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要挡着他们家大人的路,让他们家大人给陈璎让步,太过分了。

陈裕打了水进来,指使着小厮服侍陈珞更衣,自己却围着陈珞团团转,把陈珞的脑袋都转昏了,不得不问他:“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小心我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陈裕嘿嘿地笑,道:“若是您去了五军都督府做了佥事,国公爷岂不是可以帮大爷请封世子,国公爷为什么不高兴,还要让您去辞了五军都督府的差事?”

“因为他胆怯无能。”陈珞还想着王晞的话,无心为父亲掩饰,敷衍地道,“别人都以为父亲给陈璎请封世子,皇上没同意。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向朝廷请封过世子,从来没有正面和皇上说过这件事,难道还要皇上主动问他要立谁为世子吗?”

陈裕想想,的确如此。

国公爷从来不曾正式向朝廷请封过世子,皇上当然乐意这样拖着,让他们家大人继承爵位。

可陈珞却不同,他说完这话,整个人都僵了。

如果他是皇上,他会怎么做?

王晞昨天的话里话外都让他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事情。就像她们家做生意,要是不知道买东西的人想要些什么,怎么可能把东西卖出去?

陈珞想到王晞昨天打磕睡时的憨样儿,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意,心头也仿佛轻快了不少。

但这样的情绪没能维持多久,他想到按王晞所说的方法去想他升官的事,结果却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他是皇上……

陈珞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上朝吧!”

陈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家大人的声音太冷,神色太严峻,表情太肃穆了,好像是去打仗而不是去上朝似的。

从前他们家大人也有不愿意上朝的时候,也有神色不好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带着杀气,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不是说皇上要升他们家大人的官吗?那肯定是很喜欢他们家大人啊,他们家大人为何还这副模样?

陈裕想不透,压着心中的不解快步走了出去,开始安排陈珞的出行。

王晞这边却收到了从蜀中寄来的家信。

除了父母、二哥的叮嘱和问候,还有她祖母托人送来的四顾山地契和一匣子珍珠。

珍珠是谢谢王晞给她抄的佛经,地契则是给海涛的。

奉命去大掌柜那里拿信的王喜语带几分促狭地对她道:“老安人说了,她老人家正愁着给您在哪里置办块地做嫁妆好,就听说您看上了四顾山。这可好了,当年为了凑数丢给她老人家的地契有了个用处,她老人家正好甩了这包袱,您陪嫁的山头也解决了,不用她老人家往外掏私房银子给您补贴嫁妆了。这四顾山是您自己的,您愿意怎样就怎样了!”

祖母还是一如往日那般的风趣,王晞哭笑不得,写了封撒娇讨好的信回去,然后让王喜拿着地契去真武庙,道:“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

王喜笑着应诺,去了真武庙。

王晞就打开了窗,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就着下午的明亮的阳光观赏着那堆珠子。

她祖母送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这匣子珍珠全差不多莲子米大小,珠光莹莹,温润可爱。

白果给她出主意:“要不,串一件珠衫,你去6小姐家做客的时候穿?”

王晞的首饰多,这匣子珍珠放在别人眼里十分的稀罕,放在王晞手里,还有些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闻言撇了撇嘴,道:“串什么珠衫,我又不是老太太了,留几个给我玩,其他的赏了你们几个去做个发箍戴好了。”

白果等人常在王晞这里得到打赏,也知道王晞不太看重这些,得了这么好的珍珠,个个都喜笑颜开,上前给王晞道谢,说着讨巧的话,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却已经和过年时一样的热闹了。

常妍踏进柳荫园的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求

常妍呼吸一窒。

这个王晞,来来去去都是这些手段,只会拿银子砸人!

她在心里讥笑,却又不得不承认,王晞这手段还真是挺有效果,让她意外的是她没想到王晞对自己身边的人也这样。

可见王家是真的很有钱了。

她对来拜访王晞又多了几分期待。

“王家表妹!”常妍笑盈盈地和王晞打着招呼,脸上的表情比平时可是热情了好几分。

王晞仿佛看到那些有求于她的王家女眷们,心中顿时竖起了一道防线,让白果带了白术几个下去分珍珠,留了白芷给常妍上茶。

常妍少不得要恭维王晞几句“待人宽和”、“大方爽快”之类的话。

王晞笑眯眯地听着,更加确定常妍有求而来,可她就是不问常妍为何而来——求她还想自己先开口,哪有这样的规矩。

常妍东扯西拉地说了半天,见王晞就是不住枪口上碰不说,还问换了白芷来服侍她们茶点的白术,送去云居寺的米面准备好了没有,向常妍解释说她自上次跟着太夫人去云居寺礼佛后,就觉得云居寺绿树成荫,斋席很好,想着这天气越来越热了,要不要去云居寺住几天:“就让王嬷嬷准备了些米面,这两天就捐给云居寺,到时候也好借住几天。”

天气的确是越来越热了,永城侯府因为人口越来越多,住的地方越来越小,砍了好几次树盖房子,就没有别人家的古树多,自然也就没有别人家荫凉。常家又重男轻女,常妍虽是二房的独女,颇得父母的宠爱,可住的地方的确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王晞肯定会想办法带着常珂。

莫名的,常妍这样笃定地想着,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偏偏王晞说着这些话还站了起来,道:“三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还想着要不要送桌素馅包子去。今年的冰少,借住云居寺的人家肯定多。如果只是送些米面,怕没有什么稀罕的,云居寺未必会答应让我们借住。素馅包子就不同了,是我屋里厨娘拿手的手艺,这样热的天,放不往,肯定没有人家这么做。”

你知道没人这么做你还这么做?!

常妍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却又不得不承认要是王晞真的做了素馅的包子送过去,弄不好云居寺真的会整理出个院落让王晞去借住几日。

但王晞这番站起来说话的举动在礼仪规范中是委婉的送客,这就让常妍脸上有些不好看了,可她又不得不装没听懂,拉了王晞继续说话:“王嬷嬷那么能干,哪里就要表妹亲自去看,你吩咐一声就是了。”

王晞在心里冷笑,可没打算惯她这求人还一副不是什么大事的姿态。

她娇笑道:“我知道啊!可我想去厨房,趁着她们做素馅包子的时候吃几个,这几天天天的凉面,我有点想吃包子了。”

王晞有点苦夏,到了夏天就想吃重口味的食物,吃多了又上火,王嬷嬷亲自熬了凉茶要看着她灌下去才作罢,弄得她苦不甚言,还寻思着要不要去找冯大夫给她开几副补药。

常妍这下子想拦她也没有用了,只得说明来意:“我来找妹妹是有事相求。”

王晞故意面露诧异,这才坐了下来,道:“永城侯府权势煊赫,几位长辈也俱都是能干之人,什么事能让三姐姐求到我这里来?”她说着,还佯装害怕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骨,继续道,“就怕我人小力弱,帮不上三姐姐,到时候三姐姐可别怪我才是。”

这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就拦了回去,常妍也只有在心里苦笑,谁让自己有求于她呢?

若是平时,常妍肯定拂袖而去,可这一次,她所图隐秘,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正是因为不好求长辈,所以才求到了表妹这里来了。”她怕王晞作妖,忙将所求之事告诉了王晞:“我听说表妹家里和济民堂有些渊源,能不能帮我求支百年的人参。”

百年人参颇为稀少,但像王晞这样自家也做药材生意的,遇到好东西,特别是这种救命的东西,当然是先留着自己用。别人求不到的,对她来说却很平常。

但王晞不想帮这个忙。

永城侯府人人都好着呢,常妍肯定不是为了永城侯府的人来求她,那常妍不是拿了去做人情,就是为别人所求。如果是前者,她凭什么给常妍做面子?如果是后者,既然都能求到常妍这里来了,为何不能来求她?

何况这段时间常妍和施珠走得很近,要是常妍是为施珠来求她,最后东西到了施珠的手里,她得气得吐血。

王晞笑道:“蜀中产药材,就算和济民堂没有渊源,这样救人性命的药材家中也不可能不备着。只是你所求的是百年人参,这样的灵丹妙药都是在长辈手里的,三姐姐想要,也得给我个能在长辈面前说话的理由才是啊!”

她猜常妍肯定没办法明言。

常妍果然面露难色。

王晞看似给她台阶下,事实上却是在堵她地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要?用来做什么?济民堂的冯大夫是看着我长大的,他的医术十分了得,要不,我给你牵个线,把人领去冯大夫那里瞧瞧?或者是能用普通的人参顶一顶的,我这里还有两支二十年年份的人参,实在是要的急了,你先拿去用了。”

人参到了二十年年份的,虽值钱却不稀罕。要是常妍敢拿去给施珠,她就能嚷得全京城都知道施珠连二十年年份的人参都弄不到,让她底子面子全都没了。

常妍的神色就有点不太好看。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有说出要百年人参做什么,倒是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活话:“也不知道二十年的人参有没有用,要是有用,少不得还要来求表妹,或是去济民堂瞧一瞧。”

王晞点头,让白果送走了常妍。

常珂急急地赶了过来,抹着额头的汗问王晞:“三姐姐是不是来过了?”

看来事出有因啊!

王晞亲自倒了杯酸梅汤请了常珂坐下来说话。

常珂喝了口酸梅汤,定了定神,这才道:“三姐姐让我来求你,可我觉得有些不妥,不仅婉言拒绝了,还劝了她良久,她答应我不管这件事的,没想到她还是来求你了。我早赶晚赶,还是没有赶上。”

王晞这才知道,原来是襄阳侯府二太太,也就是襄阳侯府四公子解逢的母亲生了病,需要百年的人参入药,襄阳侯府没有,已派了人去庆云侯府想办法,谁知道常妍听了却急巴巴地求到了她这里。

这明明就不关常妍什么事啊!

这情情爱爱的力量就这么大吗?能让一个养在深闺的矜持女孩子方寸大乱。

难怪常妍说不出口。

常珂却比王晞想的周到,她提醒王晞:“前些日子皇上和皇后先后生病,京城如今但凡有这样好的药材,多敬献到了宫里,我猜测就算是谁家有这样的好东西,那也是留着自家救命用的,决不会轻易拿出来做人情,何况襄阳侯府的二太太不过是因为女儿嫁到了庆云侯府做了世子妃才在襄阳侯府比别人体面些,又不是二老爷得了病,就算是襄阳侯府求到了庆云侯府,也未必如愿。你可得多一个心眼。”

大家都知道王晞有钱,家里还做药材生意,怕就怕太夫人被人说动了,也来求药。

王晞望着外面明晃晃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长叹一口气,叫了王嬷嬷进来,道:“我们还是云居寺去住几天吧?这府里就没有一个安生的时候。”

王嬷嬷巴不得。

这几天王晞都瘦了,大大的眼睛显得越发的圆溜,小脸瘦得只看得到眼睛了。

“我这就安排下去。”王嬷嬷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出行的事宜了,“最多两天,大小姐就可以出门了。”

王晞连连点头,如常妍所想的那样,邀请了常珂同去。

常珂很想离开永城侯府出去小住些日子,只是她母亲那边需要好好的安抚,她得先去和母亲商量。

王晞催了她快去,自己跑去厨房看厨娘做素馅包子去了。

青菜馅、豆沙馅、豆腐馅、香菇馅……厨娘一口气做了十几种不同口味的包子。

王晞突然想起件事来,她对厨娘道:“我记得在我大姑母家吃过一种包子,香得和这香菇一模一样,里面包着豆沙,你们能做吗?”

厨房里的人面面相觑。

王晞就仔细地说着自己吃过的香菇包子是怎样的。

真武庙的逍遥子和海涛收到四顾山的地契,不由感慨连连:“没想到王家这样的仗义,那么大一片山头,说给就给了,这个人情不好还啊!”

海涛和逍遥子有不同的看法,他道:“四顾山的地契我们之所以查不到,是因为它一直被当成女子的陪嫁辗转于不同的人家,怕就怕这地契是王家长辈准备给女儿的陪嫁。这一啄一饮的,都是因果。我们多多少少要给别人点补偿才是。”

逍遥子问海涛:“你的意思是?”

海涛想了想,道:“他们家不是在寻香方吗?正好我这里有一本寺中一位长老仙逝后留下的香方集,十分的高妙,我想着不如借花献佛,送给王家的那位大小姐做谢礼,你看如何?”

虽不足以还了四顾山的人情,但南华寺得了四顾山,肯定会立碑将捐赠之人刻上以供后人瞻仰,一本秘传的香方,多多少少也算个谢礼了。

逍遥子觉得这样很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同

王晞收到香方集还是很高兴的。

谁都希望自己的善意能被人领会。

她仔细地看了看,就把香方集交给了白术保管,还对白术道:“白芷最是手巧,你最是聪明,这里面有个叫‘寸金’的香方,据说香燃尽后能凝而不散,香味清雅淡然,还能安神清脑。有了空闲,我们不妨试着来照着方子做一做,看它是不是如书中所言。如果真的很好,还可以用来送给亲戚朋友什么的。”

那香方集里仅这种定神清脑的香方就有二十多样,每样据说香味都不一样,白术喜欢读书,见海涛派人送来香方集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王晞这么一说,正中她下怀,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等王嬷嬷和太夫人那边说定,常珂的母亲也同意了,她们准备启程去云居寺小住几日消暑的时候,众人都在收拾箱笼,白术却躲在一边研究那香方集。好在是众人都知道她的脾性,王晞也纵容她,大家一边笑,一边任着白术偷着懒,待她们在云居寺落定,白术已准备好了制香的配料,只等王晞一句话,就可以开始制香了。

王晞原本是瞧中了云居寺树木成林,荫凉静谧,可这样的地方通常都蚊虫很多。王晞又是个最怕蚊虫的,王嬷嬷带着人烧艾香的时候,她就和白术研究还有些什么香比较方便又有意思,她想趁着在云居寺这段时间找点事做。

常珂对制香也很感兴趣,三个人常常坐在一起讨论。

王晞喜欢稀奇古怪的香,白术则喜欢配料很多的香,常珂却对能熏衣服的香方情有独钟。

几个人买了一大堆的香料。

大掌柜的来给王晞送香料的时候还告诉她一个消息,襄阳侯府没能从庆云侯府借到百年的人参,辗转求到了济民堂。冯大夫去给襄阳侯府的二太太诊了一次脉,发现她不过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产后没有好好的护理,落下了月子病,党参、沙参都能调理,不知道是谁给她开了百年人参的方子,怕是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愿意搅和进去,借口手中也没有百年的人参,溜之大吉。

王晞听了直笑。晚上和常珂沿着庙中客房周围的小路散步的时候还说起这件事,甚至不无促狭地道:“不知道常妍会不会假借我的名义求到大掌柜那里去。”

要是她真敢这样,王晞倒佩服她是个巾帼英雄,愿意想办法帮她弄支百年的人参完成心愿。

常珂听着愣了半晌,居然不敢肯定地道:“你别说,别看她平时安静温婉没什么话的样子,她还真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来。”

王晞听了大惊,见旁边小树林边有长条石凳,干脆拉了常珂坐下,催常珂讲常妍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还小,祖父还在世。”常珂把王嬷嬷给她们准备的点了艾香的鎏金缕空菊花玲珑球放脚下驱蚊,这才徐徐地道,“十三叔的生母是祖父最喜欢的妾室。他虽然是长辈,却只比大姐姐大三岁,又是男孩子,仗着生母受宠,常常欺负我们这些女孩子。有一次,他把两条毛毛虫丢到了大姐姐的身上,把大姐姐吓得哇哇乱哭。”

说到这里,她可能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还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伯父告到祖母那里,祖母做不了主,只好把那妾室叫来教训了一番。没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祖父的耳朵里。也不知道那传话的人都说了些什么,祖父突然下令,不让我们姐妹再去花园里闲逛了,说女孩子当娴贞静姝,不应该到处乱跑,还找了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我们规矩。

“我们虽然无奈,却也不敢说什么。

“谁知道三姐姐却一个人跑去找到了祖父,说了半天嫡庶长幼,居然说动了祖父。祖父不仅收回成命,还约束起家中的男孩子来,不允许他们去后花园玩耍。”

王晞听得双眼亮晶晶的。

常珂却感慨:“我们听说她去找祖父理论的时候,都吓得两腿打颤,连告诉二伯母时话都说不大清楚了,没想到三姐姐竟然成功了,说服了祖父,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兰园,我们都太佩服她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怎么说话,我们却都不敢小瞧她的缘故。”

王晞听完摸着下巴,寻思着要不要帮常珂一把,眼角的余光却突然间看见不远处合抱粗的大树后面探出个小脑袋出来。

是个白白软软,穿着小小的靓蓝色细布道袍,看样子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

显然正躲在树后面瞧她们。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特别有意思。

王晞看着就心里发软,笑盈盈地朝着着他招手,还摸了摸荷包,看看今天带了些什么零食出门。

谁知道那小男孩见她招手,吓得脑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这样乖巧腼腆的小孩子,有谁能招架得住?!

王晞立刻打开荷包,看着里面还有两块雪白的梨糕,忙高声道:“哎哟,好好吃的梨糕,是用梨子汁加糯米粉做的,又香又甜,可惜我牙齿不好,不能吃。不知道能送给谁?”

那小孩子果如王晞所想的那样伸出头来。

不过,和王晞认识的那些性子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不一样,他是怯生生地,慢慢地伸出头来的,伸出头后,还嘴馋地咬了咬食指,那可爱的模样儿,让王晞的心都酥了。

常珂发现了王晞的异样,顺势看到了那小孩子,也喜欢得不得了,明明知道王晞在哄诱那小孩子,她也做帮凶,也摸出自己的荷包,拿了两块窝丝糖来,道:“我这里还有好吃的糖。这糖可不是普通的糖,里面还加了松子、榛子、核桃、杏仁……很多的坚果。平时我都不拿出来的。”

小孩子没能忍住诱、惑,慢吞吞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歪着个大大的脑袋站在她们面前不说话地看着她们。

王晞这才发现,这孩子长得出奇的精致。

头发乌黑,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居然是棕黑色的,还有那远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深刻的轮廓。

这,是夷族的孩子?

可这附近哪里有夷族?

王晞不动声色。

她虽然见过夷族的孩子,这些孩子因为长得和他们不一样,常常被当成异类被嘲笑、讽刺和恐惧。

可她们家也和夷族做生意,红头发,绿眼睛,蓝眼睛,她都见过。

她把这孩子当成普通的孩子,笑眯眯地拿了块梨糕递给他,道:“吃了我的梨糕,就要和我当好朋友哦!”

那孩子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接她的梨糕,转身跑了。

王晞哭笑不得。

常珂却道:“这孩子真有意思,长得也好,就是有点奇怪,好像与一般的孩子有些不一样。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在这里休养。我从前就见过有人全身的皮肤都像被油漆染了似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死白死白,非常的吓人。”

这孩子虽然不至于如此,可总让她感觉和她不一样。

王晞想着说不定以后她们还会遇到这孩子,与其到时候常珂知道了害怕的失态,伤了那孩子的自尊心,还不如早告诉她,由她决定要不要和这孩子接触,就和她讲讲这孩子的与众不同。

常珂非常的意外,但也没有感觉特别不好,还心疼地道:“说不定是谁家纨绔子弟猎奇,纳了个夷族女子生下了这孩子,却被家里视为不祥,丢到云居寺里自生自灭呢。真是大人作孽,孩子遭殃。”

她很气愤。

王晞失笑,觉得这样的常珂很可爱。

常珂还道:“我们要不要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孩子,若是以后再遇到,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好歹也让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才好。”

王晞也是这个意思,回去就请了王嬷嬷帮着打听。

王嬷嬷倒是费了一番功夫,也没有打听到寺里有这样一个孩子。

正当王晞和常珂要放弃的时候,她们在散步的小路上又遇到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抱着个匣子,匣子里装了几块桂顺斋的桃酥,他软软糯糯地对她们道:“姐姐,我,我和你换梨糕吃。”

哎哟!哎哟!

把王晞和常珂萌得一头血,连声音都轻了几分,蹲下身来接了那孩子的桃酥,温声细语地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啊?今天我们没有带梨糕。你要不要和我们去住的地方?我们那里除了梨糕还有茯苓糕、玫瑰糕、五福糕……你想吃什么都有?”

不曾想那小孩听了却连连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望着她们,道:“我,我不换了!”说完又要跑。

常珂一把抱住了那小孩子,笑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也住在这里,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先带我们去见你们家的长辈……”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孩子就惊恐地尖叫起来。

王晞虽然有些诧异,却没有惊讶。

这孩子一看就遇到过很多的事,要不是她们的梨糕太吸引他,又是两个小姑娘,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这个孩子就算是再馋,也不可能和她们换糕点的。

“你快放下他!”王晞怕吓着孩子,急急地对常珂道,“看有什么东西都给这孩子。他怕是从前受过别人的欺负。”

她就算反应的再快,还是慢了一步。她的话音未落,旁边突然蹿出个高个子男子来,一把就抢过孩子不说,还狠狠地朝着常珂就是一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叔侄

,本能的顺势倒在了地上。

“四姐姐。”王晞厉声高喊,心口像被刺了一刀似的疼得冷汗直流。

“我没事。”常珂忙道,“他没有踢到我。”

如果不是王晞帮她挡了那么一下,她肯定不会只是跌倒在地这么简单了。

她感激地望了王晞一眼,这才感觉到手掌心火辣辣的痛。

应该是刚才跌倒的时候蹭伤了。

但她不想王晞担心。

大难来时各自飞,就是夫妻都不能免俗,何况是她们这样不过是比较玩得好的姊妹,王晞却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她。

若说常珂从前只是觉得王晞性格讨喜,相貌好,是个可结交的闺蜜,那现在,她就视王晞为比手足还要亲近的,可托付生死的好友了。

对方是什么人她们根本不知道,她此刻最怕的还是王晞会继续为她出头,得罪了人,连累到王晞的性命。

常珂悄悄地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安慰王晞:“我只是被吓倒了。”

王晞松了口气,有些狼狈地放开了那人的大腿,连连后腿了几步,这才看清楚来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穿了身粗布褐色道袍,皮肤黧黑,五官周正,平常普通的像个常年暴晒在太阳下面讨生活的市井之人。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一双眼睛明如寒星,犀利冷峻,眉宇间不时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不是个普通人。

他虽满脸怒容,却强压怒火,语气温柔地安抚着那个小孩子:“阿黎不害怕,九叔在这里呢?谁要是敢欺负你,九叔帮你报仇。”

他一副无暇顾及王晞等人的样子。

而红绸和青绸听到王晞的叫声也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挡在了王晞和常珂的身前,警戒地问着王晞:“小姐,您没事吧?”又愧疚地道,“我们看着这周围没有什么人,就跟得远了些……”

谁知道偏偏这个时候就出了事。

“没事!”王晞拉了常珂起身,道,“可能是一场误会。”

就算是误会,那也是由自己而起。

常珂悔恨不已。

逗个孩子,却不曾想遇到这样的一场祸事。

她把王晞拉在了自己的身后,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应该由自己承担才是。

只是那孩子已经在那个九叔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下来,伏在九叔的肩头小声啜泣着,就算是道歉,此刻也不是好时候,大家只好先等那九叔把孩子哄好再说。

那孩子倒也有趣,等到情绪安定下来不哭了,他九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想要再安慰他几句的时候,他却揪着他九叔的衣领,两眼含泪,巴巴地望着王晞,小声地嘀咕着“梨糕”。

敢情这还是个吃货!

王晞啼笑皆非,觉得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因为想吃上新麦做的饼子非要跟着厨房婆子去采荷叶,结果掉到了河里呛了水,还惦记着吃荷叶麦饼。

她忍俊不禁,不由道:“你叫阿黎吗?姐姐……”想到他那九叔如此的恶劣,虽说是担心孩子,可也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地踢人,差点让她和常珂都受了伤,她要是自称“姐姐”,岂不是白白矮了那人一个辈份,她立刻改了口,“姨姨也住在庙里。你住在哪里?我等会让人送几块梨糕给你尝尝。你要是觉得好吃,可以让家里的人来找姨姨要方子,以后让家里的人做给你吃。”

王晞原本也不是这样一个热情的人,可架不住阿黎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那白皙的皮肤,真的像雪一样,被阳光这么一晒,像要融化了似的,她看着心里就一片酸软,想抱在怀里揉一揉才好。

“九叔”一愣,阿黎却两眼发亮,加上他眼眶里还闪着水光,把人心都要照化了。别说王晞了,就是常珂也招架不住,哄着阿黎道:“你不要害怕,姨姨们不是坏人。是看你可爱,才想抱你的。”又歉意地道,“姨姨们是不是吓着你了?是姨姨们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黎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了他九叔的怀里。

他九叔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两个目光清正,容颜出众,最重要的是看阿黎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欢喜和喜欢,没有半点猎奇和异样,他这才对王晞和常珂道:“对不住!刚才误会你们了。实在是因为阿黎小的时候,差点被人用吃食给拐走了。”

说到这里,他用既痛恨又羞愧的神色,低落地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还请两位小姐允许我先行告辞,等我安慰好了阿黎,我再来给你们赔不是。”

王晞是很能理解的,她家和西北、西南做生意,她遇到过这样的事。还有些把人家小孩子掳了去挑了断了手筋脚筋,当稀奇东西关在笼子里收钱围观的……

还好这孩子还是黑色的头发深棕色的眼睛,长得不算太出格。要是红头发绿眼睛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说来说去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可若遇到不是她和常珂,换一个人,这一脚也就挨上了。

道歉还是有必要的。

何况有些事,还是该避开些小孩子为好。

不过真正受伤害的是常珂,王晞不应该替常珂拿主意。

她看了常珂一眼。

常珂会意,朝着王晞点了点头,还退后一步,站在了王晞的身后。

这就是一切都由王晞做主的意思了。

王晞也没有推辞,皮笑肉不笑地朝那位九叔笑了笑,道:“先把孩子安顿好了再说。”至于其他的,她没有说怎么办。

那位九叔估计也明白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走了。

孩子伏在九叔的肩上,走远了还在朝着王晞和常珂小小地招着手。

常珂叹息:“这孩子是个可爱的,孩子的叔父却是个鲁莽的。”

王晞也不了解别人,不予评价,只是吩咐红绸和青绸:“让白术给我们看看,刚才还是挺凶险的,万一有哪里伤着就不好了。”

常珂听了手朝身后藏了藏。

白术还略通些医理。常珂自然藏不过她,被王晞抱怨了一通不说,还和她商量着得让阿黎的九叔赔偿:“我看他们家境也不是很宽裕,罚他找个草药或者是抄几页佛经好了。”

常珂一面由白术给她上药,一面笑道:“要是那人不识字呢?”

“看他那样子,他不可能不识字。”王晞斩钉截铁地道,发现常珂包好了手,她们重新梳洗一番,庙里各院都要锁门了阿黎的九叔也没有来道歉,王晞不由皱眉。

道歉不是要趁早吗?晚了还有什么诚意?

常珂道:“也许是太晚了,他不方便过来。明天再说吧。”

也有可能。

王晞只好把这件事先放下,去睡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等到第二天用了午膳,阿黎的九叔也没有出现。

难道她们被忽悠了?!

看阿黎九叔的样子,不太像啊!

可这世间不是最不靠谱的就是以貌取人吗?

王晞又有点不敢肯定了。

她吩咐白果:“你打听打听,这阿黎叔侄是什么人?住哪里?和云居寺是什么关系?”

说了道歉还不及时来道歉,王晞很生气。

常珂还劝她:“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王晞当时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可等到白果去转了一圈,却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到,甚至庙里的众人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王晞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她原来也没有把这件事太当回事,但阿黎的这位九叔说话不算话,也就别怪她犯了倔强,非要把这件事理个清楚明白不可。

她竖着眉毛对常珂道:“我们当时就不应该那么好心的。我就不相信了,云居寺阖寺院不过十来亩,飞个苍蝇进来也许找不到,活生生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找不到了。”

王晞拿了两百两银票给白果,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揪出来。

白果和王嬷嬷一起折腾两、三天,硬是没有找到人。

不要说王晞了,就是常珂也傻了眼,道:“这个人还不至于因为不想向我们道歉,就避着不见我们吧?”

“这倒不至于。”王晞说着,反而有种越遇大事越冷静的心态,沉静下来。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

首先云居寺是个庵堂,虽说也会有男香客在此借居,但都住得很远很偏,且都是和云居寺有些渊源,门风正派的人家,不然出了什么事,云居寺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