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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宛脸色难看不下她,但转瞬不见,立即从椅上起身,到郭娆身边关心赔罪:“阿娆,对不起,都是我的丫鬟笨手笨脚,你没烫着吧?”

  郭娆拉开了些湿透的裙摆,摇头:“没事,幸亏逃开得快,茶水全溅在了衣摆上。”

  她没打算为这点小事去生个丫鬟的气,站在这猎场上的夫人小姐,都是见惯了后宅手段的,大多是人精。

  柳如宛不会这么傻,当众使这么幼稚的手段来让她出丑,那样只会颠覆她自己清高才女的形象,她更相信这只是个意外。

  再者,大庭广众之下,为一杯茶和个丫鬟使脸色发脾气,只会显得她既刻薄又没气度。

  不远处一角落,蹲着的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季连柔转头,面色泛红看着男子,语带感激:“宋哥哥,谢谢你还肯帮柔儿。”

  韩宋一脸正气:“举手之劳,这算什么。枉我看走了眼,以前还真以为柳三小姐是个高洁清傲之人,却原来她比普通女子还不如,竟连下药害人这种下三滥手段都使得出来!”

  “宋哥哥,你真勇敢。”

  “柔儿,还是你善良,要是我,直接就上前戳穿柳如宛那副蛇蝎心肠,哪还会管是否折了她面子。”

  季连玉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语气里的郎情妾意,裙角都快捏烂了。

  “三姐,宋大哥,我们快离开吧,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季连柔,想起那药的药性,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于是点点头,三人起身离开。

  岂料刚转身,就见了一人。

  ……

  郭娆没有喝到那茶,柳如宛非常可惜。

  见郭娆低头整理衣裙,露出半截洁白颈项,向上侧脸弧度美好,一脸柔婉娴静,顿时对计划落空的可惜转变成了气闷,憋在心里不发出来难受,最后全撒在丫鬟身上。

  她剜碧秋一眼,呵斥:“倒个茶都不会,我还留你在身边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碧秋身为柳如宛的贴身大丫鬟,平日很是体面,此刻却被当着众人面训斥,面色涨得通红,心中有委屈却也不敢言,慌忙蹲下身,拾起地上茶壶碎片。

  这番动静引起了周围人注意,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交头接耳询问发生了什么,半晌却忽闻一声嘶吼:

  “吁――”

  声音响彻云霄。

  却是球场入口的一只高头大马,不知为何癫狂起来,仰天长鸣一声后,疯了般朝场外狂奔。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马受惊了――大家快躲开――”

  众人一听,哪还有心情探听闲事,刚聚过来的一群人立即做鸟兽散,慌乱逃命。

  郭娆本欲回营帐换衣服,听闻喊叫,回头看了眼。

  就见球场上,一匹高壮大马腿脚高扬,铁蹄过处溅起黄沙漫天,朝她这边冲来。

  她眉心突突一跳。柳如宛也发现了,这马像是带有目的性,明显是冲郭娆而去,她当即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永乐急忙朝驻地士兵大喊:“马受惊了,不能让它伤人,快射箭――”

  郭娆回过神来,转身就跑,只是不管她跑得多快,那重重的蹄音还是愈渐逼近,外界的一切就像被划隔开,只余蹄音在耳中无限放大。

  一步一步,现在仿佛就在身后,巨大的恐惧湮没过来,就像厉鬼要攀上她的肩头。

  忽然,肩头仿佛真的被什么重物按住,触感真实,郭娆心中的恐惧不安完全跌出,‘啊’地一声失控尖叫。

  接着身子就被人掰转过来,腰间被人一把揽住,她额上沁出细汗,害怕得紧闭了眼,伸出手去不停垂打桎梏住她的人。

  “放开,放开――”

  “娆儿别怕,是我。”声线熟悉,曾在她耳畔依偎浅笑过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脑中浮现那人的脸,郭娆按下咚咚的心慌,不由自主睁开了眼。

  隽美的脸庞映入眼帘,对方向来幽深无澜的凤眸,此刻像带了紧张。

  于郭娆来说,这一刻无疑就像是在深渊看见了曙光,巨大的喜悦笼罩过来,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恐惧卸去,手紧紧抓着季瑜的衣襟,哽咽着险些哭出来。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季瑜扯出一抹笑,强自镇定地轻拍她肩头宽慰,手却有些颤抖,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一刻赶到,她会发生什么。

  孟安几招制服疯马,将它杀死,陷入恐慌的猎场才恢复平静。

  危险散去,一些人又逐渐聚拢过来,小声谈论猜测着这场陡然变故。季瑜确认了郭娆无碍,眉间转厉,凛冽划过众人,最后视线定在赶来的马厩管事身上:“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马会突然发狂?”

  他声音满是戾气,目光森冷。

  管事如芒刺在背,冷汗涔涔。他也是听见有人喊马惊了才赶忙跑过来,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回世子,小人马上去查……”

  “世子,事发时我正与阿娆说话,所以看得最清楚。”

  说话的是柳如宛,她从人群中站出来,走到季瑜身边。

  “当时大家都在看马球,突然就听那马中了邪似的嘶鸣起来,接着不知道怎的,癫狂狂奔,往阿娆直冲去,若不是世子及时赶到,那恶马怕是就要要了阿娆的命去。世子,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查清楚替阿娆做主啊。”

  她脸色还有些发白,语气也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吓,却仿若不知,只一心一意想先替郭娆查明真相。

  季瑜瞥她一眼,没回话,转头对管事淡淡道:“给你一刻钟,查不出原因,就去陪那匹马。”

  管事一听,吓得腿一软,哪敢再耽搁,狗腿强笑后,飞似的到了死马身边,兢兢查看。

  郭娆也正要过去,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原来季瑜的手还紧紧箍在她腰间。她面上一红,赶紧四顾,发现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匹马上时,松了口气。

  她扭动身子,小声催促:“你快放开我。”

  季瑜目光沉沉,沉默着,紧盯她半晌。这目光太深沉,里面各种情绪掺杂,就像一个幽深翻腾的漩涡,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郭娆隐隐察觉他散发出的强烈占有欲,若不是人多,他怕是会重重吻下来,忆起他私下里的亲密霸道,她呼吸一顿,慌乱撇开眼。

  “如果有一天……”季瑜声音喑哑,后续顿住,郭娆疑惑看向他,季瑜唇上却勾了笑,“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人间阴间,至死不休。

  郭娆咬着唇,眼睫一颤。

  柳如宛看着亲昵的两人,心里听季连柔姐妹对话时的最后一丝怀疑散去,眼神抑郁。

  管事在马身上按压察看一番,了解大致情况,回季瑜道:“世子,依小人判断,这马是中了烈药。”

  马虽然已死,但从尸体也可以看出蛛丝马迹。它的全身肌肉贲张,双眼布血,明显是体内神经高度兴奋,特别是身上散发的那股浓重异味,他在马厩这么多年,不会闻错,那是公马在想交.配时才会散发的。

  只是,那马陷入癫狂,正常情况下是毫无目的四处乱窜,它为何却独追魏国公府表小姐?

  管事目光疑惑投向郭娆,视线在她身上逡巡,落在湿透的裙摆上时,目光微动。

  “郭姑娘,请问您裙摆上的水渍是从何处来?”

  这话一出,郭娆一怔,柳如宛一滞,碧秋一惊,其余人皆看向郭娆的裙上。

  “这是方才柳小姐请我喝茶时,小丫鬟不小心洒上去的,难道……马独追我与这茶水有关?”众目睽睽之下加害她,柳如宛应该不会这么蠢。

  管事已猜到一种可能,故不置可否,只出声询问:“奴才可否闻一闻郭姑娘裙摆?”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遂点头。

  得了应允,管事跪在郭娆脚边,掀起一角湿润裙摆,放在鼻下。

  季瑜见男人捏着郭娆衣裙,闭眼沉醉的模样,脸一黑:“这般掀女子衣裙,成何体统!”他一转头,喝道,“孟安,去将表小姐喝茶的茶壶拿来!”

  管事正凝神嗅辨着茶水气味,突闻一声大喝,手一抖,差点吓得神经衰弱。又听世子如是道,再一看自己托着女子裙摆的手,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众人亦是被这一声怒喝,吓得心头一跳。

  碧秋哆嗦着引孟安去拾了茶壶碎片,众人一看茶壶变碎片,看向柳如宛的目光霎时就变得意味深长。后者却脊背直挺,一脸自然,也不知是真的坦荡还是佯装镇定。

  管事站出来,道:“大家不必担心,小人已经猜到是何种药物,致使那马只攻击郭姑娘。小人要求闻茶水气味,只是想确定而已。茶壶虽然已碎,但茶水曾在壶中浸润,壶壁必然有茶水气味残留,有无那物,小人一闻便知。”

  说罢,他从孟安手中拿起一枚碎片,细细嗅闻。

  众人屏息以待。

  半晌,只见他脸上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还带有不用死的如释重负,他恭敬回道:“回世子,奴才已查出真相。”

  “这茶水中果真掺了银葛根。”

  银葛根?那是什么东西?

  柳如宛紧紧蹙起了眉,她让碧秋下的,明明不是这个!

  不知怎的,她左眼忽然跳得厉害,拿着帕子的手也轻颤起来,一种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

  “什么是银葛根?”有人代表大众,问出了声。

  “银葛根是一种常用于母马身上,吸引公马交.配的药物。母马都有发情期,在那一段时间,它身上会分泌一种独特的气味,那种气味非常厉害,份量虽少,也能远飘百里,并吸引公马来交.配,而银葛根,生而具有类似于母马分泌的那种气味。”

  “银葛根无毒,在高温下无色无味,唯有恢复常温,才会显出本味。郭姑娘没有饮茶,可她裙摆上却沾了银葛根,且温度早变冷却,故而会惊动球场上的公马。因死去的那匹公马中了烈药,所以反应会比之平常马匹,激烈数十倍,这也是为何它会发狂,并且独奔郭姑娘而去。”

  他说完,不由心下唏嘘,也不知何人竟是如此狠毒,手段这般缜密又毒辣,竟想出用银葛根害人。若是今日这场马惊没有被制止,那这郭姑娘怕是会死无全尸啊。

  柳如宛听完,不由得倒退一步,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害她的那个人不是与她有怨,就是与郭娆有仇,前者是为了陷害她,损坏她名声,后者是为了借她之手,置郭娆于死地。

  但现在不管哪种情况,都对她非常不利。

  因为银葛根是从她的碧螺春里找到的,而她的丫鬟摔碎茶壶,在外人猜来,无非两点,一,将气味弄到郭娆衣裙上,二,妄图消灭证据。

  她承受着众人的异样目光,屈辱的感觉由心底里升起,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而后看向季瑜,含泪辩解:“……不是我……世子,你与我哥哥交好多年,肯定是了解如宛的,如宛根本就不知道那银葛根是什么东西,况且如宛与阿娆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季瑜面无表情,只问:“紫砂壶怎么碎的?茶水又为何独独溅在我表妹身上?”

  碧秋心慌,扑通一声跪下:“……回世子……是……是奴婢突然手疼,不小心……不小心摔了茶壶……当时郭姑娘正好在身旁……”

  季瑜皮笑肉不笑:“不小心?既然连杯茶都端不稳,还要这双手做什么!来人,将她的双手砍了。”

  手砍了?碧秋脑子里划过亮晃晃的大刀,血淋淋的残肢,两眼一翻,险些晕厥,顿时痛哭大喊:“世子饶命啊,奴婢真的只是突然手抖,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世子饶命啊!”

  眼角余光瞥到自家小姐,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爬过去,讨饶模样好不狼狈,“小姐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奴婢是冤枉的!小姐――”

  柳如宛也在被人怀疑中,自身难保,但碧秋是她的丫鬟,若放任不管折的也是她的面子,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说理:“世子,碧秋说过,倒茶时她手腕是突然一疼,才会松了茶壶,这其中定然有人捣鬼,要陷害我们。碧秋服侍如宛多年,她断断不会做出下药害人之事,如宛以性命担保,此事与我们主仆二人无关。但阿娆因我们而受到惊吓是真,如宛心中也很愧疚,待秋狩一过,回到京城,如宛一定亲自登门谢罪,求世子看在我们相识多年,还有哥哥的面上,勿要迁怒,饶碧秋一回。”

  季瑜扫她一眼,眼中情绪不明:“我与你哥哥相交多年,素闻你性情清雅大方,自是不信你会使这般下作手段。”

  他的声音清冷磁性,说出的话如潺涓溪流,悦耳又动听,她素来喜欢他的声音。

  此刻一听这话,心中更是欢喜,随之涌起汩汩暖流,她在他心中果然还是有些份量的。

  只是,接着就听他话锋一转,“但是,你的丫鬟我却不能轻易放过,毕竟茶是她所沏,银葛根之事必与她脱不了干系。来人,将她带下去,严加拷问。”

  竟是毫不留情。

  碧秋惊恐大哭,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转折不过眨眼间,柳如宛呆呆站在原地,张着嘴的求情再也说不出半句来。因为她突然发现,季瑜的眼神很冷,比寒冰下的湖水还冰,带着刺透肌骨的寒意,她身子忍不住抖了下。

  见这主仆俩狼狈模样,永乐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虽然不喜欢柳如宛故作清高的性子,但人家才学才艺的确让人心服口服,在她们这些不爱读书的人眼里,她除了性子不讨喜,简直堪称完美,这样清高的人又怎么会去害人?

  表哥让人将柳如宛身边的丫鬟带下去审问,这不就是间接告诉别人下药之事与柳如宛这个主子有关吗?那日后就算查明了真相,也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于是开口求情:“表哥,反正现在也没人受伤,此事慢慢查不急,若是误伤了人就不好了,你先放了那丫鬟吧。”

  季瑜不为所动,淡淡开口:“这是家事,公主请勿多管。”

  当众驳了她,根本丝毫不给她面子。

  以前他也总是这样冷淡,永乐没觉得怎么,因为他对谁都那样,而现在,或许是有了对比,见过他温柔的样子,所以也妄图他的温言软语。

  永乐心中不甘与委屈交织。

  她紧紧盯着那个她从小仰慕着的男子,他正低头与身旁女子说着什么,眼神蕴情,侧脸柔和,女子仰着脸看他,笑着点了头,而后两人并肩离开。

  原来他真的可以这样温柔。

  她和郭娆都是他的表妹,却终究是不同的,她在他心中,从来都不是特殊。

  一红一白的背影,看得眼里都刺出了水光,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很相配。

  大戏落场,众人一一散去。

  偌大猎场,只剩下她,大风刮来,吹疼了脸,却也为她擦干了泪。

  终于,如梦初醒,转身跑开。

第62章 终于爱情

  季瑜将郭娆送回营帐,温言抚慰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待回到自己营帐,立马变了张脸,视线一睨帐中垂着头的三人,冷声问:“怎么回事?”

  影六站出来,禀道:“柳三小姐的丫鬟会失手松了茶壶,是韩公子出的手。”

  他奉命保护表小姐人身安全,一直潜藏在表小姐百米之内。那个丫鬟会松手,是因为有人用内力弹出一颗石子,击中了丫鬟手腕,最后茶壶落地,水洒表小姐衣裙。

  他觉察出一些蹊跷,怕有人在猎场设计表小姐,可他又身份特殊,不能随意暴露于人前。

  猎场空旷,如非必要,他不能现身。

  再三权衡后,最后自作主张先发制人,擒住了躲在角落的三人,逼问他们想对表小姐做什么。

  但岂料,就在他离开的那半刻钟,表小姐曾命悬一线。

  季瑜眼神陡然凌厉,视线如刀划过三人。

  季连柔姐妹被这眼神吓得心慌,禁不住后退一步。

  素闻魏世子不近人情,高冷得就像雪山之巅不可触摸的仙芝雪莲,韩宋也被他的气场镇住,但他没做什么亏心事,倒也坦然:“世子,请你听我解释,我会打翻茶壶,是因为那丫鬟在茶中下了迷药,要害郭姑娘。”

  季瑜凤眸一眯,“谁告诉你茶中下了迷药?”

  “是柔――连柔姑娘告诉我的,连柔姑娘心地善良,不忍看到郭姑娘中计,又想再给柳家小姐一个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没有亲自出面戳破,寻了我来打翻茶壶。”

  季瑜沉默半晌,再次看向季连柔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季连柔已是浑身颤抖起来。

  韩宋一看这目光,心里一咯噔,不对啊,柔儿可是救了那位表小姐。

  可这气氛瞧着,怎么不像那么回事?

  尽管心中奇怪,但他还是默默挡在了季连柔前面:“……世子,连柔姑娘也是一片好心,这事我也掺和了,要是我们处理得不对,你要罚就罚我吧。”

  “呵。”季瑜一声冷笑,看着他,薄唇轻吐,“蠢货!”

  韩宋身份再不济,也是陵安伯幼子,从小备受长辈疼爱,因为人豪爽,乐于助人,还一直被人夸热血好青年,哪曾被人嘲着骂过蠢货,还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一时脸色涨得猪肝红。

  好青年从没骂过人,酝酿良久才蹦出一句:“……世子,虽然我身份不如你,但请你自重。”声音发虚,心虚气短,明显有些怵季瑜。

  季瑜倒是被他蠢得一脸耿直的模样气笑了:“你知道猎场发生了什么吗?好不容易拜了徐雍大统领为师,就是跟他学的这些?天天跟着女人跑?”

  “我没有!”声音明显拔高了一个量,还有些被人误解轻视的愤慨。

  季瑜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赶人:“既然没有,那就出去!”

  如此羞辱,韩宋哪里受得住,也顾不得去看心上人表情,当即甩袖离去。

  季瑜转向季连柔:“你还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仿佛洞穿一切,季连柔无所遁形,心惊肉跳,扑通一声跪下:“……大哥,不是我干的,是柳如宛的婢子!我亲眼看见她往茶水里下迷药,连玉也看见了,她可以替我作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迷药会变成银葛根。”

  季瑜轻轻一笑:“我说银葛根了吗?”

  季连柔脸色骤变,一颗心直坠深渊。

  季瑜面色不改,声音却森冷如地狱索命阎罗,“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动她,你偏不听,真以为自己冠了个季姓,喊我一声大哥,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季连柔被他的阴森语气吓得脸色惨白,跪直的身子猛地瘫软,跌坐于地,仿佛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

  她如被冰水灌顶,一个激灵清醒,慌忙爬到季瑜脚下,扯着他的衣摆,哭着为自己强辩开脱:“……大哥,真的不是我……是……是连玉……对,是连玉干的,她在府里就一直嫉恨阿娆,在看到婢子下迷药时,就生了毒计,然后将婢子支开,将迷药换成了银葛根,妄图借刀杀人,大哥,是连玉干的!”

  一直缩在一旁跪着,不敢吱声的季连玉,听着自己嫡姐的满口污蔑,不敢置信。

  “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季瑜声音淡淡,“敢动她就应该想到代价。来人,将她们灌了银葛根,扔到马厩呆一天。”

  两姐妹瞳孔骤缩,求饶的声音响彻营帐,却还是被人无情地拉了下去。

  ……

  永乐哭着跑出猎场很远,最后腿酸了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在树林深处。

  黄昏已至,林子渐暗,四周环绕着树,却一声鸟叫也闻不见,空荡荡吓人。

  平时再大胆的人,这一刻也是害怕湮没了伤心。永乐双手握拳,心中起了警戒,微缩着身子向四处眺望,看哪里有炊烟升起。

  一路寻着,却只听见自己‘嚓吱’的脚步声,不知是不是多想,她还感觉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鼓起勇气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心里发毛,脚速加快,心中恨不得一拳捶死当时瞎跑的自己。

  “嘭!”重物落坑的声音。

  永乐正心惊胆战走着,一声重响,让她神经霎时紧绷,条件反射吓得如猫一弹,险些尖叫出声,还好及时伸手捂住。

  她防备回头,眼睛四处乱瞟,却什么活物也没发现,她毛骨悚然,就要转身飞奔,却忽闻一声大叫――

  “有人吗?!救命啊!我掉坑里了!救救我啊!”

  声音清亮,似十二三岁的少年。

  永乐迟疑,最后决定循着声音寻去,好歹是个人不是?

  向左拐没走一会儿,就停在了一个大坑前,下面一个灰头土脸,头发鸡窝一样的少年,正蹦着攀壁,试图爬上来。

  看来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喂,你是谁啊?”永乐伸着脖子,问了声。

  少年闻声,一仰头,仿佛见到了救星,眸子亮闪闪:“啊,人!”

  永乐:“……”

  “我终于见到人了!漂亮姐姐救救我!”

  最终,永乐将这个嘴甜的拉了上来。

  她打量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满脸嫌弃:“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据她所知,这次随父皇出行的人中,并没有这般年纪的少年,还是这般邋遢模样的。

  少年见她嫌弃目光,仿佛很受伤,羞愧地退后两步,和她拉开距离,像是怕污染了她周身的空气。

  他戳着自己的手指,低头小声回:“我是前面拉依部落的人,昨日赶羊回家的时候,一只羊跑了,我追着追着,就不小心钻进了这片树林,然后迷路了。”

  然后又一抬头,咧嘴笑起来:“刚刚饿得头脑发昏,不小心掉进坑里,幸亏漂亮姐姐出现救了我!”

  永乐发现自己态度有些伤着少年自尊了,他还一口一个漂亮姐姐的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脑子忽然注意到一个重点:

  “拉依部落?”

  她将瘦得枯树干一样的少年上下一扫,这才发现他服饰穿着的确不一样,心中信了大半。她双手抱胸,玩味道,“你胆子倒是大呀,长得瘦不拉几的,竟还敢擅闯朝歌境地,也不怕被驻地士兵发现,削了脑袋。”

  少年听她粗俗形容,唇角一抽,但她语气里的防备消了不少,他瞅她一眼,心里估量着什么。

  永乐见他不说话,喊了他句:“喂,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眼珠一转,语气转了虚弱:“我……我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很饿,漂亮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吃的?”

  说起吃的,永乐立马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她扁着嘴:“我自己还没吃晚饭呢!”

  天色渐晚,她抬眼四顾,有些担忧,“要是天黑了我们还没出去,晚上怕是要给饿狼裹腹了。”正抱怨着,她好像还真的听见一声狼嚎,顿时身子一抖,风似地蹿到了少年身后。

  哆嗦扯着他肩上破布,半晌才探出脑袋来,结巴道:“……这……这里不会真的有狼吧?”

  “那当然了,这里是朝歌皇帝打猎的猎场,不仅有狼,虎豹熊狮也不少呢!”

  永乐惊恐得一瑟缩,咽了咽口水,背上隐隐冒冷汗,却又听他道――

  “每年这个时候朝歌皇帝都会在这片丛林打猎,漂亮姐姐,看你衣着打扮不像我们拉依族人,你是不是朝歌人啊,也和我一样在这里迷路了?”

  永乐翻了个白眼,她要是没迷路,傻了才在这里转悠,如果能出去,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

  嘤嘤嘤,太可怕了。

  在树林里乱转了半个时辰,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突然,少年一下子顿住,做了个停的手势,沉默着,目光锐利。

  永乐被他一唬,脑子一激灵清醒,缩了脖子在他身后:“……怎……怎么了?”

  少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再次睁眼,双眼亮晶晶:“你闻,是烤肉的味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回了营帐的永乐,吃饱喝足,歪在榻上让丫鬟揉肩捏腿,舒服得溢出一声轻叹。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连绵不断的‘哼哧哼哧’声将她吵醒。

  她柳眉一竖,正要出声呵斥,却发现是带回来的那只猪,他还在吃。

  一桌子玉盘珍馐,香酥羊腿,红烧兔头,烤鸡烤鸭烤鱼烤翅膀,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残骸,白盘子里红得流油,他脑袋还深埋着大快朵颐,不亦乐乎,似乎发现有人在注视,立马抬头。

  蓬头垢面,灰不溜秋一张脸,口里还满塞着食物,满嘴流油,关键是丑还不自知,冲她天真无邪一笑。

  见惯了宫廷礼仪人士的永乐:……

  内心崩溃。

  看在他帮她回来的份上,她忍受了那只猪在她营帐的粗俗无礼,待他吃完,才高抬下巴,毫不客气赶人:“看在你帮了本公主回来的份上,本公主予你一百金,你快拿了回你的拉依部落吧。”

  公主?

  他早看出她身份尊贵,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公主!

  少年眸子一闪,有些激动,不过想到什么又顾忌起来,面上神情掩了去,站在那里低头不语。

  见他不动,永乐蹙了蹙眉,莫非是嫌少?

  是了,看他浑身脏兮兮,饿了一天就八百年没吃饭似的,平时肯定也吃得不是很好。这样一想,向来锦衣玉食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四公主又起了一丝怜悯心。

  “那再多加一百金。”她道,见他小乞丐似的,瞧着怪可怜的,又忍不住加了句,“算了,本公主再允你洗个澡,换套衣裳再走。”

  转头唤人:“来人,抬热水给他沐浴。”

  少年眼圈通红,脚步沉重地向永乐走去。

  永乐见他模样,以为他感动得要磕头道谢,心里乐滋滋的,暗道,还算他有良心,知道感恩,那两百金可是她一个月俸禄呢!

  “公主,我不需要钱!”少年走到她面前,开口道。

  永乐下意识点头,话在脑子里一转,又愣住,不要钱?

  忽然,少年弯膝跪地,眼里泪光涌动。

  永乐眉头狠狠一抽,预感不妙。

  果然――

  少年嚎啕大哭。

  “公主,求你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上无父下无母,一岁被大哥大嫂卖给人贩子,到处漂泊,五岁就给人烧火做饭,砍柴挑水,放马放羊,铲屎扫粪,主家还只给我吃馊饭馊菜,晚上还让我睡猪笼马厩,刮风下雨还不给我衣服穿,我可怜死了!”

  少年大嚎,嗝了口气,吸口鼻涕,又继续,“最可气的是,有户家养百头羊人家的女儿看上我,还想强娶我,可那女儿长得膀大腰圆,体壮如牛,眼有老鼠小,鼻比牛还大,笑起来花看花枯,水流水崩,火烧火熄,我这么个俊俏有为的优秀少年,怎么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俊俏有为?

  永乐看着他那张眼泪鼻涕糊一脸的邋遢样,满头黑线。

  少年却仿若未见,说到激动处,还移腿过去,扑抓着她的裙角,哭得生不如死,“其实刚刚在树林里我撒谎了,我不是追羊追迷路的,我是逃婚逃进来的,嘤嘤嘤……公主,你可怜可怜我吧,收留一下我吧,小的不要钱,不求名分,只求公主赏口饭吃,嘤嘤嘤……”

  永乐:……

  好可怜哦。

第63章 终于爱情

  三日一晃而过,今天是皇上宣布狩猎规则的日子。

  对这次狩猎满怀期待的众人无不摩拳擦掌,热切等待着。

  日上高头时,御前的大太监总管,李得光,看台出列。览了台下殷殷目光,一甩拂尘,尖着嗓子细说比赛规则。

  此次参赛的青年子弟,刚好四百人,因人数众多,故先分组进行。五人为一组,可划分为八十组,为避免报团,强强弱弱等两极分化,所以分组成员由抓阄决定。

  分组后,有两场比试。第一场,考验团结力,所以比试为八十个小组之间的竞争。每个小组团结协作,比试结束时,将组内打来的猎物全部相加,再与其它组的猎物数量进行比较,多者胜出。

  最后只留排名前五组,为二十五人,其余者皆淘汰。

  人数骤减后,第二场,考量个人实力,即剩余二十五人相互竞争,比赛结束后,猎得猎物最多者,为魁首,其余依次二三四五六七八名另有赏赐,剩余十七人,淘汰。

  规则一出,基本没有异议,因为它公平,不分高低贵贱,无欺骗欺压。但也有忧者,譬如那些技高之人,担心分到了实力薄弱的组中,然后被连累淘汰。

  可是,要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公允,这比赛虽有弊端,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再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而那些滥竽充数者,个人较量中还是会被筛下。

  一时间,众人兴高采烈讨论着,还有信佛者祈求保佑,希望自己手气好,抓个好阄进个好组。对于这场比赛,大家无不跃跃欲试。

  今日是狩猎高潮,众人皆期盼的一天,郭娆自是也要捧场,所以也出了帐篷,和众女眷一起观赛。

  因这两日和菜菜同吃同睡,处出了些感情,她还它也抱了来。周围到处都是人,小东西窝在她怀里,捧着胡萝卜吃得津津有味,一双珍珠眼也亮溜溜的,丝毫不怕她,与救它回来那日的抗拒形成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