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摇头? 觉得既然是宫里发生的事? 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仅没有要她服侍,反而道:“你去歇了吧!我和陈大人说两句就回来了。”

白芷不好继续跟着? 王晞举了灯,和陈珞去了厨房。

陈珞满头雾水。厨房里当值的小丫鬟正打着瞌睡,见状忙站了起来,道:“灶上的炉子还热着,我这就去喊了厨娘过来。”

王晞道:“你先把饭菜端上来吧。”

厨房那边有个小小的餐厅,平时是灶上的人在用,此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倒也整洁。

王晞带着陈珞坐下。

小丫鬟手脚伶俐地上了一盅乌骨鸡人参天麻汤,一碟子金银小馒头,一碟子什锦泡菜,一碟子手撕鸡,一碟子卤猪头肉,一碟子糟鱼,还有一碗白粥,这才退下去。

王晞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只好让人做些小菜备着了。你看想不想吃。要是觉得没有胃口,我再让灶上的起来重新生火好了。”

陈珞望着满桌子的食物,半晌没有说话。

王晞说话的声音就越发的柔和了。她道:“是不是不喜欢?那你想吃面还是想吃饭?或者是喝点什么?”

陈珞垂着眼睛,看不清楚神情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地道:“不用了,这就很好。”说着,他抬了眼睑,望着王晞的目光中充满了笑意,道,“我也不是那么挑食的人吧?”

明明是句带着几分玩笑的话,可陈珞说来却像心虚般在掩饰着什么似的。

王晞不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还好吧!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吗?”

“挺好!”他答着,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这样就很好了。至少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你们家的什锦泡菜。”

王晞得意地笑了笑,道:“这都是待客之道,来我家吃饭的人,最多两次,我们家在桌前服侍的仆妇就得知道客人喜欢吃什么。所以我们家的家宴,在蜀中鼎鼎有名的。”

陈珞笑,胸中涌起千万思绪。

可他和他父母吃了不知道多少顿饭,他父母也未必记得他喜欢吃些什么。

他眼眶有些湿润。

说好了再不要为父母伤心难过的,他还是没有做到。

或许,这也是他唯一没有说到做到的事。

陈珞心渐渐的冷下来,看着桌上的小菜,心情又慢慢地亢奋起来。

他就着小菜吃了半碗粥,两个金银馒头,这才放下筷子,一面悠闲地喝着汤,一面笑道:“好了,收了你的贿赂,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问吧,想知道些什么?”

王晞想了想,笑道:“你没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好多的话要问,你来了,我反而觉得有些话问不问都不要紧了。反正陈璎和施珠的婚事已经铁板钉钉了,长公主就算是不愿意给他们打点婚礼,陈璎的舅舅、舅妈不是还活着的吗?他也不是没有长辈的。说不定陈珏会从澄州赶过来。就是觉得陈璎有点蠢,为何要拿自己的婚事做筹码。”

要知道,不管陈珞也好,陈璎也好,身上背负的东西都太多了,若是能有个一心一意对待他们的妻儿,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陈璎却把这唯一可能令他快乐的火苗掐灭了。

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也许这就是陈璎的人生意义。

毕竟每个人想的不一样,追求也不一样。

陈珞看着她,神色却有些奇怪,道:“你真没有什么问我的了?那我可走了!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王晞摇了摇头,道:“我一直让人盯着鹿鸣轩,知道你刚刚才回来,肯定没心思吃饭。你记得回去之后好好吃饭就是了。我小时候生气的时候,常常不吃饭。我祖母就劝我,说我不吃饭,只会饿着自己,又不会饿着别人。你也要好好吃饭。民以食为天。什么事都没有吃饭大。”

陈珞哈哈大笑起来。

想着小小的王晞堵气不吃饭,被祖母劝了又不得不哼哼叽叽吃饭的样子,就心里软软的。

王晞就知道,这个人半点体贴也没有,她担心他,他反而觉得好笑。

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陈珞望着她的眸子却像含着一片星光。

他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鹿鸣轩,而这些饭菜,恐怕每天都让人备着,只等他回来。

如那黑暗中的灯,告诉着他的归途。

这灯光如同给他披上了铠甲,让他的心更坚硬了。

他喜欢这样的坚硬。

陈珞道:“你就不问我陈璎为什么会娶施珠吗?”

王晞的确不知道,但时候拖得太久,她也不太想知道了。

可叹陈珞还准备把这当成话柄逗她说话。

她瞪着陈珞道:“你回来得太晚了。我已经想通了。常妍可是说了,当初陈璎完  全可以说这是个误会,可他却信誓旦旦地说他喜欢施珠,鬼才相信他呢!分明是有什么好处。施珠可是皇子妃的人选!左右不过是患得患失,中了你的计,觉得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大皇子做储君,皇上都会封你做镇国公世子,他病急乱投药,怕没有了世子之位从此就要沦为平常之人,干脆暗算了施珠,找个有力的妻族。以施家得为人,怎么也要为他谋划一、二吧!

“说不定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是帮凶!

“没有他们默许或者是纵容,陈璎也不敢和皇子抢妻啊!”

说到这里,她神色微愣,想到陈珞来时低落的情绪,不禁道:“他们不会觉得施珠和陈璎的事是你设计的吧?”

陈珞看着她没有吭声。

王晞低声骂了一句,道:“没有按着牛头强吃草的道理。就算这件事与你有关,那也要陈璎自作自受才是。要说责任,你若有一分,他自己最少也有九分。凭什么你要为他的贪婪背锅!”

说着,她激动地站了起来,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大家得说清楚才是。不然别人还以为是你算计了他呢!”

陈珞心情激荡,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就拽住了王晞,道:“你又能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去大街上大吵大闹,告诉所有的人说这件事是陈璎自己的选择?”

她为什么总能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时候,能给他更好的?

还真有人这样以为不成?!

王晞气愤地瞪着他,道:“事不辩不明。虽说我们不能去大街上大吵大闹,可怎么也要让施珠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要去找施珠,把事情问清楚了。还要到处去参加那些宴会,当个长嘴婆,和别人八卦这件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盘算

陈珞哈哈大笑。

他想象不出王晞和别人八卦,到处说陈璎不是的场面。

他翘了嘴角笑,那些委屈他觉得都不算什么了。

至少,有一个人会始终站在他这一边。

他突然间就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一出了事总喜欢往王晞这边跑的缘故了。

陈珞不由温声道:“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人随便往我身上泼脏水的。”

王晞压根不相信他,道:“如果你真有这本事,为何大家都觉得你会为了镇国公世子的位置对陈璎不利?连陈珏都这样觉得。可见你平时这也不屑理睬,那也不屑申辩,别人早不相信你了。”

陈珞汗颜。

还真是这样的。

他保证:“这次我一定为自己辩解,你等着瞧好了。”

王晞只能暂且信他,叫了小丫鬟进来收拾桌子,和陈珞去了院子的葡萄架下喝茶。

她问他:“你有安全的住处吗?”

“你要做什么?”陈珞讶然。

王晞道:“今年永城侯府的桂花结得好,我做了一批桂花酒,给你藏到院子里,明年中秋的时候开封,酒味肯定非常的好。你到时候自己留着喝也好,送人也挺好。”

陈珞不解道:“你不留一些吗?”

或者是觉得柳荫园让人不放心?

王晞笑道:“我过了冬祭就有可能回蜀中了。”

到时候常珂肯定嫁了,潘小姐也不在府里了,她与其便宜了永城侯府的这些人,还不如送给陈珞。

陈珞惊愕地望着她:“你,你要回蜀中?那你来京城做什么?”

不是说她想来京城嫁个好人家吗?

她这婚事还八字都没有一撇呢?

难道是王家发生了什么事?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晞。

王晞神色轻快,嘴角含笑,眸中带光,不像是遇到什么糟心事的模样啊!

她却点了点头,道:“来京城,是我母亲的夙愿,我和父亲都不想让我母亲失望而已。至于……”她的婚事,她来京城快半年了,永城侯府并不是一个靠谱的人家,只是她不好明说罢了。

王晞支吾了几句,道:“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蜀中。那里有我的亲戚朋友,长辈手足,那边也没有这边这么多的事,让人感觉更惬意。”

陈珞很想反驳王晞几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家能到京城来还愿意窝在蜀中不动。可王晞说得也有道理,她的亲人都在蜀中。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能说服王晞留下来的强有力的理由——在京城生活,最要紧的是朝中有人。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敢做王晞的庇护人。

之后他和王晞说了些什么,他都记忆模糊了。可心底那淡淡的遗憾和对自己无能的忿怒却像鞭子一样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里。

他把从王晞那里带回来的酒埋在了六条胡同的宅子里后,仿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似的,回到鹿鸣轩后就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翌日? 长公主差人来喊他,说是有关于陈璎的事要商量他,他却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趣来? 并且生平第一次生出厌恶之感来? 道:“我是做弟弟的? 他一个做哥哥的,不管是什么事,我这做人弟弟的出面都不太妥当吧?”

或者? 从前就是因为他管得太多了。

陈璎又关他什么事呢?

镇国公以后会怎么样如今是他父亲的责任? 就算是被削了爵,那也是他父亲的责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躺在床上? 手臂横在额头? 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芒。

长公主却大吃一惊? 问去传话的青姑:“他是知道了我为什么事找他吗?”

青姑苦笑着摇头? 道:“我看二公子那样子? 十分的颓唐。多半是您昨天的话刺伤了他。您不应该这么说他的。这孩子? 这些年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

长公主半晌没有说话,直到青姑给她续了杯茶,她这才满身疲惫地道:“那就算了吧!陈璎的婚事,我也不插手了。你去跟镇国公说一声,就说要是实在没有人操持? 那就请陈璎娘家的舅父、舅母过来帮忙好了。也免得大姑奶奶看见我们母子就像是刺猬似的? 我和陈珞从前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才忍了又忍的? 既然国公爷不领情? 我们也没必要一直这么冷脸贴热脸,好像我们母子离了镇国公府就没有了活路似的。”

这还是长公主第一次表现出对镇国公的不满,而且是陈璎要订亲的当下? 陈愚得了信气得怒火都掩饰不住,直接就砸了个杯子。

青姑却像没有看见似的,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陈璎的生母是江西南昌人士,从前也是礼仪耕读传世之家。只是到了陈璎舅舅这辈却连个考中举人的都没有,到了陈璎这一辈还没能出个读书人,反而借着镇国公府的一些名声开始做起了生意,一副弃仕从商的样子了,虽说不差银子,可到底差了点底气,可他们家尝到了无本起家的甜头,贪心一起,无风无浪的,难以再回到从前了,子孙中就是拿着鞭子催也没几个愿意尝十年寒窗苦的了,陈璎外家也是有苦难言。

陈璎的婚事,若是让这样一个舅家来操持,那才是让人看笑话呢!

可让陈愚向长公主低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又想,干脆让人给金家递了个信去,说是陈璎要娶妻了,请金松青帮着给订些挂彩的红绸。

金松青接到陈愚的信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落出几滴泪来。

他为他嫂嫂不值,被皇上嫁了这样一个人。

他把这信转给了长公主,按着陈愚的意思,给镇国公府送了二百匹红绸过去扎彩。

长公主看了信,点着蜡烛把信烧了,借口生母托梦要见她,去了离京城有三百多里的皇陵,给太上皇和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烧香去了。

淑妃娘娘这边,望着两个站起来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儿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趴在妃贵榻的迎枕上“呜呜呜”地哭个不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怎么能为了摆脱施家设计施小姐!这是正人君子所为吗?你们难道不要名声了吗?你们的婚事怎么办?难道还真的要交给皇上来定夺不成?陈璎那么蠢,他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来了你们可怎么办?”

三皇子很想问问他母亲,到底是在担心事情露了馅影响他们的声誉还是担心没有更适合的王妃人选?

五皇子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们的确从中推波助澜了,可若陈璎没有野望,不痴心妄想,又怎么会自掘坟墓呢?

“母妃,你别哭了行不行?”他的不耐烦今天第一次化为了实质,从言语间表现出来,“您有这个空闲关心我们的婚事,还不如放点心思在富阳身上。她觉得施小姐在自己的插钗礼上出了事,她也有责任,不仅准备去探望她,还准备帮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一部分给施小姐。您可别忘了,她那些体己银子多半是皇上赏赐的,可别让她脑子一热,给了施姑娘。”

御赐之物转给别人,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皇上已经非常恼火陈璎和施珠的事了,再发生富阳拿体己银子补贴施珠,说不定连他们都要被牵连。

五皇子劝淑妃娘娘:“您不也不喜欢施小姐吗?既然她都已经被赐婚了,您何不索性大方一些。能成全的就成全了她吧!”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淑妃娘娘想着,又哭了起来。

只是眼里并没有泪珠。

也不知道三皇子和五皇子知道不知道。

*

施珠比刚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她开始仔细地思忖宫里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叫她去那个暖阁的是富阳公主身边的人,她虽然有所防备,却没想到事情会坏成这个样子。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陈璎。她知道他蠢,知道他没有陈珞聪明,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的蠢,这么的愚钝。

这件事肯定与三皇子和五皇子脱不了干系。

还有陈珞,说不定也落井下石了。

但她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成王败寇。

她也曾经给陈珞使地绊子,也算计过三皇子和五皇子,一饮一啄,自有因果罢了。

她只是没有预料到三皇子和五皇子有那么讨厌她。

还好她没有懵懵懂懂地嫁过去。

可让她嫁给陈璎,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可不想天天看着那傻货的脸过一辈子。

施珠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身边有哪些适合的人,看能不能求皇上收回圣旨,或者是改变主意。

她知道这不容易,可若是她不努力一把,就只能眼睁睁地嫁给陈璎。

只是没等她想到什么好主意,榆林那边来人了。

施珠大惊,问贴身服侍的丫鬟:“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她的婚事虽是御赐的,可也要跟家里知会一声。榆林离这里还有那么远,来来回回怎么也要月余,这也是为何她的婚事会定在明年的三月。

她那贴身丫鬟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榆林那边还不知道。这次来的嬷嬷,是太太身边的。太太惦记着您,让她来给俞大人家送年节礼的时候,顺道来看看您怎么样了。”

若是被施家知道施珠被赐婚给了陈璎,还发生了那样的丑闻,施珠身边这些服侍的只怕都会性命不保。

他们之间已经有人开始想办法悄悄地溜走或者是卖身到其他人家了。

施珠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

有些事,该面对得时候还得面对,可要不要把陈璎推出去背锅呢……她考虑了不到三息的工夫,就决定不但对施家来的人实话实说,还要求施家的人尽快进京,商量她和陈璎的婚事。

她宁愿做望门的寡妇,也不愿意嫁给陈璎。

有这样一个丈夫,都是对她名誉的玷污。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烂额

施家的人还没有收到赐婚的圣旨,根本不知道赐婚的事,派了家里的管事过来,是觉得施珠的婚事得有个章程了,特意过来看看,若是几位皇子的婚约还没定下来,那他们就想办法催一催,若是订下来了,施家能不能得偿所愿,给施珠准备怎样的陪嫁,那还得看施珠最终会嫁给谁,这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需要提前准备的。

因而施家来人听说施珠被皇后娘娘许配给了陈璎,第一个反应是施珠被庆云侯府的人算计了。

施珠却没脸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说这门亲事她不愿意,让来人带信给她父亲,能不能让她大哥亲自来一趟京城,商量商量这件事怎么办。

来人完 全懵了,连太夫人都没去见,立刻就出了永城侯府,想办法打听消息去了。

施珠见来人没有去问太夫人,知道家里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太相信永城侯府的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一半。

她都这样了,太夫人却只知道一味的劝她认命,劝她忍,要是家里来的人被太夫人说服了,回去再对着她父母一通胡说八道,家里的人也认了,她该怎么办呢?

这样就是最好不过了。

施珠这才精神了几分,吩咐家里的丫鬟婆子收拾箱笼,她随时准备离开永城侯府。

这也是因为平时她和淑妃娘娘交往密切,淑妃娘娘私底下并不是十分的敬重皇后娘娘,偶尔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不如淑妃娘娘意的话,淑妃娘娘就会使了手段让皇上出面,令皇后娘娘收回成命,让施珠误会皇后娘娘的懿旨,好像只要能说服皇上,她的婚事也能作废似的。

她没想到,平时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纷争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懿旨? 可是皇家的脸面,就算是皇上,也要给皇后娘娘几分薄面? 何况皇上这些日子因为皇长子的事已经和皇后娘娘、庆云侯府闹得很不愉快了? 这件事又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断然不会不认账的。

至于陈璎那里,当天他回府就被镇国公恨恨地扇了一巴掌。

陈璎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他爹既想讨皇上的欢心又想压着长公主,让他去做世子? 别人都说他爹喜欢他? 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

娶亲的事也一样。

他都这么大了,娶谁不好。他爹却总说是为了他好,这个也看不上? 那个也不愿意? 还不如皇上——皇上不太喜欢四皇子? 可为了四皇子的前途? 还不是同意四皇子和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谭四小姐成亲了。

他爹要是真的心疼他? 就应该像皇上似的? 给他定一门像谭四小姐这样的婚事。

可他爹就知道说。

说谁不会。

做才让人稀罕。

镇国公看着长子平静到有些木然的面孔,那些到了嘴边的喝斥也说不出口了。

难道这孩子真的不聪明,真随了母亲?他在陈璎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心血,陈璎还是资质天赋都非常的平常;反而是陈珞,他没管过他? 天生天养? 却像皇上一样? 算计人的时候不动声色? 像条毒蛇似的。

陈璎娶了施珠,十之八、九是对怨偶了。

家族要兴旺,少不了优秀的子孙。一对不和的夫妻? 怎能指望他们同心协力的培养孩子,弄不好,还会因为后宅的阴私影响到子弟的昌盛。

他真是看错了陈璎。

只是事已至此,他多说也没有用了。他只好道:“你既然愿意娶了施珠,那就不允许纳妾。免得嫡子、庶子的,弄得家宅不宁。”

施家这几年形势不错,施珠上面全是哥哥,可见她也应该是个能生的。

既然有了儿子,就不要闹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陈璎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难道就因为他娶的是施珠,就要他把施珠捧在头顶上吗?

什么叫免得嫡子、庶子闹得家宅不宁。像他们家这样,嫡次子是皇上的亲外甥才是真正的家宅不宁好不好?

可他不愿意顶撞父亲,顶撞了父亲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干脆低头认错,不管镇国公说什么都一一应好。

镇国公把他这敷衍的态度看在眼里,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难道他们镇国公府真就只能落到流了那荡、妇一半血脉的陈珞手里吗?

镇国公想想就觉得心里像团火在烧,干脆写了一封信给金松青。

既然他不痛快,那谁都别想痛快!

只是他没有想到长公主一点情面也不顾了,直接跟他说,不会管陈璎的婚事。

陈璎生母家就算是现在没出几个读书人了,也不是拿不出手来的,但那是在没有长公主这样一个继母的情况下。

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做长公主的嫡母?

镇国公怄得不得了,想来想去,又招了陈璎过来说话,道:“你的婚事,无论如何也要说动长公主出面才行,不然压不住施家啊!”

陈璎倒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和长公主趁这个机会撕裂开来,以后也免得总有人拿他和陈珞比较。

他唯唯诺诺的,并没有把镇国公的话放在心上。

谁知道陈珏却从澄州赶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的?”她两个眼睛都哭得肿了起来,像两个核桃似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景物了,大夫严重地警告过她,让她不能再哭了,不然一双眼睛肯定要出事了,可她看见陈璎,拉着他的手,她还是没能忍住,又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糊涂,就算是施珠陷害你,你也应该想办法脱身,而不是给施珠背锅才是!”

虽说陈璎的姐夫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可陈珏还是觉得自己的弟弟是受害者,自己的弟弟不可能,也没有这样的手段在宫里欺负施珠。

她苦苦地哀求陈璎:“我们去求父亲!要是父亲不理会,我们就进宫去见皇上,这门亲事怎么都不能成!”说到这里,她眼睛顿时一亮,道,“要不,不如让施珠嫁给陈珞好了,他不是也一直没有订亲吗?正好,你这个做兄长的成全他好了!”

只要陈璎有事,她本能地就觉得是陈珞捣的鬼,这次也不例外。

但她一直想不通陈珞是怎么陷害陈璎的。

这让她心里有一丝警觉。

陈璎不以为然,道:“大姐你开什么玩笑?懿旨可不是儿戏,怎能出尔反尔。”

陈珏听着怒了,厉声道:“你怎么能娶施珠?你知不知道,施珠喜欢的是陈珞。你难道要捡陈珞不要的破鞋穿不成?”

陈璎愕然,瞪着他姐姐道:“你怎么也信这些胡言乱语的,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前些日子她差一点就坑了陈珞一把。”

陈珏压根不相信,觉得自己的弟弟上了当。

陈璎只好解释道:“小时候,谁没有一、两个喜欢的人。”像他,小时候就喜欢过襄阳侯府那位嫁到庆云侯府做了世子夫人的解家大小姐。可那不是小时候吗?长大以后,他都不太记得解大小姐长什么样子,只留个不深不浅的印象了。

“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他试图说服陈珏,“这门亲事,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笑话呢!你更应该和我站在一边才是。”

“你也知道别人在看笑话啊!”陈珏听着就哭了起来,道,“你让我怎么和你站在一边?我什么时候不是站在你这一边了?你也不能总靠着我才行啊!我这才出去几天,你一桩接着一桩事的闹腾,我就不能有个消停的时候吗?要不是我让你姐夫时时关注着你,我还不知道这赐婚的事呢?”

陈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当然知道姐姐是为他好,可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管得有点多。特别是他知道他姐姐从小就不喜欢施珠,因而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姐姐,而不是随便说说了事。

“我也不想瞒着你。”陈璎喃喃地道,“上次你就说了,让我娶谭家的姑娘或者是解家的姑娘。可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吗?”

陈珏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不同意就不说,那他为何还要打施珠的主意呢?

分明是翅膀长硬了想自己飞了。

她不是觉得施珠不好,可问题是,施珠不是因为喜欢陈璎才嫁的,这其中分明有什么误会,偏偏陈璎却半点也觉察不到这其中的凶险,就不能不令她担忧和愤慨了。

陈璎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事事处处都维护自己的姐姐的,他不想姐姐生气,忙搂了陈珏,温声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木已成舟,我们再生气也没有用。你从小不就告诉我,遇事说事,不要东扯西拉吗?我有信心和施珠好好得过日子,你就放心好了。”

陈珏半信半疑的,决定亲自会会施珠了再说。就说起了陈璎的婚礼。

陈璎把家里的事告诉了陈珏:“……长公主不愿意帮我主持婚礼,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姐姐来了就好了,我们也不用去求长公主了,您帮我主持也是一样的。”

陈珏才知道原来长公主不愿意出面给陈璎主持婚事。

她立刻跳了起来,道:“那我们就不理睬她。我就不相信了,离了她,我们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正好也让京里的人都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看看到底是她不慈还是我们不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视

陈璎觉得这样更好。

他是非常信任他姐陈珏的。

好在是陈珏精明能干,这些人情来往她非常有经验又颇有见识,看一看就知道要做些什么的了。

姐弟俩忙了起来。

长公主只觉得这是陈珏防着她,像从前无数次的事情一样,怕她对陈璎不利,干脆自己担起重担来,冷笑了一声,袖手旁观。倒是镇国公,不知道在忙什么,陈珏去见他的时候他是反对陈珏主持陈璎订婚仪式的,可等到陈珏真的上了手,忙了起来,他又什么都没有说。

陈珏姐弟包括长公主和陈珞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王晞却愤愤不平,觉得镇国公府这样没规矩,就是长公主和陈珞惯的。

她干脆趁着夏末秋初时节,又有好几家举办赏花宴,和参加宴会的人家嘀咕起来:“镇国公府也挺奇怪的,继母没个继母的样子,继女也没个继女的样子。皇上御赐的婚事,陈家长辈不出面打点,让一个出阁了的姑奶奶回家主持,知道的说是陈家大姑奶奶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没什么人才。镇国公这也能忍!”

和她说话的有一位是谭家的小姐,这位小姐说话一点也不顾忌,闻言笑道:“他们家要是有规矩,也不会去尚公主了。要是有规矩,也不会尚了公主又把别人冷落到一旁了。”

有妇人模样的人听了微微蹙眉,叹息着接话道:“从前我觉得阿珏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如今看来,她却是行事越来越偏激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算担心自己的胞弟被欺负了,陈珏做为外嫁女,也不应该直接去主持胞弟的婚事。她若真心为了弟弟和娘家好,就应该请了陈家的长辈出面,她在旁边帮衬,而不应该把这件事都拉到自己身上来。

这也是她嫁的夫家不给力,不然,夫家就应该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她了。

王晞看这妇人很是担忧的样子,悄悄地问过谭家的小姐才知道,这位原来是陈珏未出阁时的闺蜜。只是如今大家都嫁了人,养儿育女了,少了来往而已。

她就特意当着那妇人的面道:“就怕施家觉得受了怠慢,以后为难的还是陈家大公子。”

那妇人没有说话,可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珏。

陈珏这些日子没少听这样的话,她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父亲说的对,你手握大权了,谁也不敢把你怎样;可你若是没有权力,就算是你再守规矩,别人想欺负你的时候还是会欺负你。

她扯了扯嘴角,问那妇人:“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她怀疑和陈珞有关。

只有他,才会不遗余力,不分场合地到处坏她名声。

那妇人想了想,道:“好像是永城侯府的一位表小姐,姓王来着。”

陈珏没听说过。

不过,永城侯府的表小姐,多半又是哪里来的打秋风的。