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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娆低着头,没吭声。

  小姑娘耍起了小性子,还不理人,就像小孩子爱闹被斥,犟起了脾气。

  要是别人这样给季瑜脸色看,季瑜哪里会理,但面前人不同,这是他一直想宠着爱着的姑娘,他喜欢她。

  因为喜欢,所以包容,甚至觉得,她怎样都是对的,发脾气也是可爱无比的。

  季瑜眼里蕴着笑,心里一片柔软,耐心跟她解释:“魏国公府是京城第一大族,它不仅深得帝宠,更有魏地万军簇拥,京城因为利益想将女儿嫁入国公府的世家贵族数不胜数。祖母向来也对我期望甚高,她心中的孙媳是一定得与我门当户对的。”

  “阿娆,你还有三年孝期,我若此时在祖母那里,说心悦你,想要娶你,无疑是将你置于尴尬或危险之地,我不敢冒这个险。”

  老夫人什么手段他知道,还有他母亲,她在府中身份本就敏感,又毫无背景,能依靠的只有他一个。

  若他此时说出将来要娶她做世子妃,老夫人和他母亲什么反应且不说,就是外面那些一直觊觎世子妃位又有身份的贵女,也能让她在京城贵女圈中无法立足。

  他可以保护她不受欺负,但却阻止不了别人孤立歧视她,那些女人之间的交际,他一个男子无法涉及。

  这三年里,他既然不能娶她,就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和轻视。

  魏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如今比魏世子未婚妻的身份更安全,也更适合她。

  “阿娆,你要试着相信我,等你孝期一过,我就娶你,也只要你。”

  他的语气太真挚,也太温柔,郭娆眼睫轻颤,一直低着的眸子里一时竟闪过迷惘,继而才不可置信地抬头。

  他说要娶她,也只要她!

  “季瑜,你……”她嗫嚅开口,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曾经历了亲人的世故凉薄,走投无路时又被一直敬爱着的老夫人步步紧逼,看尽了人心险恶,季瑜一直都知道她没有安全感,所以没有突兀地强逼她,而是一直不动声色对她好,就是希望她将已经紧闭的心门一步步对他敞开。

  如今她有没有爱上他他不知道,但他能确定的是,郭娆很依赖他,也信任他。

  也正因为依赖与信任,所以在听见他对老夫人说的话时,才会有被欺骗的心痛和愤怒。

  季瑜看见她的双眼里有水光,他抬手,怜惜地抚上她的脸,眼底盛的是化不开的柔情。

  “傻姑娘,你值得别人将最好的给你。”

  “你要理解我,以后不要随便与我置气,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语气也尽显耐心循诱。

  其实在看见季瑜进门的那一刻,郭娆一直未曾安定的心就闪过瞬间镇定,然后才是愤怒蔓延,与他争吵。如今回想起来,她当时的行为应该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因为季瑜在她和老夫人之间,选择了撇下老夫人,过来找她。

  从那一刻她就隐隐有感觉,自己有向他任性的资本,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那些话来刺他。

  人要懂得见好就收,他已经放低了姿态,她如何能一直蛮不讲理?郭娆望着面前凤眼含笑的男子,咬着唇点了点头。

  在他再一次将她拥在怀里时,郭娆一直呆放着的双手,轻轻地抬了起来,犹豫了片刻,搂住了他的腰。

  感觉到腰上收紧的力道,季瑜笑意渐深。

  郭娆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静静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最后眼神一闪,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从他怀里抬头,轻轻开口:“我过几日想出去一趟,买几本书。”

  她声音很小,巴巴望着他时眼睛水润,肌肤白里透红,就像枝头香甜的桃子,季瑜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边道:“想看什么书可以去我的书房找,那里收藏了很多外面买不到的孤本。”

  郭娆扁了扁嘴,拒绝:“不要,你整日处理公务,看的书肯定也大多都晦涩复杂,我才不要看,我要出去选几本医书。”

  她总是有理,季瑜失笑:“想去就去吧,到时候我派几个人保护你。”

  郭娆眉眼弯弯:“谢谢你!”

  两人重归于好,季瑜在菡萏阁又待了会儿才离开,临走时他瞧见郭娆坐在绣墩上,拿着一朵山茶又闻又摸,好似很喜欢,上次与她下棋时,他记得她手里好像也拿着山茶。

  “……林尚书一派虽除,但信阳余孽犹存,太子殿下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将贪污案涉及之人,全部一网打尽。世子,此事牵连甚广,极其复杂,您看现在是否要派出暗门之人?”

  孟安边走,边向季瑜汇报太子所说之事,他说完,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世子,却发现世子好像心不在焉,孟安又试探地喊了一句:“世子?”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眉眼慎重,孟安以为他要吩咐了,忙细心聆听。

  “你去各个花市跑几趟,只要看见是山茶,不论何种品种,全都买回来。”

  孟安:……?

第41章 偶遇故人

  出门这天,郭娆带上了对京城熟悉的白露。

  马车在一片嘈杂人群中穿梭良久,最后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下,郭娆取出面纱带上,而后才下了马车。

  “小姐,这是京城最大的书斋,里面各种类别的书都有。”

  郭娆抬头,就见雕花大楼的门前,牌匾上的烫金大字“书云斋”,行云流水,她朝白露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里面有三层,郭娆在一楼环视了一圈,一楼全是文学诗经之类的书,她想要的书明显不会摆放在这里,于是上了二楼,二楼是各种奇闻杂札。

  白露见郭娆似乎在找什么紧要的书,她识得几个字,或许可以帮得上忙,于是上前问了句:“小姐,您需要哪种类型的书?”

  郭娆顿了下,开口:“医书。”

  一旁正摆放书籍的店仆听见了,热情道:“这位姑娘,二楼全是各类游记小札,医书在三楼。”

  见对话被人听见,郭娆惊了下。

  其实她说买医书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想买的书有些难以启齿,尤其她还是个未嫁女子,若被人知道……

  郭娆突然有种鬼鬼祟祟被发现的不自在,她调整了表情,回头看向说话的人,浅笑着道了句谢,又说:“游记小札也挺有意思,我先在这里看看。”

  书云斋每日客人不少,也时常有爱看书的千金小姐们光临,但店仆从没见过气质这么好的小姐,说话声音柔婉,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但观她清澈透纯的双眼,通身衣着打扮和举止气度,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料定这位小姐定长得美貌无双。

  美貌小姐居然还朝他笑了,店仆又猜她性子肯定也很好,店仆阅人无数,这一刻居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着头羞涩了起来。

  郭娆见状,扯了扯唇,而后佯装镇定立马转了身,步子不停,看见前面有转弯的地方,她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就转了方向。

  转弯处正好也走出一个人来,郭娆毫无防备,怕像在长公主府那次一样与人撞上,于是立马剎了步子向后一退。

  虽然没撞到人,但还是苦了自己,手肘撞在了后面书架上。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白露见小姐磕在书架上,脸都白了,立马跑过去左看右看,着急问:“小姐,您没事吧?”

  她记得端午那回也是这样,小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上,手腕青紫了一大片,过了好几天才消。

  她这样细皮嫩肉的,这次一撞,怕是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郭娆揉着手臂摇了摇头,白露见郭娆疼得冒汗的模样,纵使知道可能是她家小姐走路太匆忙,但还是忍不住想怪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于是转头就对那人抱怨:“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靖王爷?”

  白露的抱怨戛然而止,下一刻是错愕,惊呼出声。

  靖王?

  郭娆顺着白露看去,就见对面一蓝色锦衣青年,剑眉深目,面容硬朗。

  他头戴玉冠,腰佩长穗吊坠,上面还挂了一块成色上等的蟠龙玉,整个人气质斐然,神形俊逸。

  郭娆认出那人面容,惊讶:“是你?”

  虽然郭娆带着面纱,但一看她的双眼,靖王立马就认出了她,他意味不明一笑:“郭姑娘,好久不见。”

  来了京城太久,也完全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但当初初入京城时的那种紧张与期待,郭娆还是记忆尤深,面前人熟悉的音容不由让她有些恍然。

  临近年关,京郊人来人往。

  郭娆与季月一行人从凤阳奔波半个月,才终于抵达京城。

  早晨从福来栈醒来,就要前往国公府,下楼时却遇到一群无赖官差。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忽见她们几个不似京城人的衣着打扮,盘问了几句,便言辞轻浮,上前欺辱。最后甚至出言污蔑,要将她带走。

  她们几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最后绿枝阻拦,搬出了魏国公府。但没想到那些人狂笑不止,更加放肆,就在事情不可收拾时,是面前的这个男子出现,教训了那些官差,救了她们。

  那时她只听那些人战战兢兢喊他‘王爷’,京城除了皇上的亲子靖王,加上受封的异姓王,王爷有好几位。但她没想到这么巧,救她的居然是魏国公府的对头,靖王。

  她如今身份还是魏国公府的表小姐,那就是魏国公府的人,郭娆不由有些庆幸,幸亏刚才自己动作快,不然跟他撞上岂不尴尬?

  但眼前人于她有救命之恩又确实不假,郭娆态度不好太过冷淡,她想了想,最后觉得借此机会撇开两人关系最好,于是道:“那日行程太过匆忙,还未正式向王爷道谢,但王爷之恩,小女子一直铭记于心,今日既有缘相见,王爷不妨提出一事,小女子定竭尽所能替王爷完成,以报王爷相救之恩。”

  她言语之中的干净利落让靖王惊讶了下,想起个中缘由,有些了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日相救,他的确存着一丝怜悯,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再者,那些都是他的手下,看他们仗势欺人,欺辱百姓,他也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的,一切顺手而已。

  但看她急于撇清关系,不想与他有瓜葛的样子,忽然就戏弄心起,想吓吓这忘恩负义的小女子。

  靖王向前进了一步,他身形高大挺拔,郭娆身高还不到他肩膀,他低头看她,似笑非笑:“是么,什么事都行?”

  郭娆突然被那谑笑看得心里打鼓,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声音虚了些:“只要不违背道德底线,且我能办到,王爷尽管提。”

  见她变得局促又防备,靖王脸上的笑淡了,没再打趣,只道:“目前的确有一事困扰本王,不过你应该帮不上什么忙,那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郭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话里话外都没将她说的放在心上,就像她什么都不会一样,郭娆有些不服气:“王爷还没说又怎知我办不到?你先说出来听听啊。”

  不管是何事,总得先试试才知道能不能办到。

  靖王想做之事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看她想知道,就随口说了几句。

  “父皇最近病情加重,咳喘之症愈发严重,还几次出现昏迷,宫中一群庸医,只会说静心调养,但养了这么久,每日人参补药,却仍不见丝毫起色。”

  他看着她,“今日本王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本调养身体的医书。”

  郭娆闻言默然。

  据闻皇上迷信炼丹神药,又沉溺女色。学医之人都知那炼丹长生不老乃歪门邪术,那丹药主要成分是朱砂,朱砂有毒,人日日服用,毒素日积月累,身体不垮才怪。

  宫中一向奉行少说多做,那些太医想必也是为了保命才对皇上之举不敢多加劝阻。

  只是郭娆倒没想到这个传说中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的王爷,竟还挺孝顺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皇上待靖王极好,更因为他几次罚了身为储君的太子,想必皇上与靖王之间父子之情挺深的,靖王担忧皇上病情也在情理之中。

  她曾因为她母亲的病,六岁就开始看医书,也接触过很多奇闻杂札,对于朱砂毒症有些了解。

  她虽不能完全根治皇上的病,但缓解他的症状还是有把握的,于是笑着看向靖王,道:“王爷怕是小瞧了我,据您描述,皇上的病我还真能帮上几分忙。”

  说完她带着靖王上了三楼,寻了很久,找到一些类似五禽戏的书籍还有药膳的食材书交给他,边道:“病中之人也不必每日人参补药,话说物极必反,有时候补得太过,很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不可知的伤害。治病讲究内外兼顾,皇上整日精神倦怠,还偶有昏迷,这肯定与身体素质也有关系。”

  “这本襄央所编的戏功,是基于华佗的五禽戏修撰而成,也更完整。只要每日练它,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再配上这本调理身体的药膳,不出一月,皇上的身体一定会有所好转。”

  也是出自对医学的喜欢,她谈及医理时,总有一些神采奕奕,忘乎其它。

  她渐渐忘了在靖王面前需要有所保留,侃侃而谈中眼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放松与惬意。

  郭娆将手中的书递给宗政延,却发现他一直看着她没说话,她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

  “你懂医术?”他忽然问了句。

  郭娆点头:“以前对这方面感兴趣,有所涉猎。”

  靖王接过郭娆手中的书时,郭娆心里松了口气。

  她想,若是她的方法有用,皇上病情好转,那她和靖王之间应该也两清了。

  最后郭娆又说了一些养病该注意的事项,眼看时辰不早,她交代得差不多了送走靖王,又急忙提着裙子跑回二楼,找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在一个游记类的角落里了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打发走白露,在周围左瞧右瞧后,她做贼似的低头快速挑了两本,又随手拿了两本游记掩人耳目。

  独自结账时,看到掌柜看她的眼神,郭娆脸红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但因带着面纱,她努力说服自己,强自镇定。

  白露在外面买了小姐想吃的糕点回书云斋,就见小姐捧着书走了出来。她走过去问:“小姐,糕点已经买好了,您要的书找到了吗?”

  郭娆抱着书的手紧了紧,眼神飘忽地点头,而后两人坐上马车回府。

  这时书云斋角落里走出两个人来,年轻男子蓝衣华绸,气质出众,却是去而复返的靖王。

  他眼看着远去的马车,神情不明。

  一旁王冲见王爷眼神,惊得后背冒汗,弓着腰提醒了句:“爷,那是魏国公府的人。”

  靖王睨他一眼,毫不在意:“那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葡萄摔跤和渣甜渣甜小仙女的地雷,还有墨泱小仙女的10瓶营养液~,秋夕和想你撩我小仙女在《香闺美人》的营养液~

  昨天第一天倒V,非常大家捧场昂,祝大家看文愉快,作者也一定会加倍努力哒~

第42章 只那一眼

  坐上马车,白露表情就有些担忧,她看着郭娆,试探问:“小姐,您与靖王……”

  郭娆知道白露是怕自己和靖王走得太近,在魏国公府会不好解释,而且在外人看来也会受鄙夷,毕竟谁会喜欢两边倒的墙头草。

  于是抚慰了句:“靖王于我只是有救命之恩,现下……大概也还清了,我与他没什么交情。”

  白露松了口气:“那就好。”

  郭娆扯了下唇,抱着书靠在榻上,听着外面不断行进的车轱辘声,眼神却越来越涣散。

  ……

  傍晚夕阳西下,天边云霞火红如炬,京郊福来栈。

  “小姐,夫人吃完药刚歇下,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晚膳您先吃吧。”

  郭娆看着紧闭的房门,最后点了点头,开口:“也好,待会儿我留些饭菜,晚上娘醒了记得端给她吃。”

  她又道,“绿枝,今天赶了一天路,既然母亲睡了,也就不用你伺候,你先与我们一起吃吧。”

  绿枝犹豫了瞬,才点头,与她一起下楼,边道:“小姐,现在我们已经进了京城,算路程大概明日午时就能到国公府,这一路的奔波也算要结束了。”

  郭娆想到什么,明显有些拘谨。

  绿枝见她表情,劝道:“夫人让您瞒着身世,也是为您好,再说,入京城的就我们几个,奴婢与香云她们定是会死守着这个秘密的,除非老夫人未卜先知,不然怎会无故怀疑您的身份?”

  郭娆没开口,两人到一楼餐桌坐下,香云已经烫洗了碗筷,还要为她布菜.

  郭娆拒绝了,看着她们说:“赶路辛苦,大家都奔波了一天,现在不讲究什么主仆之分,坐下一起吃吧。”

  香云香叶自小跟着郭娆长大,在凤阳时没有官宦人家那么多规矩,她们之间说是主仆,其实也像姐妹,于是也没客气,笑着就坐了下来。

  现在正值白天与夜晚交接之际,大家不是要吃饭就是要休息,福来栈客人越来越多,谈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郭娆丝毫没受到影响,她低着头,安静秀气地吃饭。

  不知何时,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没了声音。郭娆有些奇怪,停了筷子抬头,就见门外进来几个人,个个提刀带剑,气势沉肃压迫,一看就不是好惹之人。

  为首之人穿了一袭黑色便衣,容貌无奇。但郭娆发现,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出挑,内勾外翘,是神韵独特的凤眼。

  世人都说长着凤眼的人,不论男女,都自带风情万种,波光流转中端的是含情蜜意,柔情千百。但他那双眼睛里,盛的却是冷漠疏离,气势逼人。

  他好像发现有人在看他,敏锐转头,郭娆躲防不及,与他眼神相撞,对个正着。

  他目光毫无温度,只停留了一瞬就移开,郭娆却被那眼神看得心下惴惴,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们在她的邻桌坐了下来,郭娆听他们喊那人‘主人’,态度恭敬,神情严肃。他们好像在谈论什么事情,声音很小。

  郭娆初入京城,对陌生的环境小心又警惕,那些人一看就是很有来头,郭娆不想靠他们太近,匆匆吃完了晚饭,就上楼休息。

  到了晚间,她就被人劫持了。

  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郭娆坐在马车里,现在回想起来就阵阵后怕。

  也幸亏那个人隐忍力够强,也算个正人君子,她最后才能安然无恙。若是换了普通的无赖登徒子,郭娆不敢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本来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妾生子,但自出生开始,却金娇贵养,父宠母爱,比谁活得都好,若不是后来父亲……

  郭娆闭了闭眼,想起了父亲之死,想起了大伯父三叔伯的阴冷眼神,还有她的家破人亡,这一路的坎坷多舛。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回忆到此终止。

  郭娆整理好心情,下了马车入府,往自己的菡萏阁去,经过花园的长廊时却碰巧遇到季连玉,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你……”

  郭娆开口,刚想关心一句,季连玉就马上抬了头,瞪着她,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她语气虽然凶狠,却隐藏着的一丝脆弱逞强。

  只瞪了她一眼就偏了头,不知看见了什么,眼里水光又突然盛涌。

  郭娆闭了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到河池上的晚风亭,有一男一女,似乎在聊着什么,靠得极近。

  她认出那女子是季连柔,而男子,她记忆中没见过这个人。

  郭娆收回目光,却见季连玉直直盯着亭上,眼里闪过一丝怨愤,而后也没看她,伸手一抹眼角,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

  郭娆一下子明白,刚刚季连玉对她,明显是迁怒。

  她转头向白露问了句:“亭子上那位年轻公子是谁?”

  “回小姐,那是陵安伯幼子,韩宋。”

  韩宋?

  郭娆心里隐隐觉得熟悉,忽然想起有一次去老夫人那处请安,郑氏正与老夫人说起的退亲男主角。

  原来是他。

  他们不是退亲了吗,怎的现在还纠缠不清?

  郭娆回想起那时,在老夫人允许退亲的那一刻,季连柔的表情又忧又喜,而季连玉,她脸上的喜色与愉悦,是按捺不住的。

  郭娆又看了眼亭子上都快抱在一起的两人,若有所思。

  ……

  季连柔心里是又欢喜又难受,她拿帕子轻拭眼角,看向面前神色悲痛的男子,语气哽咽为难:“宋哥哥,你就忘柔儿吧,柔儿已经放下了,你以后……也莫要再来找我了。”

  韩宋表情很是受伤,他盯着她质问:“柔儿,你若是真放下了,那前日看见苏雅给我送香包时怎么还会那么生气?”

  他指着她发上的玉簪,“你又为何还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簪子?现在又为什么出来见我?”

  一连串的质问,季连柔似是慌了,她后退一步,眼睛很是闪躲,吞吐着说不出话来:“我……我……”

  韩宋见她这样,面上一喜,过去握了她的手,像以往那般急切开口:“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那日我都跟你解释清楚了,我跟那个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们不信我,柔儿,我们一起长大,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季连柔当然还爱他,也相信他。毕竟是从小喜欢的人,怎么能一下子割舍得了?但是,相比一个小小的陵安伯府少夫人,她更想当太子妃。

  季连柔狠了心挣脱他的手,眼里含泪:“可是……我们已经退亲了,宋哥哥,我相信你又如何?我母亲和祖母她们不信啊,不然谁又能断了我们的婚事……我母亲不让我见你,她一听说你来国公府,就把我关在房里,不许我出来,我还是买通了丫鬟,才能偷偷过来见你……”

  “柔儿。”韩宋神情哀痛,看着她的目光却逐渐变得坚定,而后许诺,“只要你还爱我,我韩宋这一辈子定不负你,柔儿,你要等我,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

  季连柔眼神一闪,没说话,默了一会儿才对上他的目光,眼里是交织的爱慕与伤怀。

  韩宋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偶,那上面雕的是一个女子,季连柔看清那眉眼是谁时,心里一怔。

  韩宋将木偶递给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这是我在羽林卫当差时,空闲的时候雕的,你看,像你吗?”

  他的语气有几分罕见的期待。

  季连柔接过那木偶,神情恍惚,呆了会儿后才点头。

  韩宋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一时间忘了两人已经退亲,过去抱住了她。这次季连柔没有推开他,她的手垂在衣裙边,将木偶握得很紧。

  这就是她舍不得韩宋的原因,他总是将她看得很重,将她真正地放在了心上,从没有谁这样纯粹真心地待过她,连她父母也没有。

  所以已经退亲这么久,对于他的不敢置信与颓丧,来找她时的求和,她总是不拒绝却也不答应,有时见他下定决心想要放下了,又千方百计和他暧昧。

  她总是给他希望与期待,因为她不想看见他喜欢上别人。即便她将要嫁给太子,她还是想他心中永远记着她,爱着她。

  曾经他给过她那么多快乐和温暖,又怎么能再对别的女人好?他永远都该爱她的。

第43章 甜蜜日常

  郭娆回到菡萏阁,就赶紧将买的画册藏在了案下书屉,放好东西刚起身,香叶就从外面跑进来,面上很是高兴。

  “小姐,世子那边送东西过来了!”

  郭娆见她笑得那么欢,也好奇:“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是荔枝呢!”她又补了句,“那荔枝是尹州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奴婢刚刚看了眼,可新鲜了。”

  现在是六月,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但京城气候夏热冬燥,很不适合荔枝生长,就算种植了,长出来的荔枝也是又青又涩。

  尹州在南方,气候湿度适宜,很适合种植荔枝。一到成熟季,丰收的荔枝个大饱满,果肉香甜可口。

  郭娆很喜欢吃荔枝,因为凤阳离尹州不远,以往每年夏季,她父亲都会派人去尹州,采购很多荔枝回来。

  不久外面就有人抬了个筐子进来,掀开棉布,里面外壳红亮,粒大诱人的荔枝就显露出来。因筐底还放着冰,荔枝堆儿里还隐隐掠出几丝凉气,一颗一颗的红色堆挤在一起,就像刚采摘的一样,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香叶见小姐抿着嘴笑了,也替小姐开心,捂着嘴笑起来。

  身边几个伺候小姐的,就绿枝和她还有香云知道小姐与世子的关系,其她人都被瞒得很紧。

  她只知道小姐与世子在一起了,但没想到世子待小姐这么好。这荔枝她问过,是世子特地派人用快马运的,几千里的路程,只用了一天一夜,只为博小姐一笑。

  香叶赶紧洗了一盘荔枝放在桌上,笑眯眯地道:“小姐,您快尝尝吧。”

  郭娆看着那鲜红,拿起一颗剥开,里面果肉莹白,饱满欲滴,一看就让人口齿生津。

  她放进嘴里,香甜的汁液顿时在味蕾蔓延开,带着久违的熟悉。

  那是一种家乡的味道。

  霜香居。

  “世子,荔枝已经送去菡萏阁了。”下人弓着腰进来禀告。

  孟安瞥了眼案前看似认真卷宗的人,不经意道:“表小姐有说什么吗?”

  “没有。”下人摇头。

  看到主子唇角抿了抿,孟安额角抽了抽,又问下人:“一句话也没有?”

  下人依旧摇头,不过补了句:“但是奴才听表小姐身边的丫鬟说,表小姐以前最喜欢吃荔枝。”

  听到这个最喜欢,孟安松了口气,一瞥那人,果然发现那人唇角又勾了勾。

  本来他只是听说荔枝是南方特产,很受那一带姑娘家的喜爱,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讨表小姐欢心的法子。倒没想到瞎猫碰着了死耗子,凑巧了。

  见主子脸色已经由不快转晴,他摇头失笑,让下人退出去了。

  以往听到情动智损,不解其意,现下看主子言行,联想起主子以前的不形于色,深沉内敛,孟安似乎体会到了那么一点。

  快到傍晚时,孟安就要出去吩咐准备晚膳,刚出书房,就见到迎面而来的表小姐,她身后的丫鬟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

  他心中一动,立马走过去。

  “表小姐,这么晚过来,可有何要事?”

  郭娆笑:“是有一些事情,表哥现在在吗?”

  “在,当然在。”孟安不住点头,也没通禀,直接堆着笑请她,“快随奴才进来吧。”

  季瑜一见到郭娆,拿着笔的手愣了下,而后想也不想就撇了手中事务起身。

  “怎么这么晚了过来?”他边向她走来,边道。

  郭娆心情好,一嗔:“你不想看到我吗?那我以后不过来就是。”她说罢,作势就要往外走。

  季瑜一下子拉住她,将她往怀中一带,眼中是掩不住的沉沉笑意,贴在她耳畔厮磨,略有深意:“阿娆多晚来我都不介意。”

  郭娆听出些意味,脸上红了红,挣扎着推开他。

  他最喜欢看她欲语还羞的羞态,却也不想她恼了,顺势松开她,拉着她坐下,主动扯开话题。

  “今天买到想要的书了么?”

  问完后,他看见她眼睫好像颤了颤,而后她轻轻点头:“嗯。”

  季瑜好奇,又多问了句:“买的什么书?”

  郭娆偏了头:“不过几本医书和游记罢了。”

  而后想起什么,又道,“我还有一事想与你说……今天我遇到了靖王。”

  季瑜并不惊讶,因为他派去保护她的人回来时就告诉他了。

  郭娆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明白他早知道这件事了。

  可她还是想说清楚,以免日后在这种小事上产生什么误会,于是将初入京城遇到无良官差和靖王相救的事说了出来,但却隐瞒了那晚被劫之事。

  一旁孟安听着表小姐叙述,心下唏嘘感叹,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的赶巧。

  那晚主子身中媚毒,他抓了郭娆去给世子解毒,月黑风高夜,主子又易了容,她不可能知道主子是谁,本以为一夜姻缘,就这般结束了。

  但没想到主子解毒回宫,办完事后又快马加鞭赶回了福来栈。初始他不明所以,只是在看到客栈里,郭娆站在靖王身边,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靖王大罚官差,主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落寞时,他才明白,主子可能是将那个一夜露水姻缘的姑娘放在了心上。

  那时他们都以为郭娆是靖王的人,毕竟靖王从来都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而且那些官差是靖王派去搜寻身中媚药的主子的,那些都是他的手下,他不会因为一个姑娘可怜就去帮她教训官差。

  直到那天他在府中看到郭娆,才知道那天的确是他们误会了,郭娆居然是来投奔魏国公府的表小姐,天知道他当时是多么的震惊又心虚。

  后来他也一直在想,若是那日没有遇到靖王,郭娆也不是魏国公府的表小姐,一切又会如何?

  或许她早已经成了主子的女人,这霜香居的女主人。

  而现在……孟安看向那个低眉浅语的姑娘,她现在是魏国公府的表小姐,要为母守孝三年,可是,一切貌似还是回到了猜想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