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吗?

白果现在只盼着王晞能清醒几分,别继续赖床就好。她帮着红绸说话,道:“您不记得了。昨天早上老安人免了大家的早安,您闲着没事,在假山暖阁里看隔壁长公主府院子里的人舞剑。”

哦!哦!哦!

王晞记起来了。

那劲瘦的腰……

她顿时有了精神,掀开了被角问红绸:“什么意思?他今天还没有出现?”

红绸连连点头,神色沮丧:“我一直盯着的,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有人。前几天我都是在这个时辰看到他的。”

“那他人去了哪里?”王晞瞪大眼睛,人更精神了,“不住在长公主府了吗?还是生病了,今天不到院子里舞剑了?”

红绸根本不知道。

她就是偶然间发现那个舞剑的人,什么都还没有打听出来,就急急来讨王晞高兴了。

从前青绸就让她性格别那么急。

她这次又把事情给弄砸了。

一旁的白芷就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红绸的肩膀。

红绸感激地看了白芷一眼。

王晞就着白果的手喝了杯温水,感觉人都活了过来。

她趿着鞋子下了床,站在那里由白果带着阿西几个小丫鬟给她穿衣裳,问红绸:“那你们昨天盯人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红绸耷拉着脑袋,“那院子里从头到尾都很安静,连个进出的人影都没有发现。”

王晞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漫天的剑光。

是如梦似幻般的漂亮!

她还想看。

王晞想了想,叫了白术,让她把自己的千里镜拿给红绸:“说不定是因为你们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就算是有人进出你们也不知道。”

的确有这可能!

红绸拿着她垂涎已久的千里镜,都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院中假山上的暖阁去看看了。

她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小姐放心,我肯定帮您把事情给您办妥当了!”

王晞懒得管她,赶了她出门,洗脸梳头后匆匆用过早膳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此时的天空一片漆黑,灯笼的点点烛火如荧火虫般闪现在侯府的各个院落。

白果深深地吸了口犹带着清凉的空气,上前帮着王嬷嬷给王晞披了披风,低声道:“不能再这样了!太早了,大小姐身体会受不了的。不能为了将就侯爷上朝的时辰,让我们家大小姐也跟着受罪。”

王嬷嬷看了难得真情流露的白果一眼,笑道:“他们家就是这样的作派。老侯爷在的时候定下来的规则,太夫人一辈子如此,不是那么容易改过来的。好在天气越来越热,早起也有早起的好处。至少回程的时候不用晒太阳。如果我们要住到秋天,那个时候天气越来越冷,不想办法是不行的。”

白果点头,觉得趁着这机会问问王晞的打算正好,可一抬头,却看见王晞一副若有所思,并没有听她们在说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

可也就这片刻,让她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王晞突然正色问她:“要是那个人每天也是这么早起来舞剑,我要去给太夫人问安,岂不是都碰不到了?”

白果和王嬷嬷均是一愣。

王晞肃然地道:“得想个办法才行。”

与其每天去太夫人那儿无聊地看侯府的女眷在那里废话,还不如看那人舞剑呢!

白果有点慌。

要是她们一直没办法弄清楚那人什么时候舞剑可怎么办?

她不由朝王嬷嬷望去。

王嬷嬷不愧是被王晞母亲委以重任的人,见状不慌不忙地笑道:“从前在家里,大小姐不是最喜欢看大家去给老安人问安,仆妇请大太太示下的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王晞叹道:“不是我转了性子,是侯府的这些人太没有看头了。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事,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哪里像家中的几个伯娘和婶婶、姑母去给祖母请安,不是这家出了什么新鲜事,就是那家出了什么好玩的事,要不就是想着法子从祖母手里讨东西,花样各不一样,像看戏似的,多有意思啊!不,就是戏文里唱的也没有她们有意思。”

那语气,全是对侯府的嫌弃。

王嬷嬷恨不得都要擦擦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了。

她忙笑道:“您也别急,这不是红绸还没有摸清楚那舞剑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吗?太夫人那里虽然无聊,可有总比没有好。等红绸那边有了准信,我们再不和那些人凑着堆去给太夫人问安好了。免得我们和太夫人那边说好了卯时去,结果隔壁每天辰时开始舞剑,岂不是一样看不到!”

王晞觉得挺有道理的。

说着话,她们很快到了太夫人那里。

常凝几个已经到了,见王晞又是最后一个,太夫人一句责问都没有,还拉着王晞手问她睡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常凝想着王晞都住进晴雪园月余了,再不习惯也该习惯了,看着王晞白里透红的面孔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她眼珠子转了转,找了个机会就挽了太夫人胳膊,撒娇的笑道:“施表姐什么时候到?她到了住哪里?能不能离我们都近一点,我们姐妹也好一起玩耍!”

施表姐?

什么人?

今天总算有点新鲜事了。

王晞盯着太夫人和常凝,竖起了耳朵。

常凝见了颇为得意,斜睨了王晞一眼,没等太夫人说话,已娇笑道:“王表妹还没见过施表姐吧?她是施府的大小姐。就是我祖母的嫡亲侄孙女。施表姐长得可漂亮了,待人也好,还很大方。每次来我们府上做客的时候,都给我们带很多的礼物来。因为表舅父要从大同调去榆林做总兵了,就把施表姐送回了京城。祖母刚才说,她会到我们府里住些日子。”说着,她有意强调,“你来得有点晚,没有听到。”

王晞只想知道这位施家表小姐是不是个和常凝一样无趣的人。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翻之前她父亲给她准备的世家谱。

施家是太夫人的娘家,在保定,有个世袭正四品指挥使的官位。早年间,施家名声不显,老侯爷并不怎么看重这个岳家,没什么来往。后来太夫人的胞兄结交了当时的保定知府俞钟义,施家也跟着发达起来。等到俞钟义入阁拜相,官至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太夫人的侄儿以武举入仕,借着和俞钟义的关系,先后做过广东总兵、山东总兵和大同总兵。

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何调去了榆林?

相比大同,榆林有点远啊!

太夫人见王晞没有说话,以为王晞不好意思,干脆顺着常凝的话道:“这也是难得的缘分,阿珠小时候常来家里玩,自从她跟着她阿爹去了大同,就来的少了。趁着这次机会,你们也认识认识。”又想着自己还有些话要和王晞说,就朝着身边服侍的施嬷嬷使了个眼色,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散了吧。阿晞留下来,陪着我读几页《金钢经》。”

众人笑着应“是”,鱼贯出了门。

只有常凝,板着张脸,出门前悄悄地瞪了王晞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无人处,常妍不免劝常凝:“二姐大可不必如此。那王晞不过是商贾之女,你就算是争赢了,也没什么趣。”

常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道:“是祖父对不起她母亲,又不是我们对不起她母亲,为何要让我们都忍着。”

走在她俩身后的常珂是昨天听常凝说起才意识到王晞到底是什么人的,她望着常凝的背影,却下意识地又回头朝太夫人住的地方看了一眼。

第八章 失望

常凝求之不得的事对王晞来说却是苦不堪言。

王晞的嗓音清脆婉转,父亲常夸她的声音像“百灵鸟”,小的时候,为了让她多说几句话,父亲没少逗她,她也仗着自己声音好,常常给她祖父、祖母,甚至是伯祖母、叔祖母读佛经,算是在长辈面前尽孝。

所以太夫人让她去读佛经的时候,她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谁知道太夫人和她的祖母们不同。

太夫人带着她进了佛堂之后,就让施嬷嬷给她拿了本《金刚经》,然后随意指了一页就让她开始读。太夫人则靠在临窗的大炕上,闭着眼睛拨弄着手中小叶檀木的十八子佛珠,直到王晞连着读了二十几页经书,太夫人这才睁开眼睛,笑眯眯地对她道:“好了,今天就读到这里吧!”

想她在蜀中给她祖母读佛经的时候,身边一堆丫鬟婆子端茶打扇不说,每当她读完一段,她的祖母就心疼肉疼地连声让她歇会儿,还会亲自喂她蜂蜜水喝,问她累不累,夸她读得好,不是赏她金银珠宝,就是赏她古玩把件,最不济也有盘点心。如果她是给家中的其他长辈读佛经,就更不得了了,除了长辈会赏她好东西,她祖父和祖母还会再赏她一次。

到了太夫人这里,只赏了她一杯茶,还是太夫人自己喜欢的老君眉。

寡淡的茶水味道,喝得王晞暗暗叹气。

太夫人让她来读佛经,这是喜欢她呢?还是惩罚她呢?

以后再有这好事,她还是推给常凝好了。

王晞就抬头看了一眼小佛堂里记录时辰的漏斗。

快辰时了,往常这个时候侯夫人都会来和太夫人商量家中的庶务,她应该很快就能脱身了!

王晞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就寻思她现在每天早上要来给太夫人问安,晚上要陪太夫人用膳,能自由的时候只有下午,得找个办法别让太夫人把她下午的时候也占用了才好。

她素来机敏,念头一起就有了点子。

王晞放下茶盏,笑着对太夫人道:“就要到浴佛节了,我给您抄几页经书供给菩萨吧!”

反正太夫人也不认识她的笔迹,到时候她可以让白术几个帮忙。

太夫人倒把浴佛节的事忘了,闻言顿时觉得王晞不仅活泼可爱能逗她笑,还能记住各式各样的节日,妥帖地安排人情来往,是个当主妇的料了,看王晞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好,就照你说的办。”

王晞两眼亮晶晶地笑,已经能够想像炎热的正午她躺在竹帘旁的贵妃椅上不用出门的惬意。

太夫人就和她说起施家的小姐来:“她闺名一个‘珠’字,比你长一岁,你施家表舅父有六个儿子才只这一个女儿,被娇宠着长大的,性子虽然有些娇宠,品行却不坏,她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就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别和她一般计较,来告诉我,我会罚她的。”

王晞听着不以为然。

太夫人这是怕她们打起来了吗?

但谁还不是个娇娇女?

只是不知道这位施小姐是怎么个娇宠法,人都还没来,常凝就像有了帮手似的兴奋不已,太夫人就开始提前告诫她?

王晞跃跃欲试,很想见见这位施小姐。

她道:“施小姐什么时候回京城?我们要去效外迎接吗?她都喜欢些什么?我到时也好让人给她准备份见面礼。”

太夫人见她心无芥蒂的样子,觉得王晞心胸宽广,像她的次女,看王晞就更加欢喜了,道:“说是已经启程了,端午节之前她肯定会到。至于说送什么见面礼,这孩子和你一样,很懂事,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真的和她一样吗?

她可是个很记仇的。

小时候,有一次她四姑母回娘家,给她二哥和她都带了重礼,却只给她大哥带了一套文房四宝,她到祖父和祖母那里告了一状,四姑母因此被狠狠地训了一顿,从此再也没敢怠慢她大哥不说,前两年她四姑父做生意来她们家借钱,她又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了一次,害得她四姑父没能从他们家借到银子,丢了好大一笔生意。

施小姐若是像她,岂不也是个记仇的?

王晞在心里撇了撇嘴,侯夫人过来了。

看见她在佛堂,欲言又止。

王晞起身告辞,嘟着嘴回了晴雪园。

红绸抱着她的千里镜正翘首盼着她回来。

看见她就小跑了过来,拉着她就往后院跑:“快,快,快,那个人又在舞剑了,小姐走后没多久他就出现了,现在赶过去应该还可以看个尾巴。”

王晞听了兴奋起来,和红绸一路小跑着去了假山上的暖阁。

可惜,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隔壁院子里只留下满地的落叶。

“怎么会这样?!”红绸急得直跺脚。

王晞却知道是自己回来晚了。

她问红绸:“那人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大致舞了多长时间的剑?”

红绸仔细答道:“卯正左右出来的,大约舞了一个时辰。”

“总算有个正常人了。”王晞很是失望,忍不住抱怨道,“谁家会恨不得丑时即起?你看隔壁舞剑的,卯时才开始。不过,他起得这么晚,肯定不用上早朝。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打听打听这个人是谁?”

她派了人去打听长公主府的事,万一被人发现了不会被灭口吧?

王晞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偏生红绸还在那里附和着王晞:“长公主府不能不买菜不吃饭吧?我们可以问问东市是谁家给长公主府送菜,到时候派人乔装打扮进去,肯定能问出那人是谁。”

王嬷嬷见王晞很是心动的样子,想劝王晞几句,却被白果拽住了。

她低声对王嬷嬷道:“您就随大小姐去吧!大小姐今天可受委屈了。帮着太夫人读了半天的佛经,连杯蜂蜜水都没有喝到。”话说到这里,又自责道,“也是我大意了,想着那里是太夫人的佛堂,其他人屋里有些没眼力的,太夫人身边近身服侍的应该没有一个糊涂人吧,我就没跟着进去。谁知道……”

“这事不怪你。”王嬷嬷眉间能夹住只蚊子,道,“大小姐是怎么打算的,我这就去问问清楚,不能再这样拖着了。但也不好真的派了人去长公主府打听这些事,大掌柜那边,让王喜再跑一趟,若是大小姐真的派了人去打听长公主府的事,就让他先拖一拖。”

白果低声应“是”,红绸和王晞那边已经在商量着明天怎么去给太夫人问安了:“早去早回,她要再留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把常凝推出去,看不到开头,也不至于看不到结尾。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个办法隔几天就免个早安才好。”

红绸连连点头,还道:“也不知道大掌柜那边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寻个像大爷那样的千里镜,我总觉得这个还是看得不大清楚。”

“就是!”王晞和红绸找到了共同的话题,道,“那人身边可有服侍的人?有几个?他们是住在那附近还是只选了那个竹林晨练?”

“不知道!”红绸失落地道,“他是从竹林里出来的,身边没有看见服侍的人。”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王晞叹气,吩咐红绸:“你继续盯着,看他其它时辰还会不会舞剑。”

红绸就请她示下:“我能不能到柳荫园那边去盯着?那边离长公主府近。”

“去吧!”王晞觉得新的千里镜可能会像王嬷嬷说的那样遥遥无期,想要知道那人的动静,还是得想其它办法。

红绸欢喜地应了。

王嬷嬷就陪着王晞去更衣,趁着小丫鬟们给她送点心的机会,问起她的打算来:“新来三个厨娘是小事,就是厨房可能有些不够用。您要是准备嫁到京中,不如在附近买个宅子,隔三岔五的来给太夫人问个安,恐怕会更好。”

王晞坐在镜台旁托腮想了想,道:“买个宅子也好。但我不会嫁到京中,这宅子买在哪里,若没人住的时候好不好租,不想要的时候好不好脱手,这些都让大掌柜打听好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是王晞第一次明确表示她不会留在京中。

王嬷嬷等人听了均是松了口气,王嬷嬷更是笑道:“大小姐放心,这些都由我来操办,定然走得干干净净。”

不得罪侯府。

王晞随意的点头。

下午就招了白术帮她抄佛经:“用馆阁体,万一哪天太夫人让我给她抄东西,免得露了馅。”

白术抿了嘴笑。

王晞就坐在旁边撸她的大橘猫香叶玩。

香叶窝在她的怀里,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丫鬟阿南在帘子外面探头探脑。

王晞笑着朝她招手:“出了什么事?”

阿南嬉笑着跑了进来,低声道:“大小姐,杏园那边吵起来了。”

三房住在杏园。

王晞撸猫的手一顿。

香叶睁开了眼睛,发出不满的“咕咕”声。

王晞忙帮着香叶又撸了几下。

香叶满足地又闭上了眼睛。

阿南笑道:“常三爷的院子不是不够住吗?二太太去找三太太,三太太答应把杏园的南房给让出来。只是这样这来,常八爷就没地方住了,三太太就和侯夫人商量,能不能让四小姐住到春荫园去。可侯夫人说,太夫人准备让施小姐住到春荫园。问能不能让四小姐住到柳荫园去。虽说离正院有点远,却离春荫园不远,等到施小姐住了进来,也好有个做伴的。

“三太太回去和四小姐说了,四小姐就闹了起来。”

第九章 看清

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

王晞撇了撇嘴,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问阿南:“今天吃什么?”

阿南还真不知道,求助般的朝白术望去。

白术抿了嘴笑,当没看见,低着头,继续抄佛经。

青绸撩帘而入,解了阿南的围,道:“大掌柜派人送了几只海蟹过来,厨娘问您喝不喝海鲜粥?”

海蟹不容易养,王晞喜欢吃新鲜的海鲜。

“那今天的晚膳就喝粥!”她兴致、勃、勃地道,“把我们从蜀中带来的榨菜拿一块出来,细细地切成丁,和海蟹一起煮了。”说着,她想到了海鲜粥的鲜美和榨菜的脆爽,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青绸微愕,道:“您今天不去太夫人那里用晚膳了吗?”

刚来侯府的时候,王晞倒是天天盼着和太夫人一起用膳,可几顿晚膳下来,发现太夫人的菜谱也就那样,有时候还会整桌子没有几个她喜欢吃的菜,她就开始偶尔在去太夫人那里晚膳之前加个茶点。

之前她还以为王晞是想提前垫一垫。

王晞就指了指杏园的方向,道:“那边不是闹起来了吗?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太夫人肯定都没空搭理我们。”随后她两眼灼灼,兴奋地道,“明天早上不用去给太夫人问安,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暖阁看看隔壁的人舞剑了?这也挺好的。”

她让阿南去喊红绸,说要和红绸商量明天早上怎么办。

青绸有些拿不准王晞的推测是否准确,白术就笑着对她说:“你听大小姐的准没错。大小姐在这种事上是不会出错的。”

王晞心情很好,也有心指点青绸几句,道:“杏园那边的事可不仅仅是扩建个院子这么简单的,太夫人肯定很头痛,今天晚上要和人商量怎么办,明天早上要把这件事平息下来,我说太夫人那边今晚和明早没空,那还得太夫人有我祖母那样的决断力,要是弱一点,还一时半会都处理不好。别说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了,这两、三天我们都有空。”

这件事还真的被王晞给说中了。

傍晚时分,太夫人那边来人说太夫人有些不舒服,让王晞晚上在自己院子里用膳,还免了她明早的问安。

王晞自然表示惊讶了一番,让白果带了两支二十年的山参跟着那丫鬟去问候太夫人,她则和红绸坐在正院的葡萄架下说那隔壁舞剑的人。

“巳初时有两个青衣小厮来扫院子。”红绸道,“之后就再没看见人影。”

王晞沉吟:“他难道并不住在那里?只是看着那里僻静,所以每天早上去那里练剑?”

她和红绸在书房里翻看长公主府的图样,指了其中大片的绿色对红绸道:“你看,这是个五进的院子,每个院子中间都种着大片的绿植,还引了北海的水在旁边建了条溪,面积很大,比长公主正院的花木还多。不过,它应该在长公主府西路吧?紫气东来,东边为尊,长公主府的东路反而院子都不大,最多也就三进,难道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关系很一般?”

王晞摸着下巴。

想当年,她娘生了她二哥之后,大家嘴上都说他大哥肯定是家主的继承人,可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怂恿着她娘和她爹闹,想从中得利。

只是她四姑母的吃相有点难看,连她都看出来了而已。

何况像长公主和镇国公这样的人家,两人都是再婚,你的儿子,我的儿子,谁知道长公主心里是怎么想的,镇国公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她丢下手中的图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绸弱弱地道:“要不,我们明天去柳荫园看看?”

去柳荫园?岂不是毫不掩饰行踪了?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杏园的事要是明天还弄不清楚,恐怕再有四、五天都弄不清楚了,侯府的人肯定没空理会她,她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做自己的事。

“那就这么办。”王晞决定了。

第二天早上不用白果死拉硬拽就起了床,还催着白果:“早膳好了没有,我们早去早回。”

白果哭笑不得,私下和王嬷嬷道:“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因为今天有事要做。”

王嬷嬷笑道:“你忘了以前大小姐每次陪老安人去庙里的时候?”

不管刮风下雨,都不用人叫就能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

王嬷嬷道:“大小姐这些日子被拘得狠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好了。”

白果笑盈盈地点头。

待王晞用过早膳,白果几个陪她去了柳荫园。

柳荫园因种了很多金边垂柳而得名,园中没有什么太好的景致,只在东北角有个凉亭。

青绸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个长梯架在了花墙上,还和王晞耳语:“您看,正在那两株大柳树下面,站在梯子上,有树冠档着,外面的人肯定看不到墙上还有两个人。”

就是地面上的杂草多了些,到了夏季,蚊虫肯定也很多。

王晞对这儿的环境不是很满意。

她由青绸扶着一面爬着梯子,一面对青绸道:“如果是槐树就好,柳树的树枝容易断。”

离晴雪园也有点远。

王晞趴在墙头,举起了千里镜。

啊!

她居然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剑眉高鼻,凤目薄唇。

美男子最基本的相貌。

偏偏放在这个人的脸上却是十分惊艳。

眉弓的线条好像比别人更显锐利,高高的鼻梁又挺又直,凤目的线条迤逦昳丽,薄情的唇角都只是让他多了几分矜持而非刻薄。

而且他还有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俊美逼人。

王晞已经不想看他舞剑了。

她手中的千里镜随着他的腾跃盘旋不停移动。

怎么会有男子长成这个样子。

不管怎么看都这么英俊!

每一次他转过脸来,都仿佛一把重锤一下子锤在她的胸口上,让她半晌都透不过气来。等她透过气来之后,又怦怦地乱跳,她按都按不住。

王晞上半身忍不住探出墙去。

陪着她爬上墙头的红绸吓了一大跳。

永城侯府和长公主府墙挨着墙,连个过道都没。这要是掉下去,就落到了别人的府第。

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她忙轻喊了声“大小姐”,揽住了王晞的腰。

千里镜圆圆的镜面中,舞剑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头来,犀利的目光如剑矢般射向了看他的人。

王晞骇然,不由自主地朝后仰,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梯子上,人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白果等人惊呼。

青绸已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王晞。

红绸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挂在柳树上,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王晞的胳膊。

“阿弥陀佛!”白果拍着胸,觉得腿都是软的。

只有王晞,毫不惧怕地嘻嘻笑道:“没事,没事,有红绸和青绸在我身边呢!”

王家是西南最大的茶商和盐商,马帮要做茶业生意和盐生意,就要和王家打交道。

早年间,云贵的一些土司还曾因此和王家联姻。直到王晞的曾祖父做了家主,王家开始和西南各大豪门巨贾联姻,并且拘束族中男子,非四十无子不可纳妾,云贵的土司和王家的联姻才渐渐少了起来,改送些身手很好的女子到王家的内宅做护卫。

红绸和青绸两姐妹就是水西土司送到王家的家奴。

被王晞的祖母选中来服侍她的。

这也是王家没有派更多的护卫随她进京的缘故。

尽管如此,白果几个还是被吓得不轻。

王晞为了安慰她们,在原地跳了几下,伸展着手臂任由她们打量:“我没事,你们要是不相信,等会让王嬷嬷给我瞧瞧好了。”

王嬷嬷会些简单的药理。

“还是得请个大夫看看。”白果捏着王晞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她,“真的不疼吗?”

“真不疼!”王晞卷起了衣袖,道,“不信你们看!”

白皙如雪的手臂上,有道鲜红的印记。

众人一阵沉默。

王晞尴尬地道:“应该是刚才一不小心弄的。”

这会儿白果再不由着她胡闹了,温柔又不失坚决地对王晞道:“我们还是先回屋吧!舞剑的人一时半会又不会跑了。万一真的不见了,我去跟大老爷说,给您找个比隔壁的剑舞得更好的来。”

可舞剑的人能比隔壁的更英俊吗?

王晞望着因为自责而两眼泪汪汪的红绸,吓得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青绸,她没好意思问,恋恋不舍地望了隔壁一眼,怏怏地由白果几个簇拥着回了晴雪园。

王嬷嬷闻言差点昏过去,先叫人去请了大夫才开始查看王晞的伤口。

王晞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等会儿王嬷嬷给她检查完了,她还能不能再继续去看那个人舞剑?

可等大夫过来,怕早已过了辰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