,要找轩辕野决斗,而且还订下赌注,要以他夫妻两人的性命来赌轩辕野的离愁宫,为的,也就是听说那玉蟠桃可令人青春永驻。”

胡铁花失笑道:“这赌注实在有点不公道,张碧奇若胜了,不但就可拥有比皇宫还华丽的离愁宫,还可令他夫人青春不老;轩辕野若胜了,要他夫妻两人的性命又有何用?我若是轩辕野,才不会跟他打这个赌。”

楚留香道:“赌得虽不公道,但轩辕野纵横无敌,又怎会将这初出茅庐的少年放在眼里?当下就答应了,以三阵见胜负。”

胡铁花道:“是哪三阵?”

楚留香道:“一阵赌兵刃,一阵赌内力,一阵赌暗器轻功。”

胡铁花道:“轩辕野的兵器之强,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内力之深厚,自然也绝非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可比。至少已有两阵他是羸定的了。”

楚留香道:“当时轩辕野自己想必也认为如此,谁知张碧奇非但武功得有真传,为人更是聪明绝顶,早已想出了一种克制轩辕野的兵器。”

胡铁花道:“什么兵器?” 

楚留香道:“销魂索。”

胡铁花皱眉道:“这种兵器我倒还未听到过。”

楚留香道:“这种兵器本是他自己创出来的,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别人自然从未听到过。”

胡铁花道:“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兵器?”

楚留香道:“只不过是条长绳子而已。”

胡铁花道:“绳子?绳子又怎能做兵刃?又怎能伤人?”

楚留香道:“他用的那条绳子长达三丈,他就站在三丈外和轩辕野交手,轩辕野用的兵器虽重,却也无法震飞他手里的绳子;轩辕野用的兵器虽长,却也无法远及三丈,他轻功本较轩辕野高,轩辕野想逼近他,也绝无可能。”

胡铁花道:“但他用的那条绳子又怎能伤得到轩辕野?岂非已先立于不胜之地?和人打架,哪有用这种笨法子的?”

楚留香道:“他这一阵,本就不想赢的,用意只不过是在消耗轩辕野的内力。”

胡铁花道:“不错,轩辕野用的兵器既然重达一百多斤,施展起来自然费力得很,只不过,他也不是呆子,也该明了张碧奇的用意,张碧奇用的兵器既然根本伤不了他,他也根本不必白费气力出手的。”

楚留香道:“问题就在这里,张碧奇虽不想胜轩辕野,轩辕野却一心想胜张碧奇。”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不错,以轩辕野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愿和张碧奇战成和局,只要他存了求胜之心,就难免要上当了。”

楚留香道:“轩辕野既然一心求胜,自然要使出全力。两人这一战自清晨开始,直达深夜,本来还未分出胜负,张碧奇却忽然自认败了,只因他已看出轩辕野那时真力已将耗尽,几乎已成了强弩之末!”

胡铁花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再打下去呢?索性叫轩辕野力竭倒地,岂非更好?”

楚留香道:“只因那时轩辕野已将他逼入了绝谷,他已退无可退,若是再打下去,他也就再也没有便宜可占;但他既已认输,轩辕野自然也无法再出手。”

胡铁花道:“于是他就乘此机会立刻要比第二阵了,是不是?”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第二阵比的一定是内力,那时轩辕野既已恶战了一昼夜,先就吃了大亏,只怕已经不是他敌手。”

楚留香道:“这你就错了。轩辕野天生异禀,神力无穷,虽然已将力竭,但张碧奇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们第二阵斗的是暗器和轻功。”

胡铁花皱眉道:“轩辕野本不以暗器轻功见长,只怕也不是张碧奇的对手。”

楚留香道:“你又错了,第二阵出手的不是张碧奇,而是他的夫人孙不老。”

胡铁花道:“这两人用的竟是车轮战么?”

楚留香道:“轩辕野虽然也知道他们是投机取巧,但他自负为天下第一高手,认为已必胜两阵无疑,所以也没有计较,以他那样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话出如风,永无更改,后来发觉不对时,也不能说出不算了。”

胡铁花叹道:“不错,一个人若是想充英雄,就难免要吃亏的。”

楚留香道:“孙不老号称‘凌波仙子,散花天女’,轻功暗器之高,几乎已不可思议,这一阵轩辕野本就必败无疑。”

胡铁花眼角瞟着楚留香,悠然道:“就算轻功比人高些,也算不了什么本事,那本来就是逃命用的本事。”

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是忘不了要臭楚留香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