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苦笑,道:“还不是你祖父,看中了你大伯母家资丰厚,以为陪嫁会多,不管姑娘家是什么性子,也不管是长媳还是次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订下了这门亲事。”想到这些,她颇有感触地长吁一口气,“说起来,你大伯母也是个苦命人。你祖父后来看到她娘家落魄了,她没那么多陪嫁了,就想退婚,你想,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常妍大吃一惊。

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二太太说起来就很是同情自己的这个嫂子,话有些关不住:“要不是你大伯母娘家是读书人家,还有几个故交为她出头,你大伯母只怕早就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就是这样,她嫁过来都被你祖父嫌弃了好几年。还好她算是个福大的,先是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好歹把你大伯给笼络住了,后来她娘家的兄弟又起来了,你祖父不好再说什么,这才在这个家里站住了脚。可就算是这样,那几年你祖父没把她当回事,她行事就不免有些懦弱。你也别怪她管不住阿凝。”

随后二太太又拿侯夫人做例子教育女儿:“所以说这女孩子要不是家里的父兄有本事,要不就得是自己有本事。解四公子长得好,人品好,学问也好,真正挑不出毛病来,可越是这样,看中他的人就越多,我们家差就差你父亲没有承爵,这也是没办法的。万一不成,你千万别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人要学会知足常乐!”

常妍面如霞飞,赧然低头,呐呐道:“我,我知道了!”然后担心道:“万一,万一他们家真的看中了王晞……”

二太太眉毛一竖,朝着女儿厉声道:“难道这天下的男子都死绝了吗?你就非要和自己的姐妹找不痛快?”

常妍羞愧不已,道:“我,我这不是觉得王晞又不真是我姐妹……”

“那又怎样?”二太太沉声道,“你们虽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但只要姐妹之间能互相帮衬,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皇上至今也不立储,大家都猜他可能是不怎么待见二皇子了。但庆云侯府做了两任国舅,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谁能登上大宝,现在谁敢拍着胸脯说?襄阳侯府左右逢源,可比我们家强多了。不管谁嫁到他们家去,都不会太吃亏。有个这样的姐妹,你又有什么道理不常来常往的。”

常妍想到解逢冠玉般的脸,到底有些不舍得,暗暗咬了咬牙,拉了母亲的手。

自己生的自己了解,二太太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事,眼神微黯,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声音不由温和下来:“我知道。可姑娘家最要紧的是姿态。不可因为想要,就失了姿态。”

常妍抿了嘴笑,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人说三道四的。”

“你知道就好。”二太太再次叮嘱女儿,“嫁了人,一半的时光是和婆婆在一起,一半的时光是和儿女在一起,要是被婆婆厌恶了,丈夫再喜欢也没有用。”

第三十一章 示好

母亲说的道理常妍都懂,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容忍常凝了。可她只要想想王晞有机会嫁到襄阳侯府去,她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

二太太知道女儿还没有想通,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她说的这些话,而且她养的女儿她知道,不是那没主意的,也不是那听不进劝的,最好就是先等等,等到她想通了再说。

她索性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长子常三爷的婚事来:“韩家过几天就要来量屋子尺寸安排陪嫁的家具了,我到时候肯定得陪着,你这几天就辛苦盯着点阿凝,别让她在韩家人上门的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了。王晞那边,该走动的你还是得走动走动,闲时办来急时用,有心安顿无心人。万一王晞真的嫁去了襄阳侯府,再走动就有点晚了。”

常妍咬了唇,不甘地道:“娘,您就那么肯定王晞能嫁给解四公子?”

“就算是以后你嫁了过去,”二太太淡然地道,“有个像王晞这样家资丰厚的姐妹,难道是坏事不成?”

常妍没有吱声。

二太太叹气搂了搂女儿,低声道:“世事无常。说不定你们和他都没有缘分。切不可为了个男子坏了姐妹间的情份。你素来聪明,娘不会害你的。”

常妍点头,回到屋里翻来覆去半晌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和贴身的丫鬟桂香商量送点什么给王晞好,就当是从此时开始走动好了。

桂香是个通透的丫鬟,闻言就知道常妍的心思。她并没有多问,而是一心一意地给常妍出起主意来:“不如送些应季的果子,自自然然,不着痕迹。还可以给潘小姐和四小姐那里也送些去。”

至于二小姐常凝,那肯定是要送的。

可这时节最贵的果子就是樱桃了,常妍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痛下了决定:“那就买些樱桃回来,各房都送一些,太夫人那里,大伯母那里,都别落下。王小姐和潘小姐那里,我亲自送去。”

桂香笑着应是,亲自安排人去买樱桃。

王晞又去了药铺。

这次冯大夫没有出门,而是在自己卧室旁边做了书房的西次间闻闻嗅嗅地摆弄着堆在书案上的百花香,见她进来,忙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的太师椅上,一面问她用过早膳了没有,一面拿了盒百花香给王晞,道:“你闻闻看,这些香都有什么不同?”

王晞只闻了几盒,就被那香味刺得没有了嗅觉。

冯大夫哈哈大笑,冯高拿了个炭包过来。

王晞和冯大夫出了书房,在屋檐下的红木圈椅上坐下,冯高又端了茶水过来。

“您这是要干嘛?”王晞喝了口水,好奇地问道,“是这些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冯大夫还是不怎么想告诉她的样子,道,“我照着记忆中的百合香也制了一盒混在其中,想让你们帮着看看有什么不同的。你师兄闻了半天也没闻出来,没想到你也没有闻出来。”

“那是因为我比师兄的鼻子灵!”王晞大言不惭地道,“你看师兄,闻了这么多都没有闻出来,我才闻了几盒就受不了了。”

冯大夫呵呵地笑,慈爱地递了个大红李子给她。

王晞拿着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特别的脆。她不由点头,道:“这李子好吃。不像是我们彭城的李子,福州永泰的李子也没这么脆,湖北石门多产青李,如今也开始产红李了吗?”

“不是。”两个喜欢吃的碰到一起,最喜欢说的还是吃食,冯大夫颇有些得意地道,“是陕西大荔的李子。我来京城之后偶然听人说起,特意让人留心,给我带了一筐来京城。原来准备给你祖父也送些去尝尝的,可路途遥远,送到的时候怕是不新鲜了。腌制过后又失去了它的清脆,我干脆就没送。”

王晞连连点头,一口气吃了半个红李,感觉嘴里有些发涩,这才停了下来,道:“初吃还可以,吃多了也就那样了。腌制之后又失去了其特色,还真是只能尝尝鲜。”

两人就着是红李好吃还是青李好吃又说了半天的话,这才把话题重新转到调香上面来。

王晞道:“您这是想让我们帮着闻闻朝云调的香是不是和您调的一模一样吗?我觉得这样有点难。还不如想办法把您调的香另取一个名字,然后想办法拿到大觉寺门口去卖。若是香味一样,大家肯定会觉得是我们抄了朝云的香方。您说不定还可以见到朝云。”

这法子想的……

冯大夫忍不住笑道:“你这小脑袋瓜长的,和你祖父一模一样。别人都会想叫了一样的名字,若是有人闻出不一样了,肯定会来找我们。你倒好,想着另取名字。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晞向来觉得若是大家都想的一样,就没法做到与众不同,没有与众不同的特性,怎么可能做成顶尖的生意,不是顶尖的生意,又有什么意思?

她嘻嘻笑道:“有几个人真正能闻得出来是什么样的味道。若是味道一样,名字也一样,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货,不会想到是我们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可如果香是一样的,名字不一样,却又比他们卖得便宜很多,这问题就大了,就算引不来朝云,也会引来大觉寺的人。”

冯高笑道:“我觉得小师妹这个法子好。就是要想想万一引来了大觉寺的人该怎么办?”

毕竟是皇家寺庙,主持认识很多的权贵,怕是不好过关。

王晞白了冯高一眼,道:“冯爷爷调香传承有序,就算是大觉寺的人查出来了又能怎样?大不了我们以后不调香了。我们又不是以调香为生,不调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冯爷爷想把那个朝云京城第一的名头抢过来。”

话说到这里,她还朝着冯高狡黠地笑了笑。

她这是想激一下他师傅吧?

冯高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听着。

冯大夫却没有上当,而是恍惚了好一会儿,笑道:“我也是觉得奇怪而已,哪里就要去和个方外之人争调香第一人的虚名?我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等过了端午节再说。这几日来铺子里讨霍香正气水、仁丹的人很多,大家都用点心,多做点消暑的药丸出来,争取再来个三伏贴,把今年铺子里的开销都赚回来。”

王晞虽然没管事,但她知道他们家在文州最好的铺面一年是多少银子的租金,大致上能算得出药铺的开销。她听着大吃一惊,道:“药铺的生意这么好吗?”

冯大夫谦虚着“还可以”,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王晞和冯大夫、冯高去东风楼吃饭的路上,她找了个机会问冯高:“那还要查冯爷爷为什么找朝云吗?”

“继续查。”冯高皱了皱眉,担忧地道,“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就是想不起来。”

冯高婴孩时就跟着冯大夫了,也许是小时候听到了什么。

王晞没有催促冯高,三人一起高高兴兴去吃了炸响铃和一品鸭。

她觉得鸭皮蘸白砂糖最好吃,还专程给常珂带了一只回去。

常珂自然是喜出望外,留了王晞宵夜,并道:“东风楼的一品鸭过了夜就不好吃了,要吃就得当日的。”

王晞已经吃得饱饱的,常珂因为是晚上,怕不克化,不敢吃多了。王晞回晴雪园的时候还带了半只鸭子回去,给了身边的人当夜宵。

在家里值守的白术告诉她,常妍来过了,还送了一小篮子樱桃,并道:“我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只好先收下了,您看我们拿些什么做回礼好?”

把打赏的标准降低,那就是为了给常凝一个教训。可这段时间常凝依旧我行我素的,没有半点改观,王晞觉得常凝已经不能用常理对待了。而常妍却一改从前,试着想和她来往,她也不会拒绝——她若是和常妍玩得好了,以常凝的性格,她肯定受不了。

想到常凝会受不了,王晞就觉得有意思。

“那就送些枇杷过去。”她道:“这两天正好煮水喝。”

白术笑着应诺,下去准备。

次日王晞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就拿了枇杷冰糖水招待她们。

就有服侍的丫鬟娇笑着讨好太夫人:“三小姐和表小姐都好孝顺您。三小姐昨天一早送了樱桃过来,到了晚上表小姐就送了枇杷过来。”

太夫人喜上眉梢,道着:“她们都很好!”

常珂向来比常凝懂得察言观色,立刻在旁边笑道:“我没有三姐姐和表妹有钱,只能平时做些小玩意儿送了祖母和姐妹们。”

王晞不想常珂成靶子,肯定要帮她脱身,听后笑道:“我也是知道三表姐给我送了樱桃,这才惊觉自己不孝,让人上街去买了些枇杷,真正孝顺的是三表姐,我最多也就是借花献佛罢了。”

有常珂和王晞这两个机灵的人附合,众人不仅没有像常凝所盼望的那样争起来,反而你迁就我,我迁就你,成就了彼此的好名声。

太夫人高兴极了,赏了常妍一条珍珠抹额,赏了王晞一把湘妃竹绡纱双面杭绣小猫戏蝶的团扇,虽不如常妍的珍珠抹额值钱,却很实用,还很漂亮,王晞一样很喜欢。

倒是常凝,像谁都欠她八百两银子似的,板着个脸,非常的难看。

走的时候没有和常妍一起离开。

第三十二章 施珠

常妍当不知道,该怎样还怎样。特别是韩家人来量新房尺寸的时候,她找了一个借绣样的借口,一直把常凝拘在她的内室,消磨了一整天,直到韩家的人把事办完,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二太太亲自陪了韩家人一整天,回到兰园的时候满身的疲惫,但还是喊了常妍去问:“阿凝今天有没有说什么?”

常妍想到常凝那爱理不理的神色,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笑盈盈地对母亲道:“挺好的。今天还绣了半个帕子,比平常还快。”

二太太点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松,问:“王晞那边如何?”

常妍想了想,道:“我只是和她接触了两、三次,感觉还挺好。”

二太太不免苦口婆心:“潘小姐那边也别落下了。别看刘家如今不显,我听襄阳侯府太夫人那意思,他们家有可能要接手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管着官员的升迁任免核查,若是能结了这样一门姻亲,不说别的,她的小儿子前程就有了个奔头。

常妍笑道:“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二太太累得很,打起精神又和常妍说了几句,这才去歇了。

常妍不知不觉中和潘小姐走到了一起,两人又不知不觉中和王晞、常珂走到了一起,等到太夫人和侯夫人开始安排去参加宝庆长公主寿筵的行程时,四个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很近了,常常欢声笑语地逛着后花园,或去晴雪园喝茶吃点心,或去柳荫园看房屋修缮的进展,商量着房子修好了堂前种什么花,凉亭里摆什么样的石凳,不知道的一眼望去,还以为是同一个房头的几姐妹,非常的亲热。

常珂心中却有些焦虑,感觉她和王晞没有从前那样亲近了,她有时候想和王晞说上几句话都没有机会。

王晞也有点烦。

白天和常妍、常珂、潘小姐几个在一起玩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她就会想起那把插在竹林边的九环大刀。

不知道那把刀是继续插在那里?还是已经被拔走了?也不知道陈珞还会不会在竹林练剑?

她很想再去看看,却因为身边不是有常妍就是有常珂,总找不到机会。

王晞就寻思着得派青绸或红绸去看看。

还没等她吩咐下去,施小姐施珠来了京城。

与潘小姐来时不一样,施家提前两天派了随行的嬷嬷过来给太夫人报信。太夫人则提前一天通知王晞几个和她一起去迎接施珠。

王晞觉得很麻烦,却从中看到了可能独处的机会,倒也能够心平气和,笑眯眯地听常妍几个说话。

潘小姐纯属好奇,觉得永城侯府突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来了这么多的客人。

常妍像往常一样,看不出悲喜,邀请众人:“我们明天早点来玉春堂吧?趁表姐没来之前大家还可以陪祖母多说说话。”

常珂笑笑不说话,躲在大家身后,不留心都不会注意到她。

只有常凝欣喜异常,抱着太夫人的胳膊追问施珠什么时候进城:“还是单嬷嬷陪着施表姐过来吗?施表姐住哪里?我想和施表姐住在一起,可以吗?”

太夫人见她这样的热闹,非常高兴,拉了她的手,道:“阿珠明天上午就能进府了,我们一起用午膳。至于她住哪里?”她语气微顿。

她原本准备安排施珠住晴雪园,但现在柳荫园还没有修缮好,只能安排施珠暂时住在玉春堂了。

可这话却不好明说。

主要是怕施珠生气。

那丫头的脾气大。

又和凝丫头玩得好。

太夫人笑了笑,道:“我有好几年没有见她了,让她先陪我几天。”

这就是安排在玉春堂了。

众人微微笑。

包括常凝在内。

从太夫人屋里出来,大家表情各异。

潘小姐约了常妍、王晞和常珂:“家兄刚派人送了些碧螺春来,你们要不要去我那里喝茶。”

王晞婉言谢绝,倒是常妍,笑盈盈地应了。

两人结伴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晞终于得了个空能去看那把插在竹林边的刀了。

真是奇怪了,这都十几日了,太阳一日比一日的烈,前几日夜间还下了场雷阵雨,那刀柄上系着的红绸却仍旧浓鲜如血,不见半点颓势。

王晞撇了撇嘴。

青绸告诉她:“陈家二公子没再去竹林舞剑!”

那他还把那把刀插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王晞不悦地回了晴雪园,梳妆打扮一番去了太夫人那里。

常凝三姐妹和潘小姐已到了,正围着太夫人说话。

见王晞进来,常凝第一个站了起来,道:“就等你一人了,怎么这么慢!”

王晞笑而不语。

常珂看了常凝一眼,称赞王晞道:“你今天的裙子好漂亮。”

王晞穿了件葱绿色镶油绿色襴边绣粉色菖蒲纹的马面裙,粉色净面凤尾团花通袖衫,只简简单单地戴了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头面,看上去颇为活泼俏丽。

潘小姐也赞:“这颜色搭得尤其好。”

王晞从来都不会辜负别人的善意,她笑得眉眼弯弯,道:“潘姐姐今天穿的衣服也很漂亮,是江南织造的新品吧,事事如意的图样,我也很喜欢。”

潘小姐抿了嘴笑。

太夫人道:“今天大家都很漂亮。”

可见都很重视施珠。

这让太夫人尤其满意。

不一会儿,侯夫人来了,并道:“施小姐的马车已进了小时雍坊,马上就要到了。”

太夫人起身又坐下,喃喃地道:“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常妍看了常珂一眼。

常珂低垂着眼帘,没有回应常妍。

常妍淡淡地笑。

侯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等内院的女眷全部到齐。

众人又是一阵契阔。

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通传声“表小姐进府了”,“表小姐进府了”,王晞看见个身材高挑,穿着大红色七彩云纹团花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的女子,由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上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发间的金步摇熠熠生辉,一双杏眼顾盼生姿,灿若夏阳。

潘小姐眯了眯眼。

施珠和王晞都是肤光如雪,高鼻大眼,非常雍容的长像。可气质却大不相同。如果说王晞是朵人间富贵花,娇柔明丽,那施珠就是高高的红色木棉,高傲热烈。

真挺有意思的!

潘小姐朝常妍望去。

常妍和常珂并肩含笑而立,只有常凝,赶在太夫人之前迎上前去。

“施表姐!”她一路小跑。

侯夫人笑着扶了太夫人,王晞几个跟在她们身后,出了厅堂。

施珠抱了抱常凝,拉着她的手落落大方走了过来。

“姑祖母!”她不卑不亢地上前给太夫人行礼。不过,还没有等她蹲下,太夫人已亲手挽了她,“快起来,快起来!快让我看看长什么样了。你从小就粉妆玉砌,大家都喜欢。女大十八变,姑祖母眼睛不行了,可远远的瞧见,好像比从前更漂亮了。”

施珠镇定从容地笑着任太夫人上下打量。

“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太夫人欢喜地道。

侯夫人等人齐声应和。

施珠主动和侯夫人打着招呼:“伯母,好久不见!”

大家也都和她打着招呼。

轮到王晞等人的时候,她不由挑了挑眉,又看了眼面前的潘小姐,笑着问侯夫人:“这两位是?”

没等侯夫人说话,太夫人已呵呵道:“阿珠,这两位也是你的表妹。一位是……你表姑家的,一位是你伯母的侄女。这次来京中省亲,你们也算是缘份。”

王晞和潘小姐朝着施珠福了福。

施珠还了礼,笑着和常妍、常珂见礼,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不时地落在王晞的身上。

陪同施珠过来的单嬷嬷是施珠母亲的陪房,她领着施珠身边几个有头有脸的仆妇给太夫人等人行礼。

太夫人点了点头,打发了施嬷嬷去招呼她,自己则由施珠扶着,去了设宴的花厅。

施父、施母的身体如何?家中的哥哥嫂嫂侄儿如何?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浴佛节的时候去了哪个寺庙……

饭后,太夫人让施珠陪她坐在罗汉榻上,絮叨了良久。

王晞开始还能支着耳朵听着,目光在施珠和常凝之间游离,后来见施珠在回答太夫人问题时会时不时地悄悄打量她,她的目光和施珠碰到一起时施珠会像没看见似的扭头时,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合?

从她听到施珠的名字到见着施珠,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都让她喜欢不起来。

王晞是个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琢磨着等施珠回答完了太夫人这句话,她就起身告辞。

坐在她旁边的常珂却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和她耳语:“我们等会儿一起走。”

王晞颔首,先打了个哈欠。

施嬷嬷忙向太夫人使眼色。

偏偏太夫人讲得正起劲,没有注意到。

施嬷嬷只能温声道:“王小姐,我给您煨杯浓茶吧?”

太夫人恍然,笑道:“瞧我,净顾着说话了。来日方长。你们姐妹既然今日见了,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阿珠刚来,车马劳顿,先去睡会儿休息休息,我们就先散了,晚上再一起用晚膳。”

侯夫人笑语殷殷地和众人一起告辞。

常凝却要留下来,道:“我陪着施表姐。”

侯夫人没有阻止,还叮嘱常凝:“看你表姐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施珠笑着谢了侯夫人,由单嬷嬷代她送了王晞等人出门。

王晞低声和常珂道:“不知道晚上能不能不来?”

施珠却在问常凝:“那个王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我表姑母的女儿?我表姑母不是在金陵吗?”

第三十三章 出事

常凝正等着施珠问她了。

她很不喜欢王晞,现在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

除了太夫人太喜欢王晞,令她妒忌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王晞和她同龄,来京城是为了说门好亲事,而她觉得王晞的出现,会占用永城侯府在婚姻上的资源,会让她减少嫁个好人家的机会。

她担心的事果然就发生了。

在云居寺,襄阳侯太夫人就很喜欢王晞。

但她更知道,不管是她母亲也好,祖母也好,都是靠着娘家兄弟才能在侯府里站稳脚跟的,所以她母亲非常看重娘家的侄子侄女,也就是潘氏兄妹;她的祖母更看重施家的孩子。

她对付不了王晞,但施珠可以。

“说是我那个失踪了的二姑母的女儿,”常凝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一副“谁知道是真是假”的样子,不以为意地道,“虽说没有个准信,我娘私底下却是这样叮嘱我的……”

她把王晞怎么进府,她母亲怎么告诫她,太夫人是如何看重王晞,襄阳侯府太夫人又是怎么喜欢王晞的,包括王晞出了八千两银子重新修缮了柳荫园的事,有些说的夸大,有些说的轻描淡写,全都告诉了施珠,并在最后道:“那园子我也去看过了,果真是大变样,比从前不知道强了多少。等到她搬过去,你应该就会搬去晴雪园了。到时候我也和你一道做伴吧?你觉得怎么样?”

施珠个性是很强的,家里的嫂嫂都念着她是小姑子,忍个几年她也就嫁出去了,还能讨好婆婆,不仅容忍她的坏脾气,还捧着她,她长这么大,除在陈珞那里吃过亏,还没有人敢真正摆脸色给她看,包括富阳公主。

她闻言不由得冷笑,瞥了常凝一眼,道:“你也不用拿我当枪使,王晞怎样,不关我的事。至于说柳荫园,就算我要去争,也得我瞧得上眼才行。你既然打了我的旗号要和我做伴,就去把你惯用的东西搬过来吧,我这几天都在赶路,感觉很累了,要去歇个午觉才行。我就不招呼你了。”

常凝闹了个大红脸。

可她不敢和施珠翻脸。

不仅仅是因为她能利用施珠令王晞不痛快,而且也是因为她从小就惹不起施珠——她打翻了她胞姐的衣衫,她胞姐最多责骂她几句,在她父母面前告上一状,施珠却会骑在她身上打。

她就曾被施珠打断过胳膊。

“那好,我先去隔壁了。”常凝看上去有些伤心地道,“施表姐,可能我说话有些不妥当,但我真心没有利用你的意思。那王晞又不吃我们家的,又不喝我们家的,说不定她过年的时候就回蜀中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出了施珠住的东厢房。

施珠不以为然。

单嬷嬷直摇头,温声劝她:“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委婉一些。她想干什么,你看的清楚,不去做就行了,何必非要在言语上刺她呢!于你有什么好!”

“我心里痛快了!”施珠非常烦躁的样子,“干嘛非让我住到姑祖母家?她们家乱七八糟的,我还不如回自己家呢!”

单嬷嬷叹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大人和夫人都不在京城,你出外行走,总得有个年长的女眷护着,住进永城侯府最好不过了。至少永城侯府的太夫人是个心地纯良之人,不会有什么坏心思,打什么坏主意。”

这次施珠就差点被她父亲手下一个游击将军的太太算计,嫁给她娘家侄儿。这也是为什么施家压着施珠回京城,务必要在今年定下婚姻大事的缘由之一。

施珠知道单嬷嬷话里有话。

她被算计是真,她蠢也是真,她无话可说。

“睡觉!”她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单嬷嬷没有办法,在床边陪着坐了一会儿,悄悄地掀了被子,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知道她这是太累了,稍稍放下心来,叫了施珠贴身的丫鬟阿格进来,自己去督促丫鬟婆子布置厢房去了。

*

王晞午觉醒来不想起床。

她觉得永城侯府越来越不好玩了。

“白术!”她问值守的丫鬟,“我给祖母抄的佛经还剩多少?”

白术拧了个温热的帕子给王晞擦脸,道,“还差两卷,大约需要七个下午。”

王晞给祖母抄的佛经从来不做假,全都是她亲手抄的。用她的话来说,可以抄得不好,可以少抄,可以不抄,却不能说话不算数,违背契约。

“那就起来抄佛经好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找了件事做,还道,“等我把佛经抄好了,还得写一封信回去,跟祖母说我要提前回去。这里太没意思了。我也不想在外面租房子住。”

现在她更不想搬去柳荫园住了。

她甚至先给祖母写了封信,然后才开始抄佛经。

白术知道她已经是非常的不耐烦了,陪王晞在书房里混时间的时候,她抽空给王嬷嬷递了个眼神,问王嬷嬷怎么办,要不要给大掌柜那边送个信。

王嬷嬷觉得很有必要,和没有当值的白果商量:“就怕大小姐临时说走就走,得让大掌柜那边有个准备。大老爷和大爷那边也要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大老爷和大爷担心。”

白果和几个丫鬟就把王晞这几天没怎么用的东西重新归了箱笼,王嬷嬷则吩咐王喜去给大掌柜传话。

谁知道到了晚膳的时候,王喜满头大汗来找王嬷嬷:“济民堂的冯大夫被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金大人给请了去,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人还没有回来。小冯大夫急得不得了,正在和大掌柜商量办法。大掌柜已经让人去准备礼品了,说要是冯大夫今天晚上还不回来,他明天会去谢府拜访。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不应该跟大小姐说一声。”

济民堂是冯大夫药铺的名称。

他们王家现在做生意的背后靠山是同为蜀中人的户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谢时。

尽管如此,王家在京城的大掌柜等闲不会去谢府拜访。

王嬷嬷一下子心跳都停了几息。

她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问儿子:“知道那位金大人是什么来头吗?”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不过正六品,在京城甚至算不上个官。可架不住京城藏龙卧虎,凡亲王妃、郡王妃父亲没有官身的,亲王、郡王没事干的,都或赐指挥使,或赐副指挥使,不管事。所以京城最不好惹的就包括这些指挥使,副指挥使。

这位金大人能逼得大掌柜去找谢家,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嬷嬷又想到前些日子听白果她们说过,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二皇子也曾去找过冯大夫。

这都叫什么事啊!

王家的人没少找冯大夫看过病,救过命。

王喜忙道:“说是宝庆长公主从前的小叔子。”

王嬷嬷愣住,道:“难道宝庆长公主还和前头的那家人有来往不成?”

“那倒没有什么来往。”王喜低声道,“宝庆长公主前头那家,听说是为了救皇上死的,那时候那家还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儿子。后来宝庆长公主再醮,总得把人家给安排好了。这位金大人,就是那家的次子,有个世袭的指挥使在身上,还在南城兵马司当差。”

“不会是在为陈家二公子做事吧?”王嬷嬷喃喃地道,猛地站了起来,“不行,这件事得跟大小姐说一声。”就怕这事与陈珞有关系,牵扯到大小姐身上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