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儿子道:“你在这里等我。大小姐去了太夫人那里,我想个法子给大小姐递个信,让她早点回来。”

不然以太夫人那性子,只怕会把人都留在玉春堂说上半宿话。

王喜应诺,匆匆用了晚膳,帮着算了算修缮柳荫园的账目,王晞才赶了回来。

“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她神色凝重,“我已经让白果去打点了,我们在宵禁之前赶到济民堂。”

王喜应声,一面把自己听到的细细地说给王晞听,一面和王晞去了柳荫园。

那边房舍还没有完全修好,后面的夹巷却已经能走车了。

她们到时,白果已经在等着了,身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王嬷嬷扶着王晞上了马车,叮嘱白果:“你们看好门户,别让府里人说三道四的。”

白果点头。

王喜驾车,王嬷嬷和青绸、红绸随行,赶去了济民堂。

掌柜的忙把王晞等人迎去后面的书房。

她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冯高。

“你怎么来了?”他满脸疲惫,看到王晞,又添了几分担忧,“我们这边没什么事,要是有事,肯定会告诉你,请你帮忙的。你这样跑出来,要是被巡逻的官兵发现了可怎么办?京城不同别处,宵禁巡逻的官兵全是天子近卫,我们在这方面没有相熟的可托的人,不太好打招呼。”

王晞突然发现,王家在京城的路子还是太单薄了。

如果是在蜀中,根本不可能担心这些事。

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又一闪而过,被对冯大夫的担心给掩盖住了。

“姓金的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她连珠炮似的问,“当时是以什么名义请冯爷爷过去的?打听到他们家是谁病了吗?有没有出来抓药?没在我们家药铺抓药吗?打听到药方了吗?”

知道药方,就知道是什么病。

他们才好对症下药,知道明天怎么和谢家的人说。

“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让人担心。”冯高摇头,“师傅进了金家就没有了消息。”

第三十四章 警告

王晞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冯高却很感激她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忙道:“时候不早了,有大掌柜帮忙,我们等他的消息就行了。你今天就在这里歇了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王晞木然地点头,冯高喊了丫鬟进来,带着王嬷嬷去给王晞收拾客房,他则和王晞坐在书案前说话:“你也别太担心,我寻思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师傅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医不好,也有办法脱身的。”

“就怕不是医术上的事。”王晞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说起了陈珞和二皇子,“他们找冯爷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那姓金的既然和陈珞有关系,请了冯爷爷过去,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冯高闻言有些后悔,道:“我也问过这件事,师傅只说是他们有药理上的事询问师傅,要是早知道还有后面这事发生,我当时就应该问清楚,而不是被师傅唬弄过去的。”

王晞听了直皱眉,道:“大掌柜不知道陈珞和二皇子来找过冯爷爷吗?”

“我没告诉他。”冯高眼睛都急红了,“师傅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觉得自那天师傅拒绝他们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以为他们放弃了。”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我这就让人去给大掌柜递个信。”

大掌柜知道的东西越多,求谢家的时候就能给谢家提供更多的消息。

“我们坐下来说话。”王晞跟着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不能怪你,你不知道姓金的身份来历,陈珞和二皇子他们来的时候没有遮掩身份,谁知道他们会指使其他人为难冯爷爷呢?何况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就与他们有关。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至于告诉大掌柜这件事,我们明天一早见了他再说也不迟。”

京城是国之中心,不管是谁家在这里做生意,派出来的总负责人那都不是一般的精明能干,王家的大掌柜也不例外。

王晞相信即便是临时告诉他这件事,他也是有能力处理的。

冯高哪里还坐得住,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不说,嘴里还喃喃地道着:“这件事全都怪我,我要是细心点,咱们也就不会这样被动了。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御医院的御医,我明天见过大掌柜了就去见见他,看看能不能再从他嘴里探点什么消息。陈珞和二皇子找师傅,十之八、九是为了他们的亲眷,我就能知道是不是与他们有关系了……”

在他看来,要是这件事真与陈珞和二皇子有关,他们想救冯大夫,将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就算谢家愿意出面,谢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故家之好的大夫而不顾自家的安危去得罪皇家。

王晞却在想,若是查到这件事真的与陈珞和二皇子有关,她该怎么办?

时间就在她们的等待中流逝。

王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说客房整理好了。

王晞哪里睡着得。

冯高劝她:“你不早点睡,明天哪里有精神打点师傅的事!”

王晞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指望着她去求永城侯,她想了想,道:“永城侯未必就能帮得上忙。我们还是先打听清楚冯大夫为何被姓金的请去吧?”

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冯高点头。

掌柜的喘着气大步跑了进来:“小东家,大小姐,金大人陪着冯大夫回来了。”

“什么?!”书房里的人齐齐惊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

京城已经开始宵禁了。

掌柜的却来不及和她们细说,匆匆道了句“前面还需要打点,小东家赶紧跟我去前面走一趟吧”,像来时一样突兀地跑了。

“那我先去前面看看!”冯高压住了要和他一道去前面的王晞,“你在这里等着。不管是什么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王晞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姓金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把冯大夫送回来,是在显示他的能力,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他把冯大夫请去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晞想着,正想叮嘱冯高两句,外面已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你这个药铺真心不错。我平时在南城的时候多,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还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这样好的药铺。不是猛龙不过江,看来冯大夫的医术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啊!”

是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很陌生,语气间却充满了志得意满的肆意。

这种说话的语气,王晞常在那些刚到蜀中任一方主宰的朝廷命官身上听到。

而且声音渐行渐近,可见这个人正朝着书房过来。

她心中一沉。

冯高已推了她:“你们先回房。”

王晞略一思忖,道:“我先避在屏风后面。他进来的突然,我是冯大夫的侄孙女,说得过去。”

冯高还是觉得有些危险,但冯大夫的声音也渐行渐近的传了过来:“金大人过奖了!京中同侪承让,得以混口饭吃而已,医术高超说不上。”

就怕出门碰了个正着。

冯高不得已同意王晞避到屏风后面。

王晞刚刚在屏风后面站定,冯大夫就陪着那位金大人走了进来。

那金大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中堂上挂着的一幅玉棠富贵图,他不由走近了观赏,还道:“我瞧着别人家的中堂都挂猛虎下山,据说是可以镇宅辟邪,没想到你们中堂居然是幅花卉图。这画画得还挺不错的,笔法细腻,色彩大胆……”

他在那里评价着,王晞却趁机从屏风的缝隙间观察这位金大人。

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瘦劲,穿了件寻常枣红色织金绿色团花襕衫,少见的小麦色皮肤,剑眉星目,留着八字胡,举手投足间尽显桀骜不驯。

如果不知道他的出身,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衙门掌握实权的三品大员。

可正是因为如此,更显得这位姓金的不简单——天子脚下,皇城根底,还敢、还能摆了这样的姿态,可见是有所倚杖的。

或者,他背后不止有宝庆长公主这么简单?

再看冯大夫。

穿了件平时常穿的深蓝色细布道袍,神色有些凝重,面上、手上都没有伤痕,行动也颇自如,身体应该没有受什么磨难。

王晞松了口气,竖了耳朵听着他和冯大夫说话。

“既然知道了地方,再来也就容易了。”姓金的笑道,“天色不早了,也不打扰冯大夫休息了。我跟冯大夫说的话,还请冯大夫三思而后行。我就先走了,等冯大夫的好消息。”

他摆弄了几下大书案笔架上的狼毫毛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然告辞。

众人俱是一愣。

姓金的哈哈大笑,大步朝外走去,还随意地挥了挥手。

冯大夫和冯高不免落后几步,赶紧快步跟上去送客。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影壁后,王晞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因为宵禁,京城的夜晚,黑漆漆的,她站在书房的台阶上,却能看见药铺大门口透出的光亮。

可见姓金的并不怕别人知道他没有遵守宵禁的规定,可见他是多么地嚣张。

等冯高再扶了冯大夫进来,王晞上前去搀了冯大夫的另一只胳膊,并忍不住问道:“这个姓金的真的只是宝庆长公主的前小叔子?“

冯大夫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笑道:“糯糯可能还不知道宝庆长公主到底有多厉害吧?她在当朝就像汉武帝时的馆陶,何况有个临安大长公主在前,她恐怕以后会比临安大长公主做的更多。”

糯糯是王晞的乳名。

“什么意思?”王晞和冯高异口同声地道。

冯大夫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次被困后大家的惊慌失措,与他平时没有好好地教导冯高一些人情世故有关系,直言道:“皇帝能登基,虽说是薄太后一手促成的,可当初却是临安大长公主给出的主意,朝臣们能同意,临安大长公主也出力不少!”

难怪!

王晞迟疑道:“不是说临安大长公主的驸马有很多房妾室吗?她还被称赞贤惠。”

看不出来是个敢参与立储的人。

冯大夫哈哈大笑,道:“那是因为临安大长公主很早就跟驸马各住各的,各玩各的了啊!”

王晞汗颜。

谣传害人!

两人扶着冯大夫在书案前坐下。

王嬷嬷早已拿了坐垫放在了太师椅上,又端了冯大夫喜欢的老君眉过来,道:“您用过晚膳了吗?我让厨房去给您做些好克化的点心过来,您先垫垫肚子吧!”

冯大夫伸了个腰,神色间轻快了不少,道:“你们都跟着担惊受怕了吧?还是问问糯糯和阿高想吃些什么?我在金府用过晚膳了。他们并没有在饮食上克扣我,也没有对我不敬,你们不用担心。只是大掌柜那里,你们等宵禁一解除,就赶紧派人去送个信,能不用谢家就尽量不用。”

众人齐齐点头,各忙各的去了。

王晞就和冯高陪着冯大夫喝茶。

冯大夫也不瞒他们,道:“金大人是为了陈二公子和二皇子找上我的。皇上得了心疾,常常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我早年间治好过一个这样的病人,想我进宫去给皇上瞧瞧。你们也知道,皇宫是御医院的地盘,像我这样没有背景没有身家的白身,进了皇宫岂不是和那些世代被供奉在御医院的御医们抢食吃?夺人饭碗如夺人性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就委婉拒绝了。没想到他们直接把我叫了过去,好吃好喝地困了我三天,然后又大张旗鼓地半夜把我送了回来。我想,他们主要是警告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皇上的病情没有好转之前,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

第三十五章 不语

冯大夫说的轻描淡写,王晞和冯高却听得心惊胆战。

“病的居然是皇上!”两人齐齐惊呼,冯高更是道,“那金大人有没有把皇上的病案拿给您看?皇上怎么会得了心疾的?多长时间了?每次都是怎么用的药?”

王晞和他关心的却完全不一样。她道:“皇上的病还有什么人知道?除了陈珞和二皇子,还有其他人来找过您吗?要是让您进宫给皇上瞧病,您有几分把握?”

冯大夫看着两个自幼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辈,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也不用紧张,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主意。”还叮嘱他们,“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就一问三不知,就当没有听说过好了。”

可搭上皇家就准没有好事,何况病的是皇帝,九个儿子没有立储,立嫡还是立长一直有争议,这水早就浑得看不清楚颜色了,谁还敢去趟?

但姓金的警告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次能困你三天放回来,下次就可以再困你九天,让你求助无门,知道他们的厉害了,再坐下来谈条件。

王晞突然就有点不喜陈珞。

觉得他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之前见面时那个温和的笑容也在她心里慢慢淡去。

她对冯大夫道:“只要您一日不进宫,他们就一日不会放弃。与其抱希望他们能高抬贵手,看您这么不想进宫就放手,还不如想想其它的办法呢!”

冯大夫笑着应好,道:“我心里有数。你们只管管好自己就行了。”

没有正面回答他会怎么办。

王晞比较了解冯大夫的性格,觉得他这样不像是有什么好办法的样子,只好追问冯大夫:“那您是怎么打算的?进不进宫?”

冯大夫见她如此,只好道:“等我和大掌柜商量了再说。”

这话说得太敷衍了,别说王晞,就是冯高也听出来了。

他看了王晞一眼。

王晞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变得有点陌生。

可这样的陌生,却又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他想了想,决定支持王晞。

“师傅!”冯高帮着王晞追问冯大夫,“您有什么打算总得告诉我们一声,不然我们得多担心啊!您看小师妹,大半夜的从永城侯府悄悄跑了过来,明天一早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您就别和我们绕圈子了,我们都长大了,也到了能为您分忧解难的年纪了。您就告诉我们吧!万一您的主意和大掌柜有分歧,我和小师妹还能帮您说话呢!”

冯大夫看王晞的目光不免流露出些许的愧疚。

王晞想知道冯大夫到底怎么打算的,当然要抓着这个机会不放。

她道:“我倒有个主意,冯爷爷和小高哥听听,看能不能行?“说完,也不等冯大夫和冯高说话,已径直道:“万事都是堵不如疏。既然陈珞和二皇子看中了您的医术,您想撇开,看姓金的阵式,是不太可能的。可给皇帝看病是大事,不是他们一个外甥,一个儿子说了算的,就算皇后娘娘亲自出面,也不可能说想宣您进宫就能进宫的。我觉得我们要是不想搅和到这件事上去,还是得在这方面下功夫。比如说,陈珞和二皇子虽然都觉得您的医术好,但如果御医院的所有大夫都说您的医术也就能骗骗普通的百姓呢?或者是,推荐您的人正好是皇上最不喜欢的人,听到这个人就心烦,更不要说用他推荐的人、送的东西了。就像大姑母,最讨厌三表嫂,三表嫂不管说什么,她明明知道是对的,都要反对才会觉得心里痛快。我们也可以找这样一个人啊!”

冯高听着眼睛一亮,连声道:“小师妹这个主意好!”

王晞也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好,她有些得意地望着冯大夫,谁知道冯大夫却面露苦涩,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想再折腾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下次他们还想我进宫去给皇帝看病,那就看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怎么能行?”冯高立刻反对,“不知道没办法,现在知道有多凶险了,我们为何还要偏向虎山行?师傅,您就听小师妹一句劝吧?我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

冯大夫避而不答,而是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们等会儿陪着我吃点点心垫一垫,就先回去睡觉吧。大掌柜那里,我来和他说。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

冯高没有办法。

王晞的眼珠子却乱转,道:“冯爷爷,您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告诉我们呗!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我就不相信了,我们三个人还想不出个好办法。您就告诉我们吧?也免得我去向金家打听,再坏了您的事。”

冯大夫宠溺地摸了摸王晞的头,道:“你这孩子真是我前世的冤家。”

可到底没有告诉她他有什么打算。

王晞和冯高对视了一眼,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陪着冯大夫吃了几块点心,然后王晞就回房间梳洗睡觉,由冯高陪着冯大夫去梳洗。

但王晞哪里睡得着,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勉强睡了一会儿,天还没亮就又醒了。

王嬷嬷心疼她,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并道:“府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您只要能赶回去和太夫人一起用午膳就行了。”

为了欢迎施珠,太夫人让她们这些小姑娘和她一起用午膳。

王晞点头,还是爬了起来,凑在妆台的镜子面前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眼圈。

还好,没有黑!

趁着青绸服侍她洗脸的时候对王嬷嬷道:“我们吃了早膳就去看看大掌柜。”

她问不出来的问题不见得大掌柜问不出来。

王嬷嬷笑着应是。

红绸却跑了进来,道:“大掌柜过来了。”

原来昨天晚上大掌柜就得到信知道冯大夫回来了,因为宵禁没能过来,今天各坊刚刚开了门,他就赶了过来。

王晞让红绸去请了大掌柜过来她这边用早膳。

红绸一溜烟地跑了,不一会儿,带了大掌柜过来。

王家在京城的大掌柜叫王德,是王家的世仆,被挑出来给王晞的父亲做了小厮,从小跟着王晞的父亲一起读书识字,在那几个小厮中脱颖而出之后被送到铺子里跟着学做生意,从学徒到大掌柜,后来又被委以重任,负责王家在京城的事务,是个非常能干的人。

“大小姐!”他笑吟吟地和王晞打着招呼。

“大掌柜过来了!”王晞忙站了起来,请他上座喝茶。

她的祖父也好,父亲也好,对于有本事的人,就算是仆妇,也要给予适当的体面和敬重,这样别人才会一心一意地给他们王家做事。何况王德是她父亲的人。

王德恭敬地给王晞行了个礼,这才半坐在了太师椅上。

她是王家的掌上明珠,乖巧懂事嘴又甜,家里上上下下的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她敬重他,他就更要有分寸。

“大小姐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他慎重地问。

王晞当然不能一见面就让人做事,先问了问铺子里的事,表示他辛苦了,这才把话题转到冯大夫身上,说起冯大夫的打算,并道:“我也知道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可他老人家这样,我很担心。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里,冯爷爷就是我们家的人,我们也不能不管。”

大掌柜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皱了皱眉,道:“冯大夫不是那喜欢虚名的人,就算治好了皇上的病,以他老人家的年纪,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御医院。”

“所以我才奇怪。”王晞拜托大掌柜,“这件事只怕还是得您亲自出面问一问。”

她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掌柜。

大掌柜非常赞赏,心想,难怪老太爷和大老爷都喜欢大小姐,这遇到事情的机灵劲儿,一点也不比大爷慢,要是大小姐是位少爷就好了。

当然这也不过是他心里的一点念头,他立刻应了王晞的话,答应帮她去打探冯大夫的真正想法,还说起了他之前的打算:“我觉得您这个办法好。照我看,现在不如拖着,若二皇子逼得紧了,就把这件事告诉三皇子,她可是淑妃娘娘的亲生儿子,大伙儿都在传,说皇上有意立他为太子,但因为他既不是长又不是嫡,皇后又没有什么大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拖着不立储君的。当然,这话肯定不太准确,可是能传出这样的话来,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用来让冯大夫脱身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王晞的想法得到了大掌柜的肯定,她心里就更踏实了,待到王嬷嬷领着丫鬟上了早膳,她客气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客房,由青绸和红绸服侍着用了早膳。

大掌柜则等了王晞一会儿,先后洗了手,漱了口,这才一起去见冯大夫。

或者是太累了,冯大夫还没有起床,冯高带着两个小厮在外面守着。

几个人在厅堂里等着冯大夫,冯大夫一来,王晞就起身告辞:“您平安回来,我也就安心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让人给我带个话好了。”

她总得腾地方给大掌柜和冯大夫说话啊!

冯大夫没有留王晞,让冯高送了王晞出门,自己和大掌柜说起了在金府的事。

冯高低声问她:“你就这样走了?”

王晞冲着冯高直笑。

她就知道,冯高能和她想到一块去。她低声道:“你这两天无论如何也要拦着冯爷爷,别让他出门。等过几天,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三十六章 挽袖

冯高勉强算是看着王晞长着的,她的鬼主意最多,巧的是十之八、九都能成,闻言他这悬着的心自然也就放下了一半,心平气和地送王晞上了马车。

王晞忙了一夜,回去之后立刻就瘫在了床上,先补了觉,然后踩着点去了太夫人那里用午膳。

太夫人正说着去参加宝庆长公主寿筵的事:“除了淑妃娘娘,几位皇子也会来,你们千万别乱跑,要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那可就丢脸丢到家了。二十年之后说不定都会有人说。你们谁要是不怕,那就只管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这话她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常珂就悄悄地拉了王晞的衣袖,低声道:“说你去银楼订首饰了,怎么样?选好样子了吗?”

这是王嬷嬷找的借口。

王晞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太夫人那边已道:“女眷一律在长公主府的西路,戏台也分了两处,女眷这边的在后花园西边的莺啭馆,男宾的在后花园东边鹂音轩。你们千万不要跑错了。”

众人笑盈盈地应“是”,那神色,像是要去参加郊游似的,眉宇间都透着高兴劲儿。

常凝更是道:“祖母,长公主府请了哪几个戏班来唱戏,可出了戏单子。”

太夫人笑道:“是梨花班和联珠坊。”

“联珠坊来了谁?”平时不怎么吭声的大奶奶两眼发光地问,显然非常感兴趣。

太夫人呵呵地笑,道:“两家的角应该都会到,不然人手不够啊!”

大家说说笑笑的,只有王晞不感兴趣,很想回去再补个觉。

好不容易等到散了,施珠邀她们几个去她屋里喝茶,说是她父亲从前的下属从广东送过来的福建岩茶:“和我们平时喝的花茶、绿茶大不相同。我从前不怎么喝得惯,可他们家年年都送,还说是什么贡品,我这几年倒也喝出点味道来。”

常凝自然是要去捧场,王晞哪有心情,借口要给远在蜀中的祖母抄准备去庙里供奉的佛经,一个人告辞了。

施珠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施嬷嬷知道后,在太夫人面前嘀咕了几句。

太夫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还笑呵呵地道:“阿珠虽然脾气大,可心地好,来的快去得也快,阿晞就更不要说了,娇滴滴的,乖巧懂事,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和阿珠硬来的。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知道了对方的性子就好了。”

施嬷嬷听着都要捂耳朵了。

您老人家是哪只眼睛看到了这两个人一个脾气快,一个受得了委屈。

只是这话由不得她说,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倒是大掌柜那边,没有辜负王晞所托,不过两天,就让冯高亲自来给她送端午节的香囊,把冯大夫的打算告诉了她:“师傅压根就没想拒绝陈珞和二皇子。只是怕答应得太痛快,让两人生疑,这才拖了又拖,没想到却拖得金大人出了手。”

王晞当时也隐隐猜到了这一点,她不解地道:“冯爷爷这是要做什么?”

若是为了名,当初就不会安于平淡地在王家做了个普通的大夫。

冯高和王晞说着悄悄话:“你知道师母和师兄老早就没了吧?师祖当初没有儿子,就想在几个徒弟里招个女婿,然后继承衣钵。原本师祖看中的是我们的大师伯,可架不住师母喜欢上了师傅,后来是师傅当了上门女婿,继承了师祖的衣钵。师兄三岁的时候,师傅被请去给当时的四川巡抚看病,不过是个小小的叮疮,谁知道却反反复复地总是不好。师傅急得不得了,天天在家里书房翻医书。不过是一墙之隔,师母和才三岁的师兄无声无息地被割了喉,死在了卧室里。师祖第二天知道后一口气没上来,就这样也没了。师傅整个人都懵了,几位师伯和师叔帮着打点丧事,谁知道半夜起了一场大火,把药铺烧了个干净,几位师伯和师叔也都遇了难。”

这件事王晞曾经听她祖母和母亲说过,不过她当时年纪还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此时冯高再提起来,她立刻就记起来了。

三十几年了,这个案子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凶手。

冯大夫的几位师兄和师弟中,只有一位去隔壁借板凳的师弟和背着人在后院给妻子扎纸花的冯大夫活了下来。

冯高声音更低了:“师傅怀疑是有人放火,就是为了掩盖他杀人的事。开头那几年,师傅把这个幸存的师叔查了个底朝天,可硬是没有查出师叔有什么问题。因为一把火把药铺烧得几乎什么都没剩下来,官府也没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只是师傅不死心,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在查这案子。”

为了借力,后来还住进了王家。

这句话冯高没说,王晞却心知肚明。

她道:“所以冯爷爷去游历,也是因为这件事?”

“嗯!”冯高道,“来京城开药铺,也与此事有关。师傅想尽了办法,这么年来,把周边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凶手,师傅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了,就想着去其他地方找找。可他年事已高,在京城这几年站稳脚跟已经很不容易,去苏杭,怕是没这精力也没这时间了。打算趁着这次进宫,借助二皇子的力量帮着查找到凶手。”

王晞皱眉,道:“他若是出了事,我们都脱不了干系。冯爷爷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不是有所发现,才会临时决定这么做的。”她脑子转得飞快,只想到了一件事,“那个大觉寺的朝云,不会与当年的事有关吧?”

冯大夫买了人家很多的百花香,还曾说朝云调香的手法和他岳家很相似。

如果是同门师兄弟,那就对得上了。

冯高赞赏地看了王晞一眼,道:“你猜的没错。师傅就是发现那个朝云有问题,才决定进宫的。师傅几次想见他都没能如愿,而他之所以能被称为京城调香第一人,是因为临安大长公主的青睐,强闯和硬来肯定是都不行的。”

“那就来软的!”王晞眯了眯眼睛,她相信冯大夫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个朝云就肯定有问题,“你跟冯大夫说,朝云那里,我有办法。进宫的事,是不是能从长计议?”

冯高苦笑,道:“师傅不愿意告诉我们,就是怕你知道了出面帮他。他可不想你也卷进来。”

王晞道:“就算我不帮忙,以冯爷爷和我们家的关系,我们王家就能撇干净不成?”

冯高没有说话。

王晞道:“那个朝云既然是倚杖妇人出的名,又打着方外之人的名头,肯定是常在妇人间走动。你看他的香囊能卖到云想容就知道了。我出面肯定比其他人更方便。你们放心好了,我要是看着不对劲,立刻就退,决不会置自身于危险之中的。”

这个冯高相信。

王晞又道:“冯爷爷怀疑那个朝云是谁?”

“就是那个差点娶了我们师母的大师伯。”冯高说着,神色有些凝重,“他原叫程灵,是师祖同门师弟的儿子,师祖的师弟去世后,师祖就收养了程灵。程灵从小跟着师祖学医,擅长妇科和儿科,医术很是了得,二十来岁已在蜀中小有名气。

“只是他性子木讷,师母不太喜欢,师祖没办法,这才依了师母之意。师父和师母成亲之后,他也还是一直住在师祖家里,师祖对他心存愧疚,还张罗着要给他娶房媳妇,分出去单独给他开个药铺的。失火之后,其他人都对上了,只有他的尸体让师傅觉得有些不妥。除了师叔,师傅最怀疑的就是他了——家里只有他能随意进出,除了师父,就只有他有师祖放药方的箱笼的钥匙了。师母去世后第十年,有不知姓名的人重新给程灵修缮了坟茔。”

王晞点头,道:“冯爷爷没有说他为什么怀疑那个程灵还活着,是杀人凶手吗?”

如果只是憎恨冯爷爷、冯奶奶,他要杀也应该杀死冯爷爷才是?为何在杀了冯奶奶母子和气死自己的师傅之后,还要杀了同门的师兄弟呢?

他既然要杀同门师兄弟,为何又落下了和他有仇的冯爷爷及一个师弟呢?

王晞觉得程灵这杀人手法不像是谋定而后动,反而没有个章程,像是随手而为。

果然,冯高道:“师傅说,应该是为了师祖写的那本《太平千金方》。”

王晞没听说过这本书。

她挑了挑眉。

冯高道:“师傅说,师祖当年想效仿前贤,写一本千金方流传于世,师母一直在帮着师祖整理药方,据师傅所知,已完成了三十六卷,师祖说,请御医院院正写个序,就可以拿去印制了。师母去世的那晚大家都慌了神,只想着捉拿凶手,让逝者入土为安了,没谁想起来去管书房的事。还是后来师祖听到师母母子被害后也去了,有位师伯问起师祖写的书稿是谁收着,大家这才发现书稿不见了。为此,师傅和几位师伯、师叔还起了争执,大家都怀疑是师傅暗自收着了。师傅这才心中不快,一个人偷偷跑去后院扎纸花的……”

王晞颇为唏嘘。但她还是冷静地道:“不管怎么说,冯爷爷现在怀疑朝云,我们就想办法查证朝云是不是程灵就行了。其它的事,等查证过后再说。别来来去去地弄得那么复杂,结果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冯高道:“那个朝云制的香我闻过,就算不是程灵做的也肯定与他有关系。”

王晞道:“就算如此,要是当初冯爷爷跟我借王喜和白果的时候就好好地把这件事跟我说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还没办法确定朝云的身份?你回去之后千万要劝劝冯爷爷,复杂的事要简单做,简单的事直接做才行。”

第三十七章 参加

冯高叹气,道:“师傅应该是不知道怎么说好吧!”

王晞倒奇怪起程灵来:“冯爷爷还说了他些什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冯奶奶等人的死和他有关,那他到底所求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