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再联想到她来京城的目的,觉得她应该和自己、常珂一样,只准备去宝庆长公主的寿筵点个卯的。

她暗中点头,觉得这位潘小姐应该是个比较拎得清的人。

自那以后,侯夫人就会不时地来晴雪园和春荫园瞧瞧她们准备去参加宝庆长公主寿筵的衣饰,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太夫人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她们一遍之后,常凝问起了施珠:“她什么时候来京城?若是错过了长公主的寿诞就不好了!”

太夫人却是盼着她晚点来——柳荫园那边的宅子要六月底、七月头才能完工。施珠来得太早,没地方安置她。

常凝这么问,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太夫人神色讪讪,又说了几句话,就端了茶。

大家忙起身告辞。

施嬷嬷送了她们出门。

依旧是常凝和常妍一路,走在最前面,王晞和常珂一路,和潘小姐很默契地跟在她们身后。

今天却有些反常。

出了玉春堂,原本和常妍手挽着手的常凝突然拽着常妍停下了脚步,越过王晞问常珂:“听说你昨天和王家表妹出去逛街了?不知道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那语气,好像在质问自己的仆妇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出了门。

王晞心中不悦,却不好替常珂回答。

和她出门,毕竟是常珂自己的选择。

她定定地看着常珂。

原本和她们并排的潘小姐却目露讶然,朝旁边走了几步,跳出了她们的圈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眸光却落在常珂的身上。

常珂一下子成了焦点。

常妍沉脸拉了拉常凝的衣袖。

常凝却猛地甩开了常妍的手。

常妍的脸色顿时非常地难看。

常珂却一改往日的懦弱和沉默,仿佛听不懂常凝隐藏在言辞中的恶意,十分真诚地望着常凝,甜甜地笑出了左颊边的那个梨涡,声音清婉地“嗯”了一声,道:“我不仅和王家表妹去逛了街,还带王家表妹去吃了我们从小很喜欢吃的那家的烧饼,王家表妹则带我去做了衣裳,就是叫云想容的那家。我一开始还不知道那就是云想容,他们后来送了我们大觉寺朝云大师做的香囊,我才惊觉那里就是庆云侯府六小姐一直夸赞说衣服做得好的云想容。”

随后她温柔地笑着又说起了她和王晞做衣裳的事。

店家是如何地恭敬,听说是王晞要去,还特意关了门,只接待她和王晞。

店里负责的娘子还花大力气打听到了王晞和她都喜欢穿什么衣裳,推荐的面料非常合她们的心意。

除了走时送的香囊,招待她们的是正宗明前龙井,茶盅是景德镇官窑出的青花瓷,因是一客一盅,走的时候还把茶具也送给了她们。

林林总总,让常珂大开眼界,越说眼睛越亮,甚至说出了“难怪那么多人明明家里有裁缝有绣娘还喜欢跑去云想容去做衣裳,谁能逃得脱抬手就有人递茶点水果到手边,抬眼就有人问你需要什么,把你像公主般地服侍”的话。

第二十八章 耽搁

常珂把云想容好好地夸赞了一番。

常凝听着气得手抖了半天。

她觉得自从常珂和王晞玩到一块之后,心都玩野了。不好好听她母亲的话做件去参加宝庆长公寿筵的衣裳,却跟王晞跑到外面去做衣服。云想容若真的有那么好,怎么不接针工局的活?怎么还把庆云侯府六小姐的话当佛音似的到处传?她再这么跟着王晞混下去,眼光会越来越像出身商贾之家的王晞,除了金银,就不知道什么是更贵重的东西了?

她冷冷地瞥了王晞一眼,对常珂道:“你这是去做衣服吗?我看你这是在享受别人巴结你吧?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去云想容花钱请别人巴结你还觉得脸上挺有光,我看你是越活越不知道什么是廉耻了!”

这话就说得有点过了。

不要说常珂和王晞了,就是向来不怎么掺和到姐妹之争中的常妍和置身事外的潘小姐都脸色大变。

“二姐!”常妍告诫般地喊了常凝一声。

潘小姐眉头微蹙。

王晞却是脸色一沉,原本不说话都带着几分笑意的眼角眉梢间骤然全是冷意,整个都带着几分冷峻之色,只是这神色来的快,消失得也快,她嘴角微抿,又露出几分笑意,清脆婉转的声音比平时仿佛更多了两分甜蜜:“二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过是见家里的裁缝都老气横秋的,说来说去就总把针工局拿出来说事,所以心里有点烦而已。现在谁不知道,前几天浴佛节,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陪着皇上去大觉寺进香的时候,都穿的是苏样衣衫,庆云侯府素来和宫里走得近,喜欢跟着宫里有样学样。我们这不是怕丢了侯府的脸面,才去了云想容的吗?再说了,在商言商,我们去他们家做衣裳,就是他们家的客人,她就应该好好招待我们啊!赏银什么的,也不过二、三十两,就当我们多打了支金簪子的,平时赏丫鬟小厮也不止这个银子,人家云想容好歹也是常给庆云侯府女眷做衣裳的,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为了根簪子,就巴结奉承我们吧?”

说到这里,她还很苦恼地看了常珂一眼,语带抱怨地道,“难道府里的那些裁缝来给我们量体裁衣都不用打赏的吗?还是我打赏打得太多,我看她们比云想容的那些人对我还殷勤……”

王晞这是在炫耀她平时给下人打赏打得多吗?

常凝更气了。

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王晞平时打赏下人的确非常大方,就是她院里的丫鬟婆子听说会遇到王晞,都想去服侍她,想从她指头缝里捡点漏。

可这就更让她不快了。

常凝冷笑,道:“你也知道别人是爱你的银子啊!”

“知道啊!”王晞犹如个不知世事的幼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歪着头看着常凝,道,“可这天下有谁不喜欢银子呢?于我不过是顺手的小事,却能换了别人欢天喜地,尽心服侍,各得其所,难道不是件小事吗?”

说完,她没等常凝开口,露出副恍然的模样,又道:“二表姐,我知道了。你说的就是我爹常常告诫我的,有人喜欢金银,可也有人更注重清誉。我们家都喜欢银子,所以仆妇们做得好,就喜欢用银子做为奖励。你们府里的人估计是更喜欢清誉。”

她颇有些自责,检讨道:“我不应该觉得自己喜欢什么就以为别人也会喜欢。多谢二表姐提醒,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府里不喜欢用银子打赏仆妇。我既然进了府,肯定要入乡随俗,学着三位表姐,你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还安慰常凝,“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乱来了。不再随意打赏人了!”

还有这种操作?

不要说常凝身边服侍的了,就是常妍身边服侍的,都不禁心中生怨。

永城侯府要是有银子,还用一个个揣着明白当糊涂地让王晞出银子修缮柳荫园?

王晞出手大方,不说别的,就是被侯夫人派去晴雪园外扫院子的人,这两个月得到的赏钱都比得上月钱了。

现在好了,常凝几句话,以后这些赏钱可就全飞了。

虽然心里清楚这是神仙打架,他们是遭了无妄之灾,可谁没有了那笔打赏谁心疼,他们能心平气和地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吗?

当然不能。

所以常凝几个还没有散,这件事就传到了施嬷嬷的耳朵里。

施嬷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常凝几句“白痴”、“蠢货”。

做为太夫人的贴身嬷嬷,王晞进府后,她得的好处可是最多的。

都能打套金头面了。

不知道侯夫人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来,难怪没有已经出阁的大小姐讨侯爷喜欢。

她急急起身,想去给王晞解围。

可人走到门口,脚步又慢了下来。

王晞说这话虽然有拿捏常凝的意思,可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府里的那些小丫鬟肯定都会怪常凝坏了她们的财路,像她这样的嬷嬷却只会觉得她小题大做,手段还嫩了点。

王晞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短了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的好处。

那她又何必上赶着这个时候去趟这浑水呢?

但让施嬷嬷没有想到的是,王晞显然比她想的更难缠。

王晞转头就去了太夫人那里,扑到太夫人怀里就哭了起来:“我这些日子是不是在别人眼里像暴发户似的?丢人丢大发了!我听二表姐骂四表姐,说有身份地位的人就不应该重赏下人的。要不然就是拿银子收买人心,是极没脸的事。我也不是想收买谁,是我来的时候我娘特意打听了,京城的人一般都是怎么打赏下人的,我是按我母亲的叮嘱行事的。难道我娘离京这么多年,京城的规矩又变了不成?那我,那我还想着马上是端午节了,平时也没有机会给几位舅舅送个节礼什么的,这次我既然来了京城,肯定要好好置办的,我还想着,先不告诉舅舅们,给大家一个惊喜。可现在,惊喜说不定是惊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己,把太夫人的心都哭疼了。

“胡说!”太夫人搂着她,亲自给她擦着眼泪,喝斥身边服侍的丫鬟,“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给表小姐倒了水进来洗脸。”

屋里一阵慌乱。

王晞却更加自怜自艾:“我不去长公主的寿筵了,大家肯定都在背后笑话我!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平时在家里打赏下人,比这个还要多呢!有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谁知道在京城却成了厚赏?不是说京城是首府吗?应该比我们那山里人有见识才是啊!”

她说的时候捏了太夫人给她擦眼泪的帕子,茫然四顾,像落到陷阱里的小兽,不知道有多可怜。

“这个阿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太夫人气得不行,让施嬷嬷去叫了侯夫人来,却被王晞拦住:“不用了!免得又为了点小事让侯夫人不快!我到时候会注意一些的,以后看别人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好了。”

话是这么说,却让人透露出风声去,说她原本准备了五千两银子的节礼准备送给侯爷,三千两节礼给二房和三房的,至于太夫人和侯夫人等,则各有三千两到二百两不等。

若是一切顺利,王晞是很可能在这里住到过春节的。

端午节之后是中秋,中秋之后是春节。

春节又比端午和中秋更隆重一些。

这么一算,大家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平时从来不管内宅的永城侯知道了都半晌没有说话,破天荒地把侯夫人叫了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常大奶奶,也就是常凝的嫡亲大嫂,永城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和体己的丫鬟抱怨:“人家王小姐又不吃我们家的,又不喝我们家的,她怎么就这样容不得人家呢?我听说之前大姑奶奶没有出阁的时候,她也常和大姑奶奶置气,也亏得三小姐的脾气好,能忍得了她。”

常凝被罚跪祠堂,抄《女诫》一百遍。

而且要亲手抄,不允许别人代笔。

由施嬷嬷亲自监督。

常妍和常珂也受了牵连,一个被禁足七日;一个被罚抄《孝经》十遍。

就算是事情闹成这个样子,王晞还是减了打赏的赏银,跟平时常凝和常妍一样了。

“妙啊!”潘小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悄悄击掌称赞,和贴身的丫鬟道,“这位表小姐倒是个人物,若是有机会能和她结交走动就好了。”

那丫鬟忙道:“临来时太太可是反复地叮嘱了的,让您听侯夫人的话,千万不要随意走动。”

潘小姐叹气,只能当不知道,春荫园南院悄然无声,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王晞不免觉得有些对不起常珂,和白术一起悄悄地去帮她抄《孝经》。

常珂先前还唉声叹气的,让王晞不停笔地帮她抄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晞好多年都没受过这样的苦了,手腕酸楚难耐,恨不得剁下来,见常珂这样大笑,自然是怒目以视。

常珂不由抱了抱王晞,道:“傻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出头。可是,人家又没有说什么时候抄好,我们这么着急干什么?大可抄个十天半个月的,哪里就有这么急。”

她母亲也都只是派人来问了一声。

只有王晞,待人真诚,生怕她吃亏,亲自上阵帮她抄书。

她仰着头,没让王晞发现她微湿的眼睛。

王晞大怒,丢下手中的狼毫,道:“你赔我半日好光景。”

她被这恶心事给耽搁了,到现在还没得闲去看那九环大刀是不是还插在那里呢!

第二十九章 姐妹

常珂忙搂了搂王晞,语气宠溺地道:“好,好,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

王晞听她这么说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趁机也向常珂赔不是:“说起来,你被罚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兄弟姐妹间本应该同心协力,还当着你的面讽刺常凝,去太夫人那里告状……”

“哎哟!”常珂可不想王晞心中不安,故作不悦地道,“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你都能为我出头了,我难道还会在乎抄这几遍《孝经》吗?”说到这里,她朝着王晞狡黠地笑了笑,道,“等到七月半,还可以送给长辈捐给寺里,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的!”

这种事王晞从前常干。

她哈哈大笑,觉得她和常珂的脾气越来越相投了,她干脆彻底地放下了笔,也让白术不要继续抄《孝经》了:“行,你已经有主意就好!”

常珂反而追问起“半日光景”来:“你原准备去做什么?”

被陈珞威胁,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能让常珂知道呢?

王晞笑嘻嘻打了个马虎眼过去了,趁着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带着青绸和红绸两姐妹悄悄去了柳荫园。

王喜在门禁处等她们。

他一面陪着她们往东北角去,一面说着柳荫园这边的修缮情况:“师傅们手脚都挺勤快,手艺也好,房子比我们之前想像的要造得好。我怕那边施小姐提早过来,前两天特意请工头喝了顿酒,托他们加把劲,争取能在六月底搬进去住。至于外面的夹道,我已经开始让师傅们重新修缮路面了,还有二十几天就能修好,大小姐搬过来之后,不管是走马车还是走轿子都会很方便,大小姐不必担心。”

舞剑的人找到了,还在冯大夫那里碰了个面,王晞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陈珞找冯大夫做什么,对搬家的事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热衷了,听王喜这么说,她连连点头,向王喜道了几句辛苦,和青绸、红绸到了墙边。

青绸去架了梯子。

王晞看着,心中居然很诡异地升起几分“近乡情怯”般的犹豫。

她的脚踏在梯子上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扶着青绸的肩膀爬上了墙头。

什么破败褪色的红绸,什么孤零零立在那里的九环大刀,果然都是在做梦。

那刀的确还立在那里,却不知道多威风。

鲜红的绸子迎风招展,漆黑厚实的刀背,雪亮锋利的刀刃,仿佛眨眼就能把人一劈两半,哪里来的落魄?哪里来的寂寞?

全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王晞抱着胸,不知道为什么,很气。

陈珞到底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和他在药铺里偶遇的人?如果知道,为何还让这把刀继续插在这里?如果不知道……难道还真如常珂所说的那样,有所图谋?

王晞自我开导了一番。

想找冯大夫看病的到底是谁呢?

皇上?不太可能。他要是病了,怎么可能上早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众臣?

是皇后?那就更不可能了。冯大夫当着陈珞的面说他擅长的是妇科和儿科,实际上是不对的,他最擅长的是内科,妇科是为了让她母亲平安顺利地生下她,儿科是为了给她看病。陈珞既然能找到冯大夫这里来,肯定仔细打听过冯大夫。不可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那陈珞是什么意思呢?

王晞望着空荡荡只有风吹过竹林声音的院子,心里非常委屈。

她觉得她必须查清楚陈珞去找冯大夫做什么才好。

王晞愤然回了晴雪园,然后找了个机会一个人又去了趟药铺。

马上要到宝庆长公主的寿诞了,常凝和常妍几个虽然受了罚,考虑到她们几个都要去参加寿筵,督促就没有平时那么的严格,常珂这边没有规定什么时候把《孝经》抄好,常凝这边也没有把七天跪完,而是在第三天就把她从祠堂放了出来,余下的四天等宝庆长公主寿筵过后再继续。

常凝知道王晞出了门,心中更加愤愤不平,又怕自己在家中长辈还没有完全消气的时候闹腾起来,影响她参加长公主的寿宴,她只好忍着满腔的不平跑去找常妍:“我们姐妹全都被罚了,她倒好,居然还有心情跑出去玩?祖母偏袒她,她也做得太过分了吧?”

常妍不过被罚站七天,她没想等过了宝庆长公主寿宴之后再继续。常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两个嬷嬷的监督下贴墙而立。

听常凝这么说,她瞥了常凝一眼,没准备理睬常凝。

偏偏常凝如在自家的院子似的,让常妍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给她倒了杯茶之后,径直坐在屋子正中圆桌旁的绣墩上,继续和她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去长辈面前告状,算是怎么一回事?别以为她就没有什么把柄,且等着,我也要去祖母面前告她一状。”

不管人家是跑还是告状,一招出手就能把你打趴下了,那就是本事。

你不学着点,还在那里和她叫板,你不被罚谁被罚?

常妍嘴角翕翕,看着常凝一副声厉内荏的样子,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谁知道常凝却道:“你知道她准备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去参加宝庆长公主的寿宴吗?”

常妍立刻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

那年金吾卫左军指挥使原配生的嫡长女从乡下老家来,由继母带着参加庆云侯府四小姐出阁的婚礼,就曾发生因被泼了汤水去换衣裳却发现带来的替换衣裳被剪了一个大洞的事。

她绝对不允许她们家的姐妹发生这种事!

襄阳侯府原本就瞧不起他们府的家风,要是再闹出这种姐妹相争却在外人面前不加掩饰,丢人丢到全京城的事,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到襄阳侯府去了。

不错。

她想嫁给襄阳侯府的四公子解逢。

她母亲也说好。

正在想办法和襄阳侯府的太夫人搭上话。

可她也知道,襄阳侯府的二房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就是他们府上的太夫人也未必能说得动二太太。

但她不想放弃。

她也得自己使力,给襄阳侯府的人留个好印象才是。

她可不想像她祖母或是大伯母这样,一怂怂一窝。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保不住,一个连怎么为人妇都不知道,结果弄得整个永城侯府长者不像长者,晚辈不像晚辈。娶的儿媳妇也没个能看的,照这么下去,下一代也不会出什么人物。与其被他们拖死,不如趁着永城侯府还外表光鲜,想办法嫁个好人家。

常凝不负常妍所望,果然是想起了庆云侯府四小姐出阁时发生的那件事。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没那么傻,不过,让她在宴会上出点别的事,丢个脸什么,别人看着,只当她是个来打秋风的表小姐,应该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行!”常妍想也没想地拒绝了,突然有点理解大堂姐为什么会跟这个胞妹翻脸,不再来往。

就像她这样管着,只是让常凝别出错都让人觉得累。

“你在府里怎么闹我不管,可不能闹到外人面前去。”常妍告诫常凝,“你可别忘了,你已经及笄了。”

马上要说人家了。

常凝觉得自己是永城侯嫡女,再怎么样,也不会嫁得太差,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婚事。不过,她也听得出来,常妍这是怕被襄阳侯府看了笑话。

常妍想嫁给襄阳侯府的四公子,别人不知道,她常和常妍在一起,却是看出点端倪来。

她觉得常妍有点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凑到襄阳侯府面前去跌份子。

若是平时,她为了保全姐妹的情面,也就当不知道了。可今天常妍和她说话的语气让她心生不快,她不由挑眉,笑道:“三妹妹是怕惹了襄阳侯府不快吗?我看那天在云居寺,襄阳侯府从上到下都挺喜欢王晞的。襄阳侯府的二太太又是个极厉害的——她的长女嫁到庆云侯府做了世子夫人,长子娶了兵部武选司主事的女儿,四公子是她的次子,听说想尚富阳公主。不过,淑妃娘娘和皇后不和,庆云侯府肯定不想四公子尚公主,那王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人家陪嫁够多,养个侯府不成问题。”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常妍的脸已经煞白,眼泪差一点就在眼眶里打转。

常妍自认没有伤害过常凝,常凝当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太过份了!

“若是王家表妹能嫁到襄阳侯府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啊!”她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的样子,道,“解四公子英俊儒雅,是京中人人称道的金龟婿。能和我们家结亲也是不错的。二姐姐,你说呢!”

她望着常凝,神色隐藏着愤怒显得有些冷酷。

这样的常妍,像褪去了面纱,直击人心。

常凝愕然。

常妍已冷笑道:“我不管二姐姐是什么打算,若是那天王家表妹有什么不妥,我就去告诉大伯父和大堂兄,这件事是你做的。你可别忘了,庆云侯府一直想和我们家结亲,大伯父不愿意,大伯母却觉得庆云侯府很不错。”

“你……”常凝对常妍怒目以视。

常妍说的是庆云侯的嫡幼子薄明月,不学无术,走马飞鹰不说,还喜欢养戏子,但凡京城略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把嫡女嫁给他的。

姐妹俩不欢而散。

常妍想着这不是个事,在屋里来来回回徘徊了几次,匆匆去了母亲屋里。

第三十章 倒置

此时的王晞已到了药铺,冯大夫却不在铺子里。

她很失望,问药铺的掌柜:“你可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里?”

年过四旬的掌柜微微弯着腰,温声道:“他老人家没有交待去了哪里。”

“那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她又问。

“不知道。”掌柜原是王家的世仆,后来被王晞的祖父赏给了冯大夫,成了冯大夫的小厮,冯大夫出门游历,他做了随从,如今冯大夫开药铺,他又成了掌柜,和王晞很熟,药铺里的事除非得了冯大夫特别的叮嘱,否则他不会隐瞒她,“冯大夫这几天都不在铺子里,问他老人家去做什么了,也不说。还好这几天小东家都在铺子里面,不然来个看病的人都没人给拿主意。”

掌柜服侍冯大夫多年,早年间还曾给冯大夫做过药童,认个药材不是问题,可要的给人把脉看病,还是在藏龙卧虎的京城,他还是有些胆怯的。倒是冯高,很有天赋,继承了冯大夫的医术,还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冯大夫人年事已高,只坐堂不出诊,出诊的事都交给了冯高。

上次王晞来药铺没碰到冯高,他就是出诊去了。

她松了口气。

还好能碰到冯高。

早知道就应该提前让人来问一声了。

她道:“小高哥人呢?”

掌柜道:“在后面整理药方呢!”

药铺六进,厅堂后面还有一个书房,里面都是一些病例和药方。书房后面就是铺子里师傅徒弟们住的地方了。

掌柜陪着王晞往里走。

迎面却碰到已得了信的冯高。

他高高瘦瘦的,穿了件靓蓝色细布道袍,秀气的五官不说话也带着几分笑意,给人和蔼可亲之感。

“小师妹!”他戏称着王晞,笑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师傅不在,可有什么急事,我能帮得上忙吗?”说完,他又道,“不过,今天就算你不过来,过两天我也准备去找你的。”

王晞“咦”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

冯高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忙退了下去。

冯高道:“你随我来。”

王晞和冯高去了厅堂后面的书房。

两人在书房中间的大书案旁坐下,白果几个帮小丫鬟给他们两人上了茶点,退了下去,还帮他们关了书房的门,守在了门口。

冯高这才道:“那天你来药铺,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王晞有些意外,联想到掌柜的说冯大夫这几天都不在铺子里,她顿时急了起来,忙仔细地把那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冯高。

冯高听了眉头直皱,道:“自你走后,师傅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师傅是怕再碰到陈家二公子和二皇子,或者是去请人帮着查他们为什么来找师傅看病的事了,谁知道我昨天一问才知道,师傅这几天都在忙着请人帮他向大觉寺的朝云师傅求制百花香,而且还一口气拿了七、八盒回来。这事,有点蹊跷啊!”

王晞听得一愣。

当初冯大夫向她借了王喜和白芷,也是让他们分别以她的名义和常珂的名义分前后脚去大觉寺买了两盒百花香。

可惜她不管是药理还是调香,都只是跟着冯大夫学了个半调子。

冯高才是他真正的衣钵传人。

分辩个香味她没问题,再深厚的东西她就不懂了。

“这有什么不同吗?”王晞小心地问。

冯高道:“按道理,他老人家不是更应该担心二皇子和陈二公子什么时候再找过来吗?”

王晞道:“冯爷爷不是说朝云师傅调香的手法和他很像吗?”

冯高看了王晞一眼。

王晞回过神来。

是啊!就算是朝云和冯大夫调香的手法一脉相承,目前最要紧的却是怎样打发找上门来的陈珞和二皇子。冯大夫把调查朝云调香手法放在第一位,说明这件事比陈珞和二皇子的事还重要。

“难道陈珞和二皇子找冯爷爷和那个朝云也有关系?”王晞天马行空地道。

冯高叹气,道:“我就知道,问你你肯定会这么说。我查过了,二皇子和皇后娘娘常去灵光寺上香,皇上和淑妃娘娘则喜欢去大觉寺,二皇子因此跟大觉寺的师傅并不熟悉,这件事也不可能扯在一起。”

王晞却觉得正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两件事不可能混为一谈,有可能这两件事恰恰是一件事。

她给冯高出主意:“要不,我们再问问冯爷爷?”

冯高无奈道:“我问过了,他老人家一直敷衍我。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就看你行不行了。”

王晞跃跃欲试。

但她一直等到下午酉末时分冯大夫还没有回来,叫了人去大觉寺寻也没有寻着。

“那我先回去了。”王晞蔫蔫地道,“明天再来!”

冯高点头,歉意地道:“你明天过来,我请你吃东风楼的炸响铃、一品鸭。”

东风楼也是京城非常有名的酒楼。

王晞今天在药铺吃了淮扬名菜大煮干丝,白袍虾仁,蟹粉狮子头,吃得非常满足。

“现在是夏初,还不是吃鸭子的时候吧?”她有些犹豫。

冯高笑道:“他们家的一品鸭是果木烤的,不是用高汤煮的,一年四季都好吃。”

“好呀,好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我明天早上给太夫人问了安就过来。”

那可爱的样子,让冯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才送她出了药铺。

*

永城侯府二房住的兰园正房东间,二太太正在和女儿常妍说话。

“她真这么说了?”二太太还有点不相信常凝能蠢到这个地步,“会不会是气话?”

常妍气得发抖,在屋里团团转:“我才不管她说的是不是气话,以她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出来?当初大姐姐出阁的时候,要不是我看得紧,她不就差点把大姐夫家送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吗?”

京城的规矩,姑娘家出阁,夫家为了讨个吉祥平安,会让压轿的童子捧了花瓶和苹果随喜轿一道过来。

二太太摇头道:“这孩子,也太虎了一些。每次想的一些主意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知道她这性子随了谁?”

常妍冷笑,道:“我看都是大伯母惯的。”

她把今天常凝刺她的话告诉了二太太,说完,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道:“我对她难道还不好吗?谁不想嫁个金龟婿,何况又不是她也看中了的人。我纵然有这心思,既没有私下说话,也没有私下往来,她这么说我,就没想想我的感受吗?”

二太太勃然大怒,手里的帕子攥成了一团。

常妍抱怨道:“大伯母怎么就嫁到我们家来了?”

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