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只好安慰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和俞大人关系如何?要不要私底下去问问俞大人的意思?这个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如今要半途而废,他可能比你还要着急。”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陈珞重新坐了下来,神色间倦意更明显,“只是我想,既然要去见俞大人,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就去。我就在天津卫多留了两天,仔细地查了查俞大人有可能会问到的事,想着若是俞大人已经放弃了,我能不能劝劝俞大人在皇上面前再争取争取,毕竟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王晞点头,颇为赞同他的行为,道:“的确应该如此。”

“还好我这次多管闲事。”陈珞听了却露出自嘲的笑容,道,“也算是好心有好报吧——我发现户部给船坞的拨款还继续照常,可天津卫却没有收到这笔款子。这笔款子东转西转的,最后流入保定府推官严皓的手中。”

王晞愕然,不由坐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操作?

陈珞见了,却真心的笑了起来,还笑得颇为开怀。

王晞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

陈珞道:“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那位严大人居然是七皇子的生母宁嫔的表兄。宁嫔娘家,也只有这一位表兄入仕,是七皇子母族中官做得最大的一个。”

保定府推官,正七品。在满是指挥使、佥事的京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才会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吗?

陈珞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说这些话。

王晞脑子里灵光微闪,猜测道:“你是觉得乾清宫的那支香与宁嫔有关吗?”

陈珞不置可否,却道:“我想把王大夫想办法推荐给宁嫔。”

如果皇上接受了,说明皇上信任七皇子和宁嫔更多于他和二皇子;如果没有接受,皇上这样心心念念地给七皇子捞银子,宁嫔肯定也是他最喜欢的妃子之一了。

可这二十来年里,大家说起宠妃,会提到的,会想到的却是淑妃。

这其中有多少的故事,大概除了皇上,谁也说不清楚了。

王晞立刻清楚了这其中的蹊跷,她道:“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他既然打了这样的主意,肯定会有自己的办法,她就不要指手画脚、越俎代庖了,她要做的,就是配合他,让他能够更少事,做得更好。

陈珞当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过是觉得气闷,想找个嘴紧,又能听得懂他说话的人说说话而已。

“你什么也不要做。”他严肃地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查到了多少,万一打草惊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保得住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插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王晞立刻应了。

她向来相信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外行管内行,一定会出事。

在朝廷的云波诡谲中,陈珞就算不是专业的,为了前程,也得练成专业的。她这样的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的,还是别掺和了。

陈珞想到他之前提议让她扮小厮跟他去见那两个书生的事,再看她答应得这样痛快,忍俊不禁,觉得王晞除了好吃,还胆小,可这样的胆小却胆小的落落大方,不仅不让人讨厌,还给人一种审时度势的聪慧。

“你也跟冯大夫说一声。”他笑道,“若是有人查到冯大夫那里,就说我曾经想请冯大夫出诊,冯大夫因私人的缘故没有时间,就给我推荐了同样医术高明的王大夫。其他的事,你们一概不知就好。

“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了,谁来问你们,你们都不要理睬。”

京城里蛇有蛇穴,狗有狗窝。只要有心,冯大夫和朝云的恩怨能被查个底朝天,与其到时候把冯大夫几个牵扯进去,还不如就这样半真半假,让人挑不出破绽来。

王晞看陈珞的目光除了温和,还多了一份赞赏。

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能庇护给他办事的人,都是能走得长远,值得人敬重的人。

王晞连声应诺,见陈珞的事告一段落,就说起了前几天的乔迁之喜。

“有事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的人就行了。”她道,“我没有请多的人,但都是不错的人。礼尚往来。有了这次宴请,她们肯定会回礼。到时候再去认识其他的人会更自然一些。”

陈珞是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人,对于王晞的安排他很支持。

王晞这才说起堂会的事。当然,她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先感谢了陈珞一番:“不是你,宴会当天也不可能请了小梨花来唱堂会了。”随后她才问起石家,委婉地问陈珞,“不会让你欠了石家的大人情吧?”

被人感谢和关心,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心满意足地笑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比较凑巧。我想着你第一次在京城里举办宴会,虽不用煊赫的人人都知道,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我有天在宫里听富阳公主说起想请了小梨花再进宫去唱堂会,就留了个心,觉得他肯定比较红,派了人去请他。谁知道正巧碰到石家去和梨花班商定唱堂会的事宜。他们家的管事听说我的人也去了,可能是回去之后跟石大人提了提。石大人把日子让给了我不说,连唱堂会的银子也是他出的。

“只是我急着去天津卫,没来得及亲自登门道谢。

“明天开始我可以连着休息两天,我已派人给石大人送了帖子,准备亲自登门道谢。”

王晞放下心来。

陈珞笑道:“你放心,这些事都在我心里。王大掌柜推荐的那两个书生我还只去见了一位,这两天还得抽空再去见见另一位。冯大夫那里,我就指望你了!”

最后两句话虽听着似调侃,可也是实情。

王晞笑着应了,道:“你不听戏的吗?小梨花红不红,你不知道?”

陈珞仔细想想,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除读书,还真不知道这些吃喝玩乐的事。

王晞诧异。

没想到陈珞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日子却过得这样的刻板无聊。

她忙转移话题又说起了那日的乔迁宴请。

陈珞自己倒没感觉自己的日子很无聊,他对襄阳侯府的印象也不怎么好,闻言冷笑,道:“襄阳侯府不足为惧,她们想凑上来就凑上来好,倒是清平侯府那里你要注意。清平侯府那位二太太,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王晞忙道:“怎么个不简单?”

偏偏陈珞卖起关子来:“你去了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九章 小心

王晞被陈珞吊起了好奇心,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可任她怎么问,陈珞就是不说。王晞嘟着嘴,只能作罢。

陈珞望着王晞的目光却一直隐隐含着笑意。

这样的王晞还是挺有意思的。眼睛比平时还明亮,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的,比花瓣还要艳丽,比马蹄糕还要柔软,整个人都显得生机、勃勃,蓬勃而有朝气。让他想起冬日的太阳,仿佛能温暖人心。

他忍不住逗她,这才决定什么也不说的。

就算是这样,俩人之间也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从清平侯府的传言轶事,说到陈珞在京郊的马场。

王晞愕然,又跃跃欲试,道:“你还有马场?都养的是些什么马?我能去看看吗?”

骑马看似英姿飒爽,马场却没想象中那么美好。有气味不说,因为有大量草坪,还容易滋生蚊虫。

从前他因为拗不过富阳公主的吵闹,也曾带那些通家之好的小姐们去过马场,可去过之后,除了吴家的两位小姐,其他人都嫌弃得不得了。再也没有谁提去马场的事了。

他有点担心王晞想当然,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要是想去,那就找个机会去看看吧!”

有些事,不自己亲身经历,是不会死心的。

王晞连连点头。

外面传来三更的鼓声。

陈珞这才惊觉时间不早了。

他不禁在心里嘀咕:他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且他才从宫里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怎么就在柳荫园坐了这么长的时间呢?

可见他下次要注意一些才是。

陈珞起身向王晞告辞。

王晞觉得自己有必要送送陈珞。

陈珞看着她还用帕子包着的头,玩心大起,揶揄道:““你准备把我送到哪个门?”

王晞这才想起来,陈珞是翻墙过来的。

她捂了捂脸,像做错了事的香叶,以为捂住了脸,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陈珞看着,心尖颤了颤,心底涌现出陌生的留恋,想就这样留在这里,想就这样和王晞相对而立,想让这时光停留,让他能继续享受这静谧和安定。

他吓了一大跳。

或者是从小到大,除了父母的爱,他能得到的东西太多,太简单了,他并不像别人那样留恋些什么,反正不管什么东西,没有了,只要他想,总能再有,甚至比从前的更好。

这让很多人以为他很冷漠。

包括他自己。

他一直觉得自己仿若千帆看尽的旅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早已心沉如水,难以泛起波澜。

这样的留恋,于他还是第一次。

他有些慌张,也顾不得调侃王晞了,反而有些木然地低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就大步出了柳荫园,王晞想着叮嘱他几句都没能成。

“这都是什么人啊?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我这里是菜园子门吗?连个招呼都可以不打。”她嘴里嘀咕着,心里并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唏嘘。

永城侯府,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而不自知。

*

到了去清平侯府做客的日子,因为有陈珞的话,王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衣饰不求最好,但求让她姿色更出众;礼品不求最贵,但求能让清平侯府的女眷感兴趣;出行的车马不求最华丽,但求低调沉稳格调高雅。

陪着王晞去清平侯府做客的王喜听到这样的要求,哭笑不得,还趴在京城最繁华的大栅栏路边,仔细地观察了半天京城的富人出行都坐的是什么样的马车,这才定下那天的行头。

因常珂会和王晞一起去清平侯府做客,两人约好了一起去太夫人那里问过安之后,再一块儿出门。

三太太激动地拉了女儿的手,亲手用自己陪嫁的一朵鎏金镶紫色丁香花鬓花换下了常珂戴的绢制的菊花鬓花,眼里含着泪道:“是娘没用,什么事都只能由着你自己出头去争。还好你有这福气,王家表小姐也是个和善之人,你去清平侯府做客,可得多个心眼才是。”

清平侯府二太太的寿筵,也给永城侯府下了帖子。永城侯府的侯夫人会代表永城侯府去恭祝,但侯夫人只打算带已经订了亲的常凝过去露露脸,传到常凝婆家,她也有面子。

常珂能去,完全是因为王晞的缘故。

这还是三房第一次压过了二房。

三太太虽觉得不妥当,可更不愿意伤了女儿的心,也就装着不知道,咬着牙帮女儿准备了衣饰。

常珂感念母亲的恩情之余,心里却十分的苦涩。

她宁愿出身寻常人家,也不愿意日日夜夜要过这样忍气吞声的日子。

像她胞弟,因为这个原因,小小年纪就觉得自己不如其他的堂兄弟,处处忍让,没有半点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只是这话她说了几次都被父母喝斥,时候长了,她也知道父母不爱听这样的话,她也就不说了。

这些念头在常珂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忍了泪水,笑盈盈地赞着“还是母亲的东西漂亮”,低头出了杏园,和王晞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侯夫人带着已经梳妆好的常凝已经围坐在太夫人身边等着了,和她并肩而坐的还有施珠和常妍。

施珠依旧是从前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常妍的脸色却有点不自在。

她原以为施珠在哪里都还有几分体面的,谁知道进了宫,宫里的那些宫女都敢怠慢她们。她这才深切地体会到,不管家世如何显赫,在皇室面前,你都如仆如侍。

等她知道王晞请客的时候襄阳侯府五小姐特意来庆祝的时候,她就已经有点后悔了,待她知道常珂因为王晞的缘故得了清平侯府的请帖时,那淡淡的后悔就化作了实质的烦躁。

她明白她信错了人。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容不得人错一步。

一臣不事二君。她既然已经选择,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意,笑盈盈地拉了常珂的手,悄声道:“你要是在吴家遇到了襄阳侯府的五小姐,代我向她问声好。我有些日子没有遇到她了。让她有空的时候来家里找我玩。”

常珂也是知道常妍心事的,襄阳侯府的五小姐和四公子解逢是胞兄妹,常珂愿意给她做这个好人,笑着应了不说,还道:“三姐姐还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常妍黯然,摇了摇头。

常凝看着冷笑,张嘴欲言,却被侯夫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和常凝接触得少,不知道常凝是因为要嫁人了心绪安定下来,还是被侯夫人教训了,她比平时看上去平和了很多,也“听话”了很多。

太夫人对这个结果是很满意的,叮嘱侯夫人:“你这次带了她们几个去,要多留个心,别让她们闯祸。”

侯夫人笑吟吟地应了,领着王晞几个辞了太夫人,上了马车。

常珂这才长吁了口气。

王晞不解地望着她。

她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临时有变吗?”

从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原本说好了让她去的,结果到了出门的时候换成了常妍。京城的很多世家因而只知道永城侯府有个常妍不知道还有个常珂。

这种内宅的争斗王晞看得多了,猜都猜得到出了什么事,她也懒得多问,撩了帘子一路上看着热闹去了清平侯府。

因清平侯太夫人还在,媳妇们的生辰再怎么也不能大办。这次二太太请客也就只开了侧门,请了几家地位权势相等或是相好人家的女眷。

永城侯府的女眷到时清平侯府的客人已到了大半。

二太太因是小辈,太夫人没有出现,众人正围坐在江川伯太夫人身边说着话。

王晞暗暗惊讶,常珂也凑到她耳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王晞摇头,吴二小姐领着陆玲迎上前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吴二小姐看见王晞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要是还不来,这滑稽戏可开不了锣了。”

王晞一头雾水,还抬头看了看天色。

家里宴请,玩乐的嬉戏一般都安排在下午,这才早上呢!

陆玲嘻嘻笑,挽了王晞的胳膊,道:“除了滑稽戏,二婶婶还安排了杂耍和皮影戏。要是有人觉得太闹,可以去听堂会。”她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你没见过,所以要等了你过来才让开始。”又抱怨,“你来的也太晚了些。”

说话间,王晞看见襄阳侯府五小姐挽着位肤白貌美,身体微微有些丰腴的三旬妇人走了进来,她不由笑道:“我可不是最晚的,你看,还有比我晚的。”

陆玲笑着没有说话。

王晞突然意识到,陆玲并没有把襄阳侯府的人当朋友。

她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辜负了陆玲的好意似的,忙补救般地拉了陆玲:“我还是第一次来清平侯府做客,什么也不懂,今天哪里都不去了,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指东我决不往西。“

陆玲被逗得哈哈笑,拉了常珂:“四姐姐你也来!”没有要常凝一块的意思,但还是交待了一句场面话:“二姐姐今时不同往日,肯定要陪着侯夫人和长辈们一起说话的,我们就不耽搁二姐姐了。”

然后拽着王晞和常珂跑了,留下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的常凝,直到襄阳侯府的人走近了,问她“刚才好像看到了陆家大小姐”,她这才恹恹地“嗯”了一声,沉默地在母亲身后站定。

王晞这边却叫道:“我还没有给二太太道贺呢!”

陆玲咯咯笑,道:“二太太最好不过了,你且放心,她才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呢!”

可王晞还是想见见清平侯府的二太太有什么不同之外,值得陈珞专程叮嘱她。

第一百一十章 军饷

清平侯府的戏台子搭在一片平整如演练场的地方,宽敞,开阔,看戏的棚子则扎在戏台子的正对面,容纳百来号人一点也没有问题。

王晞几个人到时,还没有一个看客,全是在那里服侍的仆妇。

王晞有些意外。

不管怎样的建筑,都是因为需要而建的。

王晞忍不住问吴二小姐:“你们家平时会宴请很多人吗?”

吴二小姐点头,笑道:“我们家兄弟姐妹多,联姻也多,红白喜事的时候,就这都坐不下,我们还得跑到旁边的阁楼去听戏。”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几个二层小阁楼。

难怪长公主寿筵的时候,她会带着她们去阁楼。

王晞抿了嘴笑,当时情景浮现,觉得对吴二小姐又亲近了几分。

常珂看着咬了咬唇。

她从小沉默惯了,有事习惯先观察再委婉地开口。可这段时间她和王晞接触的多了,却觉得像王晞那样有困惑就直接问更让人舒服。

她要不要也学学王晞呢?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在听到吴二小姐直爽的告诉王晞她们家的房子也不太够,这个看戏的地方平时是演武场,家里有事的时候,就会搭成戏台子之后,她定了定心绪,问起了陆玲:“太夫人今天怎么也过来了?是不放心你吗?”

按理,太夫人是长辈,又是孀居,来给清平侯府七太太拜寿的话,有失长幼次序。

陆玲被娇养着长大,也是个事无不可对人说的性子,闻言笑道:“我家只有我一个,我要是出了门,我祖母在家里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清平侯府家里每次请客,都会单独下帖子给我祖母,请我祖母来家里做客,和太夫人说说话。”

难怪!

常珂恍然。

陆玲却已毫无城府地继续道:“还好太夫人给我祖母下了帖子。淑妃娘娘不知道何事得罪了皇上,昨天晚上被皇上训斥了不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也都被禁了足,富阳公主哭得稀里哗啦,不敢去求长公主,让贴身的嬷嬷来求我祖母去长公主府给淑妃娘娘说项。”

说到这里,她撇了撇嘴,还道:“淑妃娘娘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是轮到需要的时候才烧香。富阳也学了她这毛病。她求我祖母就求呗,她是年纪轻轻,我祖母总不能看着她担惊受怕的,可麻烦就麻烦在她还让送了一车的厚礼过来了。你们说,我祖母要是接了,成了什么了?

“只好给她退回去了,还要避出来。”

陆玲语带不满,却让吴二小姐几个惊出一身的冷汗。

吴二小姐是觉得陆玲太没有戒备心了,王晞几个则是担心自己听了这样的话会不会被牵连。

“这滑稽戏可是你抱着七婶婶的胳膊求来的,”吴二小姐生怕陆玲继续说下去,忙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可别说你又没兴趣了?不然就算是七婶婶要维护你,我也要去祖母那里告你一状。”

陆玲朝着吴二小姐做了个鬼脸,乖乖随吴二小姐往观戏的花廊去。

王晞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吴二小姐,笑道:“只有我们几个就开锣?“

唱一场戏可不便宜,不管是谁家,这样都是大手笔了。

王晞看不出她们几个有哪里值得清平侯府这样的看重的。

“当然!”吴二小姐笑着,道,“这可是我七婶婶专门为阿玲请的,就盼着她能安安生生地在我们家玩一天了,别一来就吵着无聊要回去。”

陆玲脸色腾地红了起来,赧然地道:“那,那不是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吗?我长大了什么时候乱跑了?”

吴小姐只是抿着嘴笑。

陆玲不好意思地乱拉人,拽着的是常珂也无所谓地往花廊跑去。倒是常珂,猝不及防地被拉了个趔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面随她跑着一面道:“你拉错人了!”

“常四姐跟我玩。”她脸红红的,和常珂撒着娇。

常珂最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们,哪里抵抗得住,只能摇着头和她率先去了花廊。

吴二小姐和王晞直笑不说,吴二小姐还怕王晞误会,悄声向她解释:“这次我们府里都很感激江川伯,要不是他帮着我们家在皇上面前周旋,今年军饷怕是没那么容易拨下来。所以我们家里的人都比较照顾阿玲。”

王晞听了直皱眉。

军饷是个国家的根本,但层层发下来,肯定会有人会打主意,甚至是挪用一部分,但从皇上这里就开始推迟拖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种事她本不应该打听,可她和吴二小姐一见如故不说,吴二小姐对她也很坦诚,她要是还藏着掖着,就没有把吴二小姐当朋友了。她忙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家的军饷是常这样?还是偶然会这样?”

吴二小姐显然也对这件事非常的狐疑,道:“从前虽也有推迟,但都多是出在兵部或是户部,皇上这里,还是第一次。”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王晞心里更急了。

通常上位者这么做,要不就是下属令他不快,要给他一点教训;要不就是故意刁难,想要换将。

清平侯府镇守西北这么多年了,朝中又没有听说出过什么绝世名将,皇上万一真的对清平侯府不满,既是清平侯府的灾难,也是百姓的灾难。

吴二小姐见了心中一暖,觉得她没有看错王晞这个朋友,说话也就更直率了,道:“皇上觉得闽南的战事更重要,想让我们家自己凑集一部分军饷,挪一半军饷给天津卫那边的船坞。我祖父觉得也行,可又怕皇上觉得我们家拥兵自重,难免犹豫,还好江川伯出面,给我们家解了围。”

王晞骇然。

皇帝不是把天津卫船坞的钱私下挪给了七皇子生母宁嫔的娘家人吗?

难道这件事清平侯府和江川伯都不知道?

王晞紧紧地抿着嘴,好像这样,就能帮陈珞保守秘密一样。

吴二小姐却误以为她这是在为清平侯府抱不平,轻声安慰她道:“这种事我们家也不是一次两次遇到了,能不伤筋动骨的解决就好,其他的,徐徐图之吧!”

王晞心里乱糟糟。

难道这些皇帝就不能都有个轻重缓急?军国大事,不是最重要的吗?

还有,皇上到底是因为要给宁嫔娘家凑私房银子打清平侯府军饷的主意呢?还是真的看清平侯府不顺眼了,要清算他们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给王晞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滑稽戏?

王晞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应酬身边的来宾,在吴二小姐有意相帮之下,不仅认识了几位长辈在兵部任职的小姐,还见到了施家的靠山,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俞钟义家的女眷。

特别是俞钟义的一个孙女,和她相谈甚欢,大家还约了过几天去江川伯府赏花,也算是她来清平侯府的收获。

至于今天的寿星吴家七太太,王晞也见到了。

她是个瘦高瘦高的女子,身材极其细条却不是那弱柳扶风的楚楚动人,而是如松如柏般的挺拔清俊,皮肤更是女子间少有的蜜色,柳眉杏眼,笑起来豪爽而又明快,有着女子的妩媚,又有着男子的英姿。站在那么多或明艳或清丽的贵女间,却犹如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不会忘记,再也难以挪开。

王晞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呼:“她是哪家的女儿?”

在她的印象中,女孩子好不好,很大程度取决于是什么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

吴二小姐已经对这样的惊呼和赞叹看得太多,不以为然,很是淡然地笑道:“七婶婶的父亲是西宁卫都指挥使,她是家中独女,自幼被当成男孩子养大,骑马射箭、行军布阵比我七叔还厉害。交际应酬、人情客往比我母亲还玲珑。我七叔花了很多的心思才把我七婶婶娶回来的,对我七婶婶视若珍宝。”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几声,这才道:“我七叔从此成了西北有名的趴耳朵。”

王晞两眼发亮,接下来的宴会净想着怎么给这位七太太留下个好印象,一时也顾不得担忧军饷的事了,反倒高高兴兴地在清平侯府做了半天的客。

倒是常珂,为了给常妍带信,她主动和襄阳侯府五小姐说话,却让和五小姐同来的襄阳侯府二太太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拉着她说了半天的家常,话里话外地在打听王晞的事,还问常珂知不知道小梨花是谁请的?

常珂不是个迟钝的人,听着襄阳侯府二太太话里有话,她要不支吾了过去,要不就答不知道,让襄阳侯府二太太无功而返不说,她离了襄阳侯府的人就立马找到了王晞,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王晞怀疑襄阳侯府知道了陈珞给梨花班下帖子的事,可她觉得没什么好担心。

她从小到大,隐晦地想从她这里打听消息的人多着呢,她要是个个提防,还过不过日子了?

反正她文有白果和白术,武有青绸和红绸,内有王嬷嬷,外有王喜,还有事事处处维护她的长辈们,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打探

常珂却没有王晞这样的心大,她虽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人,可涉及到了王晞的安危,她还是低声道:“襄阳侯府无利不起早,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免得做了冤大头。这种事襄阳侯府也不是没有做过。”

王晞安慰常珂道:“那也有利可图才行?我有什么值得她们可图的?再说了,内宅妇人,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些手段,我们也不是傻瓜,提防了她们,上当的机会总归会少一些。”

这倒是。

常珂平日里没有个帮衬的,遇到事难免会往难处想。王晞和她不一样。襄阳侯府就算是有什么计算,还得看人家长辈答应不答应呢?

她这么一想,心头倒安静下来,反而想起另一桩事来。她笑嘻嘻地把王晞拉到一旁,道:“那你给我说实话,那小梨花真的是陈珞帮你请的不成?”

王晞没瞒她,落落大方的承认了。

常珂愕然,道:“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要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冷心冷肺。难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牵扯?”

她越说眼睛瞪得越大:“难道那陈珞真的对你有什么小心思不成?他还帮你揍过薄明月呢?薄明月可是送过你一车的赔礼!”

她说着,张大了嘴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晞,一副要重新审视她的模样。

王晞啼笑皆非,知道常珂误会了,可有些话她能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她只好又把什么薄明月那礼物那是给她赔礼,陈珞帮她请了小梨花来唱堂会是请他帮的忙之类的话又跟常珂说了一遍。

常珂压根不相信。她喃喃地道:“这既不像薄明月会做的事,也不像陈珞会做的事,难道这两人都撞了邪?薄明月我不敢肯定,陈珞我却是知道的。他前些日子还把他姐夫一脚踹去了澄州卫,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王晞不爱听这话,她辩道:“你也说过,你只是远远的看过陈氏兄弟,没和他们接触过,陈璎是怎样的人?陈珞是怎样的人?也都全是道听途说而已。陈家大姑爷到底是怎么去的澄州卫,你可敢拍着胸脯保证是陈珞做的不成?你又是听谁说的他把他姐夫一脚踹去了澄州卫?”

常珂脸一红,没有说话。

王晞却想,人言虽然可畏,可我能辩一个是一个,却不能以言弱而不理之。她干脆拉了常珂的手,温声道:“我们如今都大了,切不可像小时候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我是接触过陈珞的,他人还不错,我倒觉得他就算是一脚把他姐夫踹去了澄州卫,那不是还有镇国公吗?他这个做岳父的都不吭声,我们有什么好抱不平的!你说可是这个理?”

常珂皱了皱眉,半晌才道:“阿晞,你说的对。镇国公位高权重,又爱珏姐姐如珍似宝,就算是陈珞像别人传的那样让珏姐夫去了澄州卫,以镇国公的能耐,把人弄回来就是。”

可陈家大姑爷还是去了澄州卫,可见事情并不是像别人传的那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晞道:“我的确不应该这样说陈珞。”

王晞松了口气,挽了常珂的胳膊,笑盈盈地道:“哎哟,我们这是读小诗替古人担忧,他们的事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还是想想去江川伯家做客的时候穿什么好吧?”

常珂点头。

两人笑呵呵地走开了。

她们站的花墙后面却走出两个人来,一位柱着拐杖,发如银丝却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是清平侯府太夫人。另一位面容慈爱,相貌端庄,却是之前被众人围坐着的江川伯太夫人。

清平侯太夫人笑道:“这小姑娘倒有意思,居然为陈家小二辩解,你可认识是谁家的小辈,长得这样的漂亮。”

江川伯太夫人笑道:“是永城侯府丢了的那位二姑娘的女儿,我在宝庆长公主的寿筵上见过,和我们家玲儿,你们家竹儿都能玩到一块儿,走的时候应该会去给你请安的。”

清平侯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没再去关心这些小辈的事,而是眉宇间闪过一丝郁色,道:“你说,皇上到底要干什么?他该不会像先帝似的,临到老了,糊涂了吧?不立储君,宠信爱妃,这可是昏君的前兆啊!”

江川伯太夫人早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直言直语,叹气道:“谁知道呢!我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并没有像坊间传的那样,因为先帝被诟病而有什么不自在。

“好在我们两家各有各的好处。”她颇有些苦中作乐地道,“你们家是人多船大站得稳,我们家是人少船小好调头。也只能看招拆招了。”

清平侯太夫冷哼几声,和江川伯太夫人朝戏台那边去。

身后却连个小丫鬟都没跟着。

*

王晞自然不知道自己和常珂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临走前跟着吴二小姐去向清平侯府太夫人辞行,太夫人待她很是和蔼,还特意和她说了两句话。

永城侯夫人颇为诧异,把王晞看了又看,看得王晞还以为自己脸上妆容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