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六小姐笑道:“这个季节还有栀子花,莫非这花是你们家自己养的?”

吴二小姐笑道:“你也知道,我二嫂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这是我悄悄从她花房里摘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这当然是玩笑话。

京城谁不知道吴家姑嫂和睦,被很多人家羡慕。

薄六小姐倒是真心喜欢这栀子花,赞了半天,还向吴二小姐讨了一盆家去,王晞陪着潘小姐过来了。

潘小姐还是第一次和她们接触,少不得要引荐一番。

好在潘小姐看着文静秀气,行事却颇有章法,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不动声色地和几位小姐有了共同的话题,让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陆玲就嚷着要去王晞的院子里看看。她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你院子里搭了架秋千,我们去那里坐着说话。”

薄六小姐拿了湘妃竹团扇扇了扇风,笑道:“我可不去。外面太热了。”

陆玲嘟了嘴。

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襄阳侯府的五小姐过来了。

吴二小姐讶然,问王晞:“你还请了襄阳侯府的小姐?”

王晞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我没有给襄阳侯府发帖子啊!会不会弄错了?”

京城说大其实还挺小的,至少在一些层面上来来往往的总是那几户人家,永城侯府女眷和襄阳侯府女眷有了罅隙的事就算不怎么喜欢多事的吴二小姐都知道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薄六小姐倒是一贯的无所畏惧,笑道:“来的都是客。何况今天是王小姐乔迁之喜,她愿意过来恭祝,我们难道还把人拒之门外不成?她要来就来好了!”

王晞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不失礼数,还让白术去迎的人。

襄阳侯府的五小姐王晞认识,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云居寺,第二次见面是在宝庆长公主的寿筵。

王晞记得她是个皮肤白净圆脸,嘴角长了颗朱砂痣,一笑一个梨涡,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她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她在花厅门前迎接襄阳侯府五小姐。

襄阳侯府的五小姐穿了一身茜湖绿色织竹枝纹杭绸褙子,簪了竹节纹的玉簪,送王晞的贺礼是套缠枝花剔红漆匣子装着的文房四宝,未语先笑,一面曲膝给王晞行着礼,一面道:“王小姐千万不要责怪,我这是不请自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样的客气,王晞也不能失了礼数,笑着回了礼,道:“我和府上的姐妹不太熟悉,一时也不知道谁在家,谁不在家,没敢贸然下帖子,说起来,全是我的不是。五小姐千万别和我客气。”

襄阳侯府治下颇严,她相信襄阳侯府的五小姐没有她们家太夫人点头,是不可能给她这位永城侯府的表小姐祝贺乔迁之喜的,只是不知道永城侯府太夫人事前知不知道?

可不管永城侯府太夫人知不知道,襄阳侯府五小姐这么一来,她们也应该知道了。

襄阳侯府五小姐对王晞倒很是亲近,笑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原来就应该时常走动,亲如姐妹才是。我闺名是单一个‘秀’字,我知道你比常珂年纪小,我比常珂大三个月,你要是不嫌弃,称我一声‘五姐姐’就更好了。”说完,还冲着王晞抿着嘴笑了笑。

那梨涡更深了。

王晞是被宠着长大的,虽说长辈们常常告诫她“不关生死的事不用和人太计较”,可她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喊人“姐姐”的人,何况襄阳侯府太过势利,喜欢算计,她从心底里不喜欢,就更不可能称襄阳侯府的小姐为“姐姐”了。

她笑道:“那敢情好。我这一下认识了好几位姐姐。要是姐姐不嫌弃,我就称您一声‘解五小姐’吧?也免得和其他的姐妹们重了,大家不知道我在喊谁!”

王晞说完,还亲热地挽了解五小姐的胳膊,道:“天气太热了,快进屋里歇歇,喝几口杨梅汤解解暑气。”

解五小姐知道这是被拒绝了,可王晞说的做的这样热情,她就算是心里有些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只好忍下这口气,还得笑盈盈地和王晞进了花厅。

花厅里凉气扑面而来。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屋里放了大量的冬冰。只是她进门就看见了薄六小姐,哪里还没来得及张望,忙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六姐姐”,上前去和薄六小姐见礼。

解五小姐的大堂姐是薄六小姐的大嫂,两家是姻亲,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都常见,非常的熟悉。

薄六小姐回了礼,笑道:“我刚才还在和吴二姐姐说,襄阳侯府也就你最八面玲珑了,我们这一辈的,有什么事你们家太夫人都喜欢支了你出面应酬。只是不知道你今天是送了礼就家去,还是准备在这里多玩些时候?要是多玩些时候,等会我们喝酒的时候,也能多了个伴。”

解五小姐原本只是想送个礼,和王晞说上话就走的,闻言肯定得改变主意,她笑道:“我肯定要陪六姐姐和二姐姐喝酒的。”

说着,和屋里其他的人行了礼。

解五小姐和薄六小姐说的一样,很会说话,加上她和其他人也都很熟悉,不一会儿,大家就有说有笑的,仿佛也请了她过来做客似的。

常珂很是感慨,悄悄地和王晞道:“我要是也有她这样厉害就好了!”

王晞笑着安慰她:“有志不在年高,有数不在话多。”

常珂呵呵地笑,立刻就被安抚了,和吴二小姐几个说起话来。

王晞见大家都歇得脸上无汗了,就请了大家去园子里逛逛:“既然是搬了新居,怎么也要请你们瞧一眼。然后我们在湖边的凉亭用午膳,那边绿树匝地,正午时候,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

陆玲欲言又止。

她觉得还是花厅好,摆了冰,凉快。

可今年京城冬冰紧张,就王晞这样,别看只是在早上,又只摆了半个时辰不到,却是十分难得的。

凉亭那里再凉快,也比不上花厅。

不过她不想让王晞为难,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众人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吭声。

王晞的院子自不必说,出了重金请了江南治园大家来修的园子,花木繁茂不说,一步一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走在园子里,让人如同置身江南,在京城这样少水的地方非常的少见。

薄六小姐打趣道:“难怪要我们来游园的,这样的园子藏着的确不应该。”还指了太湖石假山旁的石凳,道:“到了冬天的时候,坐在这里应该正好看见那两株老梅树吧?我觉得冬天的时候你得再请我们来做次客才行。”

常珂之前还没有注意,想到长房和二房都在打这院子的主意,就觉得王晞没必要把这院子修得这么好。

王晞是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的性子。

万一她真的住到了冬天,连个梅花都得看着,她得昼夜不安。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还指了不远处的几株桂花树,“是我从江南移栽过来的金桂和银桂,不用等到冬天,秋天的时候我再请大家来玩,喝桂花酒,吃桂花糕,赏金银桂。”

陆玲拍手,道:“王姐姐千万不可忘记了。”

吴二小姐笑道:“你放心,就算她忘了,你也不会忘的。”

大家哈哈地笑。

等到了用午膳的凉亭,陆玲发现凉亭里面也放了冰,还挂了几幅湘妃竹的帘子,坐在凉亭里,正好可以看见小荷塘盛开的睡莲,景致的确比花厅要好。

“这里也很凉快!”她第一个趴在了美人靠上,望着开着或红或白的睡莲问王晞,“里面养了鱼吗?”

“养了锦鲤。”王晞应着,让白术去给陆玲拿鱼食,“你先玩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开席了。”

陆玲连连点头,撒了鱼食引来了各色的锦鲤。

吴二小姐几个也忍不住上前观赏。

只有解五小姐,悄悄地走到了薄六小姐的身边,低声笑道:“六姐姐,听说明月表哥给王小姐送东西了。是真的吗?”

第一百零六章 堂会

薄六小姐闻言戒心顿起。

襄阳侯府行事是出了名的趋利避害,永城侯府一个小小的表小姐,玩笑似的弄了个乔迁之宴,襄阳侯府不仅不请自来,派了长袖善舞的五小姐来参加宴会,还问起薄明月给王晞送礼的事来。

容不得薄六小姐不多想。

襄阳侯府想和他们家联姻是一回事,他们家可无意再和襄阳侯府联姻。

当初要不是襄阳侯府使了手段,让他大哥看中了襄阳侯府的大小姐,襄阳侯府的大小姐又的确是人品相貌都十分的出众,就算是襄阳侯府的大小姐再怎么讨她大哥的欢喜,他们家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至于襄阳侯府的其他人,他们两家已经成就了一门亲事,根本没有必要再联姻。

襄阳侯府的人不会在打她七哥的主意吧?

虽说因为陈珞的缘故,隐隐希望王晞的婚事能早点定下来,可她却无意让襄阳侯府的人牵扯进去。不然以襄阳侯府诸人的禀性,肯定以为襄阳侯府能摆脱他们家的一些事。

薄六小姐笑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然后意有所指地道,“你们府里也知道,你们家太夫人要给我七哥做媒,事情都没有说好,我七哥却被传成了拒婚的那一个。人家王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我七哥少不得要大张旗鼓地给王小姐赔个不是。”

说完,她故作警觉地望着襄阳侯府的五小姐,道:“不会是又有什么人传出什么话来了吧?我七哥好好一个人,这几年都被那些乱嚼舌根的传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我七哥的婚事不好,我们家肯定不会放过那些造谣生事之人的。”

襄阳侯府五小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当初把薄明月的话传出去的就是他们府里的人。

襄阳侯府倒不是想继续和庆云侯府联姻,而是襄阳侯太夫人总觉得他们家大小姐嫁到薄家之后,虽说已经生下了长孙,可在薄家还是不怎么说得上话,想嫁个和襄阳侯府关系好一点的小姐给庆云侯太夫人和侯夫人最喜欢的薄明月,不说给她们大姐送个臂力去,至少也不会拖她们大姐的后腿。

“看六姐姐说的,好像我们府里的人嘴特别碎似的。”襄阳侯五小姐笑着辩解道,“我这不是听人说起这件事,怕话传话变了个样,所以才来问你的吗?六姐姐可不能冤枉我们。”

场面话说归说,但太过认真就容易破坏气氛。今天可是王晞的主场,点到为止就行了。

薄六小姐抿了嘴笑,主动挽了襄阳侯府五小姐的胳膊,道:“能让阿玲稀罕的都是好东西,王小姐的锦鲤养得肯定很好。我们也去开开眼界。”

襄阳侯府五小姐哪里还敢说什么,忙亲亲热热地和薄六小姐也凑到了陆玲等人身边。

*

中午的宴席是王家的春风楼承办的,大师傅们自然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红烧肉炖得晶莹剔透,炸鱼干香脆酥口,一品鸭果香扑鼻……加上王晞屋里厨娘的小点心,就算是薄六小姐这样在宫里进进出出如走大路的贵女,也吃得称赞不已,特别是王晞屋里厨娘做的小点心,她毫不客气,直言让王晞给她打个包回去,她好孝敬家中的长辈,还道:“特别合我祖母的口味,全都甜而不腻,配料也与众不同,像你说的那个什么‘春风十里’,用了果酱做夹心,还在里面加了碎花生仁、核桃仁,撒了黑芝麻,做成花盏的模样,精致好看还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这是王晞曾祖母晚年喜欢吃的一道点心,算是王家的私房菜谱上的点心。

做的食物有喜欢,真心的赞美,当然让人高兴。

可王晞这个小机灵还是抖了个小包袱,她让家中仆妇把送给薄六小姐的点心全装上了春风楼的纸匣子,还叮嘱:“若是薄家的问起来,你们就说之前没有准备,只好先拿这个将就着。如果他们家的长辈喜欢,我们到时候再送过去。”

她道:“那时就可再用春风楼的纸匣子了。”

王晞对自家的点心有信心。

后来春风楼的点心慢慢地也在京城有了名气,这虽是后话,但不得不说很大程度得益于王晞的一些小安排。

此时薄六小姐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只是觉得点心好吃。

饭后,众人在凉亭喝了茶,气温也变成了一天中最高的时候,王晞又安排了众人午休。

午休的每个厢房角落都放了冰,有小丫鬟站在冰后面扇风。

下午,王晞请两位梨花班的伶人来唱堂会。也凑了七、八个折子戏。几个人商量着定了梨花班最拿手的《宇宙锋》。

女孩子看起戏来都一样。面前的果子也不吃了,端在手里的茶盅半晌才想起来呷一口,整个院子充满了“咦咦呀呀”的优美唱腔。

惹得太夫人和侯夫人频频朝柳荫园张望。施嬷嬷还讨好地对太夫人道:“您要是喜欢,我去跟表小姐说一声,让她孝敬您好了。”

太夫人不免有些讪讪然,道:“她应该是请的梨花班的小梨花吧?难为她小小年纪,刚刚进城就能请得动这尊大神。听说小梨花自从去了宫里给皇后娘娘唱过堂会之后,日子就排到了年后。王家倒是好手段。”

上次富阳公主来府里做客,他们就寻思着请个名角来唱堂会,可宫里的人说了,这些俚语小调不登大雅之堂,不能拿来在富阳公主面前献丑。让请两个女的说书先生就行了。

他们那时才知道小梨花红成了这个样子。

王晞的宴会全是王家的人在帮忙,太夫人等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小梨花也是王家人帮着请的,却不知道请小梨花来唱堂会,是陈珞的主意。

王家想着王晞的宴请没有个长辈在场,为了安妥,准备请两个女先生说书的。不曾想他们前脚去请了人,后脚陈裕就拿了个帖子过来,说是陈珞已经安排好了,让梨花班现在最红的小梨花去唱堂会。

大掌柜当然是从善如流,拿了陈珞给的名帖去梨花班请人。

等去了梨花班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占了金吾卫左军都指挥使石磊家的日子。

大掌柜没想到陈珞会这样下力帮王家,怎么也要告诉王晞一声,让王晞知道这个人情。王晞却担心陈珞和石磊的关系,知道之后没有喜只有惊。可惜她请客的日子就在眼前,陈珞好像又去了哪出公差,她没能碰到陈珞,也没能了解这其中的缘由,只好暂时压在心底,寻思着等见了陈珞再说。

这堂会她听得也就心不在焉的。

襄阳侯府五小姐看见小梨花,眼睛骤然间睁得像铜铃。

金吾卫左军都指使石大人家今天给夫人祝寿,她二婶婶代表襄阳侯府去了石家。

王家居然能从石家抢了小梨花的堂会,王家仅仅是个商贾之流吗?

她忽然脑子有点乱。

吴二小姐几个对小梨花赞不绝口,陆玲连秋千都抛在了脑后。

唱完堂会,几个小姐还琢磨着想见见小梨花。

王晞见院子里没有长辈,就让人去请了小梨花过来喝茶。

别看小梨花这艺名娇滴滴的,却是个男子。今年不过十三岁,身材相貌都还没有长开,却已看得出眉目间的艳色,雌雄难辨的样子,王晞不是特别的喜欢,她喜欢英姿飒爽的男孩子,像陈珞那样的。

想到陈珞,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可吴二小姐也好,陆玲也好,都很喜欢小梨花的模样。几个人围着小梨花叽叽喳喳地问了很多的话。小梨花不知道是天生腼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羞红着脸答着众人的话,却让吴二小姐几个更加喜欢逗他了。

好在唱完堂会时间不早,到了晚膳的时候,众人放了小梨花回去,坐到了花厅里还议论着小梨花的唱腔和长相。哪怕是看上去颇为豪爽和颇为沉稳的襄阳侯府五小姐,都面露兴奋,两眼发光,兴致、勃勃的。

只有薄六小姐,她冷眼旁观,发现除了她就只有王晞一个人表现的比较冷淡了。

她是瞧不上这些伶人,王晞呢?

也和她一样吗?

薄六小姐捏了捏手中团扇长着黑色斑点的湘妃竹扇柄,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永城侯府的这位表小姐才是。

华灯初上时,王晞送走了家中的客人。

大家显得很尽兴,特别是小梨花的出场,听了堂会、见了本人,还随心所欲地问了很多的话。

陆玲看着陪王晞送客的常珂和潘小姐,拉着王晞的手不想走:“你们家好热闹。我还没有荡秋千呢?”

王晞几个呵呵直笑。王晞更是道:“你什么时候想过来玩说一声就是了。不一定非要等我宴请的时候?到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你恐怕依旧荡不成秋千。”

陆玲连连点头

吴二小姐看了,趁机邀请王晞过几天去她家里做客:“我七婶婶的生辰。原来还想着要不要请你,怕你觉得受了怠慢,现在看来,你也是个心大的。”

她暗指王晞让小梨花出来和她们说话的事。

“你要是有空,就去玩玩,”她笑道,“想去的话,我就让管事们给你下帖子。”

清平侯府在西北可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战神,有这个机会王晞肯定要去见见。

她忙不迭地点了头。

襄阳侯府五小姐看着眼珠子直转,在心里盘算着近日家里有没有什么宴请。

第一百零七章 盘算

可惜,襄阳侯府五小姐临时受命,家里这几日具体有哪些宴请,她并没有十分的留意,万一弄错了,以王小姐的身份地位还不至于让襄阳侯府为了她专门举办一场宴会,把这个漏洞堵上。

出言相邀的事只能放弃。

襄阳侯府五小姐有些遗憾地离开了永城侯府。

回到家里,作为晚辈,出了门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去给长辈请安。

她到了襄阳侯太夫人住的正院里,襄阳侯太夫人在和襄阳侯侯夫人商量着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事,五小姐就在厅堂里等了一会儿。结果遇到去了金吾卫左军都指挥使石家的二婶婶回来给太夫人问安了,她笑盈盈给二婶婶见了礼,正想问几句石家那边的情景,太夫人听身边的丫鬟说二婶婶回来了,先请了二婶婶进屋说话,让五小姐等一等。

这是觉得石家的事比王晞的事更重要。

五小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悠闲地喝着茶,等到二婶婶出来,太夫人和侯夫人商定好了进宫的事,这才喊了她去回话。

她倒也没有夸张,把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非常的意外,端着茶盅半晌都没有说话。

五小姐只好提醒太夫人:“当初薄明月不是说因为王小姐倾心的是陈二公子,所以他才拒婚的吗?会不会王小姐背后站的是陈二公子?”

“不可能!”太夫人下意识地反驳,可话说出了口,她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的,抬头又看见了五小姐眼中闪烁的狐疑,她不由道:“能让石家让步,二公子还真有这实力。不过,长公主若只是想找个漂亮的媳妇,二公子早就定亲了。就算真有这样的事,也只可能是他们私下授予,上不得台面。”

五小姐觉得太夫人说的有道理,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这样不远不近的敬着。”太夫人沉吟道,“怕就怕二公子打算帮王小姐做媒。”

五小姐明白过来。

陈珞和王晞的感情再好,也敌不过长公主或者是皇上的安排,陈珞要是真心喜欢上了王晞,等到两人情淡时纳了王晞做小妾或是养在外面做了外室也就罢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襄阳侯府理不理会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怕就怕陈珞念着这份情,出面把王晞嫁给哪户人家的子弟做了正妻,说不定还会生了孩子养在别人的名下,那就是真感情了,不管是王晞还是孩子都能影响陈珞的决定,要是王晞的孩子再出息点,甚至可能混个出身。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山不转水转。真成了这样的局面,谁能保证襄阳侯府就没有求到王晞面前的时候呢?

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先例。

像江川伯太夫人,据传闻曾经做过先帝的红颜知己。

五小姐笑道:“那清平侯府的宴请,我要去吗?”

她是希望自己出阁之前家里能安排她只和王晞几个打交道,这样她也不必像花蝴蝶似的今天应酬这个明天应酬那个的。

要不是在襄阳侯府没有应酬能力的人日子不好过,她宁愿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绣绣花,养养草的才好。

太夫人点头,道:“那就你去吧!”王小姐应诺,像往常那样陪着太夫人说了几句话才起身告辞。

*

永城侯府的太夫人此时正和施嬷嬷说着王晞。

“她那宴会虽说没几个人,却办得体贴周到,几位小姐的评价都很高。”施嬷嬷小声地说着她听到的消息,“清平侯府的二小姐还邀请了表小姐去家里做客。反而是施小姐那里,听说进宫去坐了半天才等到富阳公主,说了几句话就被打发出了宫。施小姐可能觉得脸上无光,带着三小姐去了大栅栏那边的绣坊逛了逛,买了几块皮子说要做几条额帕送去榆林,才会回来的这么晚。“

太夫人皱眉,道:“是不是因为的皇后娘娘的缘故?”

本朝例制,皇后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举办朝会。可自从先帝连废了两个皇后之后,这个例制就被打破了。等到薄皇后掌凤印,虽说想重新恢复过来,可皇上觉得没这个必要,就改成了每月初一在坤宁宫接见外命妇。

可这个月皇后娘娘却因为身体有恙,取消了朝会。

要知道,内宫淑妃娘娘独宠六宫,薄皇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可是风雨无阻,从来没有断过朝会。

大家对皇后娘娘的病情不免有很多的猜测,像襄阳侯府这样的,就会直接投了帖子进宫探病。

永城侯太夫人觉得富阳公主匆匆打发了施珠,肯定是急着去给皇后娘娘侍疾。她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进宫看看?”

施嬷嬷忙道:“您肯定应该去看看啊!”

只是从前有这样的事,永城侯太夫人都是约了襄阳侯太夫人一起,如今两家有了罅隙,倒不好一道了。

偏偏太夫人是个和稀泥的性子,想着王晞的宴请襄阳侯府五小姐都来了,襄阳侯府肯定是想和永城侯府重归于好。又道:“我们要不要问问襄阳侯府太夫人什么时候进宫?”

施嬷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进宫的事肯定要商量侯夫人。可襄阳侯府只不过派了个孙女过来,难道他们永城侯府还要派个夫人过去吗?

那也太掉价了。

不过,她知道这种事和太夫人是说不清楚了,干脆笑道:“那我去跟侯夫人说一声。”

她相信侯夫人肯定不愿意再和襄阳侯府攀上关系,拒绝的话,自有侯夫人跟太夫人说。

太夫人果然没再细问,施嬷嬷忙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清平侯府的宴请。

*

王晞这边,过了两天才联系上陈珞。

陈珞没有矫情,给她派过去的人回话,说让她晚上等着他,他得了空就去拜访她。

王晞想着他肯定是刚刚出差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倒也不心焦,慢悠悠地打着扇,在心里整理着那天宴请的事,寻思着见了陈珞都说些什么,就这样等到了府里各处屋檐下的灯笼都挂上了,陈珞那边还没有消息。

“不会是有事绊住了吧?”王晞在心里嘀咕,又等了快一个时辰,早过了她洗漱的时辰,院门外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还是没有等到陈珞。

她只好放弃,先去梳洗。

谁知道等她洗好了,披头散发地抱着头,犹豫着是在院子里吹干了头发,还是在抱厦里绞干头发,窗户却被小石子打得砰砰作响。

这不刮风不下雨的,那石子再有准头,也不可能打到她的窗棂上。

王晞直觉是陈珞过来了。

她立马让白芷开了窗,慌慌张张地喊了小丫鬟给绞头发。

外面果然传来陈珞的声音,他道:“没事!我就和你们家小姐说两句话就走。”

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仿佛掩饰都没有办法掩饰。

这么累吗?

原本王晞觉得陈珞待她太随便,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孩子看待——女孩子哪个见人的时候不要好好的打扮,可当她听到他的声音,她又觉得,他没有把她当女孩子也好,原本他们就是合作伙伴,若是太过讲究男女之别,合作起来肯定会不方便。

就像是做生意,女孩子太看重自己的性别,是没有办法和男孩子一样抢货,一样餐风露宿,一样南货北卖赚到钱的。

她很快释然,抓着头顶包着的帕子就走了出去,还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珞倒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光鲜靓丽的。

听声音那么的疲惫,可看人却半点都看不出来。

这么热的天,他依旧穿一身大红色织金曳撒,白色的里衫在灯下纤尘不染,干净的发着光,却不如冠玉般英俊,看不出丝毫倦意,甚至看不出汗水的面光洁。

她顿时不无忌妒地道:“你是刚从宫里回来吗?”

只有面圣的时候,衣冠不整才是罪名,才需要这样的精心的打扮吧?

“嗯!”陈珞说着,疲惫之色更浓了。

王晞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的小气,忙指了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石桌凳:“坐下来说话吧!”又叮嘱白术几个:“去端碗酸梅汤,拿几把扇子过来。”

白术几个应声而去,不仅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拿了几把蒲扇过来,还端了几盆冰放在了陈珞的周围。

陈珞喝着凉丝丝却甜而不腻的酸梅汤,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风,心里不仅畅快,而且还感觉到了久违的惬意。

他身边怎么就没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仆妇呢?

王晞这小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一些吧?!

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心里闪过的一丝羡慕也被他的急切忽略。

他道:“我刚去了趟天津卫,回来就听说你找我,我正好有事跟你说,就翻墙过来了。”

王晞汗颜。

把翻墙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他也是头一份儿了!

陈珞看出了她的心思,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常翻永城侯府的院墙了,他们家这院墙,对我来说如履平地,有等于没有。”

但人家到底还是围院子的。

这种事还真是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王晞觉得自己要是和他计较这些,今天晚上都别想睡觉了,她干脆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直接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她心里却在盘算,短短的几天时间,陈珞就去了两次天津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第一百零八章 发现

陈珞听了王晞的话,却像那天在六条胡同似的,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的习惯,遇到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事,就会事先这样排解心中的不快。

王晞静静地望着他,等他的心情平复。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陈珞停下了脚步,重新在王晞的身边坐定,却很突兀的抬头对他们身边服侍的白术几个道:“你们先退下去,等我们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来服侍。”

白术几个朝王晞望去。

王晞才是她们的东家,她们不可能听陈珞怎么说就怎么做。

王晞朝着她们点头。

白术几个退了下去。

陈珞觉得王家的丫鬟挺不错的,守规矩,知进退,还知情识趣,会服侍人。

对于她们先王晞后他的举动,他颇为赞赏。

也许他平时看多了他一点头就蜂拥而上的侍女。

“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去了两趟天津卫。”陈珞斟酌地道,“闽南战事吃紧,皇上听了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俞钟义的建议,在天津卫造船。船坞去年就修好了,还把原福建总兵调到天津卫做了都指挥使,陆陆续续招了很多船工过来。可今年五月,这风向就变了。”

他说着,又烦躁地站了起来,在葡萄架下来来来回回走着:“先是让我去天津卫看看船坞的情况,前几天又让我去察问船工进程。”

陈珞停下来,望着王晞。

王晞想,事情应该就在此时发生了变故。

她静静地回望着陈珞,好奇地听他继续讲。

陈珞看着她亮晶晶的目光,心中一轻。

很少有女孩子喜欢听这些的。就算是听着,也只是表面的敷衍,客气礼貌而已,不像此时的王晞,眼中透着期许,目光中含着好奇,能让他清晰明了的感受到她对这件事的关切。

他不禁多了几分谈兴,道:“我这时才发现,皇上让我去天津卫问船坞的事,原来是觉得天津卫的船坞花费太大,还要等四、五年才能受益,时间太长,觉得不划算,准备停工。”

“啊!”王晞讶然,觉得皇上这样做未免鼠目寸光。

闽南不安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倭寇上岸,说起来也有十来年了,闽南深受其灾,她在蜀中的时候都有所耳闻。国家社稷应是百年大计,怎么好算计一时得失?

王晞道:“会不会是谁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陈珞苦笑,觉得来找王晞说这件事还真来对了。

他道:“我原来也这样想。还和天津卫都指挥使私下说了半天的话,可天津卫都指挥使告诉我,皇上不仅仅只派了我一个去问话,在我之前来得比较频繁的是司礼监的冯六,带的全是皇上的口谕,问得比我露骨多了,皇上就是觉得太耗钱了,决定停了天津卫的船坞。

“天津卫都指挥使和我说这些事,是怕船坞停了,他没了个去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